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手術室冰冷的鐵門始終緊閉著,讓人懸在半空的心飽受折磨。


    坐立難安的衛君廷不知道第幾次下意識地拿出一根菸,壓打火機時才想到醫院禁菸,於是有些懊惱的又放了回去。


    "該死!"他喃喃咒罵,首次體會到熱鍋上的螞蟻那種焦灼無助的心情。


    都是他的錯!如果他不追她就好了!


    為什麽要追她呢?當時若什麽也別做地放她走,現在她就不會躺在裏麵生死未卜……


    該死的!這全都是他的錯!


    冷憂,你不能死!在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之後,你不可以就這麽死去!我不準、不準!衛君廷對著空氣無聲地呐喊。


    方寸大亂的衛君廷不停地走過來、踱過去,終於,"手術中"的紅燈變暗。


    一見到有人出來,他忙不迭地上前追問:"她怎麽樣?""傷患的手腳均有多處骨折,右邊肋骨斷了一根,另外一些皮肉傷皆處理完畢,比較麻煩的是她腦部受到重擊,可能有嚴重的腦震蕩,關於這一點必須再詳細地追蹤檢查。"執刀醫生拆下口罩後說明道。


    "總而言之,就是她不會死對不對?""目前來說是。""什麽意思?"衛君廷難掩激動。"你是醫生,應該要給人明確的回答呀!""一切必須等傷患清醒後才能做進一步的判斷。""你是說她有可能不會醒來?"衛君廷不相信這個答案。


    "由於傷患腦部遭受重創,所以初步不排除這個可能性。"聞言,衛君廷臉色瞬間鐵青。


    "你是傷患的家屬?"醫生注視著他。


    "不是。""我們在傷患身上找不到任何證件。""我會支付她所有的醫療費用,無論如何ii"衛君廷一把揪起醫生的領口,"給我治好她!"


    冷憂在加護病房觀察了三天,才讓護士換到普通病房。


    盡管她昏迷不醒,但衛君廷依然日夜守護,隻盼她睜開眼睛時第一個看到的人會是自己。


    他的癡心令一群小護士為之動容,一時間,他成了她們欣賞與討論的對象,並偷偷為他起了個"深情王子"的綽號。


    "喂喂ii"一名小護士突然揮舞著手上卷成棍狀的雜誌,像是發現新大陸般興奮地嚷嚷。


    "不要命啦你!誰都知道在醫院裏不準喧譁,怎麽反倒是你連一點身為護士的自覺都沒有?"最資深的芬芳拍了下莽撞學妹的額頭。


    "學姐,你別老是打我的頭呀,都讓你給打笨了。"惠如撫著額頭嘟噥。


    "也沒瞧你幾時機伶過。"芬芳不留情麵地奚落。


    "學姐……"惠如可憐兮兮地扁著嘴。


    "芬芳學姐,你就別挖苦她了吧!"另一名清秀護士李貞為其緩頰。


    "是呀,先問問她為何這麽興奮嘛。"自小便立誌與姐姐同為白衣天使的李烈接腔道。


    "手裏拿著什麽?"芬芳緩和臉色,瞟了瞟惠如手中握著的東西。


    "對了!"惠如這才又記起她的新發現,一副神秘兮兮的口吻說:"你們曉不曉得那個深情王子是誰?""不就是個癡心男嗎?"芬芳一臉不以為然。


    "錯!大錯特錯!"惠如駁斥,獻寶似的攤開手裏的雜誌。


    "一本舊雜誌有啥好看的?"芬芳啐道。


    "啊!"李烈拿來翻了翻,低呼。


    "哎呀!"上前探個究竟的李貞也叫了一聲。


    "什麽哪?"芬芳被她們的反應勾起好奇心,也跟著湊熱鬧,孰料這一瞧卻不得了。"他ii"幾個女人麵麵相覷,臉上全寫著訝異和驚喜。


    "他就是ii"李貞說著捂住了嘴。


    "人稱﹃破軍﹄的衛君廷。"李烈接完姐姐的話。


    "殺、破、狼"乃聞名遐邇的企業龍頭,更屬名列前茅的世界菁英,但作風神秘、行事低調的他們向來讓人隻聞其名、難窺其貌;若非日前"七殺"裘文硰的婚事喧騰一時,他們三位大人物的照片也不可能出現。


    在媒體記者披露了七殺的新娘原是某雜誌社的小記者後,眾多女性深信"飛上枝頭當鳳凰"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夢想;隻是她們的追星夢顯然崎嶇異常,至今尚未有人成功地摘下另外兩顆耀眼星曜。


    然而,此刻破軍這樣守護著一個重傷女子意謂著什麽?


    "不得了對不對?"惠如洋洋得意。"我不經意翻到時,還真是大吃一驚!""閉緊你的大嘴巴,不許四處張揚。"芬芳沉聲警告道。


    "為什麽?這可是個大消息耶!人敬人畏的破軍就在咱們醫院裏!"惠如不解地嘟噥。


    "聽學姐的話總沒錯。"李貞勸道。"把這本雜誌帶回家收好。""我真是不明白!"惠如皺著一張小圓臉。"人家當事者也沒要求要保密什麽的呀!""所以我們更應該為了醫院的聲譽不輕易張揚。"李烈解釋。


    "好吧好吧,就聽你們的。"唉!誰教她的資曆最淺呢?


    一群小護士始終沒發現,當她們興致勃勃討論著深情的衛君廷時,暗地裏,同樣有個憂心忡忡的男子在冷憂的病房外日夜守護……


    "這是怎麽一回事?"當裘文硰看見武少琅又是單獨一人出現時,忍無可忍地問。


    "天曉得。"武少琅坐進沙發蹺起二郎腿,慵懶的回道。


    "我們回國都好些天了,他連個麵都舍不得露,今兒個請他吃飯還拿喬啊?""他會不會仍在氣我把你給搶走了?"甯巧兒從背後環住丈夫的脖子。


    打從他們的婚事公開後,衛君廷就變得怪怪的,對她雖然沒有敵意,但也稱不上友善。


    "你多心了。"裘文硰轉首寵溺地親親妻子的臉頰。


    "你的確多心了。"武少琅唇邊漾起一抹玩味笑意。"那傢夥這會兒搞不好也深陷情網難以自拔哩。""哦?"裘文硰與甯巧兒交換一個有趣的眼神。"我們才離開半個月,他這麽快就被套牢了?""如果對方肯將他套牢,想他還求之不得咧,問題是他迷上的根本是個幽靈人物。""幽靈人物?"甯巧兒不解。


    "此話怎講?"裘文硰眼中的興味更濃了。


    "你們出國度蜜月後沒幾天,他突然跑來﹃請﹄我幫他找個女人,問題是他除了記得人家的長相,其他一無所知。"武少琅故意加重那個"請"字,讓他們一同感受那傢夥的反常。


    "那你有幫他找到人嗎?""連最基本的名字都不知道,怎麽找?"武少琅端起果汁喝了一口。"不過後來聽他說在路上有遇到長得很像他要找的那個女人。""是她嗎?"甯巧兒靠在椅背上的身子不斷往前傾,裘文硰索性一把將她抱進懷裏。


    武少琅聳聳肩,"從那之後他就很少跟我聯絡,call他也不回,八成像個瘋子似的忙著沿路找人。""他該不會就這麽找遍了整個大台北吧?"甯巧兒莞爾的問。


    "有可能。"裘文硰說。


    "那傢夥一旦決定了什麽就非得完成才肯罷休,我行我素又冥頑不靈!"武少琅輕啐。


    甯巧兒咋咋舌。他們三個人之中,她對於衛君廷的了解最少。


    "頭一次看他對一個女人如此鍥而不舍。"裘文硰輕笑。


    "由他去吧!相信他自己有分寸。"甯巧兒忽而啄啄丈夫的下巴,嗔聲問:"既然他今晚不可能出現,那我們可不可以先吃飯?"裘文硰回親了她的唇一記,撫摸她微凸的肚子,萬般溺愛地道:"當然可以,否則餓壞了咱們的小寶貝怎麽辦?""就偏心你的小寶貝!"甯巧兒立刻不滿地噘起嘴。


    "傻瓜!我偏心小寶貝,是因為愛死了小寶貝的媽咪呀。"裘文硰揉了把她的發。


    一旁的武少琅忍不住猛翻白眼,嘀嘀咕咕地道:"嘖!早知道我也不來了,跟蜜月中的新婚夫妻共處一室,還真是傷眼傷耳又傷胃!"


    怎麽了?為什麽她的眼皮這麽重?為什麽她渾身上下好像被拆了幾回,四肢百骸全都不對勁?


    "冷憂?"誰在叫?


    "憂……"誰?到底是誰?


    她掙紮著想辨認出這個有點熟悉的聲音究竟從何而來,無奈她彷彿置身於五裏迷霧中,一切如夢似幻、難以分辨。


    驀地,有隻手貼上她的臉頰,那溫暖的觸感、輕柔的撫摸,讓她不由自主地想更貼近……


    看著她像貓咪般眷戀地磨蹭著自己的手,衛君廷忍不住漾出微笑。


    "如果你已經醒了,為什麽不把眼睛睜開?"她呻吟一聲,極力撐開沉重的眼皮;霎時,一張放大的臉呈現眼前,令她大吃一驚ii"你是誰?""我是誰?"衛君廷愣了愣,旋即釋懷一笑,以為她是因為剛恢複意識才一時想不起來,於是戲謔道:"有人重金懸賞我的人頭,你怎麽可能不知道我是誰?"她眉心微擰,困惑地低語:"你在說什麽?"衛君廷再次怔愣,湊近審視她的臉。


    "你、你想幹嘛?"她的聲音仍顯虛弱。


    衛君廷的心陡地一沉,眉頭愈攏愈緊。


    "你真的認不出我是誰?"她眨眨小鹿般清澄無辜的眼,一本正經地搖搖頭。


    "該死的!"他咒罵一聲,衝了出去。


    當衛君廷帶著醫生回到病房,發現冷憂因為被嚇壞而整個躲進被窩裏。


    "冷憂?"他邊喚邊試圖拉開棉被。


    但冷憂緊揪不放,無辜的被子於是陷入一場小小的拉鋸戰;最後,衛君廷索性一把掀開。


    "啊ii"她低叫一聲,驚疑不定地瞪著房裏的男男女女。


    "別怕,讓我為你檢查一下。"醫生柔聲勸說,打亮小手電筒欲檢視她的瞳孔,但馬上就被她揚手揮掉。


    "走開!""小姐ii""別靠近我!"她喝止欲走上前的護士,惶惑不安地蜷縮在床角。


    眾人麵麵相覷,不再有所動作。


    "怎麽會這樣?"衛君廷神色凝重。


    "應該是喪失記憶。"醫生一口判定。


    "喪失記憶?"天哪!


    "這是部分腦部受創的人可能出現的後遺症。""那她有沒有可能恢複記憶?""可能會,也可能不會。""不要再給我這種模稜兩可的回答!"衛君廷忍無可忍地低咆。


    "能不能恢複記憶的關鍵在於患者本身,身為醫生的我著實也愛莫能助。"醫生同情地望著他,體諒他一片深情所導致的懊惱與憤怒。


    一旁的護士們目光亦然。


    衛君廷的拳頭握了又放、放了又握,然後以平穩的聲調說:"除此之外,她還可能會出現哪些後遺症、並發症什麽有的沒的,你乾脆一口氣全列舉完,才好讓我有心理準備。""偏頭痛、風濕……"醫生當真列出一串,末了還補充道:"其實若是身體調養得當,預防總是勝於治療。""說完了?"醫生點點頭。


    "我可以帶她走了嗎?"衛君廷無奈地蹙緊眉頭。


    "不行,她還得做最後的檢查,最遲明天才能讓你帶走。""你也瞧見了,她不準你們靠近。""在尚未踏出醫院大門前,她是我的病人,無論如何都必須聽我的。"醫生嚴肅地看向縮在床角的人兒。


    "我不認為多花一天的時間做什麽狗屁檢查,就能改變她現在的狀況。"區區一個外科醫生也敢麵不改色地跟他討價還價?哼!


    "你冷靜點好嗎?我明白你一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可是你若真的愛她,相信你必定能陪她找回失去的記憶。這麽多天都等了,也不差這一天吧?"醫生突如其來的一番話,小護士們覺得感性,卻令衛君廷錯愕不已。


    "你、你說什麽?"他愛她?


    "那些檢查不費事的。""隻是要確定她的身體是否還有其他潛伏的危機。""你如果不放心可以留下來陪她。"小護士紛紛加入勸說行列。


    能多留一天是一天嘛!


    如此俊逸深情的男人大概世間絕無僅有了,往後再想見到也許得在夢裏提著燈籠找找看有沒有……嗚嗚,好感傷哪!


    衛君廷張大眼睛,難以置信。


    這群人是怎麽搞的?胡說八道些什麽呀?簡直是莫名其妙!


    "我明天再來接你。"他對冷憂丟下一句話後轉身離去,毫無自覺眸中覆著迷惘。


    醫生、護士們仍舊滿懷同情地望著他的背影。


    而冷憂則是一臉深深的困惑……


    衛君廷一上車,半秒鍾都不肯多待,迅速踩油門駛出停車場。


    真是莫名其妙!醫院裏的人腦子大概全出了問題,尤其是那個醫生!


    聽聽他說的什麽鬼話?


    他愛她?


    哈,滑天下之大稽!他怎麽可能會愛女人呢?


    一直以來,他、裘文硰和武少琅的身邊總是有數不清的女人不斷地自動靠過來,像海浪般一波接著一波,前仆後繼、連綿不絕。


    她們一個個為了佔據他們身旁的位置,莫不心機算盡、花招百出,同時也醜態畢露。


    追逐男人的金錢與才能是女人的天性,而女人則往往將那誤以為是愛情。


    她們以愛為名,徹底瓜分男人的權利、加諸男人的義務,卻視之理所當然。


    老實說,在她們的人生觀中,肯如此積極地去追求夢想並不是件壞事;但如果她們的目標是他們,那就很抱歉了。


    他們拒絕成為眾人垂涎的果子,寧願當天邊高不可攀的星曜。


    因為他們的愛情裏容不下絲毫關乎利益的雜質,所以他們不可能真心的去談情說愛。


    但他不介意偶爾玩玩遊戲。


    他必須承認,冷憂的確吸引了他。


    第一次見到她,她是pub裏性感又神秘的鋼管女郎;第二次見到她,她是路肩清純得像高中生的賣花女;第三次見到她,她像個虔誠的基督徒在教會裏做禮拜,一襲潔白飄逸的洋裝將她烘托得宛如天使。


    她是如此多變,卻又如此神秘,她勾起他強烈的好奇心,令他想不顧一切去探索她。


    偏偏出了這麽個意外。


    他會這樣擔心她,天天守候在旁,隻是因為他難辭其咎。


    假如當日他不開車追她,她也不會為了想擺脫他而發生車禍。


    沒錯,他不過是在盡所謂的"道義"罷了,才不是什麽愛!


    如今她還不幸地喪失記憶,那麽,照顧她、守護她、暫時擔負起她的人生,他委實責無旁貸。


    在車禍發生前,她曾說過要取他的性命,但他尚不及問出幕後黑手。


    她是個謎,無論如何,他總有一天會解開!


    深夜。


    靜謐的醫院裏,隻剩護理站還亮著燈光,整夜都沒傳來什麽突發狀況,值班的小護士不禁悄悄打起盹來。


    一道黑影迅捷如風地閃過走道。


    小護士反射性地睜開眼睛掃掃四周,見無異狀,索性倒頭睡了起來。


    頭等的單人病房內,有個身影佇立在月光遺漏的陰影處,靜靜凝視著白色床榻上的人兒。


    似乎感受到那窒人的視線,冷憂霍地驚醒,張大眼睛環顧幽閉的空間,怯怯地問:"誰?"片刻之後,高大的人影才緩緩走到床邊。


    冷憂瑟縮了下,但沒有逃避,定定地迎上他的目光。


    "冷憂,你還好嗎?"滕隱落座在床畔,關切地柔聲問道。


    "你是誰?""你真的什麽也記不得了?"冷憂黛眉微擰,努力在腦中思索好半晌,然後搖了搖頭。


    "我是滕隱,你最好的搭檔,我們一起出生入死、一起度過無數晨昏,難道這些你都忘了?"滕隱抓住她的雙肩,顯得有些激動。


    "我……"冷憂手足無措。"對不起,我……""該死!"滕憂陡地放開她,難掩失望。"我的冷憂從來不會表現出這種慌亂的樣子。""對不起,我ii"冷憂自責地抱住腦袋。"見到你的刹那,我的內心隱約浮現一股熟悉感,但無論我怎麽想,就是記不起你是誰;我、我的腦中一片空白,什麽也沒有……"說到後來變成喃喃自語,接著眼淚不禁奪眶而出。


    "冷憂!"他有些震撼地摟她入懷。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的眼淚,以前的冷憂是沉默寡言的、是犀利果斷的、是臨危不亂的、也是冷血無情的;在她的世界中,除了任務,他不曾見她為哪樁事費神過,但此刻她竟然因為記不起他是誰而哭了。


    "怎麽辦?我什麽也想不起來。"她靠在滕隱懷裏,無助地哽咽。


    "有我在,別怕,我一定會讓你恢複記憶的。"滕隱安撫著,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柔情。


    "滕隱?"冷憂仰起小臉。


    "嗯?"望著那副梨花帶淚的憐人模樣,他的心都揪了。


    "冷憂是我的名字嗎?""是。""既然你是我最好的搭檔,為何我醒來後第一個看到的人不是你?""衛君廷在你旁邊,我沒辦法現身。""為什麽?"冷憂不解地皺起眉頭。


    "這……"她什麽都不記得了,跟她解釋這麽多有用嗎?


    "那個衛君廷……究竟是什麽人?""日後再慢慢說明,我先帶你離開這裏吧!"驀地,由遠而近的腳步聲讓滕隱止住動作。


    "有人來了,什麽也別說。"他叮囑道,忙翻身躲進床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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