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聲消失後,整個停車場回到了最初的寂靜。仿佛驟然失聰的雙耳恢複聽力,餘年能感覺到自己急速的心跳鼓噪著耳膜,能聽見謝遊顫抖的聲線和喘促的呼吸。


    看清謝遊慘白的臉色和緊縮的瞳孔,餘年下意識地想抬手拍拍謝遊的肩膀安撫——謝瀝就是死於車禍,而謝遊自己,也差點死在丁兆先策劃的車禍裏。


    然而喉嚨緊澀發不出聲音,極度的恐懼後,四肢都脫了力氣。


    謝遊用力將自己的嘴唇觸碰在餘年的額頭,又深吸一口氣,緊張詢問,“年年,有沒有哪裏痛?”


    神經末梢重新變得敏銳,大腿的位置傳來輕微的痛感,餘年估計應該是和地麵接觸引起的擦傷,於是他搖搖頭。緩過來後,他出聲擔心道,“我沒受傷,你呢?”


    他記得清楚,在被謝遊抱著滾落在地麵的瞬間,他聽見了謝遊忍痛的悶哼聲。


    “我沒事。”謝遊扶著餘年站起來,確定餘年沒有傷口,這才看向紅色跑車所在的位置。


    超跑豪華耀眼的車頭已經在水泥柱上撞了個稀爛,謝遊帶著的五個保鏢,兩個堵在了車門的兩側,安靜等候命令。另外三個裏,兩人封鎖周遭區域,一個處理現場子彈的痕跡。


    謝遊眸色本就很深,沒有表情時,氣質冷冽。而此時,他臉色沉如深潭,眼裏更是冰棱遍布。


    “把人拖出來。”


    “是。”


    守在車旁的保鏢一個指令一個動作,暴力打開車門,扯下安全帶,將在安全氣囊中間的唐曉軻粗魯地拖了出來。


    輪胎被打爆,方向盤不聽使喚,車頭重重撞在水泥柱的瞬間,唐曉軻已經嚇破了膽。這時,被兩個身材魁梧的保鏢拖出來,直接就和破布袋一樣被扔在了水泥地上。


    謝遊蹲下身,伸手,握住保鏢遞來的槍,“啪嗒”一聲拉開保險,直接將槍口抵在了唐曉軻的眉心上。


    冰涼的金屬槍口還帶著明顯的硝煙氣息,唐曉軻瞳孔和針尖一樣,哆嗦著道,“你不能殺我……不能殺我!我爸是唐建忠!你不能——”


    謝遊眼神如墨一樣,輕聲反問,“我不能?”連尾音都帶著鋒利。


    對上謝遊的視線,唐曉軻一個激靈,有種對方真的想殺死自己的感覺。他又想起,他爸爸曾經說過,連見一麵謝遊的資格都沒有。


    窒息一般的恐懼如冰水兜頭而下,唐曉軻食指抓在水泥地上,恐懼到攣縮,胸廓上下起伏,氣粗著喘息起來。


    連吸入肺裏的空氣,也像是帶著尖刺。


    這時,餘年從後麵,將自己的手輕輕搭在了謝遊冰涼的手背上。


    謝遊一滯。


    溫熱的體溫將冷意一點點驅散,殺意也逐漸收斂。謝遊垂下眼,起身將槍遞回保鏢手裏。隨後,他脫下自己的西服外套,裹在了餘年身上。


    手下意識地將西服的衣料握緊,謝遊隔了好幾個呼吸,才忐忑問道,


    “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見謝遊不敢看自己,餘年放軟了聲音,沒有回答,而是說道,“謝遊,我好冷,可以抱抱我嗎?”


    謝遊指尖顫了一顫,看清餘年眼裏的溫和,緊繃的脊背不明顯地鬆下來。他抬手,控製著力道,把餘年抱進懷裏。


    鼻息灑落在頸側敏感的皮膚上,餘年任謝遊抱著,忽然聽見謝遊低低的聲音,像是怕被餘年以外的人發現自己的脆弱。


    “幸好你沒事。”


    幸好你沒有像哥哥一樣離開我。


    他已經經受不起任何的離別了。


    餘年眼眶一澀,抬手回抱住謝遊。


    “嗯,我不會離開你的。”


    當天晚上九點,#唐曉軻蓄意謀殺餘年#的tag就被放到了熱搜第一的位置,同時,各大論壇置頂話題,新聞平台接連推送,均是頭條。


    標題下,是當時停車場的監控錄像,從中,能清晰地看到,唐曉軻在一開始,就提前將紅色超跑停在了停車場,隨後,一直等著餘年出現。


    在餘年出現後,他利用超跑卓越的性能,瞬間提速,朝餘年撞過去,沒有半絲的猶豫。


    之後,似乎是輪胎出了問題,超跑車身突然歪斜,不受控製地朝水泥柱撞過去。與此同時,走近的一個人以爆發的速度,將餘年撲向側旁,避開了撞擊。


    接著,是唐曉軻被撞爛了的車頭的近景圖片,以及跌坐在地的唐曉軻。


    “——這是現實不是編的?突然恐懼!到底是誰給的唐曉軻膽子,竟然敢在公共的停車場內,開著超跑撞人??這是明明白白的蓄意謀殺未遂!而且在餘年出現的一瞬間,唐曉軻明顯是提到了車能提的速度的極限!毫不猶豫地撞向餘年!我是不是也要擔心,我今天罵了一句唐曉軻,明天說不定出門就被撞死了?”


    “——臥槽臥槽臥槽!這是慣犯啊!十七歲未成年就敢超速開車撞人,完了還怪受害人自己倒黴!之前的事,唐家砸錢壓下來了,現在唐曉軻又要故技重施了?這什麽世道?”


    “——我就想問,年年怎麽樣?救年年那個人受傷了嗎?以及,唐曉軻這個殺人犯被抓了嗎?能公公正正地判決嗎?爆哭!!!”


    “——那些給你們唐少洗地的,睜大狗眼看看!這就是你們的唐少!撞了一個人還不夠,準備撞第二個了?仗著家裏有錢有權,就能無法無天為所欲為嗎?”


    “——謝謝那個救了年年的人!真的看了這個視頻幾十遍,一邊看一邊哭!如果沒有那個人,年年是不是已經死在車輪下了?甚至最後,唐曉軻家裏一手遮天,我們連年年到底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無數粉絲和路人到了星耀娛樂的官博、孟遠和鬱青還有夏明希的微博下,去詢問餘年現在的情況。到十點,星耀娛樂的官博發布了最新消息,稱餘年已經被送到醫院進行了全身檢查,除腿部有大麵積的擦傷外,沒有其它的外傷,緊要關頭救下餘年的人也沒有生命危險。現在餘年正接受事後心理疏導。


    消息發布沒多久,#餘年沒有生命危險#也進了熱搜榜第五位。同時,唐曉軻的家世、已經唐建忠的發家史,都被細致地扒了出來。


    第二天上午,正在網友聲討唐曉軻蓄意謀殺的惡行、要求公正公開判決時,一家新聞媒體報道,自一月一號以來,不到半年的時間,唐氏地產發生多起因質量問題引發的建築工地倒塌、小區地麵塌陷等問題。


    沒過多久,財經版消息稱,唐氏地產董事長唐建忠,因偷稅漏稅和大額受賄,已經被介入調查。與此同時,唐氏地產股價暴跌,幾乎在不到半天的時間裏,蒸發數億。


    施柔正抱著手機刷微博,因為是在醫院,她小聲和孟遠討論。


    “孟哥,我們要不要控控評?我看了看,唐曉軻他爸馬上跟著出了事,大家拍手稱快的同時,也有好多人在議論,說年年被撞這件事發生的第二天,唐氏地產就出事了,唐建忠也在接受審查,之前明明沒有風聲。所以好多人都在猜年年背後的勢力和後台。”


    孟遠聲音也放得很低,他反問施柔,“柔柔,我問你啊,唐氏地產質量不過關,是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施柔繼續道,“而且現在國內好多家地產公司,質量都不行,不過利益關係,報道很少,都被壓下去了。”


    “對,所以,謝總隻是把某些人極力想掩蓋的事實,擺在了大眾麵前。”孟遠又問,“那麽,唐建忠受賄,偷稅漏稅,真的還是假的?”


    “真的啊,我聽見了的,謝總在唐曉軻盯上年年的最開始,就著手在查了,證據一直都在手裏握著。偷稅漏稅是真的,受賄也是真的,不然就憑唐氏地產那個質量,怎麽可能過審?”


    孟遠拍拍施柔的肩膀,“這些事都是真的,所以我們問心無愧。至於網友的猜測,就讓他們猜好了。隱隱綽綽的冰山一角,才會讓人心生忌憚。年年的事業還在上升期,他天資好,自己肯努力,勢必會遭人嫉妒遭人恨。讓那些人有所忌憚,以後幺蛾子糟心事才會少些。”


    施柔點點頭,又想起,“孟哥,我剛不小心聽見謝總的吩咐,感覺唐氏地產這一回真的要元氣大傷。唐曉軻,現實版坑爹。”


    “對,養了這麽個糟心兒子,唐建忠現在不知道多後悔!聽說,唐曉軻交了司法機關,蓄意謀殺未遂,造成嚴重輿論影響,再加上謝總施壓,絕對重判沒跑了。顆唐建忠自顧不暇,連律師都不敢請。”孟遠又自言自語,“哪天得去廟裏拜拜,幫年年請個平安符好了。”


    餘年拿到最後一項檢查的結果出來,見孟遠和施柔看過來,他笑道,“醫生說都沒問題,擦傷養兩天就行。”


    孟遠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他見謝遊從昨晚開始,就寸步不離地跟著餘年,餘年住病房做檢查,謝遊直接守在旁邊,公務都搬到了病房裏——跟怕自己一個眨眼,餘年就會在眼前消失不見一樣。


    孟遠識趣地開口,“年年金鬆獎走紅毯的事情,我還要去盯著細節,就先走了。”


    施柔張張口,話還沒說出來,就接收到孟遠的眼神。她一秒閉嘴,也跟著走了。


    孟遠和施柔走後,除了保鏢,隻剩餘年和謝遊麵對著麵。


    餘年笑道,“可以送我回家嗎?”


    謝遊點頭,“好。”


    回到家,餘年先趿著拖鞋去浴室衝了個澡。擦幹頭發出來,餘年發現,和他進去浴室之前一樣,謝遊還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上,一動都沒動。


    餘年打了個哈欠,見謝遊眼下也泛著淡淡的青影,問道,“昨晚熬了半宿,要不要一起睡會兒?”


    他知道謝遊應該是被這次的事勾起了心底的恐懼,一秒不見著他,眼裏都是慌張。他自己自顧自地去睡了,留謝遊一個人強撐著冷靜——他舍不得。


    聽見這句,謝遊神色變了變,“……年年,是要我和你一起睡嗎?”


    餘年沒察覺出什麽,自然應道,“嗯,一起睡,我家裏就一張床。沙發太窄,睡著不舒服。”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謝遊耳尖發燙,停了兩秒,還是說道,“年年,雖然我也……有一點想。但,我們不能白日宣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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