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怎麽掉淚了呢?別哭別哭!你這丫頭長得標致不說,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的女孩,說話輕聲細語的,既溫柔又婉約。不知誰積了百世的福分,能娶你過門。」胡嬤嬤細瞧著雲紗,越瞧就越喜歡,最後竟歎起氣來,「可惜我沒孫子,要不,你非進我胡家大門不可。」


    雲紗臉紅了紅,她也喜歡眼前這位風趣又可親的老人,似是自己很親很親的老奶奶。「胡嬤嬤,謝謝您對我好。」


    「說什麽客套話!」她撫著雲紗的小手,「這雙手白滑柔軟,能做什麽粗活?堡主怎麽會答應你呢?」


    「不關堡主的事,是我苦苦哀求的。」


    「雲紗丫頭,你好像很替堡主擔心,怕我把錯怪在堡主頭上?」胡嬤嬤似笑非笑地盯著她,好像真洞悉了雲紗的戀戀情絲。「你……喜歡他?」


    「我沒有!」看了胡嬤嬤一眼,雲紗垂下頭,呐呐地說:「我感激他,很感激很感激。」


    「唉,隻有你心裏知道了。」胡嬤嬤笑著,腦海中浮現出她和堡主結為佳偶的樣子,覺得滿意極了。「好吧,既然你想做些事,我想想看有什麽工作適合你的。」


    她思索了一會兒,忽然雙眼發亮。


    「你對刺繡在不在行?」


    「說不上在行,不過流袖織是以染絲製布為生,也生產織繡布匹,對於刺繡女工,我想我可以試試。」


    「流袖織所產的織繡料子,你可曾繡過?」胡嬤嬤驚喜地問。


    「一年三件,皆是雲紗繡成的。胡嬤嬤,您很喜歡流袖織的織繡嗎?」


    「豈是喜歡而已,我老太婆簡直愛死了!看過那般的織繡功夫,誰能不感動?手工細膩,一針一線全是心思。你可知流袖織的織繡布匹,由你們賣出之後,在布商哄抬下,件件是天價,卻件件搶手。」胡嬤嬤布滿皺紋的瞼閃爍著興奮,「我收購過流袖織一匹織繡,純白色的布料,繡上無數朵紅梅,盛開的、半開的,還有含苞待放的,線色由大紅漸淺,變化多端的紅顏色。」胡嬤嬤忘形地搖晃雲紗的雙手,語氣又驚奇又開心,「哈哈,是你,真是你呀!你這雙手,這一身織繡功夫,當世無二人了。」


    「胡嬤嬤,您太誇讚雲紗了。」雲紗害羞地笑。她記得胡嬤嬤說的那匹布,是她三年前的作品。那年冬季在百花淵裏,一片銀色雪地,百花無色,獨開紅梅,靈感因而產生。那匹織繡有個名字--踏雪紅顏。


    「哎哎,一點都不誇張。你真是老天爺派下凡幫我的仙女,這差事我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人選,現在交給你,我就放一百二十個心了。」


    「到底是什麽工作?要繡些什麽呢?」


    雲紗見胡嬤嬤如此信任自己,便戰戰兢兢起來,怕讓人家失望了。


    「是這樣的,我們向家嘯虎堡的大公子,也就是堡主的兄長,三年前迎娶了林家的朝顏姑娘,算起來,咱們和林家便是姻親,再加上兩個家族一向往來親密,關係更非比尋常。兩個月後,林家親家翁做大壽,除了豐富賀禮外,堡主想請師傅繡一幅賀壽的圖幛,可是找來找去,一直求不得好師傅。」胡嬤嬤眉開眼笑,心裏的石頭總算落地,「原來好師傅就近在眼前啊。」


    雲紗的身子有些搖搖欲墜。


    朝顏……朝顏……他心係的朝顏,原來已嫁作他人婦,成了他的兄嫂。那種感受,勢必痛如刀割……朝顏到底是怎樣的女子?她何其有幸,贏得他的青 睞:又何其不車,無法圓緣。


    雲紗合上雙眸,覺得心隱約發疼,為向漠岩,也為自己。


    有人扶持著她,睜開眼,她看見胡嬤嬤擔憂的臉。


    「丫頭,你身體不舒服嗎?」


    「我很好,沒事的,胡嬤嬤。」她強打起精神,掩飾混亂的心情。


    胡嬤嬤籲了一口氣,點點頭道:「那就好。方才我向你提的事,就千萬拜托了。需要什麽料子和工具,盡管寫單子給我,我會遣人去備齊的。另外,我會撥幾個人手幫你,堡裏倒有幾個女紅做得不錯的丫鬟。」


    於是,雲紗接下了這份差事。


    她心裏極渴望極渴望這份工作;當她一針一線地在布匹上繡上圖樣,所有的精神全凝聚於指間,那個時候,不會有紛擾的心事,隻有完全的自我。說是逃避也好,至少日子會平靜地往前滑行,無風無浪。


    真能無風無浪嗎?上天卻偏偏不許。


    自五日前雲紗承下刺繡織幛的擔子,胡嬤嬤特意整理出一間繡房,撥來幾名女紅不錯的丫鬟,雲紗列出的布材和工具,皆準備得妥妥當當,一樣不缺。


    這一晚,雲紗還在繡房裏。夜已深沉,月光透過紙窗,淡淡地灑了進來。


    房裹點燃一盞燭火,光線微弱,隻夠照亮雲紗的四周。她低垂著頸項,麵前攤放著一塊四尺見方的布匹,小手兒不住地在布上頭移動,一針一針地繡著。


    給林家老爺賀壽的圖幛,她已在腦海裏勾勒出模樣,她先繡出輪廓邊線,等明兒個人手一到,速度便可以加快了。


    微弱的火光明滅的跳舞,映著她秀麗無端的臉蛋。她兩道黑細的柳眉安詳的舒展,嘴角噙著一朵微乎其微的笑,但那投影在牆上的身形,卻纖細得讓人心疼。


    她永遠不懂得照顧自己嗎?向漠岩陰鬱地想著。


    今夜,或許是夜梟啼得太囂狂,許多事在腦海中盤旋不去,他無法成眠,緩步散策,不知覺裏,競走到雲紗廂房外的小園。廂房外的燈籠尚未解下,房內是漆黑一片,他這才察覺,她還沒回房就寢。


    已是幾更天了?她打算要熬到天明嗎? 如果房裏的人兒一直不休息,門外的人真會陪著她,在門邊呆立一夜。她輕忽自己,這讓向漠岩十分不悅,但他又極不願意打破此刻的寧靜;她的身影在微光之中幽幽夢夢,一舉一動牢牢吸引住他,令他的視線無法轉移。


    不知又過了多久,那道剪影有些累了:她一隻手來回地揉著眼睛,又捶了捶發酸的肩膀,接著拾起了繡花針,還要繼續。


    這個該打的女人!一股怒氣在向漠岩體內爆發,他按捺不住地低吼:「停手,別做了!」


    「啊!」雲紗驚喊了一聲,沒料到會有別人,這突兀的聲響又飽含怒意,她手一震,繡花針便失了準頭,直直刺入手指。


    「該死!」向漠岩迅捷地奔向她,濃眉猙結。


    這一陣子,他似乎很容易動怒嗬!現在,他胸口正重重地起伏,深若子夜的雙眼緊盯住雲紗。他看不到雲紗手上的傷,因為雲紗把手指全藏在衣袖下了,兩顆眼睛也怔怔地、心魂未定的望著他。


    「伸出手!」他命令著,臉色真的好難看。


    雲紗從未見他如此生氣,她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在不高興什麽:她沒思考他下的指令,隻是下意識地搖頭。


    向漠岩出手極快,根本不理雲紗的驚呼,已主動抓過她的手腕;他動作一點也不溫柔,將受傷的小手扯至眼前,仔細地檢視。


    傷口在右手食指尖上,針兒大的紅點罷了,血珠正慢慢地滾大,溢了出來。他用自己的袖子拭去血,接著又低聲詛咒了一句。那針紮的傷是很小,但絕對刺得又疼又深,拭掉了大滴的血珠,第二滴竟十分不識相地冒出,還有第三滴、第四滴……


    他大腦根本沒法運作,想也沒想的,一張口,將雲紗蔥白的指頭含入嘴中吮著。


    他的舌溫潤柔軟,輕輕抵觸著她的指尖;他的目的很單純,隻想將血止住,但這番舉動卻把雲紗惹得麵紅耳赤,全身燥熱了起來。


    「我……我沒那麽嬌弱,小傷而已……」在他的注視之下,雲紗的話越說越小聲。


    她好想抽回手,可是他沒一點放開的意願。接著他改用雙掌,以適當的力道揉著她的手。


    「為什麽還不回房歇息?你知道現在幾更天了嗎?」


    他的眼中舞著火苗,在微弱的燭火下,俊逸的臉部輪廓下真不明,由掌心傳替過來的溫度,暖著雲紗的手,也軟了她的心。


    「很晚了嗎?我沒發覺,我……我不覺得累啊……」在那兩道視線下,雲紗再次怯口,似乎自己說了大錯特錯的話。


    「向二哥不也還未歇息?」她最後加上一句,雖然音量小如耳語。


    「我是堡主,高興幾時就寢,沒人管得著。」他粗聲地說,盡管這個說法實在不怎麽高明。向漠岩心裏也感到荒謬,他是怎麽回事?越來越像老媽子,管完她吃飯的事,現在還要盯著她上床就寢。


    「你答應過我可以在堡裏做些事的。更何況我也問過胡嬤嬤,她安排這個工作給我,我很喜歡做,一點也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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