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軼事多,常嚼不難過。


    反正這江湖的存在,本來就是由一些牙齒癢癢,閑來無事,百無聊賴的閑人嚼出來的嘛!


    那個什麽堂跟這個什麽門結怨,三百門徒刀光血影是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啊,後來殘存下來的人說的原因……呃,竟然是因為什麽門的貪吃門徒將那個什麽堂的信鴿給打下來烤著吃了。


    某個什麽大俠跟某個什麽樓主,因為某個名門美女大打出手,之後更約在紫禁之巔的地方再決生死。在他們拚死拚活之際,那個女主角嫁給某個王爺了。


    不過呢,並不是所有的江湖話題都能隨便拿出來到茶館那裏大談特聊的。


    比如說吧!乞幫的話題就莫要大聲喧談。因為啥?因為他們別扭啊!若說他們的壞話,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會被百來二百個髒乞丐圍個水泄不通,沒幾百兩銀子甭想就此脫身!若是說好話嘛,更不成。能好誰還當乞丐?!好話?不順耳!!擺明是諷刺兼找碴!接下來百來二百條打狗棍……呃,更慘!


    丐幫畢竟是傳說中的名門正派,窮人幫,還算正道,若是誰不識相在任何地方大聲喧嘩蜀中唐門的閑話,恐怕第二天連這傻瓜的骨頭屑都找不到了。也不是他們窮凶極惡得讓人害怕,就是因為唐門的門徒不喜聲張,隨便坐在茶館喝茶的普通老頭都可能是路過的唐門人物,下個毒跟打個噴嚏沒啥區別。到了閻王殿隻怕也解釋不清自己是咋死的。


    偏偏,現今江湖最多話題的就是乞幫和唐門。


    乞幫幫主年邁,但就是不肯死掉讓賢!實在是命硬克死牛魔王的典型!就說今年年頭吧,西域三大魔教聯手入侵中原企圖首先滅掉有第一幫派之稱的丐幫,雙方交戰死傷無數,連魔教三巨頭都兩死一重傷,丐幫的八袋長老隻有一個能回來,而且還斷了一手一足。可這位連走路都顫顫巍巍的老幫主,居然毫發無傷的由一個無袋弟子攙了回來。長老們窺視幫主之位已是司馬超之心,連路邊玩耍的小孩都隻知道的了,每每有爭權之鬥都帶來新的話題。


    乞丐處處有,毒手卻並非隨處可見。因此唐門相對低調了許多,江湖中人隻能從不時失蹤唐門門徒的蛛絲馬跡中,猜測這個毒門內部鬥爭極為激烈。但就因為不知道而想知道的好奇心讓大家對這個正邪難辯的門派更感興趣。年中不少那些被衙門列為無頭公案的無名腐屍,相信就是那些好事之徒的下場。


    可是偏偏,就是有人繼續這般大膽……


    唉,真是不怕死!


    ***


    “聽說啊,唐門昨日又有人死掉了!”


    “真的?”


    兩個潑皮無賴狀的閑人坐在城外的小茶寮,捧著兩碗都已經涼掉了的茶水,也不知道嗑了多久的牙,不怕死的把話題移到唐門了。


    “我兄弟是衙役,聽他說啊,昨兒晚上城東破廟死了個人。”


    “隻不過是死個人嘛!大驚小怪!”


    “如果隻是這樣還能奇怪?怪就怪在那個人渾身上下都融化成血水了,這麽厲害的毒藥除了唐門誰還能配的出來啊?”


    “呀!說的也是。呃,不過城東離咱們這不是挺近的嗎?說不定唐門的人還沒走遠哪!”


    “咦……”其中一人左顧右盼一番,隻見這個偏僻的小茶館除了他們兩人之外,離他們最遠的一張桌子坐了一個身著藍衫普普通通的客人,還有一個乞兒蹲在地上啃饅頭。怎麽看這兩人都不似窮凶極惡的唐門,於是便放心下來,一掌拍在對方肩膀上,大大咧咧的說道:“你怕啥啊?就算唐門掌門來了咱也不怕!嗬嗬……喝茶喝茶!”


    兩碗茶水終於被想起來,送到二人嘴邊。


    正在啃饅頭的乞兒手上突然一顛,吃剩的半個饅頭咕嚕咕嚕的蹦到他們桌下。“啊呀我的饅頭!!”那乞兒慌忙追了過去衝入桌下,卻因為動作過於粗魯把桌子都掀掉,更碰跌了二人手上的茶碗,涼快的茶水自是撒了一地。


    “你這個乞丐幹什麽啊?!”一把揪住乞兒破爛的衣襟,閑人甲怒氣衝衝的為他那碗茶討回公道。


    乞兒看了看已經被踩扁了的半個饅頭,笑嘻嘻的說道:“兄弟別生氣嘛!我把你的茶撒了,你也把我的饅頭踩爛了,大家扯平可好?”


    “我這碗茶可是雨前龍井!你賠不起!臭乞丐!”


    辱罵未能驅散乞兒臉上的笑容,想必是早已習慣了喝罵的生活:“嘻嘻,兄弟既然不肯罷休,不若明日我帶幾個兄弟到府上登門道歉何如?”


    一旁的閑人乙打量了一下乞兒,見他雖然衣衫襤褸但卻是少壯之姿,想必是丐幫弟子,連忙拉了拉同伴,小聲耳語道:“我說兄弟,咱們還是不要惹事了。怕就怕他明日真的帶幾個邋遢乞丐去汙了宅子……”


    那人一聽覺有理,甩開乞兒衣襟,拍了拍手,丟了幾銅錢便揚長而去。


    乞兒看著兩人終於消失掉的背影,這才坐起身來把地上變成餅的饅頭撿起來,拍幹淨上麵的泥塵再度有滋有味的啃起來。


    “多管閑事。”突然不知從哪裏傳來的冰冷聲音,足以將溫暖的初春再度冰凍。


    但這聲音低沉如絲,弱不可聞,若非一等高手即便在發音之人的身跟也聽不到此句說話。


    坐在地上的乞兒似乎沒有聽見,笑嘻嘻的啃著仿若山珍海味的饅頭毫無反應。


    被茶水潤濕的地麵突然爬出一條又肥又大的毒蜈蚣,隻有又一條,再一條,過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小小的水漬上麵爬滿了大大小小二十來條攢動不休的毒蜈蚣,皆在拚命吸食那一點點的茶水。


    ***


    揚州,說是錦布天下相信也不為過。


    細細的彩線自農婦的巧手中織出各種各樣五彩繽紛的圖案,讓經過揚州街道的商人看得是眼花繚亂。


    最大的攤位就算是花錦坊了,這家老板把附近幾間鋪位都租了下來一下子網羅了大部分的客人,其他的同行雖然對他的行為實是不齒,但無奈這老板有知府當後台,誰也奈何不了他。


    “過來看啊!最漂亮的織錦!瞧那手工多細致啊!不買可惜啊!”賣力吆喝著的夥計叫的口幹舌燥,但在老板的逼視下隻得繼續操著快要破掉的嗓門吸引過路人的注意。


    而一個藍衫的路人成功的被他吸引了過來。


    坐在櫃台的老板雖說是個勢利眼,但看衣料的眼光卻是一流的。他可沒漏瞧進來的此人相貌普通,但身上的藍衫一看就知是價值不菲的暗紋綾錦。肥厚的臉上馬上掛上討好的笑容迎了上去:“這位客官,想買些什麽呢?”


    藍衫的客人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回答他的說話,一雙銳利的目光掃過台麵上展示的布匹然後指了指其中一匹。


    一看他挑的貨老板馬上眉開眼笑:“客觀您真是眼光獨到!這可是小店最名貴的花鳥紋錦!您這麽識貨,今兒就算便宜一點,一匹五十兩銀子!”連店裏的夥計聽了都皺眉頭,這不明擺著坑人嗎?


    但那藍衫客人連討價還價都剩了,看都不看就把一張銀票遞了過去。


    笑得連嘴巴都合不攏的老板正要接過銀票,卻突然瞄到那客人的手背如同晶瑩潤滑的牛奶般雪白,比他平生見過、摸過的女人手還要漂亮上百倍,頓時產生了想摸一摸的念頭。肥厚的手掌在覆蓋住那柔潤手背的瞬間,卻落了個空。


    銀票靜靜的躺在櫃台上,而布匹隨著那客人消失掉了。


    老板可惜的歎了口氣,正要伸手去拿銀票,突然衝進來一個乞兒:“行行好!行行好!施舍兩個發財錢吧!”


    “滾滾滾!”老板板起惡臉,凶巴巴的驅趕那個不知死活的乞兒。


    “行行好吧!老板!我已經好多天沒有吃東西了……”


    看這乞兒那賊咕嚕的眼睛盯著桌麵的銀票不放,他馬上警覺起來想要收起銀票。


    “等等啊老板,我可不可以用東西換你的銀票啊?”


    “哧。你有什麽值錢的東西啊?”老板不屑地打量了渾身破爛的乞兒。


    隻見他從懷裏掏出一片小巧玲瓏的金葉子,笑嘻嘻的問道:“老板,這片黃葉子很漂亮哦!是我在樹叢撿到的,不知道可不可以換錢呢?”


    “咦?”老板慌忙奪過他手上的金葉子,用牙一咬便知是真貨,怕這乞兒反悔連忙道:“好吧!見你這般可憐,台麵上的錢施舍給你好了!”


    “謝謝老板!”乞兒從腰間拿了塊破布,小心翼翼的將櫃台的銀票包好藏入懷中,這才匆匆離開店鋪。


    歡天喜地的老板對金葉子鑒賞了一番,轉過身去的時候嚇了一跳。桌麵一個小小的四方位置爬滿了一隻隻五顏六色的毒蜘蛛……正好是剛才放著銀票的地方……


    ***


    走出了揚州城的乞兒,嘴邊叼著跟稻草慢慢悠悠地走在人跡罕至的樹林裏。


    臉上一副“反正我沒錢,搶劫也是白搭”的賴皮表情。


    但偏偏就有人前來攔路。


    一個翩翩的藍影如同風般輕巧地飄至,阻擋了他的去路。


    乞兒懵懂地看著來人,愣笑道:“你不是想打劫我吧?我沒有銀兩的啊!”


    差點被輕薄的手伸了出來,纖細仿能輕易折斷的手指指住他藏著銀票的胸膛。


    “啊?什麽意思啊?你不說話我怎麽明白?”乞兒毫不害怕地走前幾步,麵對那個跟自己差不多高大的木麵男子,毫無禮貌的睜大了眼睛上下打量著對方,然後笑道:“好奇怪耶!你的手指雪白雪白,脖子也是雪白雪白的,但為什麽你的臉是黑黃色的呢?”


    木無表情的臉上雖然一絲漣漪也未曾泛過,但那雙布滿凍霜的眸子已發出噬人的狠辣。


    那乞兒本在笑著,突然毫無預兆地往後跌倒在地,跟瘁死的屍體沒任何差別的躺在地上,如果沒有人經過發現的話,大概回在數天後變成春天的肥料吧?


    打算離開的藍衫人忽然注意到乞兒懷中露出來的一點點東西。他彎下腰將類似隨手采摘的路邊野草撿了出來,辨認一番後猶豫了一下,似乎又改變了主意。


    然後,他像扛布袋般將乞兒丟在肩上,邁開大步向某個方向走去。


    始終保持木納的嘴巴突然蠕動了一下,是無法讓人聽清的嘟喃……


    “……好……重……”


    ***


    高床軟枕哦!


    他一輩子雖然不算長,也是第一次躺在溫暖的褥子上,身上蓋著柔軟的棉被,腦袋枕著軟硬適中的枕頭耶!


    雖然他很想假裝沒有清醒再享受一下,但感覺到擱在臉上的紮人感覺,也隻得睜開眼睛了。


    對上的還是那雙冰冷的就算蓋了多少床被子都能凍死人的眼睛,那張黃黑的木納臉還是沒有絲毫人類的表情。完全無視躺在床上的是剛醒來的中毒者,還有罪魁禍首就是他。


    乞兒歎了口氣,笑道:“這位兄台,不知抬小弟到此有何貴幹呢?”


    坐在床邊的藍衫人手掌一番,一截綠草靜靜地躺在如玉般的手上。


    “好漂亮哦……”兩眼死盯著雪白柔軟的手掌,上麵細細的紋路像織錦上細心鑲嵌的花紋般美麗,險些讓他流了口水。


    但那藍衫人似乎以為他在讚美那截綠草,便又遞前了些許。


    他不怕死的伸手去戳了戳掌心,仿佛要確認柔軟的程度。


    刹那間,不怕死的人感覺到死的寒氣。


    “呃,啊!你是不是想找這種草啊?”


    寒氣稍微退去了一點點,他連忙趁熱打鐵:“我可以帶你去找啊!”


    藍衫人似乎有點猶豫。大概本來是打算讓乞兒告訴他之後自己去找。


    “如果沒有我帶路的話,絕對是找不到的!這個草在一個很隱秘很隱秘的地方!”


    看他言之鑿鑿的模樣,藍衫人隻好點了點頭。


    乞兒見他點頭應允,心中自是高興,頓時親熱的笑道:“我叫李浩然。姓是天下第二大姓,浩然正氣的浩然!對了,你叫啥名字啊?”


    但那藍衫人似乎沒有回答的打算,這刁鑽的乞兒企有輕易放棄的道理?自是越挫越勇,鍥而不舍,循循善誘:“我帶你去找東西,也不跟你要帶路費了,告訴我名字都不成嗎?”


    藍衫人動了一下,在乞兒以為他要告訴他名字的時候,突然見一錠紋銀丟在了他麵前。


    “我不是要你的銀兩啦!你想想看,一道上我們是同行的,有什麽事沒辦法叫你啊!難道每次都‘喂’這樣喚你嗎?”


    那藍衫人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差點沒讓乞兒把血吐出來。


    被他的舉動氣得漲鼓鼓,他還是第一次遇到不買自己帳的人呢!


    有趣,太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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