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瀲灩的蒼穹逐漸被烏雲覆蓋, 燦爛的陽光被遮擋得嚴嚴實實,抬頭望去,天空變得灰蒙蒙的, 雲層很低很低, 似乎要把站在大地上的人壓得喘不過氣。


    眨眼間, 萬裏晴空陡變, 壓抑的灰色幕布下, 就連呼吸的空氣都變得十分黏膩。


    光著膀子的劊子手長得五大三粗, 端起一碗酒仰頭喝了一大口, 然後盡數噴在那把殺了很多人的大刀上。


    刀身沾著酒水,鋒利的刀刃散發出凜冽的寒光, 光芒一折,劃過劊子手的眼中。


    他滿臉橫肉,神色凶厲, 手臂舉著大刀,手起刀落,頭顱滾地, 帶起的溫熱鮮血灑了一地。


    那顆腦袋骨碌碌的滾動著, 像是被施了妖法, 竟不斷的逼近蕭瓊華。


    蕭瓊華看到那張屬於殷西辭的臉,整個人如墜冰窖,心口像是被人撕扯開, 寒風灌進來, 凍徹四肢百骸。


    她哆嗦著, 恐懼著,絕望的滋味從心髒蔓延,像春季曠野裏肆意滋生的野草, 瘋狂的將她吞噬。


    蕭瓊華大叫了聲,猛地睜開眼,從夢魘中驚醒。


    她坐在床榻上,急促的呼吸著,鬢角被冷汗浸濕,沾著碎發黏在臉上。


    她剛剛做了個很可怕的噩夢。


    聽到動靜的宮婢連忙推門而入,繞過雲母屏風入室,見蕭瓊華醒了,婢女麵露驚喜,隨即對身邊的人吩咐,“趕緊去告訴皇上,就說公主醒了。”


    有人端來安神湯給蕭瓊華服下,她剛喝完,殿內響起腳步聲,屏風後投來影子,下一秒蕭雋走進室內。


    他揚手示意宮婢們都退下。


    蕭雋坐在床沿邊,拿著錦帕擦了擦她濕潤的鬢角,“做噩夢了?夢到什麽了?是不是殷西辭死在你麵前的畫麵?”


    蕭瓊華冷冷的看著他。


    “你瞪著朕也沒有用。”他笑,“宣武門發生的事你都看到了,不僅人死了,連屍體也被丟到亂葬崗喂野獸,估摸著這會已經屍骨無存了吧。”


    “你——”蕭瓊華氣急攻心,抬手就想打他。


    蕭雋眼疾手快拽著她的手腕,眼神帶著帝王的威懾,“瓊華,別太過分了。”


    他猛地甩開蕭瓊華,後者沒穩住身形,險些栽到床榻上,得虧她用手撐著才堪堪穩著。


    蕭雋垂眸掃了她一眼,“殷西辭已經被朕下令處死,朕勸你別再想著她。”


    “還有,朕很快會為你安排新的身份,你自己做好準備當朕的皇後吧。”


    說完,蕭雋也不再看她,而是起身走出寢殿。


    殿內瞬間安靜下來,蕭瓊華的掌心撐著床榻,她抬頭望向殿門,披散在身後的烏發也隨她的動作滑倒肩側,大半的發絲擋住她的臉,露出的那隻瑩瑩杏眸帶著寒意。


    蕭雋走出毓秀宮,貼身保護的暗衛緊跟其後。


    “雪姬去哪了?”


    自從今早他吩咐雪姬去天牢封99z.l住殷西辭的穴位,以防對方逃走,到現在為止都沒有看到她回來複命。


    “屬下不知,許是雪姬大人被什麽事耽擱了。”


    “等她回來後,告訴她,讓她去毓秀宮看守蕭瓊華。”


    “是。”


    “另外,明早安排人將消息散布出去,就說宸公主因為殷西辭被斬首而傷心過度,***於長樂宮。”


    殷西辭被斬首於宣武門的事在都城裏傳得沸沸揚揚,成了百姓們飯後茶餘的談資。


    “你們是不知道,殷西辭斬首那天,蕭瓊華竟直接暈了過去。”


    “要我說多半都是裝的,喜歡的人馬上就要命喪黃泉了,也不見她求情。


    “這麽看來,她之前在刑台上說的那番話也都是裝裝樣子。”


    “蕭瓊華要是條好漢,就應該自刎去地下陪殷西辭。”


    “自刎?我猜她都不敢,哈哈哈哈。”


    “可不是,這種有病的感情怎麽能跟那些真正的海誓山盟劃等。”


    大家都把宣武門發生的事當笑話談論,與此同時,另一條消息開始蔓延至整個都城。


    “最新消息,聽說蕭瓊華死了!”


    “什麽?死了?她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騙你們作甚,都是真的。”


    “快說說這到底怎麽回事?”


    “昨天在宣武門不是處決了殷西辭嘛,蕭瓊華當場暈了,就在當天晚上她***於長樂宮,人都燒成灰燼了,眼下這消息已經傳開了。”


    “啊?還真死了。”


    不少人聽到這消息都是唏噓不已,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都城的每個角落都在傳,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而這自然也傳到靖王府。


    林釗縉等人都在靖王府做客,蕭明玉的院子裏,衛聽柏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怎麽才過了一個晚上,人就沒了?”


    蕭明玉一張一張的紙遞過去,嫌棄的看著他在那涕泗橫流。


    林釗縉神色懨懨,感慨萬千:“果真是應了那句話,世事無常。”


    大家都是同窗,一起上課,一起去吃飯,一起比賽,一起曆練,可到最後沒能逃過生離死別。


    許是見多了大風大浪,許知巧比他們要表現得平靜很多,她有理有據的分析:“你們不覺得很古怪嗎?”


    “第一、殷西辭的醫術咱們有目共睹,再難的疑難雜症都能解決,更何況先帝是蕭瓊華的生父,她喜歡蕭瓊華,怎麽可能會謀害先帝?”


    林釗縉微微皺眉:“所以殷西辭是被陷害的?可誰會害她啊?”


    許知巧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繼續自己沒說完的話,“第二、殷西辭被關天牢,咱們四人去重思門希望見蕭瓊華一麵,結果卻被拒絕了,就如蕭明玉所說,蕭瓊華素來沒有早睡的習慣,那時候天色並不晚,她沒道理已經安寢了,更別提林釗縉說過,咱們也算是一起曆練過的朋友,關係尚可,沒理由不見。”


    蕭明玉接話:“所以有人不希望我們見蕭瓊華?可那又是誰呢?”


    “第三99z.l、昨日宣武門,你們不覺得殷西辭從頭到尾都很奇怪嗎?她沒有說任何話,哪怕蕭瓊華說了一大堆感人肺腑的言論。”


    衛聽柏:“對對對,我就覺得很奇怪,瓊瓊的那番話我聽了都快哭了,殷西辭那麽愛她,不應該沒反應啊。”


    “第四、宮裏傳出消息,蕭瓊華傷心過度***於長樂宮,依照她的脾性,這件事確實幹得出來,所以咱們就暫時先當蕭瓊華已經死了,但是,你們別忘了還有一件被我們忽略的事!”


    “蕭瓊華和殷西辭之間的感情被她們藏得嚴實,我們作為她們都朋友兼同窗,都鮮少知道她倆在一起,更別提其他人,眾所周知,大梁乃至其他國家都歧視同性相愛,所以到底是何人散布,背後又有何人操縱,才導致這件事在短時間內大範圍公布?”


    林釗縉跟許知巧待久了,有時候也學會跟著她的思路,他說:“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散布她們相愛的消息,是想借這種方式拆散她們?又或者……中傷她們?”


    “那這也太惡毒了吧!”衛聽柏擦了擦已經快幹的眼淚,皺眉道。


    “等會!”蕭明玉根據許知巧說的這些,腦子裏突然劃過一道靈光。


    她猛地舉手打斷他們的話,其他三人的視線皆落到她身上。


    蕭明玉一拍桌子,恍然大悟道:“我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了!”


    “這一切都是蕭雋搞的鬼!”


    “小辮子,你小聲點,不知道什麽叫隔牆有耳,禍從口出嗎?”衛聽柏捂著她的嘴,一副很謹慎的模樣。


    這在他們衛國,因為子嗣眾多,每個皇子都爭權奪利,有些人的勢力遍布,恐怖極了。


    “你這呆貨,這是靖王府,怕什麽?新帝的手暫時伸不進來。”蕭明玉知道他這是在擔心自己,說話倒也溫柔幾分。


    許知巧問:“你怎麽知道就是蕭雋搞的鬼?”


    “我聽我母妃說的。”蕭明玉一臉神秘兮兮的模樣,“你們都不知道吧,蕭雋其實喜歡蕭瓊華,隻是礙於兄妹身份沒敢暴露。”


    驚天大秘密轟然砸下,讓其他三人目瞪口呆。


    林釗縉傻眼了,“他他他們不是兄妹嗎?”


    “同父異母,當然是兄妹啊。”蕭明玉哼聲道:“我那個表哥,心裏隻有蕭瓊華,對她比對我這個表妹還好。”


    許知巧問:“這事可靠嗎?”


    “當然。”


    “如果真像蕭明玉說的那樣,那基本上的疑問都可以解決。”許知巧道:“更可以確定的是,蕭瓊華並沒有***,一切都是蕭雋的計謀,說不準他就是借這次的事,合理給蕭瓊華安排新身份,以便自己能夠如願以償娶到心上人。”


    林釗縉癡呆的拍了拍手,“許知巧,不愧是你。”


    “既然這樣,那我們隻需要看蕭雋之後,有沒有立後或者娶妃的大動作就行了。”衛聽柏道。


    “這怎麽行?”蕭明玉戳了戳他的腦瓜子,“呆貨,嬪妃們深居後宮,哪怕99z.l蕭雋真有這想法,到時候他弄一大堆新人掩人耳目,你又如何辨別裏麵到底有沒有蕭瓊華?”


    “也是,接觸那些後妃的人不是太監就是宮女。”


    衛聽柏說著說著看向許知巧,其他兩人也是如此。


    “許知巧,一個月後的翰林院考核,你有把握衝出重圍嗎?”


    如果許知巧能夠借著這次的機會入朝為官,那麽可能會在朝堂之上或者深宮中竊取更多有用的消息。


    許知巧保守道:“六成把握。”


    毓秀宮內,蕭瓊華被囚禁在這裏,外麵的消息根本透不進來。


    殿門打開,門軸轉動發出“吱呀”聲,木屐踏著金磚地麵的聲音響起。


    蕭瓊華抬眸望去,不耐煩道:“滾出——”


    嗓音卡在喉嚨,蕭瓊華驀地瞪大眼,震驚的看著來人。


    “雯娘?怎麽會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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