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到江南先一笑,嶽陽樓上對君山。」,洞庭湖的君山在文人騷客中是神仙一般的所在,那綺麗的景色,那環水的秀美,那遙傳至今的神奇故事,是那樣的讓人向往,隻恨不得也化身在神話典故一角,見識君山千年風采。


    有別文人雅士,平常隻會舞刀弄劍的武林人心中,君山雖靠風景神話出名,卻也因占據君山的丐幫而令人另眼相看。在武林道上提起君山,莫不敬上三分,如今武林白黑道上,若說黑道修羅統治黑道,那白道便是丐幫的幫主駱全峰稱霸,一手降龍十八掌威鎮八方的他,即使是黑道修羅左晨鳴都要忌諱幾分。


    隻是平日因駱全峰全力護航而非常平靜的君山,今日卻顯得異常的浮燥,接二連三傳出的慘叫聲更是讓人人回避,唯恐惹上什麽禍端。


    遠遠地,一葉輕舟泛近,在平靜的湖麵留下點點漣漪,舟上三人仗劍而立,聞聲不由皺緊了雙眉,在平滑的年輕俊容上增添了幾份擔憂。


    直到小舟靠近渡口,三人不等小舟停穩便施了輕功直向山上奔去,沿途竹林擦肩,帶著微濕的清香卻平和不了三人的驚駭,隨著途上血跡不斷變多變深,三人更是將平生所學全數展開,瞬間如三道光影直向丐幫所在地掠去。


    站定山頂平坦寬敞的平地,但見落眼及處,片地腥紅,斷臂殘肢驚入眼瞼,無數的痛苦呻吟擾人心房,而兵器刺耳的撞擊聲更是聲聲不斷,可見眼前惡鬥如此激烈,竟讓場裏眾人無一發現場上何時多了三名不速之客。


    見狀,一向自恃正義十足,武功十足的莫笙率先發難,抽出利刃,手中「虞歌」呼嘯生風,直向場裏殺去,陸慎言與閔子倫不甘落後,也紛紛抽劍殺入戰圈,為那一群乞丐增添助力。


    突然增了三個生力軍,戰況立刻與先前不同,本已戰至疲憊的乞丐們終於有了平攤壓力的幫手,個個立刻重新激猛起來,手上的力度也加了幾分,反觀那突然來襲的黑衣敵手,在己方增添了三個實力雄厚的友人後氣勢漸漸敗落,竟有些後勁不足起來。


    「你等是何人派來的?竟敢來君山撒野,也不看看這裏是哪人照看的?」高喝一聲,身為丐幫七袋長老的梁長老,一掌擊退兩人夾攻,縱身一跳與莫笙並肩,雙掌一劍嚴陣以待。


    「哼,不就是一個乞丐窩,還用得著乞丐臉色辦事嗎?我家主人就是看你們丐幫不順眼,所以特地派我等來消消你們的氣焰。」也回劍站到自身夥伴之中,領頭的黑衣人狂傲不羈,一派殺你不過頭落地的氣勢。


    「你家主人?」上下打量了已經各自分開,如今壁壘分明的對方,莫笙嗤笑一聲:「這武林,我倒要想想看有誰會不將駱大俠放在眼裏?看你們這等鼠目寸光之輩,也就隻有左晨鳴才會生出這樣的手下吧!夜郎自大!有眼無珠,留眼珠子何用。」


    言罷,竟身如魑魅,瞬息站至那狂言不馴的黑衣人跟前,雙指一插,就要將那人眼珠子挖下來。


    急手一擋,險險擋下這致命一擊,原本狂傲的黑衣人臉上不由收斂起狂意,認真地打量起了眼前這年青人來:「看你這模樣,及那配劍,你就是龔擎口裏那個武藝高強的師弟?看來倒有幾份料子。」


    話音雖低,場裏眾人卻是聽得清楚,莫笙虛晃一招奔回丐幫那方,這才怒言相待:「你認識龔擎?」


    「花非語與我是同僚,他的夫君我又豈會不認識?哼哼……」兩聲哼,似乎是對龔擎表示輕蔑,隻是言語間,黑衣人又再顯對龔擎的熟悉來:「他常說劍門首席是你,以後必是由你來擔任門主之位,他是一隻閑雲野鶴,不理塵事。但如今看來,他這話說早了,劍門交你手,他師門不保。」


    「你、你說什麽?」被人這樣無端輕蔑,甚至是拿出那無用的師兄來做比對,莫笙怒上心頭,一挽劍花,就要那黑衣人認知自己實力,絕非龔擎之輩能比。


    「剛剛是我疏忽,你以為同樣的技量我會被製住第二回麽?」腰一彎,手一轉,一把奇怪的兵器亮出,揮灑開來竟完全封住了莫笙四麵八方而來的劍鋒,兩樣兵器相交撞出星樣火花,完全不像平常兵器交錯的聲響震得人心一沉。


    被力度震得虎口刺疼,幾乎把持不住「虞歌」,莫笙心一驚不敢再戰,身形一展退回自方陣裏,「你到底是何人?有此武藝,卻還甘心屈居左晨鳴手下?」


    「他自然不必屈居左晨鳴手下,莫賢侄,他便是那黑道上赫赫有名的黑道修羅——左晨鳴啊!能擋他全力一擊,莫賢侄該當歡喜,此日過後,『一劍平川』更顯榮耀。哈哈哈……」隨著大笑聲出,一位身穿乞丐服,肩上背著十個口袋的中年乞丐慢慢自小徑裏步出,手裏握著的碧綠竹仗在一片腥紅中甚為刺眼。


    「駱幫主……」


    「幫主……」


    數聲驚喜的呼喚贏來駱全峰微笑致意,高舉一下手中手仗以表安撫,他站至領頭的黑衣人麵前,一派輕鬆自若:「黑道修羅來到小小君山,駱全峰有失遠迎,真是該打,隻是平常狂傲不羈的左晨鳴也會藏頭匿尾假裝起下人來,實在讓乞丐有些吃驚。」


    「哼,你這乞丐倒也狡滑,明明已離開君山數日,應在數十裏之遙,如今倒回來得好快,隻是可惜你回得太快,讓我錯失了送禮之機,不然我鐵定送上『血洗君山』的大禮給你。」絲毫沒有被揭破身份的尷尬及羞慚,領頭的黑道修羅左晨鳴說得理所當然,似乎如今這大規模的進攻隻是小試牛刀,來做份小禮罷了。


    「若不是有人示警,我也料想不到明明該在少林出現的黑道修羅竟會率人來暗算我們丐幫,我們丐幫都如此窮了,身為富人的左大爺又何必來洗劫呢?這樣作為豈不比強盜還要無恥。」


    秉著一慣的笑語聲聲,說得話卻是挾槍帶棒,隻可惜遇上的是臉皮比城牆還厚的黑道修羅,在他的字典裏,隻要贏便是道理,其餘的手段隻是成就贏的方式罷了,世人的禮儀廉恥與他無關。


    「我從未說我一定要去少林,隻是那些老禿驢發個什麽戰貼便以為我一定會去罷了。我向來不做如此無趣的事情。滅你丐幫隻是臨時起意,眼底突然看不慣有些乞丐在走來走去罷了,這君山如此大好地方,便被你們這些乞丐弄髒了,實在是可惜。」說完還故作婉息一歎,然後又道:「當然,這是次要。我來君山是聞說我黑道修羅的左護法與龔擎一同前來君山,原本我是想來接他們的。隻是……沒料到我來的時候,竟發現了花非語的墓碑,上麵刻著拙夫龔擎字樣,而龔擎經我幾番打探皆不見蹤影,你說,這人是在你的管轄範圍死掉的,我不拿你是問,又該拿誰是問?」


    「龔少俠與花護法失蹤一事我是有聽說,隻是這花護法離逝的說法,我倒是頭一回聞,卻不知是真是假了。龔少俠的失蹤我們丐幫自會尋找,尋得了,問明白後便會給左大爺一個答複,也望左大爺能背起我們丐幫丟的這幾十條命來!」


    一指地上遍地的傷者亡魂,駱全峰凝神以待,隻聞得左晨鳴輕狂一笑:「果然不愧是一幫之主,我犯下這事,又何懼你來報複!龔擎既然已娶了花非語為妻,那他便是我黑道修羅的人,憑他與我的交情,你又何必強出頭保他,就算死了十個花非語,我也不會唯他是問的。我這次來隻是一個警告,警告你們別自恃正派便要逼害娶了花非語為妻的龔擎,他若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絕不會放過你們這些所謂的正道中人!」


    最後一聲狠喝後,左晨鳴一躍向後,與著不知何時已經有秩序撤退的黑衣人會首,向著山下奔馳而去了。


    目送這突然來襲的黑道修羅離去,在場上的眾人都感此人不可理喻之極,做事邪氣難料,心狠手辣不提,隻單單看他口口聲聲尋著龔擎,看似與龔擎情義非常,就讓人摸不著頭腦了。


    「莫少俠……」猶豫一會,仍決定發言的駱全峰看向一臉難看的莫笙,對於龔擎與左晨鳴之間是何關係,看來身為龔擎師弟的莫笙也未必能知一二。


    「駱幫主,對於師兄與這左晨鳴交往一事,莫笙實在不甚知情,若是早知道龔擎與黑道來往甚密,我一定會呈明師父,將龔擎逐出劍門的。」


    急急解釋著,並不想讓駱全峰有所誤會,莫笙話說得輕巧,卻讓一直站在一旁的陸慎言皺緊了雙眉。


    這左晨鳴口口聲聲龔擎,是真的情意深重還是刻意陷害?花非語那墳墓藏在深穀底下,若非有心,未必會有人下去探看,而這左晨鳴說得事實鑿鑿,當真有人追究時也是確有此事,在眾人先入為主下,即便龔擎再解釋什麽,也是無事於補,況且目前龔擎失蹤,行事也讓人懷疑,莫笙這一說,豈不是讓人真以為龔擎與黑道修羅有什麽勾搭??


    「這事不急,先查明了要緊。左晨鳴的話隻可信三分,等尋到龔少俠我們再仔細問個清楚吧。倒是這位少俠很是臉生,莫少俠不如介紹一下?」溫和地安撫下莫笙,駱全峰立刻發覺站在一旁掛著不讚許臉色的陸慎言,閔子倫他是認識的,但這個看來也是武藝高強的少年卻是沒有半點印象。


    陸慎言聽到有人點名,不等莫笙介紹便上前行了一禮:「在下劍門陸慎言,是龔擎與莫笙的同門師兄弟,這次跟隨莫笙出來見見世麵,還望駱大俠多多關照。」


    不卑不亢地態度立刻贏得駱全峰的讚許,剛剛出江湖卻有如此風度,可見前途無量。他和顏悅色地問道:「陸少俠似乎有話要說,卻不知對此次所發生的事件有什麽看法呢?」


    「看法倒是不敢,隻是有些疑惑,這左晨鳴開始藏頭匿尾,卻處處顯示與龔師兄認識。直到駱大俠揭破他的身份他更是不斷提醒龔師兄與他的關係,似乎特地將龔師兄扯出來,好讓我們猜忌。花非語一事我曾與龔師兄一道掉在深穀中,也尚未知曉他的死訊,這左晨鳴卻是知個十足,可見此心不正,雖我不清楚龔師兄與他有甚麽過節,但是他與龔師兄肯定不會是一路人!」


    一番話說得鏗鏘有聲,聽得人神情各異,駱全峰讚許點頭,莫笙卻是滿眼埋怨,閔子倫臉色變幻不定,陸慎言將三人神態收於眼底,心裏也有了計較。


    「陸賢侄是個明眼人啊!這事須從長計議,還要處處求證,切莫讓左晨鳴詭計得逞!來來來,你們辛苦趕來便參加了一場惡戰,必定疲累非常,先歇息,恢複元氣,我們再繼續商議!」


    熱絡地牽起陸慎言與莫笙,又招呼過閔子倫,駱全峰以著長輩之姿,吩咐下七袋長老處理殘局後,便直向丐幫居住的地方而去。


    站在不遠的山峰處,一身褐衣的龔擎與夜色相融,不動聲色地將平頂上所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也將一切聲響收歸耳裏,直到人群漸漸散去,他才慢慢放鬆自己一直緊崩的氣息。


    黑道修羅——左晨鳴,這個與自己息息相關的名字,這個造成花非語間接逝去的名字,終還是浮上台麵了。


    三年前的一場賭局讓他不甘地藏在黑玄穀無法到中原撒野,如今自己破局,他又豈會再甘心受縛,非語,你一命,換來的卻是武林的浩劫,龔擎真不知該是憐你還是怨你了……


    唉息一聲,卻又萬般憐愛地將目光遙視葬著伊人的遠方,龔擎泛白的唇色在月夜下猶為明顯,隨著大滴的汗珠滴下,龔擎心一窒,明白勉強用內力壓下的寒毒又再發作,不容他細想,展開身影在夜空一掠而過,朝著早就尋得的隱蔽山洞而去。


    風聲響起,在剛剛經過殺戮的平地上飄過陣陣寒意,偶爾抬頭的丐幫弟子隻看得天空黑影一閃而過,神鬼之說讓處在血腥滿地的怕事之徒不由抱頭低跪,口中念念有詞。


    「在幹嘛?想偷懶啊?」


    「剛剛似乎有黑影閃過,你說,今晚死了這麽多人,會不會……」


    「想這麽多幹嘛,人又不是我們要殺的,是那些人殺我們的兄弟好不好?就算兄弟回來尋仇,也是找黑道修羅!」


    大聲吆喝,不相信鬼神之論的弟子駁斥著這無稽之談,瞬間讓場麵恢複些生氣,趁著這一熱絡,大夥都加緊手裏的動作好讓亡者早日為安,在這個突來其來的惡夢夜裏,死亡也隻是江湖上時常發生的平常事,絲毫不為人在意……


    轉眼,離黑道修羅領人血洗丐幫已有五天,隨著流言飛逝,整個江湖莫不知道這件事,那一直默默無聞的龔擎也跟著浮出了台麵,為眾人所知。在如此境況中,仍沒有半人得知龔擎的去向,整個武林一時陷入了奇妙的互動中,人人莫不留意這名叫「龔擎」的神秘人物。


    聽著各地回報的消息,坐在丐幫的幾人莫不苦笑,不得不承認,若是黑道修羅想借他們手找出龔擎,那還真是做對了,江湖流言蜚語多,就算他們想暗地處理這事,仍舊能吹得滿城風雨,不得安生,如今武林貼都一應俱全,少林要召開武林大會,商討這次的血洗丐幫事件了。


    「各位如何看待這次大會,少林、武當、昆侖、唐門都已派出高手,看來即使丐幫想單獨查證這事也是不可能的。就不知劍門是何想法?」


    側頭看向在此地的兩位劍門少俠,莫笙一臉興奮,陸慎言滿眼凝重,駱全峰饒有興趣地看著這截然不同的反應。


    「我師父,也便是劍門之主示意,若龔擎真犯下與黑道中人結親之事,便可當誅,不必再向他報備,劍門無須不忠心的人。」


    莫笙轉達著這幾天由劍門傳來的消息,雖然他不明白為何師父能這麽快得知消息,還派人來傳達自己的授意,但是有這個授意,劍門便仍能在正道裏立足,自己也無須立場尷尬。


    「這個……劍門之主的確是舍得之人。」


    「這倒不是我師父冷情。隻是這龔擎雖說是我師兄,但他大半武藝並不是我師尊教導的,他原本是上代長老拜托我師父照顧的人物,為了讓他在劍門呆得安心,也才向外說收他為徒,隻是他不爭氣,資質又差,師父教了兩年,便妥托手下待從教導,他除了教我武藝外,再沒有教任何人了。」


    將劍門之秘說出,以解駱全峰疑惑,也一並解了陸慎言心底問題。難怪莫笙不知道龔擎的武藝已臻化境,而且手裏拿著的是劍門最厲害的寶劍寒扉。


    「也因此,若龔擎真犯下事,駱幫主真不必顧忌劍門,該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吧。」


    說得輕巧,換來駱全峰一聲苦笑,「如今卻是連人也不知曉在哪,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麽就一點蹤跡全無呢?這江湖可是為他翻天覆地,吵嚷不堪呢!難道……」


    「龔師兄不會輕易死去的,駱幫主不必朝那方向想去!」


    陸慎言止了駱全峰的猜測,指了指門外狂奔而至的丐幫人;「卻不知那小兄弟有什麽要事找駱幫主呢?」


    「哦?」回首一望,果然看到幫裏的探子跑來,駱全峰麵露喜色:「是有結果了嗎?」


    「是的……幫主,小的們下去深穀看過了,的確有一個山洞,這山洞被封實了,上麵寫著『愛妻花非語,拙夫龔擎立』!」


    「哦?看來這花非語的確是死了,也死得活該,隻是他到底是男是女,怎麽龔擎會寫上愛妻的字樣?若他是女,那先前采花大盜犯下的罪孽,豈不是我們冤枉他了?」


    被這是男是女的疑惑給難住了,在座眾人都一臉楞然,陸慎言眼中尾光掃向閔子倫,或許是為花非語對龔擎的那一份情,在情感上他偏向相信花非語,以至對於花非語的指認,他個人認為十有八九是真,但不得不承認,這閔子倫偽裝確實一流,不動聲色與恰到好處的驚愕有之,隻是可惜自己也是個偽裝一流的人,捕捉住那一閃而逝的得意,陸慎言暗暗記於心中。


    「不管他是男是女,至少,龔師兄與黑道的交葛是洗不清了。駱幫主打算如何處置龔師兄呢?」


    一發言,換來幾人瞪望,陸慎言鎮定非常,卻是以言語建造矛盾:「我雖不知道黑道修羅心裏盤算的是什麽,但是可見,其目標直指龔師兄,我們要是無意間幫了黑道修羅,那可不是說句抱歉便能了事的事情。」


    一時大廳皆靜,好半晌無人說話,莫笙又氣又驚,沒想到陸慎言初出江湖便敢如此發話,完全拿捏住了別人的要害,這樣一說,根本無人能動龔擎。若是如此,那師尊吩咐下的事……


    「駱幫主,慎言初出江湖,若有冒犯請駱幫主多多包涵,龔師兄一事駱幫主見多識廣必定能處理得宜,我師父已經說了,一切聽憑駱幫主處置。」


    一拱手,拉起身邊的陸慎言,莫笙又道:「我與陸師弟還有些要事要商議,先告退了。」


    說完,不等駱全峰等人反應,便一把扯住陸慎言向後山奔去,駱全峰完全反應不及,隻好苦笑搖頭,輕歎年少真好。


    「拉我來這裏,是有要事嗎?」當然明白莫笙就是要為自己替龔擎出頭一事發火,陸慎言故作愚鈍,一臉無辜的表情讓莫笙有氣發不得。


    連吞幾口大氣這才把怨念壓下,莫笙溫柔了聲量,看著這個初出江湖的陸慎言,以著過來人的身份教導道:「慎言,我知道你對龔擎有份愧疚,但是你要明白,劍門生存不易啊,況且龔擎對劍門貢獻又不多,你如今百般維護他,若最後真發現他與黑道有糾葛,你便有口難言,脫身不得了。相信我,若龔擎真的是無辜,我定會為他洗脫冤屈,但他真的跟黑道修羅有些不清不楚的瓜葛,你也要答應我,別摻和進這件事裏。」


    說得真好聽,陸慎言聞言一笑,看著那躲閃自己目光的雙瞳:「門主不是要你將龔擎殺了嗎?到時若真發現龔擎無辜,你真的能違抗你師父的命令,幫龔擎說話嗎?龔擎到底與你們何怨,在如今四麵楚歌的情況下,你們還要摻一腳欲將他往死地裏擱,莫笙,我原以為你也是個英雄人物,可如今我才發現,你隻是一個傀儡,處處聽從你師父指揮,一點想法也沒有。你這樣的人稱什麽少年英雄,哼!我陸慎言沒你這麽孬種!」


    「陸慎言!你為何就是對龔擎放不下!難道那年的事讓你如此在意龔擎嗎?」被陸慎言如此看扁,莫笙不由得跳腳,可偏偏又對他沒折,幾經惱怒,最後還是歸納於一句怒語,卻不見有何動作。


    「公道自在人心,不管龔大哥對我有何恩惠,這事上,我問心無愧!」陸慎言抿嘴,對於莫笙這道理不分的做事方式,實在看不過眼,話不投機半句多,如今的他與莫笙正是這麽一回事,丟下一句話以示自己沒有偏移,陸慎言不再搭理莫笙,便朝君山的名境飛掠而去。


    「慎言!慎言……」連叫兩聲,喚不回陸慎言,莫笙也無意追趕,與陸慎言相處越多,他便越覺得難熬,自己做事向來無人指責,自與陸慎言重逢,卻是處處被他挫傷,明明是想珍惜他,每每到最後卻是吵架收場,他實在是不懂如何跟陸慎言相處,這陸慎言實在讓人難懂。


    沒有理會在底下煩惱的莫笙,陸慎言跳上山崖,眺望湖周,輕煙渺渺,景色如畫,讓人有種心曠神怡的享受。雖然沒有文人那種感歎詩畫的才思,但美景共享,陸慎言自然也感覺到了這美妙的寧靜洗滌,心底一片空明,卻讓思緒更加清晰起來。


    此時此刻的寧靜,一如那人身上的清冷,隻是不知自客棧離去後,他到底藏於何處,整個江湖都翻過來了,黑道白道的刮地三尺仍舊無法得知他的消息。他是生是死?是病是傷?隻是以龔擎的驚世武藝,斷斷不會淪落到成為別人的階下囚的。


    沉吟著,試圖以龔擎的角度尋找藏身之法,龔擎看似正經,卻常常不拘小節,往往讓人猜想不到他的做法,若以正規的方式找他未必能尋到,若是自己被人追查,那到底該藏於哪裏才算是百無一失呢?


    靈光一閃,陸慎言驀然回首,看向身後的層層山巒,若說這藏人之處,自是: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一說。


    想到能識破龔擎藏身之所,陸慎言雀躍之極,施展輕功繞著山峰而行,一層層盤上去,力求找到一個容身之所,隨著目標漸漸縮小,能藏身的地方越來越少,陸慎言仍舊耐心地尋查著,沒有一點煩躁。


    正待往竹林查去,耳邊突然傳來衣衫揮響,勁力十足的風聲可見來者速度之快,陸慎言敏捷向後一跌,藏身在密密的樹叢下,隻見眼前人影掠過,幾不可辯,隻有那一身的黑讓人能捕捉到它的去處,陸慎言驚駭來人輕功,卻也藝高人膽大地直直跟上,保持在三丈距離,悄悄地跟蹤而去。


    不遠,黑影便停下了,一聲冷喝傳出:「龔擎,你還要藏到何時?還不出來見見你的兄弟!」


    聲音未歇,一條人影竄出,正是大家在外找得翻天覆地的龔擎,他滿臉蒼白,略顯憔悴,但雙目炯炯有神,顯示實力之深,不容來人忽視。


    「晨鳴,你終還是尋來了!」


    「哼,這世上知你者,除我又有何人。你臉上正經,心底詭詐多端,多少人被你騙了,你這冷情的家夥居然能騙到花非語為情獻命,我倒是小看你了。」


    「花非語是因你而亡的!若不是你給他這樣的任務,他也不會……」稍頓一下,龔擎調了一下稍高的聲調,複又沉穩道:「我倆之間便不用戴那麵具了。你脫下來吧,看著你那樣貌,總覺得不舒服。」


    「不舒服?哼,你的確是不會舒服到哪去。龔擎,我再問你一遍,你真不欲與我回黑玄穀?」


    「你我兄弟緣盡,又何苦相逼!晨鳴,別幹下傷天害理的壞事,你本性不壞!」


    「不壞?壞與不壞與我何幹,我隻問天問地,問我自己,隻要問心無愧,我管它是不是壞!你認了花非語當妻,便是能接受男人了,一句話,你當我是誰?我掩了耳目的緣由你該明白,若你在意我們那些許相像的容貌,我便毀了它,省得你煩心。」


    「晨鳴,發膚出自父母豈可輕毀,況且毀與不毀,你仍舊是我這生中唯一有血緣的兄弟,這個事實不容抹殺,你還是走吧,且不管我是否接納男人,你我之間是沒可能的。你也休再相逼了,我不反抗不等於我沒這實力,你……」


    還未嚴詞苛責完,人便被左晨鳴緊緊擁住,隨後唇舌被奪,氣息被吞,暖暖的溫意由唇間帶入,竟讓他無法抗拒。


    「擎,你可知道為何我要設局害花非語,隻因我知道,未到絕境他不會輕易對你動手,未到絕境他絕不會去汙辱你,而他若要在絕境中救你,便唯有那樣的法子。你千逃萬躲,總還是躲不過墮落一途。認了吧,你我才是世間相配的一對,又有誰能止我狂意,又有誰能了你心意,為何你硬要分開你我呢?」


    輾轉著,溫熱的雙唇不斷相交,糾纏在一起的身影惹人瑕思,在密密的親吻中,語句傾瀉下來,似在勸誘,又似在表白,語氣哀怨之極。


    龔擎想掙紮卻又無力,呆在溫暖的懷中汲取著點點暖意,終明白為何左晨鳴要花非語下這樣的毒藥,他又羞又愧又氣又惱,偏偏生不出半點力氣,已冰冷太久的身體不聽使喚,隻想渴求一個能溫暖他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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