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降機一穩當的停下,晏子殊就感覺到一股灼痛皮膚的熱浪猛撲而來,沙漠被烈日炙烤得發燙,所有的一切都白晃晃的刺眼!


    熱浪讓人喘不過氣,汗水拚命擠出身體,營地的陰影處,幾個穿著白色阿拉伯長衫,拷著mps衝鋒槍的警衛朝晏子殊瞥了一眼,麵無表情,晏子殊橫穿過蒸籠般酷熱的沙地,走進墨綠色的帳篷,籲出一口氣。


    偌大的帳篷裏空無一人,忍耐著把上衣脫掉的衝動,晏子殊在立櫃式空調前站了一會兒,絲絲涼氣在脊背上散開,緊貼著皮膚的襯衫也透出清涼,他拉整了襯衫,找了一把不鏽鋼折迭椅子坐下。


    椅子旁邊是一個雜誌架,《環球地理》、《奧秘》、《沙場利器——坦克博覽》近百本雜誌把這鋁合金架子塞得滿滿的,那是卡埃爾迪夫怕他悶,叫梅西利爾準備的。


    晏子殊隨手抽了一本軍事雜誌,正翻看著《兵器大觀》,一台激光傳直一機突然響了起來,嚇了他一跳!


    傳真機被設置為自動接收訊號,一張a4大小的紙張被送進打印口,隨著光束帶的移動快速地傳遞出來。


    晏子殊坐著沒動,遠遠看著一張又一張圖片被傳送出來,心想應該是通過無線網絡傳送上地麵的陵墓照片,他不感興趣,重新架起腿,癡迷地看著deserteag手槍滿版麵的彩照。


    「嘀……」


    突然,刺耳的機械尖嗚劃破午後的寂靜,傳真訊號獰然斷了,一頁打印了一半的文件緩緩地送了出來。


    晏子殊皺眉,傳真機卡紙是他最沒轍的事,雖然複印、傳真、檔案收集和整理都是辦公室文職人員的事,但為了效率他仍然親自去做,可一遇到卡紙、換墨盒,他就會手忙腳亂,被組員偷笑。


    等了片刻沒人進來,晏子殊想幫點忙,就放下書,站起來,去察看一下傳真機。


    一迭文件靜靜地躺在出紙盤上,那半頁紙的文件不是陵墓掃描昭一片,而是密麻麻的文字,晏子殊一眼便看到這幾字:「後代……婚姻……公主……」


    晏子殊迷惑不解,完全沒有看明白,他不禁拿起這一迭文件,仔細地讀起來。


    「傳真任務已取消。」


    卡埃爾迪夫麵色鐵青,撐緊的拳頭幾乎要把可攜式計算機鍵盤砸爛,一個誤把打印圖片按成傳真全部文件的工作人員,嚇得魂不附體,摔在地上爬不起來!


    他隻是一時大意,可沒想到公爵的反應這麽劇烈!第一時間就拔掉外置超高速網卡,強製取消了傳真任務!


    卡埃爾迪夫深呼吸著,覺得命運在取笑他,他一時失神,竟犯了兩個錯誤。


    第一,他不該讓一個普通的工作人員操作計算機;第二,他不該在出錯之後,立即就取消了傳真。


    晏子殊也許不會在意傳真機上正傳輸的文件,但是當他突然切斷了傳真訊號之後,晏子殊就會注意到了。


    心髒怦怦地跳著,有好一會兒,卡埃爾迪夫都感到暈眩,他非常清楚那些文件寫了什麽,他的計劃、他的簽名、他背叛了晏子殊的證據……


    拿著這一遝文件,晏子殊起初並沒有看明白,當他看第二遍的時候,臉色漸漸地變白了。


    他覺得這和卡埃爾迪夫應該沒有關係,可在最後一頁看到了卡埃爾迪夫的親筆簽名,還有清晰的家徽印章,多麽詭異,他手裏拿著的,竟然是卡埃爾迪夫打算和某個女性結婚的「婚前協議書」!


    一定是個玩笑!


    晏子殊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心卻在一點點冷下去,笑不出來了。


    玩笑?可能嗎?


    圖片、文字、族譜、家族聯姻和財產劃分,每一條都寫得清清楚楚,就算再遲鈍的人,也能夠看明白這份文件的涵義。


    一萬兩千年前,因為海底火山爆發,造成強烈的地震和海嘯,擁有眾多超文明的亞特蘭蒂斯大陸在一夜之間化為烏有,都市、寺廟、道路、運河以及兩千萬人民全都沉入了海底。


    但是仍有一部分人民,坐船逃出了可怕的地獄。


    卡埃爾迪夫的先祖就是其中之一,他是亞特蘭蒂斯的王族,此外在難民中,還有一位公主。


    普瑞莎不是某個現代女性的名字,而是希臘語「公主」的音譯,它代表著王室血統。


    卡埃爾迪夫一直在尋找這個在曆史中突然消失的家族,而且也找到了,就是這座陵墓。


    幾千年來它都被很好地保護著,金色雲母岩石棺內是「公主」直係後代的遺體。


    石棺上則用遠古文字詳細記載著家族族譜,有了基因記錄和後代族譜,卡埃爾迪夫就能在茫茫六十四億人口中,找到他未來的妻子。


    雖然擁有亞特蘭蒂斯基因的人非常罕見,可按照龐大的人口基數來說,卡埃爾迪夫幾乎有百分之十的可能性,尋找到合適結婚的女性。


    文件滑落到地上,晏子殊的眼神一片茫然,他不相信,也不敢相信,就剛才還溫情脈脈的男人,計劃著和別人結婚?


    「為什麽?」


    心深深地絞痛著,難以承受的劇痛從胸口傳遍全身,連憤怒都忘記了,晏子殊腳步不穩,一把抓住桌沿,才發現自己的手指在顫抖。


    他一直以為,卡埃爾迪夫我行我素,是不在乎世俗輿論,永遠愛他的……


    這就是他付出真心的下場?


    被欺騙?那些告白都是假的嗎?


    晏子殊覺得自己要崩潰了,他竭力穩住癱軟的身體,眼淚卻湧了出來,痛徹心扉。


    「到底是為什麽……」


    淚水似乎止不住,不斷地掉下來,晏子殊閉上了眼睛,嘴唇顫了幾下。結婚還是分手,總要做一個選擇的,而卡埃爾迪夫已經給了他答案。


    晏子殊睜開眼睛,一把抓起桌上的越野車鑰匙,去哪裏都好,隻要能離開這裏……


    「子殊!」


    神色不寧的卡埃爾迪夫攔在了門口,目光落到車鑰匙上,緊緊皺起了眉,「你要去哪裏?」


    晏子殊直勾勾地瞪著他,沒有說話,隻是伸手要把他推開。


    「子殊!」


    卡埃爾迪夫寸步不讓,牢固地守著唯一的出口,「你聽我說……」


    「說什麽?」晏子殊盯著他,冷冷地反問,「你有苦衷?你是被逼的?有人拿槍逼著你結婚嗎?」


    「對不起。」卡埃爾迪夫低聲道歉。


    「給我一個解釋。」晏子殊暗啞地說,強忍著憤慨和刀絞般的痛苦。


    「我不能說,這是家族的事。」卡埃爾迪夫回避著晏子殊的目光。


    「那麽,我隻問你一件事,從一開始……就打算和女人結婚嗎?即使說愛我一輩子?」心在滴血,咬破嘴唇才沒讓眼淚重新落下來,晏子殊的聲音顫抖著。


    「是。」卡埃爾迪夫黯然神傷,「對不起。」


    「你還帶我來這裏,帶我看你輝煌的家族曆史,你的『公主』……蘭斯,你覺得……我就不會受傷嗎?」


    「不是!」卡埃爾迪夫的心揪起著,斷然否定,「我不想傷害你的!這不是我的本意!」


    「可你還是會和女人結婚,卡埃爾迪夫,你果然很殘忍……」


    「子殊!」


    「別叫我!」晏子殊狠狠甩開他的手,想要離開,但是卡埃爾迪夫又抓住了他的手腕,用的是幾乎把他的骨頭都捏斷的力氣,晏子殊掙脫不開,怒斥:「放手!」


    「對不起,可是你不能出去。」


    卡埃爾迪夫強行拿下了鑰匙,現在沙漠的溫度高達攝氏五十二,還有強烈的太陽輻射,近百公裏的範圍內都沒有人煙,晏子殊衝動地跑出去,隻有死路一條。


    「我叫你放手!」


    晏子殊憤恨地咬牙切齒,眼睛都燒紅了,他使勁掙紮著,就算手臂劇痛都不停下,卡埃爾迪夫不得不放開他,「子殊……」


    「閉嘴!」晏子殊猛地推開了卡埃爾迪夫!


    卡埃爾迪夫雖然早有防備,可是竟攔不住,眼睜睜地看著他跑出去,風馳電掣地一拳揍倒駕車巡邏的警衛,跳上吉普車、踩下油門!


    急速旋轉的輪胎揚起漫天的黃沙,哨塔上的狙擊手見狀,立即舉起射程達一千八百米的巴雷特狙擊步槍,瞄準晏子殊的頭部,卡埃爾迪夫一把扯過對講機怒吼:「放下!誰都不準開槍!」


    「閣下?」


    「主人?」


    一聲咆哮之下,所有人都懵了,卡埃爾迪夫根本不理會他們,他隻知道不可以讓晏子殊跑進沙漠,他會脫水的,還會迷路,在這樣酷熱的環境下橫衝直撞,簡直是自殺!


    「把大門關上!」卡埃爾迪夫對著對講機大吼,疾步走向最近的一輛越野車,「別讓他出去!」


    「閣……閣下……」從對講機裏傳出來的聲音顯得很心虛,「他車速很快……來不及……」


    卡埃爾迪夫丟掉對講機,鑽進越野車,梅西利爾想要阻止,可看到卡埃爾迪夫銳利至極的眼神時愣住了。卡埃爾迪夫在那一瞬間啟動了車子,以令人咋舌的全速衝了出去。


    即使在沙地上,仍然把車駕駛得好像在冰麵上一樣疾速,哨塔上的警衛呆若木雞,等他回過神來時,卡埃爾迪夫已經開出一公裏遠,沒有蹤影了。


    「聽說遠方有一月紅沙漠,凡越過的人都可以得到真愛;聽說沙漠裏有一株青翠的仙人掌,可以治愈因愛心碎的人的傷……」


    晏子殊猛然加足馬力,在無邊的大漠裏呼嘯奔馳,異常刺眼的夏季陽光炙烤著沙漠,黏糊糊的熱風讓人仿佛置身煉獄,被烘著、烤著、燙著,汗水拚命擠出身體,可晏子殊全然不在乎,流進嘴裏的鹹澀液體,是眼淚。


    心好痛,已經碎成一片片了,去哪裏都不在乎,死也無所謂,隻要能讓這種痛苦停下來!


    顛動的吉普車像脫韁的野馬般撞上沙山的底部,輪胎猛烈地轉動著,車軸發出繃斷般的聲音,晏子殊沒有鬆開油門,一路衝上了峰脊,又失重般地跌下斜坡!


    車子前方揚起巨大的沙礫,像是有人將石子狠狠砸進了湖裏,吉普車畢竟比不上陸虎衛士,防撞性能就差了一大截,發動機罩嚴重扭曲變形,車前杆飛了出去,駭人的衝擊力使晏子殊控製不住車輛,後輪胎懸空,車子飛起,轟隆翻滾下沙丘。


    這一瞬間似乎又有一年之久,晏子殊的鼻子、眼睛、嘴裏都是沙子,他被慣性甩了出來,摔到炙熱又幹燥的沙地上麵,左側肩膀和背部撕裂般的劇痛!不過他沒有骨折,隻是襯衫袖子擦破了,手臂刮傷,流了點血。


    晏子殊倒臥在滾燙的沙地上,喘息著,烈日似乎能將人曬幹,喉嚨擠不出一滴水,但是不到半分鍾,他就聽到了越野車尖銳的刹車聲,就在他身後不遠處,有人疾步跑過來了,晏子殊掙紮著爬起來,但是才站穩,就被人從後方結結實實地抱住!


    「子殊,你受傷了?」卡埃爾迪夫心驚膽顫地說,上上下下察看著晏子殊的手臂和膝蓋,晏子殊用力地推開他,跟槍了兩步,差點跌倒!


    卡埃爾迪夫又眼捷手快地將他抱住,低聲急促地懇求道:「回去好嗎?不要傷害自己。」


    「別碰我!」晏子殊嘶啞地大吼,掙開卡埃爾迪夫後,瘋狂地一拳揍上去。


    卡埃爾迪夫沒有躲,凶猛的力道正擊中他的下顎,唇內頓時嚐到了血腥,卡埃爾迪夫打了個趔趄,勉強站穩了,看著暴怒的晏子殊。


    那眼神焦灼、痛楚而無奈,仿佛不知道該怎麽辦。這讓晏子殊更加難過,至今為止的努力究竟是為了什麽?好不容易抱著「就是死也在一起」的決心,連對方是黑手黨教父都不在乎,結果就是這樣?


    ——被傷害得體無完膚!


    「分手吧。」晏子殊抱著自己流著血的胳膊,低聲說。


    「不行!」卡埃爾迪夫斬釘截鐵的拒絕!


    「這是我的決定。」晏子殊的眼神空洞而冷漠,「你想把我關起來嗎?蘭斯,隻要你這樣做,我們之間就永遠完了!」


    黛黑的眼睛裏閃爍著決絕的意誌,卡埃爾迪夫怔怔地站著,由於精神上的衝擊太過巨大,他一時沒有聽到那異乎尋常的、致命的響聲。第一顆子彈疾速擦過他的太陽穴,射中了沙地,激起了一片沙塵!


    幾乎沒有考慮,在那一梭子彈橫掃過來的時候,卡埃爾迪夫往前一撲,把晏子殊護在了自己身下!


    晏子殊驚愕地瞪大了眼睛,他能感覺到卡埃爾迪夫的脊背有一瞬間的僵硬,他中槍了?


    憑著本能晏子殊立即推開卡埃爾迪夫,伸手去拔槍,但是馬上反應過來他的槍留在了酒店裏。子彈接二連三地飛來,打中身邊的沙礫,飛起來的碎片差點擊中晏子殊的眼睛!


    「去車裏!」卡埃爾迪夫短促地說。


    兩人一個對視,幾乎是同時屈下頭部,避開了氣勢洶洶的攻擊,巨大的沙塵使殺手的視線受阻,子彈就像冰雹般盲目地傾瀉,這反而給了晏子殊和卡埃爾迪夫機會,他們在槍林彈雨中急速奔向不遠處的陸虎衛士,奮力一撲!


    子彈追逐著他們的腳步橫掃過車窗,在七十毫米厚的防彈窗上留下了六、七個彈孔,最外層的玻璃碎了,但是裏側的聚碳酸醋纖維層很好地擋住了子彈。


    晏子殊蹲在越野車左側,單手拉開車門,卡埃爾迪夫就在他身側,伸手從副座的座椅下拖出一個木條匣子,打開,裏麵是一把德國製造的ump45衝鋒槍,兩把usp45自動手槍,還有全新盒裝的子彈!


    晏子殊接過衝鋒槍,幹脆利落地裝上彈匣,打開槍保險,向上探頭一看,一連串子彈驟然掃蕩過來,在車身劈出一條凶猛的直線,右側的車燈應聲而碎,百路馳輪胎也被打穿!


    開車逃走已經不可能,晏子殊開槍還擊!


    「砰砰砰……!」


    一梭子彈在沙山峰脊上濺起塵埃,離殺手隻有幾厘米的距離,精準的射擊似乎在一刹那間震懾了對方。


    但是幾秒鍾後,暴風驟雨般的子彈就砸了下來!


    卡埃爾迪夫壓低身子護住晏子殊,耳語了一句,「找機會突擊,我做餌。」


    「你的傷?」晏子殊想看一下卡埃爾迪夫的背部。


    「不礙事。」卡埃爾迪夫按住他的手,輕輕一笑。


    卡埃爾迪夫的手依然很有力,所以晏子殊不再擔心,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殺手的動靜。


    速戰速決!——他的腦袋裏浮起這幾個字,陽光太強烈了,逼得人睜不開眼睛,汗如雨下,晏子殊記起野戰生存課的教官說過:在沙漠裏,每一分鍾都是致命的。


    他下意識握緊了槍托,從光學瞄準具裏盯住了殺手露出來的槍管和金色的頭發。


    殺手有兩個。


    在聽到槍聲的時候,晏子殊就知道他們用的是ak-47突擊步槍,口徑七點六二毫米,射速每分鍾六百發,彈匣容量三十,連發時火力很猛,但它有一個眾所周知的缺點:瞄準精度低,實際上在三百米外就打不準了。


    晏子殊想,到現在還喜歡用ak-47步槍殺人的——是俄國黑手黨?


    卡埃爾迪夫似乎也是這樣想的,他微微皺著眉頭,右手緊握著已經上膛的自動手槍,他一直不願意連累晏子殊,但是事與願違,晏子殊還是被卷進暗殺中,卡埃爾迪夫很內疚。


    「你待在這裏。」卡埃爾迪夫輕聲說。


    握著手槍衝出唯一的掩體,卡埃爾迪夫動作很快,沒有給殺手開槍的機會,頻頻扣動扳機。


    子彈幾乎是貼著殺手的頭發哎哩飛過,殺手一抬頭就會死,他被逼得死死的,臉孔被迫壓在炙燙的沙丘上,雙手牢牢撐著步槍,而他的同伴,急不可待地從沙丘後方抬起了身子。


    「砰!」


    晏子殊一槍就擊中了他的左胸,殺手由於劇痛而發出粗啞的尖叫,被子彈的衝擊力猛地掀翻,仰天摔下二十多米高的沙丘!


    旁邊的同伴由於吃驚而稍微抬起了頭,就在那零點一秒鍾,卡埃爾迪夫扣下扳機,砰地一聲,子彈正中他的額心,連叫喊聲都沒有,殺手連人帶槍像石頭一樣滾下了峰脊!


    卡埃爾迪夫自始至終麵無表情,在他的生命中,這樣的伏擊暗殺,多到數不清楚,會有想保護的人是第一次,會受重傷……也是第一次。


    胸膛大幅地起伏著,視線範圍逐漸收窄,連陽光都變得黯淡起來,他中了四槍,傷口鑽心般灼痛,鮮血浸透了他的襯衫和深色的西裝,卡埃爾迪夫緩緩放下了手裏的槍。


    晏子殊瞪大眼睛,如定格般站立著,好像麵前的一切都是虛幻的,那麽多血,卡埃爾迪夫又騙他……


    在卡埃爾迪夫暈倒的一瞬間,晏子殊忘記了一切,一個箭步扶住卡埃爾迪夫,摸到了兩手的血,他惶然不知所措,卡埃爾迪夫傷得太重,他竟然無從下手,慌張地壓住其中一個傷口,但是更多的血從他的指縫裏溢出來,根本止不住!


    「蘭斯!」晏子殊臉色蒼白,卡埃爾迪夫已經昏迷,而周圍是一片死寂的沙漠,燥熱的風吹動著沙丘,晏子殊的手在發抖,覺得自己徹底迷失方向了……


    急促雜遝的腳步聲,刺鼻的消毒水氣味,空曠的手術室裏,杜拜最優秀的外科醫生和助手們以最快的速度換上了藍色手術衣、口罩和橡膠手套。


    公爵失血過多,已經陷入深度昏迷,瞄了一眼監測儀上那岌岌可危的血壓,醫生神情凝重,一言不發地緊急輸血、搶救著。


    手術室的其中一麵牆是厚玻璃,晏子殊憔悴而焦慮地站在那裏,他的襯衫袖子破了,手臂上的傷口需要縫針,衣服上都是血,可是他不準任何人碰觸,連梅西利爾都無法說動他,隻能站在他身後,憂心仲仲地看著兩人。


    止血紗布浸透了一塊又一塊,人工呼吸器下的臉孔是那麽蒼白,晏子殊突然覺得手腳冰涼,緊緊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血……他已經看得夠多了,一個人怎麽能失去這麽多血呢?


    孤獨、恐懼和強烈的不安感挾住了晏子殊,不論卡埃爾迪夫是否背叛了他,他都不願意最終結局竟然是天人相隔!


    如果卡埃爾迪夫能獲救,他將平靜地分手。


    愛也好,恨也罷,他累了……


    在卡埃爾迪夫倒下去的一瞬間,他就已經崩潰了,隻是愛上了一個人而已,為什麽會那麽痛苦,那麽艱難?


    為什麽站在這裏的人是他,要被迫承受這種窒息般的驚恐?


    意識清醒的人才是最痛苦無助的,看著醫生和護士們如同魅影一般,在通明的無影燈下無聲地忙碌著,晏子殊的眼神越來越茫然、空洞,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手術台,心髒怦怦地跳著……


    「晏先生……晏先生。」


    梅西利爾輕輕搖晃了一下晏子殊的肩膀,從手術開始到現在,一共十四個小時,晏子殊一步都沒有離開,也沒有喝水和休息,完全是靠頑強的精神力量支撐著,他看上去那麽疲憊,嘴唇幹裂,臉色煞白,額頭上滲著豆大的汗珠,梅西利爾擔心極了。


    緊閉的手術室門豁然敞開了,一名醫生走了出來,藍色手術帽下是一雙布滿紅絲的褐色眼睛。


    他拿下了口罩,用英語說:「手術很成功,子彈已經全部取出來了,雖然失血嚴重,但是四發子彈都沒有擊中要害,可以說是不幸中的大幸,公爵閣下沒事了,進一步治療後會送到vip觀察室,會有醫生二十四小時監護。」


    「太好了……」梅西利爾終於鬆了口氣,在胸口劃了一個十字,uh-1休伊直升機找到晏子殊和卡埃爾迪夫的時候,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幕太可怕了!


    卡埃爾迪夫昏迷著,了無生氣,晏子殊緊緊地抱著他,滿臉的絕望,如果他再遲來一步,公爵出了什麽事,他懷疑晏子殊會開槍自殺。兩個人都平安真是太好了……


    「晏先生,主人已經脫離危險了,您就休息一下吧,」醫生離開後,梅西利爾伸手扶住晏子殊的肩膀,「您的傷需要治療。」


    晏子殊轉過頭,張開嘴想說什麽,但是身體突然大大搖晃了一下,昏倒了!


    「晏先生!醫生!醫生!」梅西利爾著急地抱著他,才發現他的體溫竟然燙手!


    醫生匆匆忙忙地跑來,抓起晏子殊的手測量脈搏,心跳一百二十,體溫三十九,兩名護士立即推來了活動擔架床,在梅西利爾的幫助下,將晏子殊送進了急救室。


    挑高的天花板,海藍色的牆壁,空氣裏有百合花的香氣,這間病房和酒店豪華套房無異,沙發、咖啡桌、沐浴設備都是名設計師的作品,而且非常寬敞。


    晏子殊穿著淺藍色的病號服,背靠著白色的枕頭,左手在輸液,手臂上方還綁著刺目的白色繃帶,受傷的地方縫了五針。梅西利爾捧著一紙袋東西,走到vip病房門口往裏張望,門上掛著「謝絕打擾」的牌子,晏子殊由於極度疲勞、脫水而昏倒,不過兩個小時後就醒過來了,他清醒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讓梅西利爾去拿一樣東西。公爵閣下的麻醉藥效還未完全消退,晏子殊的決定讓梅西利爾很難過。


    輕輕推開門,梅西利爾走進去,晏子殊抬頭看著他,「蘭斯……還好嗎?」


    「主人還沒有醒來,不過脈搏和血壓都正常,不用擔心,」梅西利爾走到病床邊,手指緊緊捏著紙袋邊緣,「這個,您要的東西……」


    梅西利爾緩緩放下牛皮紙袋,裏麵是晏子殊的護照、現金、更換的衣物,和一張一個小時後,就會飛往法國裏昂的機票。


    「謝謝。」晏子殊拿過紙袋,取出一件黑色短袖襯衫和牛仔褲,獵鷹手表。——他把手表留下了,然後拔掉輸液針頭,下床,去隔壁衣帽間換衣服。


    請不要拋棄公爵……這樣的話梅西利爾說不出口。他早就知道晏子殊會非常憤怒,


    這是任何情人都不能容忍的背叛,以晏子殊高傲的性格,是絕對不會留下來的!


    「喀嗟。」


    晏子殊換好衣服後走出衣帽間,一抬左臂就感到尖銳的疼痛,晏子殊想綁起長發,試了幾次後還是放棄了。


    「我送您去機場吧。」看到晏子殊彎腰穿鞋,梅西利爾急忙說道。晏子殊留在酒店套房裏的行李,已經送到機場辦理托運了。


    「不用,我搭出租車就行了。」晏子殊婉言謝絕,看了一下機票和護照後,把它們重新塞進牛皮紙袋裏,轉身看著梅西利爾,伸出手,「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無論如何相愛,兩個男人都不會幸福的,羅曼蒂克的結局隻屬於王子和公主……


    晏子殊靜如止水的眼神裏,是一種隻有他自己才能體會到的痛苦。深沉的悲傷堵在胸口,晏子殊頓了頓,努力使自己的語氣平靜下來,「請好好照顧公爵,我們應該不會再見麵了。」


    「晏先生……」梅西利爾握住他的手,良久。


    「再見。」晏子殊鬆開手,拿著紙袋離開了。


    從走出vip病房,到醫院鋪著白色大理石的廳堂,再鑽進門口等候乘客的計程車,晏子殊一次都沒有回頭,他知道,梅西利爾明白他為什麽沒有回頭。


    兩個月後——


    一個人的生活很簡單,似乎隻有一個節奏,晏子殊七點起床,吃過火腿三明治和咖啡後,整理書桌上的案件卷宗,搭電梯下公寓樓,駕車去總部大樓上班。


    上午九點準時開會,匯總案情,分析罪犯心理,製定詳細的緝捕計劃,給各組員分配刑偵任務。


    十點後出外調查,勘查犯罪現場,不放過絲毫罪犯可能留下的痕跡,下午一點去見法醫,兩點半去法院,四點走訪可能了解案情的各類人員,六點半回總部辦公室,七點鍾開車回家。


    一個案件接著一個案件,周末也不休息,時間對晏子殊來說,仿佛隻是不斷循環的數字,他比以前更沉默了,獨處時會走神,隻有工作能讓他開口。


    最遲鈍的組員都發現了晏子殊的變化,但是誰也不敢去問原因,晏子殊是個嚴厲的上司,在私人感情上很冷漠,他們對他是既敬重又害怕。


    他們猜測組長是遇到了「感情問題」,但是晏子殊一直住在總部提供的單身公寓裏;也有女職員發誓說,晏子殊肯定還是單身,因為在他的日程記事本裏,沒有和女性約會這一項。


    而且晏子殊是個工作狂熱的男人,有哪個女人願意無止境地等他?一年隻能見上幾次麵,像看電影、泡酒吧、搭乘郵輪環球旅遊這種事情,基本上隻能是幻想。


    「啊!」東西差點從手臂間滑落到膝蓋上——晏子殊把卷宗資料緊緊夾住,先放下手裏大大小小的紙袋,才從西褲口袋裏掏出房門鑰匙卡,打開了門。


    撲鼻而來的是馥鬱的花香,像是走進了一座玫瑰園,晏子殊眉頭一皺。


    早上出門的時候走得太急,簽收了某個人每天準點寄來的玫瑰花束後忘記丟掉,直接放在了客廳的茶幾上,即使關著燈,那一片熾焰般怒放的玫瑰花,仍然鮮麗得刺目。


    晏子殊麵無表情地盯著花束看了一瞬,然後把鑰匙卡插進牆上的凹槽孔,燈亮了,他把沉重的卷宗紙盒放在書桌上,又走回門口,撿起他剛從超市采購來的,足夠一個星期食用的速凍食品、蔬菜、雞蛋,走進敞開式的廚房。


    廚房雖然不大,可是整理得挺幹淨,一張圓形不鏽鋼餐桌上放著一迭地產雜誌,其中一本攤開著,在房屋租賃這一欄,晏子殊在好幾個出租信息上劃了紅圈。


    (我個人認為這裏缺了一段,但是目前找不到別的版本,個人猜測情節應該是公爵給子殊打了個電話)


    卡埃爾迪夫沒有說話,按響了門鈴。


    晏子殊瞪圓了眼睛,但是馬上反應過來,卡埃爾迪夫在手機卡上做了手腳,定位追蹤係統是無效的。


    他都忘了他是什麽人……


    晏子殊歎氣,很不情願地走到門口,打開了門。


    門打開的一瞬間,彼此都沒有說話,突然,他被卡埃爾迪夫緊緊地抱住了!巨大的力氣幾乎令他窒息!


    「蘭斯……放、放手!」回過神來的晏子殊,驚慌失措地掙紮著。


    卡埃爾迪夫放開他,喃喃著:「我好想你……」


    「你要是隻想說這些,就出去!」晏子殊不客氣地說,想把門關上,卡埃爾迪夫無奈地不說話,害怕晏子殊把他趕出去。


    「……算了,進來吧。」明明他才是被欺騙的人,可是卡埃爾迪夫的眼神比他還要哀傷,晏子殊一肚子火!


    關上門,晏子殊從冰箱裏拿了一罐啤酒給他,可又想起來他算不上是「客人」,便悶悶不樂地在沙發上坐下,卡埃爾迪夫坐在他對麵的扶手椅子上,看著旁邊的玫瑰花。晏子殊的臉頰驀地紅了,站起來,手忙腳亂地把花束丟進廚房,然後走回來,重新坐下,冷冷地說:「隻是忘記扔了,呃……你要說什麽?」


    「我不會和你分手。」卡埃爾迪夫注視著他,目光十分執著,「無論你說什麽,我都不同意分手。子殊,如果你打算去東南亞,我也會去。」


    「你會被暗殺的。」


    東南亞的黑社會,有著比花崗岩還要堅硬的家族係統,隻信任自己人,卡埃爾迪夫本來就是不受歡迎的對象,他還要去那裏「搶生意」,瘋了嗎?


    「無所謂,對我來說,隻有你才是重要的。」卡埃爾迪夫的眼神是認真的,為了晏子殊,他可以拋下歐洲的一切,多危險都不在乎。


    晏子殊咬了下嘴唇,眉頭緊緊地皺著,「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和女人結婚?蘭斯,兩個人的世界很小,容不下第三個人的。」


    「我知道,我也沒想過讓他來打擾我們,我讓梅西利爾照顧他。」


    卡埃爾迪夫口中的「他」,明顯是男性,晏子殊懵了,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愕然地問道:「他?——你娶了男人?」


    「我會娶的男人隻有你。」卡埃爾迪夫微微一笑。


    「其實,我一開始就該把實話告訴你,可我知道你是個自尊心極強的男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成為別人的負擔,如果我坦白告訴你,我的家族隻剩下我一個人,等我死後就會滅亡,你是不是覺得,我應該和女人結婚,放棄你?」


    「這……」如果這是真的,晏子殊確實會主動放手,而且,永遠也不見卡埃爾迪夫。他不希望卡埃爾迪夫為了他,而使曆史這麽特殊的家族滅亡。


    「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在尋找可以結婚的女性後裔,你看到的那份《結婚協議書》,其實是我父親草擬的,由我簽名蓋章,是我對家族的承諾,那時候我隻有十二歲——在協議書底端印有詳細的日期,隻是你沒有看到。」卡埃爾迪夫苦笑了一下。


    晏子殊的臉孔微微泛紅,他那時都氣炸了,哪裏還會注意日期!


    「我發過誓,不能違背對家族的誓言,不然我愛的人將死去,子殊,雖然我不是迷信的人,但還是會感到不安……」卡埃爾迪夫垂下金色的眼簾,緩緩說道,「我可以為你死,可是你不能為我死。」


    「為什麽?」晏子殊奇怪地問。


    「因為我死了,你會活下去,但是如果你死了,我就找不到生存的理由了。」


    晏子殊呆住了,他根本沒想過卡埃爾迪夫會如此愛他,對了……在沙漠裏的時候,卡埃爾迪夫就是這樣保護他的。至死不渝,晏子殊的心情很複雜……


    卡埃爾迪夫卻笑了,「我說過,這一生都會保護你。」


    「我能照顧自已,不需要你保護。」晏子殊扭開頭,拿手捂著發燙的臉頰。


    卡埃爾迪夫溫柔地看著他,繼續說道:「後來我想了一個辦法,不是找妻子,而是找『養子』,雖然這在血統上是不允許的,但就像我說的,我的家族隻剩下我一個人,權力在我的手中,無論曆史是怎麽說的,沒有人可以阻止我。


    「一個月前,我找到了一個八歲的男孩,他的基因有百分之七十和『公主』的後代相同,他是美國一個大型零售企業董事長的兒子,他的父母半年前死於飛機失事,他的舅舅接管了公司,所以我領養了他。」


    「你是說,你現在有個八歲的兒子?」晏子殊轉回頭來,驚詫不已地問。


    「是——我們的兒子。」


    「別胡說!」晏子殊飛紅了臉,又吞吞吐吐地問道:「你給我……戒指是什麽意思?」(這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戒指,我也不知道,應該是前文仍缺一段關於這個戒指的)


    「求婚。」卡埃爾迪綻開一個非常迷人的微笑,「我不會再說謊了,相思是很痛苦的,我想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


    卡埃爾迪夫停頓了片刻,又有點不安地說道:「但是我知道你會介意『嫁』和『娶』的問題,所以我寄兩枚戒指給你,決定權在你,你要是想『娶』我,我是無所謂……」


    「誰要娶你!」晏子殊的臉孔漲得通紅,額上的青筋不住地跳著,騰地站了起來!


    「那麽,嫁給我好嗎?」卡埃爾迪夫跟著站起來,竟然跪了下來!


    「什、什麽?」晏子殊驚得張大了嘴,呆愣愣地站著。


    卡埃爾迪夫直視著他的眼睛,溫柔地說道:「我愛你……」


    晏子殊看著他,完全混亂了,氣都透不過來,「你、你當這裏是什麽地方?」


    「不是單身公寓嗎?」卡埃爾迪夫神情無辜地問。


    「笨蛋!」晏子殊麵紅耳赤地大吼,「是警察宿舍!」


    「你答應了?」卡埃爾迪夫答非所問,笑得十分高興。


    「沒有!」


    「可是你心裏答應了。」卡埃爾迪夫毫不動搖,微笑著,「我知道。」


    「你這厚臉皮的家夥……」


    「我發誓,用我的生命來愛你。」卡埃爾迪夫慎重地拉起晏子殊的右手,在手背上印下一吻。


    「癢死了!」晏子殊臉孔發燙,受不了似的抽回手,走進廚房。


    卡埃爾迪夫以溫柔的視線注視著他的背影,「來杯咖啡好嗎?要溜進朱麗葉的家裏可不容易,我大概要到天亮才能出去了。」


    晏子殊大大翻了個白眼,什麽天亮才能出去?他是打定主意賴在這裏了吧?


    不過,盡管乒乒乓乓地關闔著櫃門,十分鍾後,晏子殊還是把香氣濃鬱、熱騰騰的咖啡端了出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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