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這麽晚?人找到了嗎?”


    現在的時間早過了午夜三點,莎賓娜自下班就一直守在商策的住處。


    一臉疲憊的商策麵對未婚妻的詢問,隻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從皖皖逃離醫院後,他就像瘋了似地在紐約街頭四處找人,這一回不像上次,他的心裏除了憤怒,還有著更多的擔憂和心焦。


    現在的皖皖不僅懷有身孕,由於先前那個出血意外,她的身體正處於極需休養的不安定狀態,萬一有個閃失,孩子沒了他自然是一點也不擔心,但,有時候流產也是會危及母體安全的。


    何況皖皖向來迷糊粗心,尤其是對於自己的事情,更糟的是她堅持要擁有這個孩子的那種決心,他害怕她會太過於不顧一切,所以非得把她找出來不可。


    但是,茫茫人海,要找一個人其實並不容易,一個月前他已飽嚐過個中滋味,如今讓他再重來一次可真是磨人。


    “啊——你說什麽?”兀自沉浸在紛亂思潮中的商策,根本沒把莎賓娜在他進屋後陸續跟他說的話聽進去。


    “沒什麽——”莎賓娜從沒見過如此失神、恍惚的商策,她心中實在存有太多的不安與疑惑。


    從她見到那個叫做皖皖的女孩的第一眼起,她就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或許是女人的直覺吧,她覺得那個女孩的存在對她來說是種威脅。


    “你一定很累吧!先好好休息,說不定小女孩想通了,明天一早會自動出現也不一定。”


    “不!”商策放不下心地跳了起來,皖皖是絕不可能會自動出現的,他太了解她了,他比任何人都還懂得她的脾氣和個性。“不行,我得再出去找找看。”


    沒理會莎賓娜詫異的眼光,商策才回到家沒多久,連椅子都沒坐熱就又急忙地衝了出去。


    要想找到向皖皖,一定要在她找到地方安頓下來之前——


    “醒來了呀,你這一覺睡得可真久,幾乎一天一夜呢。”


    這是紐約靠近華人區,一間規模非常小的孤兒院,也正是向皖皖和商策從小到大的「家」。


    昔日的梅修女如今已是院長,她緩緩地替向皖皖拉開緊閉的窗簾,並將午後柔和的陽光引了進來,讓原本昏暗的臥室一下子明亮了起來。


    “嗯——”向皖皖揉了揉惺忪的雙眼,伸了伸懶腰,一個側身便瞥見梅修女慈祥的背影,一顆心在瞬間也教這滿室的陽光給溫暖了起來。


    滑下床來,第一個念頭就是想緊緊地抱住自她有記憶以來就像是媽媽的梅修女。這裏也是她從醫院逃開後,唯一想得到的棲身之所。


    “唉!真拿你沒辦法,還是這麽愛撒嬌。”


    梅修女輕聲地笑了,向皖皖則是從她身後緊緊地摟住她,而且還一僩勁地往她身上鑽。


    “才不是我愛撒嬌呢,是因為隻有這兒有人可以讓我盡情地撒嬌。”


    向皖皖像是膩不夠似地,還舍不得從梅修女身上退開。


    “傻話。”梅修女把向皖皖從自己身上拉開,握著她的手,“在外頭受委屈了?”


    梅修女不說還好,一說到「委屈」便把向皖皖滿腹的酸楚一古腦兒全給牽動出來,不一會兒她的眼眶也跟著紅了。


    “發生了什麽事?惹得我的小皖皖連眼眶都紅了。”


    向來在孤兒院裏長大的孩子都比一般人吃過更多的苦,能讓他們紅了眼眶的事一定是蠻嚴重的。


    尤其昨天向皖皖來到孤兒院時那副蒼白、狼狽的模樣,梅修女心上早就猜出幾分,隻是不曉得究竟是什麽事,能讓這個原本快樂的小女孩變得如此憔悴。


    “我——失戀了——”


    千頭萬緒中,向皖皖理得出來的就是這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原因,眼前的情勢搞得如此混亂而複雜,追根究底都是這個該死的失戀所致。


    “商他終於還是找到了人生的伴侶,小皖皖應該學習祝福他才對。”


    誰都曉得向皖皖是瘋狂的商策迷,當梅修女得知商策即將訂婚的消息時,她便預料到此事對皖皖的打擊必定十分的大。


    不過,商策訂婚已是好幾個月前的事,莫非皖皖至今仍未能從打擊中恢複?


    “我知道,我真的會衷心地祝福阿策。”向皖皖說得十分淒楚,“隻不過——我偷偷做了一件事——”


    向皖皖有如向母親吐露心事般,將自己如何在那一夜獻身給自己最愛的男人,並順利的在腹中孕育著一個小生命的事,全數說給修女聽。


    看著從小鬼主意就層出不窮的向皖皖,梅修女依舊是聽得目瞪口呆,如此驚世駭俗的事,也隻有這小女孩做得出來。


    “修女,我不知道我這樣做上帝會不會生氣,但是,我真的很愛、很愛阿策,從小到大,我就隻愛他一個人,現在他已經要娶別人了,這輩子我已經沒希望做他的新娘,我知道我很自私,可是——我真的很想要一個阿策的孩子。”


    “你這個傻孩子!”


    梅修女輕拍著向皖皖的手背,她不知道上帝會如何看待這件事情,隻是皖皖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對於這小女孩的心情她是再了解不過了,尤其是她對商策的愛。


    原本她一直以為,這對小兒女有一天終究還是會在一起的,直到她收到商策即將訂婚的喜訊,心中再有惋惜,也不得不接受事實了,就是可憐了這個癡傻的皖皖。


    然而,怎麽也料想不到她會做出這麽教人匪夷所思的事來。


    “原本我打算一個人偷偷地把孩子生下來,誰知道前天我遇見了阿策,而且——”向皖皖繼續將事情後來的演變娓娓道出。


    “一開始阿策自然猜得出孩子是他的。修女,你知道嗎——他竟然要我拿掉孩子,他打算親手殺死自己的小孩,於是我隻好騙他說孩子不是他的。


    我隻想留住這個孩子,就算要我犧牲自己的生命,我都要保護這個小生命,誰知道他的態度一轉變,又要逼我跟別人結婚,那個馬克隻不過是我的一個同事,人家怎麽可能會答應跟我結婚,更何況我——我也不能和他結婚。”


    向皖皖激動地把她和商策在醫院,為了孩子和結婚這兩件事所發生的爭執,也一一跟梅修女說了,她實在想不透,為什麽商策會一直堅持要她結婚,否則就要逼她拿掉孩子。


    向皖皖的這一段話讓梅修女感傷地重重歎了一口氣,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緩步踱至窗邊,窗外透進來的陽光灑在她沉靜的臉上,她的心一直都是收藏這些被世人遺棄的孩子們的傷心故事唯一角落。


    每個來到孤兒院的孩子都有著一段教人心酸落淚、不堪記憶的故事,向皖皖是如此,商策又何嚐不是。


    “皖皖,你知道你是怎麽來到這裏的嗎?”梅修女低聲地問。


    “修女是說我小時候嗎?”


    向皖皖讓自己的記憶飄向很久、很久以前,也許她是唯一一個不因為自己是個孤兒而感到不幸的人,因為雖然她在童年便失去了家庭的溫暖,但,也因此她擁有更多。


    “對,你小時候——”梅修女的目光也飄得老遠,仿佛要穿透記憶的盡頭似的。


    “我小時候是阿策從一座橋上撿回來的,那時我才剛出生不久,對不對?”對向皖皖而言,這也算是一段甜蜜的記憶。


    “嗯!是商把你抱回來的,那時你的確才出生不久,又瘦又小,十分惹人愛憐。”


    悔修女此刻仿佛看見那個稚嫩的少年,手裏抱著一個哇哇啼哭的小娃兒,內心忐忑不安地枯站在孤兒院大門前,隻因為年紀尚小的他,不知道院方是不是肯收留那個可憐的小女娃。


    “因為我是阿策撿回來的,所以阿策一直最寵我,對不對?”


    往事曆曆,雖然孤兒院裏的生活物質條件並不充裕,但對向皖皖來說,卻充滿了無邊的幸福。


    “嗯!”梅修女點點頭,“那麽,你知不知道商,他是怎麽到這兒來的?”


    “阿策嗎——他是被誰撿回來的呢?”


    向皖皖一直單純的以為,所有小孩都是被撿到院裏來的。


    “不,不是的,他是被親生媽媽遺棄的。”


    梅修女轉過身來,也許她的話聽起來有很嚴重的語病,哪個孤兒不是被父母所遺棄——除了那些雙親不在人世的孩子,但,商策那個孩子的境遇卻是最讓人心疼的。


    “阿策他——”向皖皖的心揪了一下,仿佛可以預知梅修女正要告訴她的,會是一段非常教人傷心的故事。


    “就在你來到院裏的前一年,商被警察送到這兒來,據說商的母親是個歌手,他從小就跟著母親到處駐唱,過著流浪的生活,有一天他母親帶他去到一個酒館,就在她唱完最後一首歌後,她突然不見了。


    剛開始大家都以為她一會兒就會回來,因為所有酒館的老板都知道,這個女歌手每次駐唱時總會帶著一個小男孩,她是小男孩的母親,應該不至於拋下自己的孩子。


    不過,那一次商在酒館裏足足等了半個月,而他所等待的女人終究還是沒有出現,當時商不過才六歲,最後酒館老板隻好把他交給警方,於是商就被帶到這裏來。”


    梅修女停了下來,仿佛連她都承受不住這房裏太過沉重的氣流。每個孩子被遺棄的方式不一樣,但,像商策這樣,在已經足以明白世事的年紀,被親生母親遺棄在一個陌生的酒館裏,這種滋味不是一般人能夠想像的。


    尤其在他企盼著母親回來尋找他的那段日子,他那小小的心靈所承載的恐懼與痛苦,是旁人無法體會的。


    “我從來都不知道阿策他——”向皖皖兩頰已在不知不覺中爬滿了淚水,想說的話卡在喉嚨深處,心窩更像是被千斤巨石給壓住般,快要無法呼吸。


    “剛到這兒來的商幾乎不開口說話,也從不笑,臉上總是沒有表情,更別說是哭。直到半年後,他母親的屍體在一座橋下被發現,警方說是投河自盡,那一天商終於哭了,是我帶著商去認屍的,他一直沒有走近屍體,隻是遠遠地站著,倔強的眼淚就這樣流個不停。”


    梅修女掩去心中升起的一陣酸楚,看見向皖皖早已哭成一個淚人兒,心上有一絲不忍,俯身替她拭去淚水。


    她說出這段往事的用意並不是要加重任何人的心理負擔,隻是當今天皖皖對她說出商策強逼她拿掉小孩或結婚時,她才驚覺原來當年那個小男孩心中有一個痛至今仍沒有愈合,有一個結也從沒有解開過。


    是不是該有個人來替小男孩撫平創痛,解開心結呢?


    “皖皖,商會拒絕擁有小孩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他經曆過一般人無法想像的痛。”


    “可是,他已經要結婚了,未來他一定也會擁有自己的小孩。”


    不是嗎?人的一輩子不都是要經曆這麽理所當然的曆程嗎?


    “有些人結婚並不一定要生孩子啊!”


    “結婚不一定要生孩子?”向皖皖吸吸鼻子,“對,所以我說,生孩子不一定要結婚,阿策他不該逼我的。”


    “其實他會逼你也是基於同樣的理由,他總是希望每個來到世上的孩子,都能得到幸福。”


    這不是一般邏輯可以解釋的,人們往往被心底的結緊緊縛住,甚至終其一生都無法脫困。


    “現在我當然可以理解阿策的心情,雖然我的父母在生下我時就不要我了,可是阿策的情況比我可憐太多了,不過,在孤兒院裏我們同樣得到來自於四麵八方的愛,我們有院長和修女們愛我們,還有院裏像一家人的兄弟姊妹們,所以,一個人是否幸福,並不是由他到底有沒有父母,或者他的父母有沒有給他一個完整的家來斷定。修女,我說的對不對?”


    向皖皖說完隨即仰起她那純真、率直的眼眸,而梅修女則露出歡喜、慈藹的笑回望著她。


    “太好了,小皖皖不愧是小皖皖,在孤兒院長大的孩子能說出這番話的或許就隻有皖皖你了!有很多人背負著傷痕過一生,其實是很苦的。”


    “阿策他也是嗎?”


    在向皖皖心中商策一直都是個無懈可擊的強者,她從沒想過這個強者的內心深處竟烙印著如此深刻的傷痛。


    “皖皖,你要相信上帝他是永遠不會遺棄我們的,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會出現一個引領我們找尋到幸福的天使,我相信有一天商他一定能夠解開心中的結,勇敢、坦然地去麵對過去,傷痛也一定會遠離他。”


    有一度梅修女以為向皖皖便是上帝派給商策的天使,一個充滿希望的快樂天使。


    “嗯!”向皖皖用力地點頭,“以前阿策就是我的天使,現在我的天使在我的肚子裏。”


    梅修女被向皖皖的話逗笑了,她輕柔地撫摸著小女孩的頭——


    “告訴你兩個小故事,關於商的。”


    “什麽故事?”向皖皖嘟起嘴,關於商策的事她不知道的實在是少之又少,莫非又是像剛才那種會讓人痛哭流涕的故事,她真的不想聽太多,“像剛才那種教人難過的事我不聽!”


    梅修女不理會向皖皖,笑著開口輕聲道:“我剛才告訴過你,商初來到這裏的那一年幾乎很少開口說話,個性十分孤僻,直到有一天他從外頭抱回一個小娃娃,自那天起他整個人就變了,也許是因為他想要保護那個和他有著相同命運的小嬰兒,讓他有了活下去的依托,他變得開朗,也會笑了,本來不和別人打交道的,也開始交朋友了。”


    “那個小嬰兒是我嗎?”向皖皖驚異地眨著雙眼。


    梅修女笑而不答,隻是繼續述說她的小故事。“你可知商為什麽會成為一名醫生?”


    “他頭腦好,人又聰明,在學校的功課永遠是無人能及。”向皖皖把這些光榮事跡如數家珍地收藏在她的記憶裏。


    “商的確是非常優秀,但,你還記不記得有一年大風雪,你生了一場大病,那時連醫生都宣布放棄了,我們每一個人都十分難過,可是後來奇跡出現,上帝並沒有把你從我們身邊帶走,經過那一次——商便立誌未來一定要成為一名優秀的醫生,而今他也做到了。”


    “是真的嗎?”向皖皖心中盛著滿滿的感動,“我隻記得我病好了之後,阿策帶我去堆雪人,還挨了院長好一頓罵。”


    “皖皖,你說商曾是你的天使,其實就另一個角度來看,在他的生命中,你也曾經扮演過帶給他快樂希望的天使。”


    曾經是嗎?她一度以為總有一天,她能夠把曾經拉成一條永遠的直線,隻是現在似乎是不可能了。


    現在商策生命中的天使已另有其人,而且是一個美麗高貴的金發天使。


    “真希望時間能一直停留在過去,如果人可以不必長大該有多好。”


    向皖皖側頭枕著梅修女的手掌,她好想一輩子都當商策的天使。


    “都決定要當媽媽的人,還說這種傻話。”


    以梅修女的立場本該反對小女孩的任性胡為,隻是她同時也太清楚小女孩的堅決,隻希望上帝能保佑她。


    “嗯!我明白了。”向皖皖伸手摸著自己的小肚肚,“從今以後我會成為這個小孩的天使,帶給他幸福和快樂。”


    “好了,光陪你說話,都忘了問你餓不餓?”


    “是有點餓了,修女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吃?”向皖皖緊緊圈著梅修女的手臂,徹底地發揮她的膩功。


    “又開始撒嬌了,真拿你沒辦法。”


    就在兩人準備出門時,房門卻突然被人一把推開,一臉失魂落魄、兩眼布滿血絲的商策,赫然出現在兩個女人麵前。


    “你到底要胡鬧到什麽時候?”一見到向皖皖,商策心中一把怒火便沒來由的又驚爆了出來。


    “我——”像做壞事被老師逮到的小學生一樣,向皖皖頭垂得好低。


    “商,你來了。”一旁的梅修女及時地發話。


    “修女。”滿心焦急的商策一時竟沒注意到向皖皖身邊的梅修女,他露出一絲歉意,“我是來帶皖皖回醫院的。”


    “你來得正好,她睡了整整一天,所以沒吃什麽東西,你別忙著動怒,先帶她去好好吃一頓吧。”


    商策點頭,拉著向皖皖便朝門外走。


    原本他是不抱任何希望,隻是想來孤兒院試試運氣,沒想到最後還是證明他不該忽略這個在推理上屬於「最危險」的地方,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女孩是很有可能會選定這個「最安全」的藏身之所。


    至於向皖皖,她隻能無辜地回望梅修女,隻求阿策別把她變成怒火之下的炮灰。


    “我不相信——”


    被迫又在醫院足足待了一天的向皖皖,把眼神鎖住她麵前的三個人——馬克、商策、莎賓娜——如果不是她在作夢,就是她的耳朵有問題了。


    怎麽有可能?馬克……馬克競同意要跟她結婚


    “你別覺得意外了,馬克並不如你想像那般是個不負責任的人,出院後你先搬到我那兒,現在要你一個人住,我實在不放心,反正離婚期不過一個多月,我會為你籌備一個美麗的婚禮的。”


    商策猶如放下心中大石,而向皖皖未來的路似乎在他細心的規畫下正要一一進行。


    “慢著……我並沒有說……”向皖皖一時沒有心理準備,她太震驚,也太錯愕了。


    “你別想再說什麽反對的話,你想要留住孩子,這是最好的選擇。”


    商策打斷向皖皖的話,他不想她破壞這好不容易促成的圓滿結局。


    “阿策……”商策的態度讓向皖皖一時說不出話來,她的心裏有些氣,有些悲哀,又有些無奈。“這是我和馬克之間的事,我起碼可以要求和他單獨談一談吧!”


    “你要談什麽?”


    在這整件事當中商策簡直幹涉、霸道過了頭,但他絲毫不知道自己過度投入的模樣又再度落入莎賓娜眼中。


    不待向皖皖回答,莎賓娜已經站出來。“商,他們是需要好好談一談,你看不出來嗎?他們都有很多話想跟對方講的樣子,我們出去吧,這畢竟是他們兩人的事。”


    教莎賓娜一講,原本氣勢高張的商策在瞬間整個神經都垮了下來,心頭也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無言,默許了莎賓娜的話,看了眼向皖皖和馬克,跟著莎賓娜走出病房。


    病房裏隻剩下馬克和向皖皖,有一種十分尷尬的氣氛讓他們久久都沒辦法開口說話。


    “你一定有很多話想要問我吧!”為了解除彼此之間的尷尬,馬克極有風度地先發話。


    “為什麽答應跟我結婚?你瘋了嗎?”皖皖不知道該怎麽問,但,如果馬克不是瘋了,怎會說要跟她結婚呢?


    “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是怎麽蹚進這淌渾水裏的,現在的情況似乎有點不可收拾了,對不對?”馬克自認無力麵對那個霸氣的男人,商策的態度實在太明顯了,不結婚就不許向皖皖留下孩子。


    “不可收拾?是你讓它變得不可收拾——你不該同意跟我結婚的。”


    向皖皖氣極了,他憑什麽?他跟她根本是不相幹的兩個人。


    “你別誤會,我並沒有同意。”馬克說的是實話。“我隻是不方便在那個男人麵前拒絕,因為他說不結婚就要你拿掉孩子,我想你是不會願意的,對吧?”


    聞言,向皖皖黯然,心中有更多的歉疚,“對不起,本來就不能怪你,一開始我就不應該說孩子是你的。”


    “你很愛他嗎?”馬克好奇極了,除了對這女孩原有的好感外,他更加不明白這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愛情。


    明明愛著對方,卻又隻字不提:明明是對方的小孩,卻矢口否認——這就是東方女子愛人的方式嗎?


    向皖皖露出一抹虛無卻堅定的笑,“從我出生開始,我就愛著他,現在他就要跟別人結婚了,你看見的,他有一個十分美麗動人的未婚妻,所以我絕不可以失去肚子裏這個孩子,他是我未來的一切。”


    “你這樣很傻,你知不知道?我真的不了解你們東方人,尤其是你們東方女人。”馬克說的可是肺腑之言。


    “我才不了解你呢!”向皖皖覺得有點好笑,馬克在這個事件裏的角色真是太莫名其妙了。“沒有人會願意和像我這樣的女孩結婚的,你竟然讓自己深陷在一場大麻煩裏,你不是太笨,就是頭腦有問題。”


    “我也是這麽覺得。”馬克苦笑,“那現在該怎麽辦?”


    “我們去告訴阿策說我們不結婚了。”


    “可以嗎?”要是可以的話,他早說了。“他必定會要你立刻拿掉孩子,我一點都不懷疑他真的辦得到。”


    “那就告訴他孩子不是你的。”


    “可以嗎?他一定會逼問你孩子的父親是誰,你該怎麽回答?”


    “我隻好再逃走一次,逃到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躲起來。”


    “好辦法。”馬克的表情似乎一絲興奮也無,“讓他再把你找回來?更何況我懷疑經過這一次之後,你會有機會逃得掉?”


    “照你這麽說,那該怎麽辦?我們總不能真的就這樣結婚了吧!”


    天啊!向皖皖怎會不知道自己的辦法到頭來根本都是行不通的,但是她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為什麽不求我幫你?”馬克似有辦法。


    “求你幫我?”向皖皖像看異形般看著馬克。


    “不過是一場婚禮嘛,很簡單呀!”馬克說得好不輕鬆。


    向皖皖益加無法明白馬克的意思——


    “你在說什麽?我不太懂。”


    “如果你開口,或許我可以幫你,我們就真的結個婚,你說如何?”馬克不像是在開玩笑,而一般正常人也不至於拿這種事來開玩笑。


    “不,我不會開這種口的,而且以我的立場,我根本沒資格要求你這麽做,你更加沒有義務必須這樣幫我,結婚可不是玩笑,它是每個人一生中意義非比尋常的一件事,你這麽說實在太看不起結婚這件事了。不管怎麽樣,那一天你就已經幫過我了,我讓你莫名其妙地充當了孩子的爸爸,後來你也沒拆穿這個謊言,就朋友的立場而言,這已經夠了。”


    如果最後隻有逃走一途,就算是拚了命,她也不能糊裏糊塗地把馬克拖下水。


    “你知不知道,這就是你最可愛,也是我為什麽喜歡你的地方。”馬克毫不諱言。


    “喜歡我?”向皖皖瞟向馬克,兩眼直眨。


    “如果你不是這麽早就心有所屬的話,我還真想跟那個男人拚一拚,把你追過來。”


    “我……”向皖皖不知該說什麽,就像商策辜負她一樣,她永遠都隻能辜負其他男人。


    “你別把我的話放在心上。”馬克雙手一攤,“我真的隻是純粹想幫你,而且我也不是一個看輕婚姻的人,將來我們結了婚,等孩子生下來,你如果想離婚,我們就離婚。何況我現在也沒有心儀的對象,所以對我不會有什麽影響,隻要我們彼此知道雙方都是絕對自由的就行了。”


    “我……該說些什麽呢?”馬克的坦誠和真摯實在教向皖皖不知該不該接受。


    “如果一場婚姻可以讓一個我喜歡的女孩達成心願——我認為是值得的。”


    “可是……”向皖皖仍有些猶豫。


    “除非你有更理想的辦法。”


    “我……”


    “就這樣吧,我想那個男人在外頭一定早就等不及了,我們是該給他一個答案了。”說著,馬克就要朝房門走去。


    也許他是有點荒謬,但,這是唯一可以替向皖皖解決難題的方法。


    “你真的覺得可以這樣做嗎?其實你——”


    向皖皖想也不想地急忙喚住馬克,因為連她自己都已經弄不清楚能不能用這種方法來解決所有的問題。


    “無所謂可不可以,何必太在意虛無的形式呢。”馬克轉過身來。“其實我有點好奇咧,外頭那個男人似乎關心你比關心他的未婚妻還多。”


    “有嗎?”向皖皖苦苦地一笑,“那是你不懂,他這麽開心我的事,全是因為我們有著非比尋常的關係。”


    馬克玩味著「非比尋常」這四個字。


    “你是指,你和他是在孤兒院一起長大的這件事,對不對?”


    “你怎麽知道?”向皖皖眼睛瞪得好大,她不記得自己有對馬克提起過這件事。


    “他告訴我的。”


    “阿策?他告訴你的?”


    這更加不可能,阿策怎麽會隨便跟一個不熟的人說這種事。


    “對,我不確定那算不算是一種威脅和警告,他說如果不和你結婚就要我立刻消失,而且以後也別不小心在他麵前出現,否則有什麽樣的後果要我自行負責。”


    說罷,馬克笑著瀟灑地往外走,留下全然無法置信的向皖皖怔呆在原地。


    阿策他——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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