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考官房中,許多身穿蟒袍花衣,戴著烏紗帽的官員們坐在一起,不苟言笑,安靜肅穆,氣氛十分的壓抑。


    這場科舉考試,九千多舉人聚集一堂,有深沉的世家弟子,還有許多修行道中的人物,龍蛇混雜,局麵的複雜,曆朝曆代都是罕見的。


    由於氣氛太過壓抑,考官們忍不住交頭接耳起來。


    副主考官,禮部尚書李神光也是感覺到了一股壓抑,見到屬下交頭接耳的議論,也並沒有斥責。


    他看向了正主考官。


    正主考官高高坐在上首,一言不發,正是大乾太師,武溫侯洪玄機。


    此時,洪玄機坐在高高的主考官位置上,一動不動,好像泥塑的木偶一樣。


    這件主考官房屋的正對麵,遠遠的就是一座廟宇,裏麵香火鼎盛,供奉著曆代先賢,還有一些大儒的塑像,堂堂正正、剛烈的凜然正氣從這些塑像身上散發了出來,讓人一眼看去就肅然起敬。


    這些先賢,都是可以尊稱為“子”的人物。


    “咦?”


    李神光看著洪玄機,又馬上回頭看了看對麵廟宇之中的上古聖賢塑像,突然覺得兩者之間,隱隱約約有些重合,不由心中凜然。


    這一刻,他明白這位與自己政見不合的太師,學問和養氣功夫已經到了一種極為精深的地步,隱隱間竟然有了上古聖賢的氣質。


    至少,在麵對現在這場國家大典上,自始至終,洪玄機都是一副穩坐釣魚台的模樣。


    咳咳……


    也許是想要打消掉內心的緊張壓抑感覺,李神光咳嗽了一聲,吸引了在座的三十六房考官的注意力,大家都停下了交頭接耳,看向了李神光,知道他有話要說。


    “諸位同僚,咱們身為考官,為社稷求良才,萬萬不可大意,諸位都是讀書養氣有成的人物,應當能聽人所不能聽,看人所不能看,不如一起出來,看看諸位考生的文章精神如何?”


    李神光站起身拱手道。


    “李大人,這文章精神也能看的嗎?上古聖人,字字珠璣,下筆如有神,文章能夠大放光明,字字浮空,天地明亮。不過隻有鬼神能夠看到,我等不是鬼神,隻是肉眼凡胎,怎麽看得見?”一房考官笑道。


    其他房考官看著此人的神情頓時就有了變化。


    道儒不分家,大乾朝廷的士大夫,除了讀書養氣之外,還會讀道書,以求長生,對於許多道術小玩意兒,也是都了解一些的,雖然朝廷禁止修煉道術,不能明目張膽修煉道術,但是摒除雜念,觀氣望氣,感應一些東西,也是能夠做到。


    而這位考官卻是渾然不知,以為隻有修煉道術的人才能看到文章精神,顯然也是一個讀死書、死讀書的文人。


    其他考官隱隱便對這人有些瞧不上。


    其實這群考官中,做不到觀氣望氣的不止一個,但是卻隱藏了起來,在這種時刻,不懂裝懂,迎合李神光這個上官才是重要的事情。


    這也算是官場的陋習。


    李神光並沒有怪罪這個屬下,反而向他解釋起來。


    同時也是解釋給其他不懂的人聽。


    “文字如同武功一樣,武功有一招一式,皆有氣勢,文字也是如此。文章之德,融入精氣神,融入道理,比之武功更甚一籌。如果是聖賢文章,罡氣充塞天地,沛然莫禦!我等讀書人,摒除雜念之後,運神於雙目,雖然無法真正‘看到’文章精神,卻能夠感應到。諸位都是進士出身,讀書學問精深,應該不會不懂摒除雜念吧?”


    李神光說到這裏,不由笑了起來。


    三十六房考官也都跟著笑了起來,主考官房間裏麵頓時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當然也有沒笑的,比如正主考官洪玄機,仍舊一臉木然,仿佛泥塑木雕一樣。


    李神光也沒有稟報洪玄機,就這樣走出了考官房。


    “李大人說的是,咱們就來觀看一下這些考生的文章精神。”一位李氏學派的考官也跟著走了出去。


    其他考官望了望端坐高堂之上,宛如聖人木偶一樣的洪玄機,見他並沒有出言反對,臉上也沒有不悅之色,便也都跟了出去。


    等到所有人都出去之後,洪玄機慢慢張開了眼睛,瞥了眼眾考官,搖了搖頭,便又閉上雙眼,神遊天外了。


    ……


    考官房之外,李神光負手而立,遙望著西麵的一間號房頂上,隨手一指。


    “人專心寫文章之時,雜念消除,精氣神就顯現出來了。武功要想練到最高境界,就必須將自己的氣血精神熔煉到招式裏麵,做文章也是一樣,必須將自己的精神、學問、意誌都融入到自己寫的每一個字當中,這樣做出來的文章,才能有光芒,能被鬼神、異人所見。”


    李神光此刻所指的西邊那間號房之上,就有一股柔和、堅韌、白茫茫的光,直衝天際,給人一種浩大、正直的味道。


    而周邊其他的號房上的光亮,則要遜色許多,有的堂堂一丈,有的瑩瑩一尺,還有的則是星星點點,如同燈火一樣。


    還有一些屋頂之上,則是一絲光亮也無,顯然做文章並沒有什麽精神。


    “不愧是謝宗師,這次來科舉,皇上都下聖旨,入場不用搜身。”一位考官順著李神光所指看了過去,目光閃過驚異之色。


    顯然他也是能夠“看”到那股浩大精氣的。


    至於其他三十多個考官,有能看到的,也有看不到的,不過在這個時刻自然不會煞風景,都齊聲附和著。


    “嘶,那是什麽?”


    李神光突然之間,看到了東麵一間號房之中,升出了一股精光,飄逸而起,直衝天際!然後在天上,形成了一片雲,燦爛如錦繡!


    “錦繡文章!錦繡文章!那間號房裏麵的人是誰?”李神光失色道。


    他也是沒有想到,竟然會有一個絲毫不弱於謝文淵的舉人出現。


    見到李神光大驚失色,其他考官也是吃了一驚,負責東麵號房的考官連忙道:“那間房子裏麵的是方圓,就是那個房間的八歲小神童,大人,到底怎麽了?您看見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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