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的時候,焦老五家門前圍了好多人,都是附近的居民。人們指著院裏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咋又讓砸了?”


    “什麽時候的事?”


    “肯定是夜黑個唄。可咋就沒聽到動靜?”


    “我也是,睡的跟死豬似的,什麽都沒聽見。”


    “就是,家裏也沒個亮,天黑就睡,睡的昏昏沉沉的,根本就不知道這事。”


    “哪個缺德鬼幹的?讓他們全家不得好死。”


    “真他娘王八蛋,人家家裏還有個兩、三歲孩子呢,也不怕給嚇著。”


    焦老五自是看到了門前這些人。本來院牆就不高,門口又有堆起的大土堆,人們站在那就好比蹲在牆頭上,他豈能看不到?可焦老五卻不願出來搭茬。晚上動靜那麽大,又是砸玻璃,又是堵著門口大罵,他們能聽不到?要是不知道的話,又怎會大早上來看熱鬧?


    雖說不願搭理這些鄰居,雖說對他們現在說風涼話有些怨氣,但焦老五卻不怪他們。那些人既然拿著磚頭,就肯定帶著刀子,自己僅敢鑽在屋裏對罵,也不敢黑燈瞎火的出去,更何況其他的鄰居呢?隻是怕用不了多長時間,那些家也要被石頭磚塊侍候了,想來既可悲也可憐。


    “老焦,沒水了。哎,這是要渴死咱們呀。”女人擰著幹涸的水籠頭,唉聲歎氣著。


    “沒事,隻要腦袋在,就不可能渴死,我去拉水。”焦老五說著,拿起地上兩隻帶蓋塑料桶放到腳蹬三輪車上,然後把三輪車推到了院子裏。


    看到焦老五出來,圍觀的人們暫時停止了講說,互相之間來回的望望。


    打開反鎖的院門,焦老五推著三輪車出了院子。


    立即又有人說了話:


    “老五,這咋就成這樣了麽?”


    “是不又是那些王八蛋。”


    “鬧這麽大動靜,咋就不言語一聲?要是你叫我,我咋也得過來看看呀。”


    “那些人都說啥了?還是上手就砸?”


    聽著這些人的七嘴八舌,焦老五沒有接茬,卻也衝著眾人苦澀一笑。


    “到底說啥嗎?咋就這麽不講理?”仍然有人追問著。


    “限期一周,十九號下午六點必須搬走。”焦老五還是給了一個回複,然後跨上三輪車。


    “那要是不搬走,咋整?”


    “憑啥嗎?”


    “你的條件他們都答應啦?”


    “能多給你多少?”


    “你怎麽答複的?”


    人們的追問再次跟上。


    這次焦老五什麽也沒說,蹬著三輪車,“咯噔”、“咯噔”的騎行而去。


    看著那個因蹬車而左搖右晃的背影,人們又小聲議論起來:


    “到底多給了他多少?”


    “多少也得給點吧,不都是這樣嗎?嚇唬嚇唬再答應點條件。”


    “真是的,我家和他家差不多,咋就沒多給我?”


    “不對吧,上星期拆遷辦人去你家那麽長時間,能不答應你條件?”


    “沒有,沒有,真沒有。”


    “那你家算下來多少?裝修的那些錢補多少?”


    “多少?多少來這?我這人腦子不記事,這些天更糊塗,忘了,我也忘了。你家是多少?”


    “不記得,真不記得了,我家都是那口子主事,我從來不知道的。”


    “那你家搬嗎?”


    “你家呢?”


    就在外麵幾人打“太極”之時,屋內女人帶著哭腔道:“這水說停就停了,還讓不讓人活。”


    “對了,回家看看停水沒。”


    “真是的,老五非要惹那幫人,這下鬧的水也沒了。”


    “沒電再沒水,這可咋整?都怪老五。”


    “焦老五也真是的,幹啥非惹他們,鬧得大夥都跟著遭殃。”


    這些人嘟嘟囔囔埋怨著,四散開來而去。


    屋裏女人推開屋門,衝著空去的牆外,罵道:“沒一個好東西,就知道說謠謠、趁便宜。”


    剛才門外這一幕,都落入一個壯漢眼中。壯漢並非專為看這一幕,隻是他到這裏時,正好那些人剛剛圍在門口,他也就站在遠處看了。


    左右看了看,壯漢騎著腳蹬三輪,搖搖晃晃的向前蹬去。當然這輛三輪不是焦老五那輛,要比焦老五騎的還舊,而且車上也不是塑料水桶,而是放著一小捆紙箱片,還有一袋子礦泉水瓶。


    壯漢邊蹬邊喊:“破爛的賣,紙箱報紙連環畫,水瓶塑料易拉罐。收破爛來……”


    雖說收廢品,但壯漢並沒從每家門口經過,也沒有慢慢騎行,而是徑直奔著焦老五家而去。


    來在牆外,壯漢收住騎行速度,提高了嗓門:“收破爛來,水瓶塑料易拉罐,紙箱報紙連環畫,收破爛來……”


    “收破爛的,看看這個要不?”屋子裏出來一個中年女人,指著牆角招呼著。


    “那是甚東西?黑乎乎的也看不出來。”壯漢接了話。


    “塑料,不黑,不黑,上麵都是灑的煤麵兒。”中年女人說著,用手在那個平麵上劃拉著。


    讓女人這麽一劃拉,那個圓麵上現出了黃白色。


    壯漢伸著脖子,看了看:“好像是塑料,好像是。”


    “多少錢一斤?兩毛五,三毛?”中年女人追問著。


    壯漢忙道:“哎呀,哪有那麽貴?一斤兩毛二,塑料不值錢。”


    “太少了,兩毛二能賣幾個錢?”


    “你那是什麽?”


    “醃鹹菜塑料桶,底下壞個窟窿,用不好了。”


    “醃鹹菜的呀,那粘巴拉嘰的,收購站都不想要,兩毛二就不少了,好多人都不收這個。”


    “這裏邊可幹淨的,你就再多給幾個,兩毛八行不行?”


    “不行不行,就是幹淨的,也頂多再加二分,還不知道幹淨不幹淨。”


    “你進來看看,看看不倒得了。”


    “哎呀,我收廢品不進院,你拿出來吧,拿出來我看看。省得丟了東西,賴我。”


    中年女人抬手招呼著:“有什麽可丟的,我們這家甚都沒有。破桶這邊還擠著東西,我也不好往出拿,還是你進來拿吧。”


    “哇……哇……”孩子的哭聲突然響起。


    “哎呀,小祖宗,你跟著哭甚。”中年女人說著,進了屋子。


    壯漢沒有進院,而是四下看了看。


    中年女人很快又到了院裏,懷中已經抱著一個小孩兒。再次招手:“收破爛的,進來拿,這孩子哭鬧著,我根本也騰不開手。”


    “那,那好吧。”壯漢看似很為難的應答了一聲,推著腳蹬三輪繞過土堆,停在了院門口。


    快速看了看左右,沒看到有人過來,這才推開半掩的院門,走了進去。


    “來,就這,你有勁兒,幾下就搬出來了。”中年女人指引著方向。


    壯漢按照女人指示,到了東南牆角,看了看,在那個露出黃白色的蓋子上撣了撣。


    黑色粉麵立即飛散開來。


    “慢點,慢點,都進屋了。”中年女人向後撤了撤身子,不停的揮動手臂,驅趕著灰塵。


    “沒注意,沒注意。”壯漢笑了笑,拿起了那個圓蓋子。


    壯漢忽的向後麵一跳:“哎呀,什麽味,太難聞了。不要了,不要了,這就沒人收。”


    “咋就沒人收,看看,賣給誰都是賣,你就買走吧。”中年女人在一旁做著工作,“我這鬧個孩子,出去也不方便。”


    “唉……”壯漢搖搖頭,吧咂了兩下嘴,還是又走到那個桶前,皺著眉頭看著破桶,“太髒了,太髒了。”


    “收破爛的,你不就是收這些破桶爛瓶子嗎?好東西誰賣呢。”中年女人道。


    “可,可是這東西也太髒了。”壯漢說著,側著身子,在桶壁上拍了拍。


    “慢點,慢點,都進屋了。”中年女人再次後退了兩步。


    “進屋,這離正房還有一截呢,咋就進……”壯漢繼續拍打著桶壁,轉回頭去,忽的怔住了。眨了眨眼,才問,“這,這是咋了,打架了?”


    “這……哎……”中年女人一手抱小孩,一手指著破碎的窗戶,“都是讓牲口給砸的。”


    “牲口?”壯漢四下望望,很是不解,“這也沒見騾馬,咋就……”


    中年女人擺擺手:“不是那牲口,是吃人飯不拉人屎的牲口。”


    壯漢“哦”了一聲:“你是說壞人,賴小吧?平白無故的,憑啥砸人家玻璃。你欠人家錢了?”


    “我們哪欠錢,是他們……”話到半截,中年女人又回到了原來話題,“一斤兩毛八行不行?”


    “兩毛八我就賠了,收購站也賣不了兩毛八。”壯漢連連搖頭。


    “那,哎,你就多給點吧,就當是給我們捎帶著賣。”中年女人道。


    “我,我……我看看吧,這東西實在不值。”壯漢顯得很為難,卻也開始搬著塑料桶外擋著的破東爛西。


    見到壯漢搬動那些雜物,女人神色一喜,上前搭話:“大哥一看就是好人。”


    “好人?窮人。”壯漢搖搖頭,邊搬東西邊道,“這玻璃渣子濺的哪都是,還好沒傷到小孩子,這得有多大仇。什麽人給砸的。”


    “拆遷辦。”中年女人咬牙罵著。


    “拆遷辦?就是拆房子那些人?”壯漢顯得不可置信,“不可能吧?這,這是人幹的事嗎?”


    中年女人“哼”了一聲:“拆遷辦就不是人,那就是一群牲口,牲口才幹這事。”


    “咋回事嗎?”壯漢追問著,“再怎麽也不能這樣呀。”


    “哎,那幫牲口……”女人歎著氣,講說起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為民無悔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關越今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關越今朝並收藏為民無悔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