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鍾之後,廚房把熱騰騰的午飯送來了,足足有三十道熱菜,一鍋磨菇雞湯又濃又香冒著熱煙,正好驅驅秋寒,看的出來是花了心思的。


    桃雨笑道:「姑娘的金豆子威力好大啊,瞧這些菜,真是拚了命在做啊,要不要去喊竹韻姊姊和紫煙姊姊出來吃飯啊?」


    竹韻和紫煙有些水土不服,吐了泛暈,正躺著。


    彩娘阻止道:「別折騰她們了,等她們睡醒,到時再給她們蒸些點心,如今怕是到明天也吃不下。」


    琴羽杉彷佛沒聽到她們在話家常,她啪地一聲闔上了賬本,收斂起笑意,趁著那些送飯的丫鬟還沒走,她語氣嚴厲地說道:「這郭總管好大的膽子,竟是把田莊鋪子收入的錢糧貪了個九成九!這賬本漏洞百出,竟敢呈到我麵前來,真真是無法無天了,這種人一定要送官嚴懲,非關他個十年八年不可!」


    見她陰沉著臉色,送飯的丫鬟都嚇壞了,琴羽杉那一席話更是令她們悚然而驚,她們都在莊子上待很久了,平素都以郭總管馬首是瞻,哪曉得今日真正的主子會來,還查出了郭總管貪墨,這可怎麽辦才好?


    「什麽?」彩娘和桃雨齊齊變了臉色。


    鳳取月麵無表情的立於琴羽杉身後,就他的保鏢位置,彷佛他什麽都沒聽到,不過卻也暗自訝異她竟能在短時間裏看出賬目有異。


    他在她翻閱賬本時也看了,他看得出來是因為他有一雙做了無數買賣和賬本的毒眼,而她呢?


    她為何能看的出來?光憑這陣子她在媚香樓的經驗嗎?不,那是萬萬不可能的,她的經驗尚淺,如何能看出假帳的漏洞,連貪了多少都有數,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奴婢告退!」幾個丫鬟擺好飯之後便急急地告退了。


    琴羽杉一等她們都走了,這才噗哧一笑。「她們之中總會有一個人去向郭大通通風報信吧?」


    桃雨一頭霧水。「姑娘這怎麽又笑了?剛才不是才惱著?」


    「隻是嚇嚇那些丫鬟罷了。」琴羽杉語重心長地道:「隻希望那郭大通知曉事跡敗露,會將多年所貪吐出來,再來我麵前真心悔過,看在他是外祖起用的人,若日後能老老實實為我辦事,我會網開一麵,饒他這一次。」


    他們午飯用得遲,吃完了午飯,彩娘也累了,便去午睡,桃雨倒是半點不困,隻幽幽地在炕上歪著,沒精打采地看著窗子外麵那被彩霞映得緋紅的天空,腦中莫名其妙頻頻跳出小七那張滑頭的臉來,也不知道他病情如何,請大夫沒?喝藥沒?自己怎麽就心神不寧呢?不會那小子病得很重吧?


    琴羽杉已把賬本又細細看了一回,見桃雨那副害相思病的樣子,也不點破,隻走到她身後輕描淡寫地道:「彩姨說後山有座藥林山,也是我名下的產業,趁還沒天黑,我去瞧瞧,奔波了兩日,你也乏了,小五保護我去就好,你就不必跟來了。」


    桃雨抬眸看著主子,疑惑地問:「姑娘又不懂藥材,去藥林做什麽?」


    琴羽杉嘴角帶著笑意。


    她是去培養感情,去孤男寡女同處一山的,不過這話不能告訴桃雨,保管嚇死保守的她。


    於是她一笑帶過,隻雲淡風輕地道:「我去看看有沒有偷藥賊,興許跟那郭總管一樣,認為我永遠不會來,所以有人一點一點的在偷我的藥材。」


    桃雨掙紮著要溜下炕去。「婢子還是一起去吧!」


    琴羽杉將她摁回榻上。「你歇著吧!我去去就回。」


    琴羽杉如願以償地和小五單獨出遊。


    那藥林山在莊子的西南方,兩人走了小半個時辰便穿花拂柳地進了藥林,沿途除了許多各式各樣的藥材之外,還有果樹,倒是不見半個人影,更別說是偷藥賊了,想來鄉下地方純樸,沒人動那偷藥材的歪腦筋,隻不過一場秋雨一場寒,昨夜下了場雨,還沒入冬呢,琴羽杉已覺得身上有絲絲涼意,她倒是有些後悔沒加件披風了。


    鳳取月也不明白她來這裏做什麽,半點不像來巡視產業,那臉上的興致勃勃倒像是來踏青,他不顯山不露水的跟著她,且看她葫蘆裏賣什麽藥。


    「啊!」


    昨夜的雨水尚未幹透,那半腐爛的落葉泡在濕泥裏,琴羽杉「不小心」鞋底打滑,滑跤了。


    鳳取月眼捷手快地扶住她,琴羽杉索性往他懷裏倒過去,或許是她演技太差了,鳳取月瞬間就察覺到她是假摔的。


    他被動地抱著她,頓時一個激靈,難道她這是在勾引自己?


    這荒謬的想法很快被他否決了。


    不可能,身為小五的他,不但聾啞,臉上還有大片醜陋傷疤,更隻是個卑微的下人,她為何要勾引自己?可若不是勾引,又是什麽?


    「啊!」


    就在鳳取月蹙眉思考時,琴羽杉又忽然叫了一聲,隨即驚喜道:「有兔子!」


    鳳取月看著草叢的雪白小兔。


    山林裏有野兔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嗎,值得大驚小怪嗎?他失笑地想,從腰間解下盛滿水的皮水囊遞給琴羽杉,走了半天,她也該渴了。


    他正想著要怎麽跟她表達那皮水囊是幹淨的,自己沒用過,就見她毫不在意地仰頭灌起水來,這舉動真不是侯府千金能做出來的,不過他不以為意,反而頗為欣賞她的不拘小節。


    惠王府自家的姊妹不說,他常出入皇宮,在宮裏見過不少公主、郡主,在他眼裏,她們一個個驕蠻又挑剔,不知國之將滅,錦衣玉食還不滿意,情緒一來,便打罵宮女太監當發泄,令他多看一眼都厭惡。


    「你也喝。」琴羽杉說道,一邊用簡單手勢表達,都相處那麽久了,現在不必小七翻譯她也能知道他的意思,而自己的意思更玄妙了,她隻要隨便比一下,他都能猜得八九不離十。


    殊不知,那是因為鳳取月根本已經聽到了,自然她亂比一通他都能懂了。


    鳳取月愣了一下。


    叫他也喝?


    她可是待嫁之身,竟是連這點都沒意識到嗎?別說是已定了親,就算她沒訂親,一個深閨裏的姑娘也萬不能做這種事。


    琴羽杉自然知道這時代的規矩是很厲害的,《紅樓夢》裏,一個沒有主人的繡香囊就能把晴雯給逼死了,可想而知,光是把她喝過的皮水囊給別的男人喝就足以釘她一條不貞罪名了。


    但她的靈魂來自現代,知道是知道,卻根本不會怕,因此麵對鳳取月詫異的眸光,她隻是笑一笑。


    「這裏隻有我們倆,我不說,你不說,又有誰會知道?不是隻帶了一個皮水囊嗎?怎麽可以隻有我喝讓你渴的道理,喝吧!」


    說也奇怪,前世她才不能忍受與人共享一個杯子這種事,即便是家人也不行,如今她卻眨也不眨的看著鳳取月,就盼望他能用她喝過的皮水囊。


    這邊,鳳取月已收了驚訝眼神,伸手接過她手裏的皮水囊仰頭就灌,端得是豪邁不羈。


    琴羽杉心跳加速了。


    看著他仰頭灌水那充滿男人味的喉結,她就想到了「間接接吻」四個字,如果水從嘴唇沿著脖子流到胸膛弄濕衣襟那就更鹹濕了……停、停、停!她到底在想入非非些什麽啊她?她怎麽可以這麽快就對他的肉體有非分之想?要想也是成親後再想才對……


    為了轉移注意力,她連忙轉身去找草叢裏那隻小白兔。


    說也奇怪,那隻小白兔依然在草叢裏,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有些驚恐的看著她,動也不敢動。


    「這太可愛了吧!」琴羽杉蹲下去,眯眯笑著,對小白兔引導的撫掌。「來,來這裏,姊姊帶你下山,給你買好吃的……」


    那小白兔還是動也不動,琴羽杉正要伸手去抱,一條黑影竄起,轉眼就要落在她身上了,她看清了是一條蛇,驀地一陣心顫頭暈,連叫的聲音都堵在了喉間,竟是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老天啊!饒是她來自現代,有現代的脫俗靈魂又如何?看到蛇還不是照樣怕得半死?


    電光石火間,鳳取月已閃電般伸手握住了那條蛇,狠狠往樹幹上甩,沒幾下那條斑紋鮮明的大蛇便動也不動了,他才將毒蛇屍體丟到了一邊。


    琴羽杉愣愣的看著那已死的大蛇,蛇的頭是三角型的,斑紋又鮮明,便知道這定是尾毒蛇,要是被咬住了,必死無疑。


    她這才渾身激靈得後怕,奔去執著鳳取月的手細看,顫抖著說道:「是毒蛇!你的手沒事吧?」


    鳳取月正想著要怎麽跟她比手劃腳說明是毒蛇,沒想到她知道,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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