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意、小意……”


    耳邊是熟悉的輕喚,可是,她不想回答,打算就這樣裝睡下去,一輩子不要麵對他才好。


    “我知道你醒了,”他躺到她的身側,伸手摟住她的腰,在她發際低語,“還在生我的氣嗎?”


    沈小意執意不回答,淚水撲簌簌滴落,浸濕了繡花枕頭。


    “到底要怎樣才肯原諒我?”戚瑜歎了一口氣,無奈地問。


    “我要離開這裏……”半晌,她才低低開口。


    “好,我們明天就離開。”他強行扳過她的身子,討好地對著她微笑。“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真的?”他怎麽忽然變得這麽好說話了?不會又在騙她吧?


    “真的。”他看似誠懇地答。


    她咬唇不信。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我要回戚府呢?”她眉一挑,故意刁難。


    “戚府有什麽好的?”他果然又在敷衍,“人多口雜,不如找個清靜的地方,就咱們倆……”


    “我不要!”她一把將他推開。


    “小意,聽話,你現在得顧著自己的身子,”戚瑜耐心地哄,“知道你現在不是一個人嗎?”


    “什麽?”她懵懂。


    “嗬,還不明白嗎?大夫說……你有喜了。”他咬著她的耳朵宣布。


    電擊一般,沈小意愣住,眼睛瞪得大大的。


    難怪,她一向健康好動,怎麽會忽然昏倒?原來,是肚子裏的寶寶在鬧脾氣。


    她本來可以什麽都不在乎,什麽委屈都能承受,可現在,為了孩子。她不能再沉默了。


    “我要回戚府。”她猛地坐起來,不容分說地表示。


    “小意,我剛才已經說過了……”


    這個時候,他更加不能讓她回去。


    當初,把她送到這偏僻的地方,就是為了護她周全。一旦那個人發現他又結了新歡,肯定會對她施以毒手……


    可是,他又不能告訴她關於那個人的秘密,縱然他對他無情,他卻不能無義。


    畢竟,是他欠那個人的,一輩子都彌補不了的愧疚,隻能用一輩子的夾縫求生來償還。


    “我不僅要回戚府,還要你當眾宣布,我是你的妻子!”沈小意心意已決。


    戚瑜怔住,沒料到她態度會這麽強硬。


    “你當然是我的妻子,”他不自然地笑了笑,“隻不過現在還未到宣布的時機……”


    “你總這樣說!”她不能再等,再等下去,孩子會變得跟她一樣。得過著見不得人的生活。“如果真的喜歡我,真的在乎我肚裏的孩子,就照我的意思去辦!”


    他沉默,好半晌都沒能給出答覆。


    “另外,我要你明媒正娶、八人大轎抬我進門,我不要我的小孩有被人瞧不起的可能,那種苦我一個人承受過就夠了!”為母則強,她仿佛一頭母獅子,護著自個兒的孩子免遭一絲受辱的可能。


    “小意,我不是不明白你的心情,可現在還不能……”他麵露為難。


    “那什麽時候能?”含淚的眼眶流下一絲淚,隱忍的堅強恐將潰堤。


    “我……”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依舊守口如瓶。


    “戚瑜,你不要再騙我了!”她大聲泣道:“你從來沒打算娶我,對嗎?我在你眼中,隻是你的玩物,玩一玩就可以棄之如草芥!”她愛錯了嗎?


    他眉一抬,看著情緒崩潰的她,眼中流露難言痛苦的神色,微微搖頭,“小意,我的心思……你會感覺不到嗎?”


    “感覺不到!”她不再等著他了,翻身下床,“我隻知道你用迷藥把我強行帶到這兒,花言巧語欺騙了我的感情,連我懷孕了,也不打算給我還有孩子一個名份!你要我的孩子像我這樣,永遠不得見天日嗎?”她辦不到!


    沈小意打開衣櫃,將為數不多的衣物一古腦地掃進布囊,意誌堅決地打著囊結,一副要遠走高飛的樣於。


    “小意——”戚瑜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將她從背後抱住,力臂收緊,“我不能讓你走……不能……”


    “那為什麽不娶我?”


    “給我一點時間,不久以後,我一定、一定……”


    攸關生死危機,他好為難!


    “我不要再等了!”她不願再待在死胡同裏,被動的坐以待斃,既然他不願給她個明確答案,那就由她來決定。“你放我走吧!”


    戚瑜無奈地看著她,眼裏滿足悲傷,心尖有什麽激顫著,彷佛一個賭徒死到臨頭時的旁徨。


    該立即娶她嗎?那豈不是把她置身於危險當中?


    可他真的舍不得放她走,還有他們的孩子……況且,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他是不該讓他們母子這麽委屈過日子。


    “留下來,小意。”思慮再三,戚瑜終於沙啞地允了她,“我馬上修書到你家鄉,接你爹進京觀禮。”


    ☆☆☆☆☆☆


    終於如願以償地出嫁了。


    沈小意坐在花轎上,聽著簾外鑼鼓的喧囂,她知道自己今天是京城裏最受矚目的新娘。


    伴隨噴呐鑼鼓聲,迎親隊伍繞城一周,排場之大,更勝當年戚瑜迎娶昌平郡主時,而且,為了讓她顏麵更加有光,戚瑜特地請敬安王爺收她做義女,迎親的隊伍便從敬安王府出發,直到終點。


    花轎搖晃間,她迷迷糊糊,仿佛在作一個如真似幻的美夢。


    “啊——”


    忽然,她聽到簾外一聲女子的尖叫,接著,便是一片混亂。似乎有什麽妖魔鬼怪從天而降,圍觀的群眾驚嚇四散。


    迎親隊伍中,戚瑜派了不少護院夾藏其中,隻為保護她的安全,此刻隻聽鐵錚出鞘之聲下絕於耳。


    “快,保護夫人!”有人如此叫道。


    沈小意揭開紅蓋頭,正想瞧瞧發生了什麽事,隻覺得頭頂猛然一陣光亮,陽光直射下來。


    人在轎中,怎麽會遇見強烈的陽光?


    她半眯雙眸,下意識地抬頭,隻見一片刺眼的光線中,轎頂不知被什麽撕裂出一條巨縫,有一黑色大鳥棲落其間,鷹眼緊盯著她。


    大鳥的爪像樹枝一般幹瘦,倏忽抓住她的衣領,將她整個人騰空帶起,飛離花轎。


    “射箭——”一護院嚷道。


    “別,會誤傷了夫人!”另一人趕緊阻止。


    人質在手,刺客有恃無恐,發出一聲冷笑般的嘯鳴,揚長而去。


    風在沈小意耳邊呼嘯,她怔愣了半晌,才意識到擒住她的,不是什麽怪異的大鳥,而是一個身著黑衣的人。


    此人輕功了得,此刻健步如飛,穿林扶柳、飛簷走壁,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對……是他!


    電光石火間,她駭然領悟。


    薩蘭遇害的那晚,她看到的凶手,就是他!


    她抬頭,想看清楚他的真麵目,無奈他卻蒙著麵巾,難以窺視。


    沈小意奮力掙紮,可三腳貓的功夫哪裏是這人的對手,最後隻能束手就擒。


    黑衣人前行一段,隻見前方出現一間荒郊古廟,他進入廟中,將她扔到篝火之側。


    隻見已有另一人質被縛在柱上。


    “王爺?”沈小意定睛一看,大驚失色。


    怎麽回事?敬安王爺不是在戚府等待觀禮嗎?為何也被擄到此地?


    “小意姑娘……”敬安王爺見了她,沒有半點的意外,隻是淡淡苦笑,似乎早已預料得到今天的遭遇。


    “這到底……到底……”她想問個究竟,可就在她回眸一瞬,張開的嘴再也闔不攏。


    隻見那黑衣人緩緩將麵巾撕下,露出眉目。


    那半張左臉,跟戚瑜一模一樣,宛若複製。


    然而,當他側過身來,他的右麵,血肉模糊,似乎天生沒有完整的人皮,隻是蝦肉糾結,疤痕累累,如同魔鬼。


    他是誰?為何這般長相?他跟戚瑜……到底是什麽關係?


    看到她瞠目結舌的模樣,戚坤冷冷一笑。


    “估計戚瑜馬上就到,”他的聲音沙啞恐怖,如同指甲劃過樹皮般難聽,“你那天刺我的一刀,我會加倍奉還。”說著,他展開烏雲般的披風,轉身離去。


    廟門“鐺”的一聲鎖緊。


    “那天晚上……我看到的,就是他?”震驚過後,沈小意喃喃問道。


    “沒錯。”敬安王爺點頭回答。


    “他是誰?”顫聲問出心中迷惑。


    “戚瑜的哥哥,戚坤。”


    “哥哥?”真有個孿生兄弟?“不是說……已經死了嗎?”


    “那是對外的說詞,”敬安王爺澀笑,“他這副模樣能見人嗎?”


    “他的臉……到底是怎麽回事?”


    “說來話長。”他輕歎一聲,“隻能說,造化弄人。”


    “王爺,你就明白地告訴我吧!”她懇求道:“這個疑惑在我心裏已經很久很久了,我不想再誤會戚瑜了……”


    現在看來,是她誤會了戚瑜,她真不該那般的錯怪他……


    “這事要從戚瑜的母親說起。”敬安王爺頓了頓,娓娓道來,“當年,玉娑國進貢給先帝一個妃子,是該國皇族之女,身份高貴,美貌無雙,而她便是戚瑜的母親。先帝見了她,十分喜愛,納入後宮,日夜寵幸。皇後十分嫉妒,便叫大臣散布流言,說此女是異域妖婦,恐給中原帶來不幸。”


    “謠言惑眾,怎能當真?”沈小意道。


    “沒錯,平安無事的時候是謠言,可一旦發生了什麽,世人就會相信皇後所言無誤。”


    沈小意心中不禁一緊,預感即將聽到可怕的皇室秘辛。


    敬安王爺繼續說道:“不久之後,這名玉娑國的妃子懷孕了,皇後再次勸諫先帝,說是異族血統詭譎,恐會產下孽根禍胎。先帝不信,執意要愛妃生下孩子,並派我去照顧她……”


    “是,小意聽說過,王爺醫術高明。”


    “嗬,若真的醫術高明,也不會造成日後的悲劇……”大抵深受其苦,談起這段往事,他仿佛瞬間蒼老許多。


    “怎麽,生產不順利嗎?”沈小意疑問。


    “不,很順利……可是誕下的胎兒,卻……”話凝在喉間,怎麽也出不了口。


    “卻怎樣?”她不禁急問。


    “那名妃子誕下一對孿生兄弟,便是戚瑜和他的哥哥戚坤。”


    沈小意凝神定氣,靜靜聆聽,感覺駭人的真相就在這一、兩句話之間。


    “他們是對很特殊的孿生兄弟——出生的時候,兩人連在了一起。”


    “什麽?”她瞪大驚恐的雙眸。


    連體嬰兒?


    她聽說過,在他們老家,也有類似的嬰孩,可一旦降生,世人便會把他們當成妖孽,立即淹死。


    “當時,我與先帝守在產房外,聽見產婆的驚叫聲。我這輩子都忘不了第一次見到他們兄弟時的情景……”敬安王爺的手在顫抖,當年之事曆曆在目,猶如惡夢般難以擺脫。


    “那麽,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戚瑜才被養在民間嗎?”她很快的做了聯想。


    “對,他們的存在根本是不可以公諸於世的秘密,先帝駕崩時,托我照顧他,他能成為一方富甲,也多虧了朝中效忠先帝的舊部幫忙。”


    也是,若是白手起家,恐怕幾輩子也達不到今日的地位。


    “王爺,你剛才說,戚瑜和他哥哥是連體,可是……”


    “對,是我動刀,將他們分割了。”


    分割?


    如此一個詞,用在屍骨上尚覺殘酷,何況是對一雙剛剛誕生的嬰兒?


    很疼嗎?


    她不敢想像。


    “當年先帝太愛他們的母親,雖然見到他們兄弟的異狀,卻沒有命人將他們溺死掩埋。恰巧我跟曲神醫學過醫術,先帝便問我,可有方法將他們兩人分離……我當時年輕氣盛,便衝動一試,雖然沒有傷及他們兄弟的性命,可卻害了戚坤的一生啊……”


    “為什麽戚瑜完好無損,他哥哥卻……”想到那張猙獰的臉,她就禁不住打一個哆嗦。


    “因為,當年他們兄弟連體的部位很奇怪,戚坤的臉連在戚瑜的背上。”


    嚇!那是怎樣觸目驚心的一幕……


    “你們放棄了戚坤,選擇保全戚瑜?”


    “不,我也不想毀了戚坤的臉,可當時那一刀連著戚瑜背上的關鍵部位,若是深一點點,便會傷及心肺,性命不保啊!”


    他要做的,是挽救兩人的性命,若不能如願,隻能犧牲一人的容貌了。


    “從此以後,你們便對外聲稱,戚瑜的哥哥死了?”


    “那是先帝的意思,他怕世人看到戚坤那張臉,會以為他是妖魔鬼怪。為了保護他們兄弟的安全,便將他們送出宮外,建了戚府,托我代行父職。”


    “那麽,戚坤也是住在戚府中,你們如何能夠瞞住這麽多人的耳目?”


    “如你有印象的話,應該記得戚府有個禁地臥龍閣,那裏就是戚坤的住處。他終年過著與世隔絕、不能見人的生活,偶爾趁著黑傲在花園裏閑步,卻被當作鬼魂……”


    “所以,他從小便憎恨他的弟弟?”沈小意終於恍然大悟,


    “對。簡直恨之入骨,他怪戚瑜搶走他的一切,英俊的外貌、萬貫家財、自由的生活……更嫉妒戚瑜身邊美女如雲。”


    “所以,無論戚瑜親近哪個女於,他就殺了她?”


    她懂了,此時此刻,完全懂了。


    這對命運不同,卻同樣坎坷的兄弟。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啊……


    ☆☆☆☆☆☆


    戚瑜知道自己最害怕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他此刻沒有什麽奢望,但求牽掛的人還活著,哪怕要了他的性命,他也在所不惜。


    按照約定,他隻身前往古廟,沒有帶上任何兵器。


    這麽多年來,與兄弟的恩怨糾葛,總算可以有個了結了吧?這樣提心吊膽地活著,他早就膩了。


    遠遠的,他便看到古廟前燃著篝火,他至親至愛的兩個人被綁在樹上,等待他的救援。


    戚坤一身漆黑,坐在篝火前飲著烈酒。他肌肉扭曲的半張容顏,在火光的跳躍中更加恐怖。


    “還以為你不敢來呢?”戚坤聽見他的腳步聲,並不抬頭,隻是冷冷地笑道。


    “大哥,好久不見了……”他駐足,輕聲道。


    “好久不見?嗬,我就住在你府中臥龍閣裏,你居然還對我說這樣的話?”戚坤諷笑,“也難怪,像我這樣的一個人,跟幽靈沒有什麽分別,你當我死了也是應該。”


    “大哥……”戚瑜哽咽,不想與他爭吵,可是每次見麵,都是這樣劍拔弩張。


    他承認是自己欠大哥的,若不是害怕傷及他的心髒,也不會毀了大哥的臉。


    他的大哥,本是可以跟他一樣顯貴的人,卻因為他,而要像鬼一般過著躲躲藏藏的生活。


    若換作是他,也會怨恨吧?


    所以這些年來,無論大哥殺死多少他身邊的女子,他都沒有聲張……


    “二弟,近日哥哥我閑著無事,又修練了一套拳法,”戚坤陰笑道:“想不想見識見識?”


    不,他不想,因為他知道隻要他一出拳,便是一條人命。


    “唉,誰叫哥哥我從小就被關在臥龍閣裏,也沒什麽消遣呢!隻好練練拳腳,證明自己還是個活人。”戚坤陰陽怪調,提起一根枯枝,朝敬安王爺所在的方向一指,“我把王爺也請來了,你不介意吧?”


    “大哥,你我之間的仇怨,與王爺無關……”


    “無關?”戚坤似被觸怒,一躍而起。“當年若不是他想在父皇麵前邀功,在我臉上動刀,我電不會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有今天,頭一個要怪的就是他!”


    鷹爪一伸,掐住敬安王爺的脖子,險些讓他窒息。


    “大哥,有話好說!”戚瑜連忙勸道。“你到底要我怎樣?死嗎?可以……我揮劍自刎便是。”


    “不!”被縛著的沈小意不禁大喊。絕對不能因為她無知的任性,而害了他的性命。


    “死?”冷冷掃去一眼,戚坤轉過頭,忽然諷刺一笑,“死算什麽?像我這樣活著,才是最痛苦的。”


    “大哥,你到底想怎樣?”戚瑜無奈問道。


    “有三個選擇。”戚坤踱著步子,語調益發寒涼,“第一,我砍了這多事老頭的手!”


    天哪,敬安王爺對戚瑜而言,是等同父親一般的存在啊!沈小意望著戚瑜臉上痛苦的表情。


    “第二,我在你這小美人的肚皮上戳一個洞,把你們的孩子取出來。”戚坤邪笑著道出變態的威脅。


    孩子?他知道她懷孕了?


    沈小意不由得一驚,目光與戚瑜相對,滿是悔疚。


    嗬,她真不該,不該不聽他的話,執意要成親,還要鬧得天下皆知。


    他不娶她,原是為了保護她,隻要戚坤不知道她的存在,就威脅不了他們的幸福,也傷害不了他們的孩子。


    可是現在,一切都晚了……眼眶一紅,水霧彌漫。


    “第三,”戚坤繼續道:“這兒有一壇燒酒,據說其性毒烈,能摧石焚木。你將酒澆在自己臉上,變得跟我一樣,讓咱們哥倆做一對真真正正的雙眙胞。”


    三個選擇,最後一個,才是關鍵。


    他知道,戚瑜定不會連累他人,會乖乖照他的意願就範。


    果然,隻見戚瑜忽然綻放微笑,俯身自篝火旁拾起那壇毒酒。


    “我選第三。”


    意料之中,情理之中。


    “不——”沈小意撕心裂肺的叫道。


    是她導致了此刻的僵局,怎麽可以讓他獨自承擔?要懲罰,也是懲罰她吧?


    她奮力一掙,隻覺得手上的繩索即刻鬆開了。


    怎麽會?難道戚坤沒有綁緊?


    電光石火間,她明白了。是故意的吧?他故意如此,料定她會掙紮,為了戚瑜寧可墮胎……


    嗬,他可真是貪心,要傷她肚裏的孩子,也要毀了戚瑜的臉。


    地上插著一把匕首,一看便知是戚坤故意放在那兒的,他果然料事如神。


    可是此刻的她,敵不過這個惡魔,唯有與他交易,換回心上人的平安……


    “你想要什麽?”沈小意拾起匕首,一步步逼近戚坤,含淚地笑道:“我的孩子嗎?如果我的孩子出生了,看到他有個像你一樣醜陋的父親,我寧可他不要來到世上。”


    戚瑜和敬安王爺驚呆了,沒料到她會有此突如其來的舉動。


    就連戚坤,也是~怔,不過他是因為她的話語。


    “你說什麽?”他~陣暴怒,“你敢再說一遍?”


    “我要孩子的父親安然無恙,”她無畏地又道:“不要他變得像你一樣麵目猙獰。”手一抬,用盡全身氣力,她將匕首刺入小腹。


    她忽然感到有種解脫的暢意。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是戚瑜的累贅了;他再也不必為了她受到威脅。無用的她,總算可以為他做一點點事情……


    “不——”她聽見戚瑜痛心的嘶吼,看見他被悲傷衝刷得扭曲的容顏。


    “瑜……”在倒下的那一刻,她輕輕地喚他,道出糾結於心的一句話,“對不起……”


    是嗬,對不起。


    若非她的誤會和多疑,就沒有此刻的困境,她欠他這一句。


    “不——”


    又是一聲厲吼,她忽然看到一團火光,在悲憤的氣氛中竄起,朝戚坤所在的方向擲去。


    是那毒酒?


    傷心欲絕的戚瑜,再也顧不得兄弟之情,衝動之下,擲出那個酒壇子……


    戚坤慘叫一聲,隨著酒壇的碎裂,忽然全身都籠罩在火海之中。


    毒酒燒著他的衣,燒著他發,還有他僅存的、另一半完好的臉


    他在烈焰中掙紮,化為一顆火球,朝山澗的那一邊,滾落下去。


    仿佛幽魂被地獄吸納,火光忽然完全消失,一切,歸於平靜。


    多年的仇怨就在這黑夜中了結,也許,對於一個形同幽靈的人來說,這才是最好的解脫。他的身體、他的心,將不再受苦。


    戚瑜怔怔地望著山澗,悲傷但不後悔。


    假如,他早點邁出這一步,或許那些女於就不會逐一慘死,是他的縱容,害得她們年紀輕輕就消香玉殯。


    他回過頭,飛奔到沈小意身邊,一把抱起垂死的她,深深的擁在懷中。


    “小意,小意——”他迫切地呼喚著她的名字,生怕她一閉上眼睛就再也醒不過來。“聽見了嗎?回答我!”


    她還有一點意識,在他的呼喚中強撐著。


    “小意,不要睡,敬安王爺在這裏,讓他給你把把脈,看看我們的孩子——”


    他繼續在她耳邊大喊,緊握著她的肩頭,仿佛稍稍鬆手,她就會從懷中飛走一般。


    他眼中噙著淚花,凝重的喘息,汗濕的衣衫,哪怕在與人對決的生死關頭,也沒有這般的憔悴狼狽。


    她依在他的懷中,微微地睜開雙眸,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那個永遠屹立不倒的戚瑜,一陣刺痛湧上心口。


    如果不是她的任性,怎麽會有這樣的結果?


    倘若安逸地待在那間山居小屋裏,乖乖養胎,幾個月後,他們就會有一個可愛的寶貝降臨……可現在,都被她給毀了。


    她痛恨自己,如果,這世上還有誰該千刀萬剮,不是戚坤,不是任何人,而是她自己……


    “王爺,快,你給她把把脈,把把脈——”戚瑜急促地道。


    “瑜,沒用的……”沈小意忽然淡淡一笑。“我們的孩子飛走了……“


    “不,他還在,”戚瑜吻著她的耳垂,溫柔地低語,“噓,別說話,讓王爺瞧瞧。”


    他何嚐不知道,這個孩子一定保不住了,但他現在要保的,是她的精神支柱。


    他不能讓她的意誌在傷心中崩潰。


    “瑜,你又在騙我了……”隻是這一次,她對他的欺騙感到欣慰?“我看見我們的孩子飛走了……”


    她頭埋進他的懷中,漸漸的,閉上雙眸。


    她也無顏再見他了,孩子沒了,就算這一次能保全性命,他們倆也注定有一道過不去的門檻……


    冰冷的寒風從山穀中吹過來,她感到自己的幸福就在利刀般的風中,一點一點流逝。


    一去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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