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在馬上,遠遠地便望見散落在四下的屍骸,藍印漆黑的瞳仁痛楚地緊縮,胸臆間的氣息一窒,她蒼白的唇瓣輕顫著,手腳僵硬得無法動彈。


    她踉蹌地下馬,步履蹣跚的走過去。


    “阿三哥、阿三哥……”來到第一具遺體前,她彎身輕搖著那胸口被一劍貫穿的男子,卻怎麽也叫不醒他,再瞥見躺臥一旁的男子,她撲過去,伸出顫巍巍的手,探他的鼻息。


    “魯叔!魯叔!”同樣的,無論她如何呼喚,都再也喚不醒那具冰冷的身軀。


    她啞了嗓,行經一具具了無生息的屍首,她的腳步愈來愈沉,“旺哥、張伯、來哥……大人!”


    最後來到一具身穿靛青色衣袍的男子前,她胸口一痛,雙腿一軟,跪倒屍骸旁。


    “爹、爹,您睜開眼看看印兒,爹、爹……”藍印不願相信爹爹就這樣死了,然而無論她如何撕心裂肺地喊他,如何用力地搖著他,就是再也喚不醒他,強忍住的眼淚這時再也鎖不住地奔湧而出,淹沒了她的小臉。


    “爹,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大家都被殺死了?那些惡徒是誰?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她嘶啞地泣問。


    卻沒有人能回答她,隻有她的慟泣聲回蕩在這蕭索的天地之間。


    皇甫燁沒有一言半語的安慰,任由她抱著父親的屍首痛哭失聲,目光隨意四望著,看見散落了一地的淩亂物品,看來那些殺手似乎在尋找什麽東西。


    候了半晌,見藍印還在號泣著,涼薄的嗓音不耐地悠悠出聲,“你是要無謂的哭啞嗓子,任由他們曝屍荒野,屍身葬身獸口之下,還是要盡快將他們埋葬,入土為安?”


    他的話彷佛響雷一般打入她的耳中,喚醒了痛不欲生的藍印,她咬著唇,淚眼看著懷中早已僵硬冰冷的父親,悲痛欲絕,卻不得不收拾起悲憤的心情,她緊緊地再抱住了爹一會兒,這才放開他。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爹爹和大人他們的屍骨曝露在這荒野之間。


    她跪在地上開始徒手掘地,用十指刨挖著,沒多久,十隻手指頭就已皮開肉綻,她卻恍似渾然不覺,雙手麻木地繼續用力挖著,此刻手上的疼痛對她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麽,比起一夕之間家毀人亡的巨變,更讓她心痛得無法喘息。


    凝目望著她片刻,皇甫燁俊目微斂,取下佩劍,劍尖抵在雪地上,掌心略一施力,頃刻間,他手裏的劍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下旋動著,雪水與泥塵隨著轉動的劍鞘四散飛濺。


    少頃,一方坑洞倏然出現。


    “楊望。”他出聲叫喚貼身的侍衛。


    “是。”楊望立刻會意地將散落在雪地各處的遺骸一一運進坑洞裏。


    不久,隻剩下最後一具,他望向堡主,以眼神請示,在見到皇甫燁輕輕頷首後,他朝藍印走去,抄起她父親的遺體。


    “你要做什麽?”見他擅動父親的屍首,藍印停下手怒問。


    “安葬他。”楊望以眼神指向前方不遠處的坑穴。


    順著他的眸光望去,她瞥見那個不知何時出現的坑洞裏已井然有序的安放了所有人的遺體。


    不待她出聲,楊望已徑自將她父親的遺體放了進去。


    “等一下。”她匆忙站起身,但跪了太久的腳麻得令她無法站穩,又再度跪跌地上。


    “楊望,覆土。”瞅見天上又再飄下銀白的雪花,皇甫燁出聲命令。


    “是。”楊望運起掌風,將兩旁的泥土重新填入坑穴裏。


    “不,讓我再看爹一眼!”麻木的雙腳無法站穩,藍印雙掌撐在地上匍匐著爬了過去,揮開覆在父親身上的泥土,不舍地望著爹的遺容。


    “人都死了,你再怎麽看他也無法複活。”皇甫燁毫不留情地揪住她的後領,將她拖離坑邊,不讓她再阻礙楊望。


    她此刻所遭遇的事,五年前他也曾經經曆過,所以他很清楚,即使有再多的不舍,也喚不回已氣絕的生命。


    血債唯有血償,才能弭平那抹椎心之痛。


    揮動著雙手掙紮著,眼睜睜地看著那混雜著雪水的泥土一坯坯地覆在爹的臉上和身上,藍印悲慟地哭泣著,“爹、爹……”


    連下了數日的雪,終於在這日雪霽天晴。


    休養三、四天,覺得傷勢好了些,藍印強打起精神,從枕頭下拿起一方用黃色綢布包著的書冊,小心的收進懷裏,準備依照父親的吩咐,離開鳳翔堡到揚縣去找少爺。


    離開前,她特地來到皇甫燁的麵前,一見到他,她雙膝一跪,便咚咚咚地連磕了三個響頭,磕完頭後,她起身說道:“謝謝堡主幫我葬了我爹和大人他們,你的大恩大德,印兒銘記於心,等我找到我家少爺後,我們一定會報答你。”


    “你以為隨便磕三個頭就能離開鳳翔堡了?”坐在椅子上擦拭著一柄劍的皇甫燁,抬眸輕睞她一眼,“我當初之所以救你,是因為你說你會做好吃的包子。”


    藍印聞言一愕,接著隱隱約約地回想起,當日自個兒似乎真的曾說出這樣的話,她呐呐地同他商量,“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立刻到揚縣去找我家少爺,等我找到少爺後,我再回來做給你吃。”


    “那與我無關,在你沒有做出好吃的包子前,你不能離開鳳翔堡。”低柔的嗓音輕吐出不容置疑的命令。擦完劍,皇甫燁將手中的劍舉起,旋動著劍柄,欣賞著劍身雕刻的紋路。


    看著那閃著寒芒的利刃,藍印畏懼地吞咽了下唾沫道:“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趕去揚縣。”


    看也沒看她一眼,皇甫燁舉劍往前一揮,發覺握劍的手感不佳,他朝劍身彈了下,那柄劍瞬間斷成兩截。


    藍印看得一驚,臉色發白地屏住了氣息。


    嫌惡地丟下手中的斷劍,皇甫燁不耐煩地下了命令。


    “方眉,把她帶下去做包子。”


    “是,堡主。”一旁侍立的美豔女子立刻驅前,伸出一雙手扣住藍印的肩,強領她走向灶房。


    那纖長的五指握在她的肩上,竟堅如鐵石般令她無法掙脫,隻能順從地隨她而去。


    藍印又驚又怒的咬著唇,好,他非要現下吃包子,她就做給他吃,頂多隻會多耽誤一兩個時辰。


    豈知,當她花了半個多時辰將做好的包子端到他麵前時,皇甫燁咬了一口後,便吐了出來。


    “呸,這是什麽?餿食嗎?”


    “這才不是餿食,這是我親手做的包子。”見他竟這麽說她做的包子,藍印不平地道。


    以前在葉大人府裏時,隻要她親手做的包子,府裏上下每個人都讚不絕口,不可能像他說的這般難吃。


    皇甫燁一臉受騙的不悅表情,“當初我可是聽信了你說你做的包子很好吃,所以才救你回來的,若你做出的包子隻有這種三歲娃兒的程度,可是會讓我很生氣的想卸了那雙做出如此難吃包子的手哦。”他唇畔帶著笑,語氣卻透著森然的恫嚇。


    藍印一凜,慌張地將雙手藏到背後。她明白他這番話不是在威脅她,以他那惡鬼般的邪惡性子,他真有可能會因此砍了她的雙手。


    這幾日她已從照顧她的小春那裏,得知皇甫燁性子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做事全視心情而定,心情好時,他可以施粥放糧,心情不佳時,他殺人不眨眼。


    努力穩住驚惶的心緒,藍印強逼自己不能發抖,揚聲道:“我不相信我做的包子有你說的這般難吃。”


    “那你何不自個嚐嚐看,不過你可不要當著我的麵,硬把黑的說成白。”


    “我才不會把難吃的硬說成好吃。”她走過去,取過一枚還熱騰騰的包子,放進嘴裏咬了一口,登時秀眉深蹙,味道確實不好。


    怎麽回事?她完全是依照以前在葉府的做法做這包子的呀,為何味道會差這麽多?


    “如何?”皇甫燁睨著她,從她的神情就可窺出她的答案了。


    “這味道……跟我以前做的不一樣,我想一定是有哪裏出了錯,我再去做一次。”說畢,她匆匆往灶房而去。


    然而,她一連做了四天的包子,味道總是不對,她心急如焚,卻絲毫不知問題出在哪裏。


    不論做法、醬料還是餡料,完全都是按照之前的做法來做的,她不明白為何會做不出以前那種口味的包子。


    而就在連續嚐了四天的包子後,今日她的舌頭竟連一點味道都嚐不出來了。


    她用茶水漱口,拿最辛辣的辣椒放入嘴裏,舌頭還是沒有絲毫的感覺。


    “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我的舌頭什麽味道都分辨不出來了?”她焦急地道。


    “藍姑娘,你先別急,我以前也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過幾日便好了。”掌管灶房的廚娘青嫂勸慰著她,她在得知藍印悲慘的遭遇後,不由得對這孩子多了一份憐惜。


    “為什麽會這樣?”她茫然地問。


    “以前大夫同我說,那是由於我心情抑鬱緊繃的緣故,才會導致如此,那時我相公和兒子雙雙病死,我難過得食不下咽,後來隔了一個月,果然就複原了,藍姑娘的情形八成也同我以前一樣,我想隻要再過些日子應該便能恢複了。”青嫂好心地告訴她以前自己的經曆。


    “是嗎?可是那樣我就沒有辦法嚐包子的味道了。”她柳眉深蹙,一臉掩不住地焦慮沮喪。她必須要趕快到揚縣去,將大人他們慘死的事告訴少爺才行,還要將爹給她的東西交給少爺。


    雖然爹什麽都沒對她說,但她這幾日思前想後,多少明白爹和大人他們之所以慘遭殺害,恐怕跟那東西有關。


    “不要緊,我來幫你嚐。”青嫂熱心地說。


    “謝謝青嫂。”藍印胸口一熱,眼眶泛紅,她強忍住淚,告訴自己不能再軟弱地哭泣,她必須要堅強挺住,才能把爹交給她的東西送到少爺手中。


    接下來忙了一個晌午,在青嫂的幫助下,她蒸好了一籠包子,青嫂嚐過覺得味道還算鮮美,於是藍印端著熱騰騰的包子來到靜心齋,那裏是皇甫燁的書房。


    “我送包子來給堡主。”來到門前,她告訴守在門口的護衛。


    護衛稟明後 ,放她進去。


    推開門,藍印瞥見總管方眉正在向皇甫燁報告什麽事,她不由得多睇了方眉幾眼。她是個很美豔的女子,膚白若雪,眉目如畫,瑤鼻秀挺,櫻唇不點而朱,她很少見到像方總管這麽美的女人。


    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方總管在看她的時候,眼神似乎有些冷冽駭人。


    “就照我方才說的去辦,下去吧。”交代完事情,皇甫燁揮手讓方眉退下。


    “是,屬下告退。”一揖之後,方眉恭謹地退了出去。離去前,她那雙杏目瞅了藍印一眼,眸裏飛掠過一抹不明的思緒。


    靠向黃花梨的椅背,皇甫燁那張俊美無儔的臉孔望向端著包子杵在門口的人,“你還在發什麽愣?”


    “噢。”藍印回神,連忙將手裏的包子端過去擱在他麵前的桌案上。


    “這次的包子若還是不好吃,你說我該如何處罰你?是該斷了你的兩隻手掌,還是將你投入毒鱷潭裏喂那些鱷魚?”他笑得十分可親,仿佛是在跟她閑聊,而非口出嗜血的惡言。


    他的話與那詭邪的目光嚇得藍印悚然一懼,“這次……一定會好吃的。”當初她真是瞎了眼,才會將他當成仙人,他空有一張俊美出塵的皮相,心思卻歹毒如蛇蠍,他根本就是惡鬼。


    “是嗎?”皇甫燁長指拈起一枚包子,送進薄唇裏咬了一口。


    藍印緊張地注視著他的表情,生怕眼前這個喜怒無常的男人稍一皺眉,她就將落入他適才所說的慘境裏。


    吃完一口,皇甫燁便放下手中的包子,挑眉問:“這就是你所說的好吃?”


    “青嫂說、說好吃的。”


    “哦,莫非你自個兒沒嚐過?”長指支著下顎,他幽黑的深瞳凝睇著她。


    “我、我、我的舌頭今天忽然嚐不出味道來。”在他的注視下,藍印有種被殘暴凶虐的猛獸盯上的感覺,戰戰兢兢地出聲。


    “嚐不出味道?怎麽回事?”他幽瞳微斂。


    “青嫂說我近日許是心情太緊繃了,所以才會如此。”瞧他睇來的眼神似乎隱隱透著抹關切,藍印愣了下,不敢置信地眨了下眼,看到他神色依然是先前所見的透著邪冷涼薄,心付方才一定是她眼花看錯了,這個殘虐的男人怎麽可能關心她。


    “是嗎?”聞言,他微一沉吟,臉上漾起詭笑,“我想到該怎麽懲罰你了,跟我來。”說著,皇甫燁拽住她的手臂,起身往外走。


    “你要帶我去哪裏?”她惶恐想掙開被他扣住的手,他該不會是又想將她投入毒鱷潭裏喂食那些鱷魚吧?


    ***


    雲霧山,顧名思義終年雲霧縹緲,一年裏能看清山頭的隻有冬天的這三、四個月,山峰秀挺蒼勁,但山勢並不算高聳。


    這裏離鳳翔堡不遠,皇甫燁帶著藍印來到山上一處陡坡,底下是一座山穀,穀底是一片蔥鬱的密林。


    皇甫燁抬頭打量了一眼天色,此時正值申時,晌午前還有日頭,但過午後日頭便隱入了雲後,看這天色再過一、兩個時辰恐將下雨,不過此刻輕風徐徐,最適合做那件事。


    收回眼神,他睞向藍印,薄唇輕吐三個字,“跳下去。”


    “不!”


    “跳下去。”皇甫燁按捺住性子再說一次。


    “不要!”藍印驚恐地瑟縮著身子,駭然地望著腳底下的山穀。


    她原本已稍微恢複紅潤的嫩頰此刻毫無血色,兩腿抖個不停。這個人的心腸怎能如此歹毒,竟想出這種法子想折騰死她,要她從這個陡坡上跳下去。


    “你再不跳下去,我就推你下去。”毫不容情的嗓音淡淡地飄在她耳畔。


    “不——”她喉中滾出驚恐的大叫,頃刻間,整個人便被無情的推落山穀。


    她閉緊雙目,就在她以為這次一定會摔得粉身碎骨時,身子卻被一股力道給托了起來,整個人漂浮在半空中,沒有直接墜向山穀。


    她詫異驚訝地張開雙眼,天哪,她飛起來了,她竟然飛在半空中!


    旋即想到什麽,她回首張望著被綁在背後的那隻異常巨大的紙鳶,直到這時才明白先前他在她身上綁上這個,是為了要讓她飛起來。


    原來他不是想讓她活生生摔死,她稍稍安了心,瞄見身下的一條繩索,她一怔,莫非皇甫燁的手裏,正握著這隻巨大紙鳶的牽繩。


    思及自個兒就像隻紙鳶,被他放到半空中,她打了個冷顫,無法想象皇甫燁究竟是想殺她,還是隻想玩弄她?


    從空中俯視著山穀底下,她身子一陣哆嗦,牙關打顫,不敢想象若是那繩子斷了,她會不會摔成肉泥。


    就在她驚駭間,忽然刮起一陣大風,將她吹向了山穀的另一端,身子被風吹得劇烈搖晃,令她嚇白了小臉。


    狂風沒有停歇的跡象,愈刮愈猛,她的手腳也忍不住在風裏顫抖起來。


    “皇甫燁,你還不快點把我拉回去!”她嚇得脫口吼出他的名字,然而不論她如何的吼叫,她的聲音完全都逸散在刮來的強風裏,無法傳到皇甫燁耳裏。


    再也承受不住那宛如在巨浪中上上下下的劇烈晃動,她驚駭得想吐。


    就在她以為這次恐怕難逃一死時,猛地有股突來的巨大力道,將紙鳶往下一拽,讓她的身子恰恰卡在了一株巨木的枝椏間,動彈不得。


    驚喘了一會兒,她往下一瞄,瞧見這株參天古木的頂端距離地麵起碼有七、八丈高,若是從這裏跌下,非死即傷。


    天哪,誰來救救她?


    若是她的手腳能動,也許她還能慢慢爬下去,奈何此刻她整個人都被綁在紙鳶上,無法離開。


    等了好半晌,那陣風還在呼嘯地吹著,晃蕩的枝椏讓她的心髒嚇得一陣陣地緊縮,思及她有可能這樣枉死在這裏,她再次驚恐地脫口大叫,“皇甫燁,你還不快來救我——”


    “我這不是來了嗎?”一道噙笑的嗓音在她耳邊驟然響起。


    聞聲,她偏首覷向他,隻見他縱身躍上樹梢,那瀟灑脫俗的身姿宛若飛仙般輕靈飄逸,令她一時目眩神迷,這是她第一次在看見他時不是心生畏懼,而是露出驚喜的神情。


    見她在望見他後,臉上情不自禁地漾開一抹欣喜之色,皇甫燁那雙冷邪的深瞳微泄一絲柔光,解開捆綁在她身上的繩索,擁著她翩然從樹梢落地。


    踩到地麵後,她偎著他而立,雙腿癱軟地還在顫栗不休,隻要他一放開她,她恐怕就會因腿軟而跌坐在地。


    她輕喘著,努力平息適才充溢在胸口的驚嚇。


    “我沒料到會突然刮來那陣大風。”皇甫燁徐聲開口,似乎試圖想解釋什麽。


    她沒聽懂他話中之意,思及方才生死一線間的恐怖遭遇,她仰起頭怒嗔,“你竟然那樣就把我推了下去,你想殺了我嗎?”說著驚覺自個兒竟然偎在他懷裏,她忿忿地一把推開了他。


    他涼言笑道:“你不覺得像隻鳥兒一樣飛在空中,很有趣嗎?”


    “那你怎麽不自個兒飛飛看?”她看不出哪裏有趣了,他壓根隻是想瞧她嚇得魂不附體的驚恐模樣吧,她愈是害怕、他愈是暢快。


    見她忿忿指責他,皇甫燁冷哼道:“我早已不知飛過多少次了,難得我今天心情好,才帶你來享受這禦風翱翔的滋味,你真是不知道好歹。”以往當他心煩時,乘著紙鳶飛在空中,總能令他洗盡煩躁。


    他是出自好意才帶她來玩這個的?藍印懷疑地望著他,想從他臉上看出他這話是真是假,身子卻猛然被摟住。


    “你要做什麽?”她低呼一聲,想掙開他。


    “快下雨了,你若不想淋成落湯雞,就給我安分一點。”他輕喝的摟著她,施展輕功飛掠而去。


    因為方才被突然刮來的那陣大風耽誤了不少時間,此刻天空灰沉沉的,應該過一會兒就會降下大雨。


    在他縱身飛躍間,藍印本能的擁住他,不是第一次被他帶著這麽飛躍了,她心頭不再那麽慌張,鼻息間充斥著一縷輕淡的檀香味,悄然撫平她適才驚恐的心緒。


    她深嗅了幾口,忽覺不對,哪來的檀香味?細細一聞,這才發覺是從他身上傳來的。


    抬首瞥見他那張無儔的俊顏就近在眼前,她胸口猛然一陣悸動。


    她沒見過生得比他還要好看的男子,以前她以為少爺已經長得俊雅不凡,但他的容貌比之少爺不知要勝過多少。


    然而這個人的心性卻是殘妄邪惡萬分,不若少爺那般善良心慈。


    “啊,你做什麽——”被他突然甩向身後,藍印低呼一聲,匆忙地站穩身子抬眼一瞥,吃驚地看見有幾把利劍朝他們直攻而來。


    是那些殺害了爹爹他們的黑衣人!


    她眸心裏霎時燃起悲憤的怒焰,激動得想上前報仇,完全沒有想到她隻是個手無寸鐵不懂武功的女子。


    但才跨出一步,驀然有隻手將她給拽了回來。


    “也不掂掂自個兒有幾兩重,你是活膩了,想過去送死嗎?”皇甫燁嘲弄地出聲,在密如細雨的劍網中,他仍一派優雅從容地應付著那招招想要置人於死的劍刃。


    “難道你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在我麵前而什麽都不做嗎?”藍印被他嘲諷得腦羞成怒,用力地想抽回被他拽住的手臂。


    “倘若你真迫不及待地想送死,那就過去吧,不過別指望我會替你收屍。”皇甫燁閑笑地鬆開她的手。


    他一放開手,藍印這才看清周遭的情勢,他們被六名黑衣包圍了。


    他們手上六把閃爍著寒光的劍,毫不停歇的朝他們直刺而來。


    每一劍幾乎都要砍到她身上,卻也都在間不容發之際被皇甫燁格開。


    皇甫燁沒有帶劍出來,隻是徒手接下他們的奪命劍招,見他每一招都接得驚險萬分,仿佛隻要差了那麽一時,他的手就會被砍斷。


    藍印這才開始覺得害怕。


    眼見情勢愈來愈凶險,有好幾次劍刃都擦過他的頸邊而過,她看得膽顫心驚。回想起當日那血腥殘忍的一幕,她的臉色一片慘白,唇瓣輕顫著。


    她看得出來,若不是顧及她,他應該可以一個人逃走。


    她一直以為他是個冷酷無情的人,此刻見他一意保護著她,她胸口漲滿了感激,朝他揚聲說道:“皇甫燁,你快逃,不要管我了。”


    聽到她的話,皇甫燁有些意外地回頭朝她瞥去一眼。


    “我一走,他們可就會殺死你,你不怕嗎?”


    “我、我怕,可是我不能拖累你,他們要殺的人是我。”看他們招招想置她於死地,她更確定這些人一定跟那日殺害爹他們的那些人是一夥的。


    “沒錯,我們要殺的人是你,不過隻要你將那樣東西交出來,我們可以放你條生路。”為首的黑衣人聽到他們兩人的對話,插口說道。


    他們果然是為了那樣東西而來,藍印忿然道:“我不可能把東西交給你們!”


    “哼,不知好歹的臭丫頭,敬酒不吃吃罰酒!”黑衣人冷斥一聲,手中的快劍朝她疾剌而去。不是想殺她,而是想擒住她,逼問出那樣東西的下落。


    當日殺了葉驊鈞之後,他們搜遍所有人,連隨身的物品都仔細找過,卻沒找到那東西,可見那樣東西應該是在她身上,所以他們才會再找上她。


    皇甫燁手指朝那柄直刺而來的劍刃彈去,當地一聲,那柄劍應聲斷成兩截。


    那名黑衣人手上一麻,劍也握不住的掉在地上,他大驚失色的瞪向皇甫燁。


    “你是什麽人?!”方才見他左支右絀,似乎應付得很吃力,原以為他不是他們的對手,不意他一出手就震斷他的劍,這功力委實高得駭人。


    皇甫燁沒有答腔,唇瓣蕩開一笑,身影迅如鬼魅地移動,眨眼間手中已奪下一柄劍,他挽了一個劍花,頃刻間劍芒一閃,其中一人喉嚨便開了個窟窿,氣絕倒地。


    “這是……飛雪奪魂,你、你是鳳翔堡的堡主皇甫燁!”看清他所使的招式,為首的黑衣人臉色煞白地駭道。


    位於開封的鳳翔堡,與位於江南的臥龍山莊,在江湖中並稱為北鳳南龍,自然是因為這一堡一莊的主人,都擁有高不可測的武功。


    據說五年前皇甫燁的二叔叛變,殺死了他的雙親,掌控了鳳翔堡。那年才二十歲的皇甫燁在外遊曆,接獲消息後趕回,當時他身邊隻帶著一名隨侍,兩人單槍匹馬的闖進被他二叔所控製的鳳翔堡。


    傳聞當晚鳳翔堡猶如人間煉獄,皇甫燁化身為修羅厲鬼,大開殺戒,他一襲白袍全染成了血紅色,卻沒有人能擋得下他的劍。最後他二叔以及所有與他二叔勾結叛逆之人,當時全都遭到他誅殺,由此可見他的武功有多高了。


    得知他竟是皇甫燁後,其他的五名黑衣人想逃,卻已來不及,劍光倏地閃過,五人一齊倒下。


    藍印怔愕地瞪著他們,須臾才回神,抖著唇道:“你你你……殺死了他們!”她想得果然沒錯,他殺人確實像揉死一隻螻蟻般易如反掌。


    “不殺他們,難道要等他們來殺了我們嗎?況且若是放他們走,你在鳳翔堡的事就會被泄漏,他們必定會再派人上鳳翔堡殺你,你希望這樣嗎?”


    明知他說的沒錯,然而眼睜睜看著他頃刻便奪去六條人命,還是令她忍不住膽寒。


    “但你一下子就把他們全給殺死了,我還沒有問他們為何要殺害爹爹和大人他們……”


    “他們隻不過是奉命行事的殺手,你以為他們知道多少?”皇甫燁不以為然地瞅她一眼,倏地眉峰蹙擰,“糟了,有毒!”低喊一聲,他一手用力按在胸口上,旋即無預警地往後一仰,倒地不起。


    藍印吃了一驚,奔上前去,隻見他雙眸緊閉,一動也不動。


    “皇甫燁,你怎麽了?你受傷了嗎?”她趕緊查看他全身上下,卻不見他身上有什麽傷口,隨即想到他倒地前說的那句話。


    莫非他中毒了?!


    她一時慌得沒了主意,“皇甫燁,你醒醒,快告訴我要怎麽幫你解毒?”喊了他半晌,見一直叫不醒他,一念閃過,她顫抖著將手伸到他鼻下,查探他的鼻息。


    瞬間,她倒吸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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