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粗漢張口就說,把王氏一張老臉憋成豬肝色,卻是不敢有半句反駁,於是有些原本對謠言心存疑慮的,全認定這件事是事實,鍾家二房果然圖謀三房,害人不成反害己,果真是天理昭彰啊。


    「錢不在家裏,咱們要用也動不得,你們就是把我們逼死也逼不出半文錢,有本事到鍾家大房去榨銀子啊,找我們一屋子窮人做什麽?」幾句話,王氏把火引到大房頭上。


    這件事她也不滿,憑什麽自家銀子要掌在別人手裏,口口聲聲為他們好,說到底還不是想拿她家的錢去放利息,有利息她幹麽不自己賺留給別人賺?


    這話聽得張氏火冒三丈,手一甩就要上前理論。


    鍾淩連忙拉她一把,在她耳畔低聲道:「大伯母別擔心,先聽聽他們還有什麽話說。」


    「錢是你家的,你去拿啊,爺就坐在這裏等你把銀子要回來,除非你寧可把閨女賣到那見不得人的下作地方。」粗漢一把推開鍾子華,勾起鍾子薇的下巴,笑得讓人作嘔。


    「錢進了人家口袋,哪還要得回來?難不成你們吞了銀子還會吐出來?」王氏豁出去了,雖沒明說,卻是句句指控,指控大房昧了二房的錢。


    這話說得好沒良心,也不想想他們現在有屋子住、有田收糧,是誰的功勞?要是沒有大房幫著,他們現在全要進城當乞丐去。這群忘恩負義的家夥,張氏越聽越鬧心,要不是鍾淩緊緊握住她的手,她老早就衝出去。


    「話說成這樣,你是打定主意不要你家男人的命了嗎?也行,他欠下六百兩,一根手指頭抵五十兩,直接砍了便是。」粗漢晃了兩下手上的借據。


    「大哥,那還差一百兩。」一個流著口水的漢子,討好地對粗漢道。


    「啪」!一巴掌甩來,他被打得滿頭星。「缺一百兩不會砍腳指頭。」


    鍾理見兒女妻子聽到他們的恐嚇卻沒半分表情,難不成他被砍了也沒關係?這會兒波瀾不興的臉上出現忿忿不平,兒子女兒全白生了,早知道養大會變成這樣,不如一生下就捏死算了。


    「還杵在這裏做什麽?快去大房要錢啊,難道你們心裏隻想著銀子,不管老子的死活了?」


    鍾子華、鍾子蘭、鍾子薇說什麽也不肯鬆口,兀自低著頭啜泣抹淚,誰也不願意去大房要錢。


    鍾理見狀真的火了,推開架在脖子上的刀,衝上前推倒王氏,往她心窩子狠狠踹一腳。


    「他媽的,你生養的好畜生,老子有難還一心想著銀錢,那可是我的錢,我賣老婆的錢!」他啥都不顧了,一嗓子嚷嚷出來。


    王氏被踹得狠了,抹掉嘴邊的唾沫星子,豁出去怒道:「你在這裏發什麽橫,賣我?你想賣的是三房那個狐狸精吧!你好意思說,我還不好意思聽呢。


    「你的錢?我呸!不要臉,那是我的皮肉錢,吃虧的是我,難不成是你躺在床上讓那個死胖子折騰?兒子女兒都是我的,他們再壞、好歹是個人,不像你,誰都能算計、誰都能賣,老婆算啥?兒子女兒算啥?你這黑心肝爛腸肚的賤貨,被剁成七、八十塊才好,誰耐煩拿銀子救你這條爛命!」


    狐狸精?鍾淩翻白眼,她真想轉身回去,不理會這攤子爛事,要不是怕那筆錢沒了,大房、二房的眼睛又齊齊往三房盯,她真是不想管。


    不光她想跑,便是二房幾個子女見父母這樣鬧,也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給埋起來,隻當自己從來沒有存在過。


    「我爛命一條,好!今天我這條爛命就換了你們這四條貴命!」


    「啪」的一聲,鍾理一個巴掌往王氏呼去,眨眼工夫她的臉腫成大豬頭,但她豈是個好欺負的,一頭往鍾理撞去,指甲不斷往他身上撓,要不了多久,鍾理臉上就多上幾道血痕,王氏又撕扯拉咬,把所有的潑辣勁全往他身上發作。


    鍾理哪能容許她撒潑,一把抓住她的頭發,將她整個人往後拽。


    王氏重心不穩,仰頭倒去,「叩」的一聲,頭撞上台階,鮮血從腦門滑下,王氏伸手一摸,看見滿掌心的鮮紅熱血,慘叫一聲,坐在地上,再不顧形象地扯衣服、抓頭發,撒潑哭號。


    「你這個死王八,當初,我爹娘把我嫁進鍾家,還以為嫁的是會念書、會掙錢的鍾老三,歡歡喜喜嫁過來,才發現嫁的竟是你這破爛貨色,跟著你,我沒過過一天好日子,你賭博喝酒,回到家裏不是打就是罵,哪裏像個男人?


    「你偷走三房的地契,氣死公婆,還賴到我身上,為了賭,你想盡法子弄錢,你偷大房家的豬,偷三房的銀子,自家人不跟你計較,你還越發上癮,竟勾結李大戶,想把盧氏給賣掉,再謀奪小叔子留下來的東西。


    「你還說,阿芳、阿靜兩姐弟長得一副好模樣,養個幾年就能賣到好價錢,現在沒本事賣別人家的孩子,就想賣我肚子裏爬出來的……老天爺,禰睜睜眼啊,該死的是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不是我那個好小叔子啊……」


    弄明白了!鍾淩終於懂了,為什麽王氏那樣記恨她娘,原來是嫉妒啊!


    之前她老是搞不清楚,沒道理王氏老趁著他爹在家的時候往三房跑,想借錢、借糧,不是應該私底下向弟妹開口嗎?女人對女人不是比較好講話?


    她還以為,是因為自家爹爹性子好,有求必應,誰想得到爹竟是王氏的夢中情人。


    鍾淩聽不下去,決定挺身結束這場鬧劇。


    可這時,卻聽見鍾理對著粗漢大叫,「去把鍾子薇、鍾子蘭抓起來,他們什麽時候把房契、銀子送過來,你們什麽時候放人。」


    鍾理話出口,鄉親們再也忍耐不住,怒道:「有人這樣當父親的嗎?連親生女兒都可以賣,還有沒有天良!」


    村人圍上,那幾個粗漢有幾下子,才交手就有人被推倒在地上。


    「住手!」鍾淩大喊出聲,聲音脆亮,粗漢們竟還真的住了手。


    她往前走幾步,臉上非但無懼,還帶著淡淡笑意,問:「這幾位大叔、大哥,請教,我家二伯父在你們賭坊裏欠下銀子是嗎?」


    見開口的是個水靈漂亮的小丫頭,粗漢們眼睛一亮,都覺得有趣極了,眼珠子在鍾淩身上四下打量,口氣軟和下來。「可不是嗎?大夥兒都勸他,手氣不好就別玩這麽大,他偏偏不聽,這會兒欠下這筆債,老板發話,咱們當手下的也不能不上門討要,你說是吧?」


    鍾淩點點頭,附和對方,「是這個理兒,不知道我家二伯父欠賭坊多少銀子?」


    鍾理瞄她一眼。難道這丫頭想幫自己還銀子?可不是,聽說她賣糖賺了不少錢,若她的性子隨了她爹,懂得照應自家這幫子親戚,倒也是好事。


    想至此,他臉上的猙獰微褪,添上些許笑意。


    「他欠下六百兩,可那是今天還,若是再拖個幾天,利上加利,恐怕就不隻這個錢了。」那粗漢哼兩聲,想嚇嚇這丫頭,卻沒想到對方還是一貫的微笑,態度沉穩得不像個孩子。


    「是,賭坊規矩嘛,這我明白,可以請問我家二伯父是在哪個賭坊裏欠下的賭債?」


    鍾淩一問,鍾理更加得意了。這丫頭肯定是想替自己還錢,果然是弟弟的好女兒,宅心仁厚、寬和善良,他的好弟弟啊,是哪個沒天良的害死他?


    鼻子酸酸的,這會兒他想起弟弟的好,還真有那麽兩分傷心,可也就兩分,再多的就沒了,下一刻,他算計起侄女,如果能傍上這棵搖錢樹,不愁花用的日子又回來了。欸,弟弟可真是替他留下一個好侄女呐。


    鍾理想也不想,搶著回答,「自然是城裏最大的金日昌。」


    金日昌賭坊的規矩是一進門就得換籌碼,而最小的籌碼是三十兩,荷包不夠的人還進不去。說起金日昌,他不自覺地抬高下巴,能進得了那裏的可全是貴人,直到現在他連那扇大門都還沒能摸上一把呢。


    聞言,鍾淩心喜。


    前幾天,無意間聽見客人閑話,說城裏原有的幾間賭坊都歇業了,因為金日昌實力堅強,環境優、賭法多,竟是把大客戶全數搶走,沒了大客戶,光靠那些隻拿得出幾兩銀子的小賭客,怎撐得起場麵、雇得來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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