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分得一千兩銀子的花紅,魏子分到兩千兩,芮雲謹分到八百兩,方掌櫃三千兩,趙森兩千兩,每人都笑顏逐開,長眼至今還沒見過這多銀子,可以過一個肥肥的年了。


    這幾人都幫過芮柚紫大忙,芮柚紫自覺還少了,她向幾個人允諾,明年鹽鋪酒鋪的盈利要是超過今年,諸人的紅利肯定往上翻,至於能往上翻幾倍,就得看大家的努力了。


    不菲的年終分紅加月錢讓幾人發下豪語,來年的分店要一家一家的開,然後替東家和自己賺更多更多的銀子。


    魏子向芮柚紫告假,回鄉探望弟妹們,芮柚紫又給了五百兩銀子讓他當路費,讓他過一過衣錦還鄉的癮。


    魏子和回雪是她在思過院那段日子自始至終守在她身邊的人,她可以虧待別人,但絕對不會虧待這兩人。


    子時正,歲末交替,除舊布新,門房已將長長的鞭炮掛在院門邊上,任雍容出去點上引線,劈哩啪啦的爆竹聲響起,響徹夜空。


    舊的一年過去了。


    任家哥兒生下來那天,一開始是順利的,或許是芮柚紫在懷孕時不像一般內宅婦人小心翼翼的不敢動,反而到處跑運動量不少有關。


    雖說當下她疼得厲害,但以為頭胎估計要疼好久才生,本來是不讓人去把任雍容叫回來的。


    她哪知道任雍容早就上下打點好了,何況攸關主子子嗣這種大事,一幹下人沒人敢馬虎,她開始發作進入產房時,在工部都水清吏司值班的任雍容就接到小廝快馬送來的消息。


    有什麽事比娘子冒著生命危險替他生孩子還要重要的?都水清吏司的班也不值了,他搶了小廝的馬,快馬加鞭返家。


    隻是他甫進門就被一臉焦灼的程得和攔在路上。


    「別攔路!」誰敢攔,他一律殺無赦!


    程得和瞥了眼靜悄悄的屋裏頭,又瞥了眼自家主子,破釜沉舟的躡著小跑步子跟著任雍容。「不好了……」


    「你居然敢咒郡王妃?」任雍容眼睛眯了起來,五官凶狠。


    程得和被主子凶悍的目光瞪得手腳發軟,不趕緊澄清,豈不是要死無葬身之地了?那可不成!「郡王,小的哪敢,小的指的不是郡王妃,是屋裏那位,夏侯小姐已經等了郡王一個多時辰了。」他終於一古腦說了出來。


    哎喲喂呀,府裏正一團亂,這位小姐在這節骨眼來湊什麽熱鬧?


    「誰?叫他滾邊去,天大的事也沒郡王妃生孩子重要……」他匆匆的步子陡地被釘在地上,吱呀門開了,一個女子亭亭玉立的站在那。


    「瓊瑤……」


    這聲音太熟悉,思念太久,聽這聲音,夏侯瓊瑤不由得淚盈於睫,全身都有了幾分顫抖。


    「雍容哥哥。」


    任雍容身軀一僵,原本麵上的凶狠表情頓時蕩然無存。


    「你來了。」


    女子不施粉黛,洗淨鉛華的臉蛋仍舊美麗得令人屏息,但是任雍容看得出來她不一樣了,陽光與微微的海洋氣息使她顯得更富朝氣,鮮亮得像日正當中的朝陽,但是他對她再無當日的心旌動搖。


    「我回來了,往後不會再出去了。」她像在對他保證似的,露出一個完美無瑕的笑顔。


    任雍容想起當年初見她時,燦亮的雙眸、纖細的柳腰,羅裙下露出小小兩個鞋尖,感覺多看一眼都是冒犯她,他對她一見鍾情,也以為除了她不會再有別人,即便相處後才知曉她是個被寵壞的大小姐,眼高於頂,高傲得不成樣子,他還是認為美麗的姑娘哪能沒有幾分傲氣,一個勁的認定了她。


    直到一杯毒酒,一個衝喜新娘改變了他的初衷。


    他發現一朵更幽美、更適合自己的清蘭。


    「我可以解釋。」美麗的姑娘不知道為什麽,覺得眼前的男人仍是以前的男人,甚至更吸引人,但是他那混雜著淡淡笑意的眼卻清冷如井,那瀲瀧的水光,讓人一下置身於冰水中,她懷抱著篤定的熱情忽然有那麽一絲的不確定。


    「已經不必了,我要當爹了。」


    既然她已經回到京裏,不可能不清楚鳳郡王府的情形。


    而人生中總有那樣的人,來了又去,去了或許又來,有的會在我們生命中留下一點痕跡,更多時候什麽也沒留下。


    夏侯氏,對他而言,隻是遠去的風景罷了。


    夏侯瓊瑤臉上的紅潤一點點地褪去,最後變得像紙一樣白,身子搖搖欲墜,而眼淚猝然而至,滿手濡濕。


    任雍容頭也沒回的走了。


    產房前,一院子的丫頭、婆子站在那,芮柚紫的呻吟聲越來越急,也越來越大聲,任雍容聽得一顆心都要碎了。


    忽然聽見裏麵一陣驚呼,「生了、生了,是個大胖小子!」


    接著一聲「哇」的孩子哭啼聲傳了出來,整個院子的人全激動了起來,可是接下來段氏從裏麵衝出來,對著任雍容叫道:「快,快快救人!」


    剛剛鬆了一口氣的人忽地心都吊起來了,任雍容竄到門口,更是不管不顧的想進去看個究竟。「怎麽回事?」


    段氏趕緊攔住他,對他直搖頭,「郡王不能進去,郡王妃血崩,大夫正在急救,您千萬不能進去,請郡王快傳禦醫!」說完轉身又進了產房。


    任雍容宛如雷劈,心裏除了柚娘二字,其他一片空白,但隨即而來的是從未有過的害怕,讓他全身顫栗,幾乎要為之瘋狂。


    「程得和,把太醫局裏的禦醫全部請過來!」


    全部?!


    程得和一驚,但事急從權,全部就全部。


    他運氣,「嗖」地飛躍而起,神行一般的消失了。


    任雍容雙手緊握成拳,芮柚紫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他怎麽活下去?當下顧不得什麽產房不產房,直接衝進房裏。


    產房裏血腥之氣撲鼻而來,隻見床上的芮柚紫臉色蒼白,鬢發散亂,安靜得似乎連呼吸都不見了。


    芮柚紫從來不知道生孩子那麽痛,在她拚命使勁的把孩子從產道往外推,腹裏倏然一空後,好像聽到了嬰兒的哭啼聲,但是下腹的熱流無止境的四散奔流,力氣也一點一點的消失,仿佛沒有盡頭……


    任雍容眼赤麵紅,他猙獰的握住芮柚紫毫無溫度的手,一字一句狂暴冷酷。


    「除非皇帝親自下旨休妻,否則你和我得綁在一起一輩子,死都要合穴而葬,所以,你休想丟下我,你要敢,我立即另娶他人,虐待你的孩子,讓你死不瞑目……」


    他的厲言宛如丟進大海裏的小石子,芮柚紫的眼皮動也不動,穩婆們在大夫的指揮下仍在忙忙碌碌的進行急救。


    「……混……帳!」


    任雍容覺得自己像等到天荒地老了,床上的人兒終於有了反應。


    「大娘……她說什麽?!」任雍容的眼裏湧上一股熱流。


    段氏又笑又哭,用手肘抹鼻子,「郡王妃罵您混帳!」


    屋裏的穩婆和大夫眼裏都有一絲濕意,這對夫妻情深,令人感動。


    虛弱已極的芮柚紫慢慢撐開眼,「人家不……都找上門……來了,我不要……你了,你去找……她……」


    她整個人疲累至極,說話斷斷續續,竟是負氣的很。


    原來令她心緒不寧、如此驚險的生產過程居然是因為夏侯瓊瑤!他的心忽然痛得喘不過氣來。


    任雍容圈住濕漉漉、宛如水裏撈起來的她,把臉貼在她臉上。「為夫的說過,我要你,你不做我孩兒的娘,誰來做?那女人我把她趕走了,從今往後沒有別的女人,就你唯一一人,我愛你。」


    芮柚紫聞言脫力而眠。


    這時,程得和帶著一群年紀不等的太醫也趕到了。


    任雍容經此一役,嚇破了膽,再也不讓她有孩子,芮柚紫調養身子的那段時日,掐指一算,他硬是撐了一年有餘,這對一個大男人來說,要不真愛那個女人到極致,哪能做到。


    就好像老天爺要懲罰他之前對柚娘的虧欠。


    還有,長子生下來那年,任雍容非常守信的在京郊買了一間隻有一進的院子,往後的許多年,就夫妻兩人,不帶一個仆役丫鬟去院子小住,他劈柴,她燒飯,他打水,她替他沐浴,他鏟地鬆土,她種花,他讀書,她看帳,那小屋滿足了任雍容無論誰在做什麽,另外一個都能看到對方的心願,而夫妻的感情也更加親近美好。


    因為任雍容的珍惜,加上郡王妃的底子好,鳳郡王這一生,共得了五子一女。


    太妃一償所願,鳳郡王府在往後的好些年充滿孩子天真的軟糯笑聲,讓她度過心滿意足的餘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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