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說起來都是一家人,就別拘束了,開宴吧。」太後有張銀盤臉,眼睛圓圓的,看起來和善可親。


    話聲一落,絲竹樂聲悠悠響起,小太監們川流不息的送上各色佳肴和佳釀,女眷們也小小聲的說起話來,一時間,花團錦簇,美不勝收。


    太後對這些美食佳肴興趣缺缺,一個女人熬到她這個位置,哪缺這些吃喝,她不過是借這壽辰把老姐妹找來敘敘舊,話家常罷了。


    她讓人把太妃領過去,遠親姐妹倆親昵的坐在一塊,一下子就聊開了。


    半途也有不少受封妃位者離席敬酒,太後顯然不耐,便吩咐皇後去應付這些人。


    這太後也是個性情中人,至於這位皇後,根據任雍容給她梳理宮中脈絡時,隻輕輕帶過,這位皇後是新任繼後,他那姨母前皇後早於一年前便已薨逝。


    芮柚紫隻能說這位皇帝也算長情,能扛得住眾臣子的壓力,在正室過世一年才又納新寵,至於任府的王妃和前皇後這對姐妹,壽命顯然都不長。


    芮柚紫不禁欷籲了一下,目光放在眼前侍女替她斟上的琥珀酒。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身子如今不同以往,這酒得少碰,不過不淺嚐一下宮釀究竟和她鋪子裏賣的酒有什麽不同,心裏有些不甘願,宛如入寶山空手而回,這不是很嘔嗎?


    於是她很節製的啜了一小口。


    醇酒入喉,噢,這不是「花春景」嗎?!是她鋪子前陣子推出的酒品,因為帶著花香與果香,還有少許肉桂香,十分適合女子喝。


    什麽時候她的生意做到皇宮來了?!


    她哪裏知道這是謝語的功勞,他把上回買的「暗香」、「臥龍」送給了九皇子,九皇子又敬奉給皇上,皇上大喜,謝語又再引酒進皇宮,也才有今日進宮的「花春景」。


    芮柚紫笑得像偷吃魚的貓,她回去得趕緊讓方管事把帳送來,年關將近,今年保不準思過院的人都可以過上一個富饒奢侈的年了。


    她小臉紅豔豔的,隻差沒有手舞足蹈,因為心裏頭擱著別的事,一下子歸心似箭,巴不得宴會快快結束。


    「哪個是鳳郡王妃,過來給哀家瞧瞧。」太後一開尊口,壽宴裏的嘰嘰喳喳聲瞬間全消失不見。


    檄天之幸!芮柚紫發現自己沒有走神走得太誇張,屏氣斂神後,以為即將出糗的子突然有了自主意識,她發現隻要竭力保持淑女,頭抬得高高的,胸脯挺起來,眼睛平視前方,腳步跨得不大不小,就不會出錯,原來她從小在娘家接受的貴族禮儀訓練,在此時用了出來。


    「臣妾給太後請安,恭祝太後福壽綿延,越活越硬朗,如青鬆長命百歲!」她跪下叩頭,行了個標準的宮禮。


    這叩頭呢,是有些發乎於心的。


    因為太後做壽,皇帝明白放生添壽,殺生減壽的道理,頒發大赦天下特詔,這一赦免,免去多少生靈塗炭,所以得感謝太後過生日,真心願她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好好,這長相,和容哥兒稱得上是郎才女貌,倒也不失為天作之合。」太後不著痕跡的打量了芮柚紫一下,表麵上看舉止端莊,處事淡定,進退有度,就連她賞下的幾匹刻絲、蜀錦和一瓶來自西洋的香水,也不見她有驚喜神態,寵辱不驚這件事上,為她加分不少。


    為著太後賞下來的東西,芮柚紫自然要再度叩謝。


    芮柚紫退下後,太後淡淡的向太妃輕語,「你倒是個有福的。」


    「應該多謝皇上厚愛……」她不能謝範貴妃,在這麵帶微笑,暗地裏下絆子的皇宮裏,不知道人家會怎麽想,倘若傳成皇上是個耳根子軟,聽嬪妃說話辦事的人,鳳郡王府還有活路嗎?


    芮柚紫終於回到座位上,也無心理會自對麵射過來的眼刀,舉著茶盞正要入口,卻聽見——


    「皇祖母,您得了好東西,怎麽沒有孫兒的分?這不行,偏心太過了。」


    那個害芮柚紫坐半天冷板凳的始作俑者正眉飛色舞的大步而來,長得高大偉岸又英俊非凡,女眷們看得癡迷,嗡嗡聲四起,偏偏他那橫掃半邊天的燦爛笑容看得芮柚紫覺得刺眼,撇過頭去,當作視而不見。


    「你從哀家這掏走的東西還會少嗎?」太後啐他一口。


    他腆著臉湊到太後跟前,笑嘻嘻的和皇後見禮,也不忘到自己奶奶跟前討一下好。


    芮柚紫被他的小模樣堵得一口悶氣上不來也下不去。這人到底是不是個男人?但偏偏兩個老人家就吃他這一套,被他逗得笑到眼睛隻剩下一條縫,嘴都闔不攏。


    「皇祖母您可見過我家那顆柚子了?」他完全是獻寶的口吻問。


    芮柚紫頓時起了一陣惡寒。柚子?柚子?這個混蛋是不讓人活了嗎?她剛剛還去露了臉,這會兒滿廳堂的人有誰能不知道她就是那顆柚子?


    人怕出名豬怕肥,想要她出名也用不著這樣啊!


    在任雍容明亮的傻笑中,她簡直要暴怒了。


    「袖子嗎?」兩尊彌勒佛又笑了,還是開懷大笑的那種。


    隻不過太後的臉色轉瞬就冷了兩分。「你不在大殿,男女有別,蹭到後殿來做什麽?」任雍容笑盈盈的湊到太後耳邊不知說了什麽,隻見她揮揮手,罵了句句,「潑猴,這可是大事,你居然掖著藏著,回去,有得你受的了。」


    「孫兒謝謝皇祖母!」


    她揮手讓任雍容走,又在太妃耳邊說了句什麽,隻見太妃怔住了。


    「咱們回府吧,我已經向皇祖母稟過了。」任雍容嘴角勾笑,嗓音低沉而誘人的道。芮柚紫氣悶得厲害,又不好在大庭廣眾下讓他沒臉,隻能強抑下狂怒的心緒隨著他走出宴會廳。


    宮女替她披上白狐裘,她卻覺得有絲遺憾,這回進宮,沒能見著隨便吹吹枕頭風就把她吹進婚姻裏的幕後黑手,隨即她把錯全歸咎到任雍容身上,要不是這廝太早來這,她也許會有機會能見上一麵也說不定,而且宮宴耶,她連一道菜都還沒吃上。


    哼,他隻會壞事。


    身後忽然有細碎的腳步款款而來。


    「郡王,小女子瑛兒有禮了。」嬌柔嗓音在芮柚紫和任雍容麵前倏地響起。


    芮柚紫似笑非笑的看著那張宜嗔宜喜的俏臉,且看她那萬人迷的夫婿怎麽應付。


    任雍容眸光冰冷的在黃瑛臉上轉過一圈,口氣嚴峻道:「你是誰?」


    黃瑛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紅,仍把握機會表白,「小女子仰慕郡王年少有為。」


    「所以呢?」


    年少有為?芮柚紫差點噴笑,這位郡王可是京裏出了名的紈褲,這是見鬼說鬼話,有必要裝模作樣到這種地步嗎?


    黃瑛被任雍容這麽不客氣的話一堵,感到驚恐難堪又氣憤,羞辱感幾乎將她整個人淹沒。


    難道他沒看清她的容貌嗎?


    她的美貌絕不輸那夏侯瓊瑤,也比他那妻子還要出挑,一個笨得連人家言語糟蹋都聽不懂的女人,遠遠比不上她,為什麽他卻看也不看她一眼?


    她怎麽可能會輸!


    藏在裙裾間的手用力握緊,纖纖十指劃破了柔嫩的掌心,不得不狼狽退下。


    芮柚紫也不聽解釋,拉緊了裘帽,慢慢步出園子。


    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的男人隻能自己找話,「你身子重,要我找張步輦嗎?」


    「郡王爺有事就自己忙去吧,我識得出宮的路。」她沒什麽好臉色。


    碰到釘子,他深深吸口氣,胸口有種陌生的緊窒感。


    「你……她……不是我……」


    「我知道你不是。」她低低的道。


    他不由得鬆了半口氣,還有半口氣是懸著的,喉嚨莫名的幹澀。「那由我送你回府……不,我們一起回府,好嗎?」


    「嗯。」好半會兒她才悶聲回應。


    下一刻,她的身子一輕,被他打橫一把抱超來。


    芮柚紫駭然的倒抽了口冷氣,小臉霎時漲紅,也不知道是害羞還是給氣的。「放我下來,這什麽地方?豈容你放肆!」


    「皇宮裏上到皇祖母,下到皇後、皇子都知道郡王府子嗣緊張,萬一你有個意外,誰要擔責任?」他輕輕鬆鬆的抱著這沒幾兩肉的女人,不是肚子裏有個孩子嗎?肉都長到哪裏去了?她到底有沒有按時用飯啊?


    他濃眉皺了皺,看來不盯著這小女人,她是連照顧自己都不會。


    「你!還不放手?」她滿臉慍色,她的名譽被他糟蹋的還不夠嗎?以後她真的不用出門見人了!


    「你給皇祖母備了什麽壽禮?」哪能放手,這機會難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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