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人跟人之間的確講求緣分,合不來的無論如何屈求都沒辦法,像她和任雍容;有緣的,一拍即合,像她和段氏。


    多了兩個生力軍,芮柚紫也沒多想一個婦人能幹多少活,可兩天後的清晨她起床做伸展操,發現院子那幾壟菜苗,因著段氏把雞仔的糞掃出來用水融化後,拿來澆菜地,那些本來略帶可喜的綠芽更見精神了。


    看樣子再過個幾天就可以吃上自家種的青菜了。


    這日她約了談觀在小茶鋪見麵,回雪如今也習以為常自家小姐的男裝扮相,知曉她要出門,還拿出新袍子替她換上。


    那秋袍針腳細密,袖口、領子還用銀、紅、綠繡成花草圖樣。


    「小姐不用看奴婢,這袍子是那日扯回來的布料尺頭裁製的,做工刺繡都是段大娘一手包辦的。」回雪笑嘻嘻的替主子拉好了各處皺褶。


    「我怎麽聽到酸溜溜的味道。」


    這大娘的女紅的確了得。


    「小姐誤會奴婢了,奴婢是在想,像大娘這樣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不論下地、廚房活兒還是女紅都難不倒她,文武雙全的女人,怎麽身邊就沒有個能照顧她的男人?」


    「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不會有啊。」


    「說的也是,往後奴婢一定要讓段大娘多教教我,奴婢要把她的本事都學起來。」


    「孺子可教,不過,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活成什麽樣的日子,誰說一定要和別人都一樣?」芮柚紫點頭道,但仍說了一番話才出門去。


    小姐這是覺得她做自己就好了嗎?回雪想了半天,做出這樣的結論。


    芮柚紫到小茶鋪的時候,談觀已經在座,見到她來立即起身。


    這表妹委實就是那種真人不露相的,見她臉上淡定自如的淺笑,她肯定不知道自己可是一夕成名,整座京城都因為她那首詩而震撼了。


    「表哥,有勞了。」她抱拳。


    「自家人,這是跟我見外呢,什麽勞不勞的,想吃什麽就叫,表哥請客。」為了談事情,他挑了個角落的座位,還壓低了聲音。


    「早知道表哥要請,就該空著肚子來才對。」


    談觀很大器的讓跑堂的夥計把茶鋪裏的點心糕點都上了一份。


    茜柚紫笑得牙不見眼,全收下,反正吃不了,可以打包回去給孩子們吃,這年紀的他們肚子跟黑洞一樣,吃再多也填不滿。


    「麻煩夥計把這些全打包,另外拿個杯子來。」芮柚紫吩咐,佯裝沒看見談觀抽搐的臉。


    「你叫我出來,就是要敲我竹杠的?」


    「我隻是不好拂了表哥的好意,我今日把表哥相請出來,是有事拜托。」


    「隻要表哥能做,凡事都不成問題。」他也不是真在乎那點小錢,不過這表妹毫不做作,越來越叫人刮目相看,疼惜她的心意也越來越濃。


    談觀以為她要喝茶,舉起茶壺便要替她斟茶,卻讓她一掌擋了,反而從搭漣袋裏掏出瓷瓶,打開瓶塞,倒出一杯琥珀色的汁液。


    「這是?」談觀挑著桃花眼看她。


    「表哥嚐嚐。」她鼓勵。


    談觀淺嚐一口,他並非嗜酒之人,但佳釀與劣酒的差距像雲與泥,入喉嘴巴咂了咂,眼睛便是一亮。「氣香而不豔,令人回味無窮。」


    「如果用來賣錢,表哥覺得如何?」


    「這好酒是你自己釀的?」酒是好酒,滋味絕妙,但柚娘何時會釀酒了?


    「秘密,佛曰不可說。」


    「你這丫頭,還跟我打禪機!你該不會想開酒店吧?!」他順水推舟問道,略微猜出她的意圖。


    「表哥果然聰明睿智,神機妙算,堪比諸葛孔明。」


    「表妹什麽時候學會灌人迷湯?」他笑得見牙不見眼,顯然很是受用。


    好聽的話誰都愛聽。「表哥人脈廣闊,我想托表哥尋一間鋪子,掌櫃、夥計如果也能一並找到,那再好不過了。」前提是,她要能知根知底的人。


    「你要開店?」


    「是。」


    「柚娘,拋頭露麵做營生,不是表哥不肯幫忙,說到底你是女子,其中諸多不便,你可想透了?」想到她一個弱女子要自己出來討生活,談觀對任雍容不禁滿腔怒火。


    「所以我需要能信得過的掌櫃,再說,我開鋪子為的是貼補家用,賺個吃飯錢,隻開腳店,不惹眼,又低調,不會給表哥找麻煩的。」有妥貼的人能替她辦事,她隻要在背後遙控,在有需要的時候露露臉就可以了。


    雒邑王朝的酒店分成三種,一種叫正店,正店有造酒權力,自己釀造,自己賣,主要以批發為主,還有一種腳店,腳店不能造酒,要嘛,上正店去批發,回來零售,再有一種就是更小的酒店了。


    芮柚紫想做的就是腳店。


    談觀見她設想周全,自己要不幫她,誰能幫?心下一軟,拍胸脯把這件事攬了。


    他爹常常對他們兄弟耳提麵命說,姑舅親輩輩親,打斷骨頭連著筋,爹和姑姑親近,他和表妹也是最親的。


    「說什麽麻煩,這事就交給我,包在表哥身上,一有消息,我馬上知會你!」談家雖然不涉製酒這門生意,但長年經商,熟知此時釀酒賣酒都需要先登記,領取專門執照。畢竟柚娘是女子,雖然朝廷沒有規定女子不得經商行賈,但是要她一個嬌滴滴的女子為這些繁瑣的手續到處奔走,還得和衙門那些官吏打交道,那些人可都不是吃素的,見她好欺負,非得從她身上剝層皮下來不可,所以這事由他出麵處理最妥當。


    「謝謝表哥!」她臉上揚起大大的笑容。


    「謝什麽,不過,你這些天可有再去隉雅樓?!」他話鋒一轉問道。


    「那裏消費昂貴,哪是我去得起的地方,上回可是托了謝公子的福,才能進去一窺究竟。」她手頭上的銀子可是要一個銅板一個銅板數著用的,哪能浪費在那種地方。


    「你可知,你那首詩如今成了隉雅樓的招牌,你出名了。」知道她這個人的隻有他們四公子,那些風魔了的文人騷客還在遍地找人,檄天之幸,沒讓那些瘋子知曉了柚娘的廬山真麵目,不然,他會被老爹給煎煮甚至幹燒了。


    「這種東西過一陣子就會褪色,京城裏多的是新聞,後浪壓著前浪,我保證不用三個月就不會再有人提起了。」芮柚紫一副胸有成竹的篤定表情。


    這世道和她的前世在新聞方麵並沒有什麽不同,一個消息的存活率不過就那麽幾天,幾天過去,新的新聞又出現,人們就健忘的忘了從前,而所謂的從前也不過就幾天、一星期,更遠點,幾個月而已。


    「你別想的太美了,你初露啼聲的文采,竟然能讓郡王給你寫字,這可是絕無僅有的事,能不轟動嗎?」他終於確定,不過數年不見,表妹已經成為一個精采絕倫的才女。


    「那個地痞流氓,他的字這麽值錢?」


    芮柚紫哪會知道任雍容在人文薈萃的京城能擔得起「驚才絕豔」這四個字,絕非泛泛之輩,也不是浪得虛名,他那一手書法,字字如金,一筆水墨畫有多少收藏家即便傾家蕩產也求不得。


    旁人以為他鳳郡王任雍容沒有實力,隻知玩樂不懂事,隻有他們這幾個死黨才知道他才智過人,有勇有謀。


    地痞流氓?談觀差點噎住。


    這評語……到他這裏就好,到他這裏就好。


    「不談他,這兩瓶春繆麻煩你帶回去給舅舅,說是柚娘孝敬他的。」她對攸關任雍容的話題不感興趣,就此打住。


    她答應回雪要早去早歸,把特意為舅舅特製的純釀讓談觀帶回去。


    她那舅舅別無其他嗜好,閑時喜歡小酌幾杯而已。


    「這是爹最喜歡的酒。」


    「還有一事,就是幫我尋鋪子的事情,暫時不要讓舅舅知道。」她不想讓愛護她的長輩擔心。


    「自然。」望著芮柚紫,談觀欲言又止,不過她仍看出來了。


    「表哥有什麽話盡管說。」


    「你不問我為什麽要和鳳郡王在一起?」


    「交友是表哥的自由,何況因為我的關係,你和那一位也有著彎彎曲曲的姻親關係不是?」她不是那種「我不跟你好,別人也休想和你走在一塊」那種氣量狹窄的人。


    談觀不應是,也不應不是。


    芮柚紫歪頭想了下,心下了然。


    這年頭,重農抑商,商是最末流,商家的地位最輕。


    自古,商戶想要錢途光明,就少不了官家扶持,朝中有人,自是萬事大吉,沒有人脈,若遇上貪官,各種稅目就夠你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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