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地方的大夫醫術當然比不過雲嫿和瑞安郡主一手教出來的無憂公主。


    因此,無憂公主瞧不過眼,屢屢想要插手。


    卻被那大夫給嗬斥了:“你是病患家屬嗎?怎麽在這裏礙手礙腳的?”


    婦人急忙解釋:“她不是我們家屬。也不知道打哪裏來的遊醫,還說要給我們治療。哼,我兒子的腿能隨便讓不明來曆的人治嗎?萬一治壞了怎麽辦?”


    大夫一聽不是家屬,便趕她出去:“去去,這裏是惠醫署,不是你這種閑雜人等能來的。快出去!”


    又對那婦人道:“你兒子的腿摔脫臼了,我得給接回去才行,否則骨頭長歪了將不良於行。會有些疼,幫我把孩子按住。”


    可接骨實在太疼了,婦人力氣小,根本按不住孩子。


    大夫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


    無憂公主瞧不過眼,幹脆一把將大夫推開,“我來!”


    說罷,一根銀針甩出,定在孩子的麻穴上。孩子的腿立馬沒有知覺,也感受不到疼了。


    大夫原本還有些煩她,見她露了這一手頓時有些震驚:“這是……飛針定穴?”


    針灸是大夫們的基本功,可飛針的手法卻不是人人都會的。這大夫也隻在由皇後娘娘親自編撰的《針法大全》中看過。可惜,他資質有限,一直沒能學會。


    沒想到眼前這個看起來不過才十幾歲的少女,居然有如此出神入化的針法。


    婦人不懂門道,見無憂公主突然出手紮了自己的兒子,頓時嚷叫了起來:“你對我兒子做了什麽?我兒子要有個三長兩短,我不會放過你!”


    大夫幫著解釋道:“這位姑娘應該沒有惡意,她用飛針的手法定了你兒子的麻穴,讓他暫時感受不到疼痛也方便接下來的接骨。”


    婦人隻相信惠醫署的大夫,聞言這才沒有再說什麽。


    大夫又問無憂公主:“姑娘,這手飛針之法是哪裏學的?”


    無憂公主道:“我自學的啊。《針法大全》上有詳細記錄,我看一遍就會了。你難道不會?”


    大夫:“……”


    他是真的不好意思說,他看過無數遍,可就是沒學會。天賦上的碾壓,真的太氣人了!


    有了無憂公主的協助,那孩子不再因為疼痛亂動,大夫也很快就幫著接好了骨。


    婦人付了幾文錢的醫藥費後,便千恩萬謝地走了。


    “姑娘,我聽你的口音不像是我們這兒的人?”


    有了之前的相助,大夫對無憂公主也有了幾分好感,也肯主動搭話。


    “我是從京都來的。”無憂公主忙活了一天,一個正兒八經的病人都沒能醫治上,心情也不免有些低落。


    而她一提到“京都”,大夫立馬就兩眼放光,驚喜不已:“啊,你居然是京都人氏!那你可曾見過皇後娘娘的真容?”


    “見過……”想了想,她還是多了個心眼,解釋道,“有一回娘娘出來視察,我站在人群裏遠遠地瞧過一眼。”


    大夫聽完,滿心滿眼的羨慕:“你真是太幸運了!居然有幸見到皇後本尊!”


    無憂公主瞧他這副模樣,便也來了好奇:“怎麽,你很想見到皇後嗎?”


    那大夫一個勁地點頭:“皇後娘娘是我們惠醫署所有大夫最最尊崇之人!不瞞你說,我是貧窮人家出身,原本根本沒有機會讀書,是皇後的醫療改革政策,才讓我不光有機會讀書,還能學醫。”


    “我學成之後,就近安排在家鄉的惠醫署工作。我們家族都以我為榮!這一切,都是皇後的恩德。我每天努力看診,努力鑽研醫術,便是希望有一天能調任到京都的惠醫署總署。聽說總署的醫官們,都有幸受到皇後娘娘的接見。”


    “除了我們這些大夫之外,百姓們也都感念皇後娘娘的恩德。在此之前,窮苦人家的百姓,哪裏看得起病?病了、傷了,便聽天由命。是惠民署的普及,讓治病、吃藥都變得極為便宜,窮苦的百姓也都能看得起病,吃得起藥。”


    無憂公主聽罷也很高興。


    雲嫿開創的醫學教育以及惠民署,無憂公主雖然也略有耳聞,可真正見識到才明白母親的偉大。


    “難怪我今日走了一天,也沒人找我看病。”


    大夫哈哈一笑:“各個縣城都設有惠民署,十二個時辰都能接診,方便又便宜,深受百姓信任,自然不會再找江湖郎中看診了。”


    “你若是想要行醫,不如參加惠民署的招考,能考上這輩子就端上了鐵飯碗,衣食無憂。若是你再勤奮點,天賦又高,還有升入京都的總署做醫官,那可是走上了仕途!”


    大夫說著說著,仿佛就看到自己家靠著勤奮刻苦步入仕途,兩隻眼睛都忍不住放光。


    無憂公主卻連連擺手:“這條路子還是留給你吧,我好不容易才獲得自由,才不想再回去呢。”


    無憂公主在西北地界上晃了幾天,輾轉走了好幾個城鎮,無一例外的都沒有找她看病的人。


    老百姓們更相信惠民署的大夫,有個頭疼腦熱的就去惠民署看診。而對於無憂公主這種江湖郎中,大家根本就不信任,更加不會讓她看診。


    於是無憂公主可悲地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走雲嫿當年雲遊四方、濟世救民的路子了。


    這天,她閑來無事在茶館裏喝茶聽話本故事。


    恰好台上的一個老先生正在繪聲繪色地將皇後娘娘的輝煌事跡,講到高點,迎來眾人的歡呼。


    無憂公主心裏是又驕傲,又羨慕。


    她甚至覺得自己有些生不逢時,要不然也能像娘親那樣開創輝煌。


    然而就在這時,旁邊有個男子歎息了一聲:“皇後什麽都好,可惜生不出兒子!”


    無憂公主頓時就惱火了,拍著桌子道:“生不出兒子又怎麽了?你能生出兒子又如何?能像皇後那樣福澤萬民嗎?”


    那男子道:“若是一般的皇親貴族倒是無妨,可皇後無子,當今天子又不肯再立妃子,將來這大楚的天下該托付給誰?”


    正在旁邊忙碌的店小二笑了起來:“周老四你這是瞎操心,皇後、皇帝沒兒子人家都不著急,你著什麽急?和你又有什麽關係?”


    “誰說沒有關係?”那周老四也急了,站起來道,“當今帝後乃是百年難得一遇的聖人!陛下減免稅負,藏富於民。皇後娘娘開創的醫改,更是讓我們窮苦百姓都能看得起病、吃得起藥。可往後呢?帝後百年之後,大楚的江山若是落到了他人手裏,誰知道會如何?”


    旁邊也有人詢問了句:“若是陛下一直無子,皇位會落到誰的手裏?”


    周老四少時讀過幾本書,前些年還經商去過京都,因此算是頗有見解的人。


    他道:“咱們陛下還有好幾位兄弟,那些兄弟們又各有子嗣,哪個不是虎視眈眈,想要皇位?”


    店小二好笑地道:“周老四你是吃飽了撐的嗎?皇家的事自有上麵那些大人物去操心,你一個小草民隻管吃飽飯就行,管那麽多幹什麽?那是你能管的嗎!”


    周老四拍桌而起,大聲地道:“此言差矣!這等事,偏偏就與你我草民息息相關!如今帝後乃是千年難遇的明君、聖後。在他們的治理下,我等非但能吃飽穿暖,病了還有醫可醫,有藥能吃!”


    “這此之前,你們病了都是如何過的?熬,隻能靠自己熬。熬過去了就好了,熬不過去就是個死!若是想要去醫館請大夫開藥,那都是天價啊!”


    店小二聞言也有些感慨:“我家中幼弟小時便是高燒之後沒錢看病,活活燒死的!我那五歲的兒子,去年也是同樣的毛病了,送去惠醫署花了十文錢就給看好了。嘖嘖,這在往常可不敢想啊!”


    周老四道:“聽說,惠醫署的醫藥費大部分都是國庫撥錢補貼的,每年都要花大量的銀子!所以價格低廉,咱們窮苦百姓才能看得起病,吃得起藥!但若是陛下百年之後,帝位落到了其他王爺子嗣頭上,誰能保證他們還會沿用如今的一切呢?”


    這話一說,整個茶樓的人都陷入了沉默中。不時有人遺憾歎息一聲:“哎,這麽好的陛下,怎麽就能沒有皇子呢?若是陛下有皇子,必然會悉心教導,將來也一定會像陛下一樣愛民如子啊!”


    “誰說陛下沒有後嗣的!”無憂公主聽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出言反駁,“陛下有女兒,女兒難道不是後嗣?”


    店小二笑了起來:“後嗣一般是指男孩兒,女孩兒早晚要嫁人的,不頂用、不頂用啊!”


    無憂公主惱怒地道:“怎麽就不頂用了?我們大楚的巾幗將軍,不就是女兒家?最初巾幗將軍不過是軍中一名小兵,卻屢立奇功,親手將大楚的軍旗插上了赫赤國的國都。她難道就比男子差了?”


    店小二道:“巾幗將軍確實讓我等佩服,可她厲害不代表公主也厲害啊。”


    周老四道:“我聽說咱們的那位小公主啊,自小就頑劣難教,氣跑了好幾位師父。有一回還把太傅的手給打折了。這樣的性子能指望什麽?”


    無憂公主急忙辯解:“沒有沒有!她才沒有把太傅的手打折了,她是想給太傅治病,一不小心紮錯了穴道才讓太傅的手麻痹了。”


    周老四疑惑地道:“這位姑娘,你怎麽知道這些的?”


    “我……我聽說的!”怕對方不信,無憂公主忙又補充了一句,“我有親戚是在京都官宦之家做仆從,能聽到不少內情。”


    “原來如此。”


    周老四不疑有他,繼續道:“可惜了那位頑劣的小公主,她若是能有她母親那樣的才情和大誌,哪怕她是女兒身,我周老四也第一個讚同她當儲君!”


    周圍人頓時哄堂大笑了起來。


    店小二說:“周老四你一個小草民,讚同有什麽用?得陛下和滿朝文武答應才行!”


    無憂公主沒有笑,她皺著眉頭思索了一陣,忽然問周老四:“你難道一點不在乎儲君是女子?”


    雖然蕭玄辰沒有直接公開表示要立無憂公主為儲君,可這些年他開創了女子為官的先例,又精心培養無憂公主。種種跡象,讓不少朝臣猜測到他的真實意圖。


    當麵,沒人敢質疑蕭玄辰。


    可背地裏,難免非議幾句。


    有一回,無憂公主去找蕭玄辰的時候,恰好看到幾個兩個大臣從禦書房出來。


    他們一邊走一邊議論著:


    “陛下遲遲沒有把立儲之事提上議程,恐怕真的存了那個心思!”


    “陛下若是決心已定,真的立長公主為儲君當如何是好?”


    “哎,牝雞司晨!女人當權,天下豈不是亂套了?天下人如何能信服?好不容易才平靜了幾年,少不得又要天下大亂了!”


    “……”


    當時,無憂公主聽了心裏有些難受。


    她沒想到,那些人當著她的麵時,都是那麽恭敬,可背後卻將她說得如此不堪。


    還說她當權就會引發天下大亂,那她成了什麽?


    此刻,她便忍不住問出了這個問題。


    若是父皇真的皇位給了她,天下的百姓會如何?真的會因為她是女人就造反嗎?


    周老四哈哈一笑,而後回答了無憂公主的問題:“對於咱們小老百姓來說,皇帝是男是女不重要,能讓咱們吃飽穿暖,繼續像如今這樣看得起病、吃得起藥就心滿意足了!”


    無憂公主道:“所以,你們隻是怕公主頑劣不堪重任,而並不是真的因為她是個女人,就要造反?”


    “噓!造反的話可不能亂說啊!”周老四急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對咱們老百姓來說,有安生日子過,誰不想太太平平的?沒人願意把腦袋別褲腰上幹那大逆不道的事!”


    其他的人也紛紛附和:


    “誰能讓咱們繼續像如今這樣過日子,咱們就擁護誰!”


    無憂公主似有所悟,像周老四鄭重地拜了一禮:“聞先生之話,勝讀十年書。多謝!”


    說罷,她丟下茶錢大步離開,步子是前所未有的輕快。


    周老四還愣愣地自語:“我什麽時候成了先生?真是個奇怪的小姑娘!”


    無憂公主在民間遊曆了兩年。


    兩年後,她回到京都後,開始發憤圖強,努力學習治國之道。


    又過了十年,蕭玄辰眼見時機成熟,便將無憂公主立為皇太女。


    等她經過數年的曆練,朝中上下的阻力也全部排除後,蕭玄辰退居幕後,徹底放權。


    (全文完,感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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