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狠狠地瞪了楚召帝一眼,轉而麵向雲嫿:“嫿兒,告訴奶奶玄辰怎麽了?你不是派人說,人給救過來了嗎?”


    雲嫿道:“人是救過來了,可他的兩個人格隻剩下了阿麒。屬於蕭玄辰的那個人格消失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蕭玄辰他……他就是死了!”


    她說著說著就忍不住紅了眼眶,怒視著楚召帝:“當年他僅僅隻有十歲,可你卻讓他背負上了害死兄弟的罪名。他才會因此承受不住,生生地把自己逼出了另一個人格。整整十五年了,你讓他替你擔了十五年的罪過,又足足恨了他十五年!如今,他卻為你而死,你可滿意了?”


    楚召帝踉蹌著後退數步,後背撞在門上發出咣當一聲。


    那個他曾經好幾次都想要置之於死地的長子,真的死了?可為什麽,他心裏卻沒有一點痛快?


    當年發現蕭玄麒死了,楚召帝愧疚得要死。可是很快,他就把一切錯都轉在蕭玄辰這個長子的身上。


    是的,這一切都是蕭玄辰的錯。


    玄麒當年為什麽會偷回皇宮?一定是蕭玄辰唆使他回來的。


    玄麒為什麽會割肉飼兄?為什麽不能是蕭玄辰割肉喂弟呢?


    他就這樣固執地恨著,也隻有這樣的恨,才能讓他的內心好過些許。也隻有這樣,他才不會覺得自己有什麽錯。


    可此時此刻,雲嫿毫不留情地揭開的真相,讓楚召帝自己都猝不及防。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他自語到一半,忽然胸口一痛“噗!”的一聲噴出了一大口血。


    太後都嚇了一跳:“皇帝!”


    福公公也急忙過去要給楚召帝擦拭唇角,被卻一把推開。


    他步履踉蹌地往前奔著:“玄辰在哪裏,朕要見他!”


    很快,他就到了蕭玄辰所在的房間。


    蕭玄辰正在睡覺,聽到動靜立馬睜開了眼睛,然後就看到了楚召帝。


    “父皇,您的唇角怎麽有血?您受傷了嗎?”


    一句話問出,楚召帝瞬間就知道他是阿麒。


    因為另一個蕭玄辰不會關心他身體如何,每每父子對上,他都是一副冷硬的口氣。仿佛他們之間隻是普通的君臣,而非父子。


    可在很多年前,兒時的蕭玄辰也崇拜著他的父皇。渴望得到他父皇的關心。


    楚召帝曾好幾次發現他藏在暗處,用羨慕的目光看著他和蕭玄麒、莞貴妃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楚召帝也知道,他為了討好自己努力地習文學武。


    可那時,楚召帝的眼裏隻有蕭玄麒,蕭玄辰所做的一切都被有意無意地忽視。


    哪怕大楚曾經陷入戰亂危機,但是十五歲的蕭玄辰披甲上陣,力挽狂瀾,不但解決了大楚的危機,還把來犯的燕國都給滅了。


    當他凱旋歸來,他也隻是給了適當的封賞,卻沒有問一句:戰場刀劍無眼,我兒可還好?


    也是從那個時候起,蕭玄辰不再追逐他的目光,不再期盼他的認可,甚至還會和他頂撞。


    從前楚召帝並不在意蕭玄辰怎麽樣,可現在,看著阿麒關切的眉眼,他終於有了一絲絲的後悔。


    “你是玄辰還是阿麒?”楚召帝問出口的聲音在微微顫抖,一點也不像尋常那個殺伐果決的帝王。


    蕭玄辰回答:“父皇,我是阿麒。”


    是阿麒啊……


    不是蕭玄辰啊……


    那個被他恨過、怨過、罰過,卻從未愛過的蕭玄辰真的不在了。


    他想問一句:“我兒可還好”,都已無法再問了。


    向來薄情寡義的冷酷帝王,終於濕了眼眶。


    “父皇您怎麽落淚了?”阿麒伸手替楚召帝擦去了臉上的淚:“父皇不哭,淚水蟄傷皮膚,就不好看了。”


    一句話說出,楚召帝愣了一愣,繼而淚水流得更多了。


    這話是楚召帝說過的,也是蕭玄麒說過的。


    莞貴妃生前是個多愁善感的女人,動不動就會落淚。楚召帝瞧見了,便會替她擦去眼淚,然後告訴她:淚水會蟄傷皮膚,愛妃就不好看了。


    這話後來被蕭玄麒聽去,有次楚召帝被風沙迷眼落了淚。


    蕭玄麒還以為他哭,便學著他給母親擦眼淚的樣子說:“父皇不哭,淚水蟄傷皮膚,就不好看了。”


    此刻同樣的話,卻從阿麒的口中說出。


    “你……到底是誰?”楚召帝驚愕地看著麵前的兒子。


    蕭玄辰道:“父皇,我是阿麒啊。您不認識我了嗎?”


    楚召帝愣了一陣,才控製住情緒,溫聲問道:“我兒……傷口可還疼?”


    蕭玄辰道:“還有些疼,不過已經好多了。父皇不必掛懷。”


    “好好養傷,父皇改日得空再來探望你。”


    楚召帝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站住了腳步,朗聲道:“福公公擬旨:成王蕭玄辰戰功顯赫,仁孝忠義,深肖朕躬,宜為儲君。明日昭告天下,待太子身體康複便行冊立大典!”


    此話一出,非但雲嫿吃驚,連太後都愣住了。


    原本作為嫡長子,蕭玄辰一出生就該是太子。是楚召帝一直按著不給,太後為此和差點和他反目。


    萬萬沒想到,這個時候他卻突然宣布立儲,且對蕭玄辰的稱呼都直接變成了“太子。”


    福公公應下之後,立刻朝著蕭玄辰拜了一拜:“老奴恭喜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而楚召帝什麽也沒解釋便直接回宮。


    太後雖然也為消失的那個人格而難過,可事已至此她隻能接受,和蕭玄辰說了幾句話之後,便歎息著走了。


    此刻,屋裏就隻剩下了躺在病床上的蕭玄辰和站在床邊的雲嫿。


    “雲嫿……”他似乎還想和雲嫿說些什麽。


    雲嫿幫他把被角掖好,然後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時間不早了,早些睡吧。林照就在外麵,有事你就喊他。”


    說完,她幾乎是逃也似的奔了出去。


    她害怕再晚走一步,自己的情緒又會失控,會當著阿麒的麵哭出來。


    阿麒現在還很虛弱,她不能讓他看出自己難過,否則會影響他養傷。


    於是,雲嫿隻能像個懦夫一樣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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