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疑……”大大咬一口三明治,張承浩突然沒聲音。


    “嗯,一定是這樣沒錯。”叉塊蛋餅往嘴裏送,張承瀚咀嚼的發出模糊聲。


    “有可能嗎?”空腹正在暍五百西西白開水的趙彩雲,一會兒蹙眉,一會兒沉思。


    “沒道理啊!”吃粥配醬瓜,張永民時而點頭,時而晃腦。


    腳傷尚未痊愈的張老夫人,老遠就聽見他們奇怪的對話,拄著拐杖定進餐廳,便見他們四個人機械式的吃著早餐,專注的在思考事情,完全沒察覺她走進來。


    “奶奶,早。”在場唯一正常的張承德,抬起頭向她打聲招呼。


    聽到他的問候聲,發呆的四個人如夢初醒,迅速從魔咒中回過神來。


    “奶奶早。”


    “媽早。”


    現場另一個唯一正常的人,正悄悄的從椅子上站起身,偷偷的往餐廳口溜去。


    “張奶奶,早……”她聲若蚊蚋,不著痕跡的走到出入口。


    “瑪雅。”張老夫人喚住她,並在位子上坐下來。


    “嗄?”隻差兩步就可以脫身,倪瑪雅不敢相信她功虧一簣。


    “來這邊坐。”張老夫人指了指左側的空位。


    那是張承恩的位子,他尚未下樓用餐。


    “我吃飽了。”她摸摸脹得鼓鼓的肚子,至今仍想不透她一個小傭人為何能與雇主同桌共餐。


    “我知道,我有話要問你。”張老夫人昨晚都待在佛堂中,未出佛堂並不代表她不知道家中發生什麽事。


    啥?又要問?倪瑪雅垮下小臉,感覺三堂會審都沒這麽累。


    “喔。”她以烏龜的速度定到指定位子坐好。


    “瑪雅,他是誰?”張老夫人出其不意的指著小雙胞胎之一問道。


    被老佛爺的手點中,正要大大再咬一口三明治的張承浩,霎時怔住,整個人家被閃電擊中般,闊嘴大張,手停在半空中,身體僵硬如石雕,維持蠢相足足有半晌之久,可見他受到的驚嚇不小。


    低頭吃著蛋餅的張承瀚,迅速的抬起頭,先是看了看奶奶,再看了看另一個自己,忽然間他懂了,頭皮發麻的慢慢轉過頭,忐忑不安的看著倪瑪雅。


    倪瑪雅來回看著小雙胞眙,眼珠子好奇的骨碌碌轉動著,不懂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們,眼中怎麽出現了恐懼。


    張永民倒抽一口氣,趟彩雲驚呼一聲,夫妻倆微愕的互看了一眼,隨即調開目光,將焦點集中在倪瑪雅身上。


    一、二、三……第三個位子,她知道他是誰。


    “張承浩!”她大聲回答。


    “啪”的一聲,張承浩手中的三明治掉了,他呆若木雞的瞪大眼,驚恐的模樣仿佛被醫生宣布得了絕症,無藥可救般的難以置信。


    “瑪雅,他是誰?”張老夫人手指往旁稍栘,指向差點拔腿就跑的家夥。


    “唔……咳……”看著命運之手指著自己,張承瀚緊張到被口水嗆著了。


    第四個位子,她知道。


    “張承瀚!”她大聲回答。


    “鏘”的一聲,張承瀚手中的銀叉掉了,驚恐的模樣像是見了鬼。


    兩兄弟懷疑他們得罪了衰神,還惹毛了倒楣鬼,以及不小心曾踩到狗屎,不然如何解釋他們背到不行的運氣,居然……居然……這怎麽可能?!


    “瑪雅,他又是誰?”張老夫人縮回手再伸出,指著坐在她身旁的人。


    第二個位子,她也知道。


    “張承德!”她大聲回答。


    回答完,她示好的給他一個笑容,卻被記仇的他冷眼瞪回來,她不甘示弱的瞪回去,然後才理虧的移了移位子,坐到椅邊去,和他保持距離。


    “瑪雅,你……你認得出他們?”趙彩雲吃驚得差點拿不穩水杯。


    “瑪雅,你是如何認出他們的?”張永民同樣吃驚得差點握不住瓷碗。


    “我認不出他們。”她看向小雙胞胎,仔細研究半天,仍然無法分辨他們兩人,不過大雙胞胎例外,她莫名的就是能夠分辨出來。


    “什麽?”趙彩雲被搞胡塗了。


    “位子。”飲了口咖啡,張承德難得在用餐時說話,“她認的是位子,不是他們兩個人。”


    “原來是這樣。”白高興一場,趙彩雲輕歎口氣。


    “瑪雅,是這樣嗎?”張老夫人聽出孫子的弦外之音,一雙精明的老眼先是盯著斂瞼垂臉用餐的他瞧,再瞅向身側正在喝果汁的倪瑪雅。


    “嗯。”咕嚕灌了兩口柳橙汁,她才用力的點點頭。


    這個訣竅是李嬸教的,很顯然張家的人忘記他們用餐時的習慣,都會固定按照輩分,依序坐在自己該坐的位子上。


    商人的第六感很強,張永民斜睇著又悶不吭聲的二兒子,總覺得他似乎隱瞞一件天大的事情沒講。


    生得兒身,生不得兒心,話雖如此,但知兒莫若母,趙彩雲也感到沉默寡言的二兒子有事瞞著大家,何況他剛才的話有些奇怪,奇怪中又帶點玄機。


    要衰衰別人,隻要不要衰到自己就好,一直都是這種心態的小雙胞胎,懶得去探討二哥話中是否有話,在聽到倪瑪雅不能主宰自己命運的那一刻起,張承浩像是吃到定心丸,終於得以安心的大大喘了一口氣。


    至於神經緊繃到快斷裂的張承瀚,整個人像泄氣的皮球般,無力的癱掛在椅背


    “瑪雅,你知道張家有一項祖訓嗎?”張老夫人話鋒一轉,當場嚇得小雙胞胎一個正襟危坐,一個坐立不安。


    “祖訓?什麽祖訓?”她眨眨眼睛,很意外自己遺漏掉這個小道消息。


    “李嬸沒告訴你,張家流行一句話?”張老夫人吊人胃口的不把話說完。


    最愛小道消息,倪瑪雅眼睛發亮,感興趣的傾身向前湊近張老夫人。


    “什麽話?張奶奶。”迫不及待想得知,她搖晃張老夫人的手催促著,“張奶奶,快告訴我,是什麽話?”


    “承恩,你說。”張老夫人突然轉頭看向她身後。


    眾人一楞,視線跟著轉移,小雙胞眙率先“啊”了出來,接著換倪瑪雅“咦”了聲,然後張氏夫婦雙眸睜大,再來張承德抬起頭。


    除了張老夫人之外,每個人都很訝異他的出現,不知他何時下樓來,又何時走進餐廳,站在那多久了。


    “你坐在我的位子上做什麽?”張承恩眉頭微皺,似乎很不高興她亂坐他的椅子,又似乎是在惱怒自己挑錯時間下樓。


    “是張奶奶叫我坐的。”倪瑪雅理直氣壯的回答,光明正大的霸占住椅子,不肯起身。


    張承恩眯起眼,警告她最好識相些,否則秋後算帳她皮就繃緊點。


    倪瑪雅不畏懼的迎上他的瞪視,捋虎須的故意漠視他眼神的威脅,裝傻的繼續坐在椅子上喝著柳橙汁。


    “起來,這不是你的位子!”見她有意挑釁,張承恩語氣跟著嚴厲。


    不要!她無聲的動了動兩片嘴唇。


    “去坐你的位子。”耐性告罄,張承恩伸出腳,打算把她從椅子上踹下來。


    “嗯……”佯裝喉嚨不舒服,張永民輕咳一聲,提醒他在場有三位長輩在,凡事要三思而後行。


    “大哥,你中邪了?”張承瀚注意到,每次隻要倪瑪雅出現在大哥的視線範圍內,他的情緒就會特別容易失控。


    其實不隻張承瀚注意到,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他可以做到對每一個人都喜怒不形於色,唯獨對倪瑪雅不行,似乎隻要她動動小指頭,他就會暴跳如雷。


    硬是將腳放回地上,氣得差點又要失去理智的張承恩,懷疑自己真的中邪了,從昨天傍晚到現在,他數不清自己動了多少次肝火,不過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從碰到倪瑪雅後,他情緒就詭異的變得很暴躁。


    “承恩,你還沒告訴瑪雅,咱們張氏家族所留傳下來的祖訓。”見氣氛不對,趙彩雲趕緊轉移話題。


    “我來說。”拿起餐巾擦拭一下嘴角,張承德破天荒又開口了。


    六月要下雪了嗎?


    眾人跌破眼鏡的把焦點改集中到他身上,懷疑他今天起床撞到頭,把腦筋給撞出毛病,不然他怎會那麽的反常。


    “好,你說。”倪瑪雅轉頭看他,“誰說都一樣,我聽你說。”


    “張氏家族留傳的祖訓就是,”他停頓了兩秒,“把認得出雙胞胎的女人娶回家。”


    “砰!”承受不住驚嚇,倪瑪雅一頭栽下椅子。


    她終於知道張承恩的秘密了!


    原來他要她保密的原因,就是不想未來一生的幸福,斷送在她手裏。


    她萬萬想不到,她,一個有父親認不得、有母親喊不得的私生女,居然能夠掌控一個富家太少爺的命運。


    天下事無奇不有,就數這件事最奇怪。


    人家流傳的祖訓不是類似唐朝韓愈的治家格言,就是張公藝的百忍太和,再不就是明朝朱用純的家訓,偏偏張氏家族和別人不一樣,流傳一句怪異透頂的祖訓,且這還不是最荒謬的,最奇怪的是,張氏家族每一個成員都把這句話奉為圭臬,沒有一個人敢嗤以之鼻的斥為無稽之談,或是馬耳東風的不當一回事,因為聽說藐視不恪遵者,絕對得不到幸福。


    禁忌的開始,起源於張承恩爺爺的叔公,他不信邪的娶了一個分辨不出雙胞胎的小學女老師,結果結婚不到兩年,小學女老師就傳出和該校校長有一腿,紅杏出牆的送給他爺爺的叔公一頂烏龜大綠帽。


    緊接著的是他爺爺的小堂弟,也不信邪的和一個老是會混淆雙胞胎的銀行女職員結婚,婚姻雖維持有五年之久,不過結果一樣悲哀,女職員虧空公款,拋夫棄子的和一個工人跑了。


    再來則是他三伯公的大兒子,同樣不信邪的想和認不出雙胞胎的秘書結婚,結果結婚當天的迎娶路途中,和一輛砂石車對撞,新娘子命雖救回來了,卻變成了植物人,聖今仍昏迷不醒。


    陸陸續續鐵齒的人有他父親的叔叔、他父親的堂兄、他叔叔等人,至今沒一個有好下場,人家結婚是比幸福,他們結婚是比淒慘。


    有監於前幾代以來數不清的例子,近代的雙胞胎沒有一個敢再不信邪,任意違背祖先留傳下來的訓言。


    說也奇怪,違逆不遵行者,個個皆不幸福到令人同情;奉行遵行者,個個皆幸福到白頭偕老。


    做人真的不能不信邪!


    “夏雪,瑪雅人呢?”小雙胞胎在一樓樓梯口攔住她。


    抱著一大堆要換洗的枕頭套、床被單,夏雪鼻子過敏的一路打著噴嚏下樓來,無法說話,她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李嬸,你知不知道瑪雅在哪裏?”小雙胞胎一前一後出現在廚房門口。


    正在熬煮中藥、墩補膳品的李嬸,忙著注意火候、控製時間,沒空理會他們,隨便擺了擺手表示不知道。


    “鄭百鳴,你有沒有看見瑪雅?”行經客廳,小雙胞胎叫住正往外走去的他。


    手裏提滿大包小包的垃圾,嘴裏塞滿大塊小塊的糕餅,突然被叫住,鄭百鳴嚇了一跳,嗆了一下,被噎到了。


    他滿臉漲紅的咿咿唔唔幾聲表示不知道後,隨即往外衝,把噎住喉嚨的糕餅全吐出來。


    “奇怪了,沒在後麵,也沒在裏麵,難道在上麵?”


    “上麵找過了,沒有。”


    “前麵呢?”


    “還沒找。”


    “有沒有可能跑到外麵去?”


    “有可能……”


    交談聲隨著漸行漸遠的步伐,愈來愈小聲,直到消失聽不見為止。


    躲在工具室不敢出來的倪瑪雅,不確定小雙胞胎是否真的定出屋外,她等了一分鍾,確定他們真的不在屋內,才偷偷的打開工具門,探頭采腦的東張西望一下,再三確定他們真的在屋外,便不猶豫的趕緊跳出工具室。


    “咚咚咚……”她三步並作兩步,逃命似的往三樓衝。


    “鏘”的一聲,她打開門,“砰”的一聲,她關上門,“啪”的一聲,她落上鎖。


    一氣嗬成的動作,驚動了正在做畫的張承恩。


    咻咻咻,唰唰唰,快速揮舞著鉛筆,正專注在素描的張承恩,被打擾到的抬起頭來,一見到屢次警告,屢次漠視,把他的房間當作公共場所任意出入、自由走動的人,他不悅的微眯起雙眸。


    “倪瑪雅,你又跑進我房裏做什麽?”早上剛警告過,下午再度出現,她根本不把他的話當作一回事。


    用膝蓋猜也猜得出來,她又把他這裏當成避難處。


    “張、張、張……張……”一口氣街上來,她喘得說不太出話來。


    “張承浩、張承瀚又在四處找你?”千篇一律的開場白,她說不厭,他都聽煩了。


    “對、對……”元氣耗盡,她整個人虛脫無力的背靠著門板,兩腳伸直癱坐在地上。


    “他們懷疑你認得出我和張承德?”他抿了抿嘴唇。


    “嗯……”吐出去的氣多,吸進來的氣少,她嚴重缺氧,快窒息了,乾脆開口用嘴巴呼吸。


    “他們威脅你,要你說出秘密?”他眉毛挑動了下。


    “對……”好渴,她需要水。


    急促喘著氣,口乾舌燥的她,看見桌上有水,眼睛發亮的爬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瓷杯進攻。


    “所以你就跑來我這躲?”他眼睛又眯起。


    “咕嚕、咕嚕、咕嚕……”她一口氣灌完白開水。


    “嗯……”她點頭,心滿意足的哈了一聲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把瓷杯擺回桌上還給他。


    又喝光他的茶水!


    “倪、瑪、雅!”張承恩咬牙切齒。


    “我口渴。”她無辜的眨眨眼睛。


    溫馴的獅子快被她惹毛,為免他愈看她愈生氣,她趕緊離開他的視線。


    進他房間如走庖廚的倪瑪雅,先是走到角落一張木桌前,把口袋內所有的銅幣全投入豬公存錢筒內,然後打著哈欠定到一張雙人床旁站定。


    視線隨著她身影移動,張承恩見她爬上自己的床,他臉部線條開始僵硬,麵色也逐漸難看起來。


    “倪瑪雅,你現在又在做什麽?”他語氣溫和得令人毛骨悚然。


    “脫鞋子。”哈欠連連,她不知道是困到遲鈍沒發現他鐵青的臉色,還是故意假傻,完全不理會他的瞪視。


    “然後呢?”放下畫簿,丟下鉛筆,張承恩站了起來。


    “準備睡覺。”和小雙胞胎玩捉迷藏玩了一個下午,她累癱了,急需要好好休息一頓才行。


    爬上枕頭山,窩進涼被內,她舒適的呢喃一聲,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閉上眼,準備好好補充一下睡眠。


    又擅自睡他的床!


    “倪瑪雅!”張承恩火冒三丈的繞出書桌。


    這個小傭人真的是愈來愈無法無天了,把他的警告當放屁、威脅當笑話、命令當兒戲,不僅尊卑不分,甚至作威作福、頤指氣使的反過來要求他,現在則是囂張蠻橫的鳩占雀巢。


    大前天是霸占住他的檜木書桌寫功課,前天是霸占住他的頂尖電腦玩遊戲,昨天是霸占住他的電漿電視看卡通,今天是霸占住他的名貴床鋪睡懶覺,明天他可以預料她會霸占住他的百萬音響聽梵音。


    這間房間到底是誰的房間?她憑什麽有使用權?他為什麽要處處遷就她?


    搞清楚他才是正牌的主人!


    “要睡回你的房間睡。”他大步走向她,動怒的表情有要攆人的決心。


    “不要!”她攬被翻身背對他,“我的房間沒冷氣,枕頭也不軟,床墊睡起來不舒服,我要在這裏睡。”


    會不會被小雙胞胎逮到倒是其次,能不能睡個舒服的好覺反而是最重要的事,她說什麽也不離開。


    “倪瑪雅,我再說一次,離開我的床。”他可以允許她碰任何東西,唯獨床不行,他無法忍受他的床有異味。


    倪瑪雅充耳末聞,隨他在旁邊叫囂,連應都懶得應。


    “馬上離開我的床!”張承恩扯住涼被的另一端,用力一拉,扳過她的身子,把她拖到麵前來,大有要連人帶被將她掏出去的打算。


    想睡個覺都不行,倪瑪稚氣呼呼的睜開眼。


    “你不讓我睡床,那我要睡哪裏?”她緊摟著涼被下放手,並空出一隻手搶奪他手中的涼被。


    “睡地上。”張承恩不鬆手,和她拉扯著涼被。


    “不要,我會感冒。”呆子才會有床不睡去睡地上,她決定和他拚了。


    “怕感冒就回你的房間睡。”怕跟上次一樣,力道太猛將她拉下床,重重摔傷她,這次他采取蠶食鯨吞的方式,控製好力道,一寸寸拉走她手中的涼被。


    “放手,不要搶我的被子!”自知搶不贏他,倪瑪雅生氣的拍打他的手,想迫使他屈服。


    男女體能天生有差別,後天更甭講,她瘦骨如柴,他高大壯碩,勝負一下子就揭曉。


    稍加再用點力,張承恩輕鬆抽走她手中的涼被,涼被正式宣告被收複。


    “張承恩!”她真的生氣了,坐起身瞠睨他。


    張承恩微扯嘴角,表情像收複一座城池般的高興,十分得意的睥睨她。


    “沒被子,我看你怎麽睡。”冷氣再降個五度,他就不相信她睡得著。


    “你……”要跟她鬥是不是?好,她奉陪。


    “你做什麽?”他眯起眼。


    “睡覺,”她重躺回床上,“沒被子我也能睡。”


    睡?隻怕會睡出病來。


    “起來!”他厲聲斥喝。


    “哼。”她很拽的別過臉,“你就祈禱我不會著涼,要是不小心讓我感冒了,當心我到張爸爸、張媽媽麵前告你一狀,到時候你就等著被修理。”


    “你現在是在威脅我?”他可是吃軟不吃硬,別以為家中長輩將她當成寶般疼寵著,他就不敢對她怎麽樣。


    “沒錯。”仗著有張氏夫婦撐腰,又有張老夫人當靠山,倪瑪雅講話不再唯唯諾諾,嘹亮得簡直要壓過他的氣勢。


    “算你狠!”他把涼被丟還給她,“拿去。”


    “算你識相。”她攤開涼被,重新蓋好身子,“我要睡覺了。”


    言下之意,他可以滾了。


    張承恩的臉扭曲了下,狠狠的瞪著快樂去找周公下棋的她,噴火的目光像是恨不得能將她燒出千瘡百孔般的可怕。


    她竟敢把他當成招之即來、揮之則去的下人,到底誰是主子?誰是傭人?她居然喧賓奪主、反雇為主起來!天地顛倒了是不是?


    不堪受氣,他握起拳頭想將她拖起來好好教訓一頓,卻礙於父命母令不可違,下能欺負她,但是不教訓她一頓,他又怒氣難消。


    完全拿她沒轍,無可奈何之下,他氣悶的忿忿瞪她一眼,才悻悻然的走開。


    “啊,對了,我……”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張承恩停下腳步,火大的轉過身,直覺反應她又要被勒索。


    “你又要什麽東西?”他打斷她的話,“這次的封口費是要冷光表?mp3隨身聽?還是限量發行的泰迪熊背包?”


    數不清被她勒索多少次了,幸好她沒獅子大開口,否則他一掌斃了她。


    “這些東西我都有了。”她睜開眼提醒他。


    所有的東西部是他買給她的,他豈會不清楚?


    “我知道!”他口氣很衝。


    倪瑪雅斜眼凝視他,欲言又止,似乎在考慮要不要告訴他,他的情緒再度失控了。


    見她難以啟齒,張承恩馬上發現自己又被她惹毛,此刻的他,脾氣暴躁得像一頭瘋熊,要不是尚有殘餘意誌力,他早抓狂攻擊她。


    “你要什麽?”做了個深呼吸,平複激動的情緒後,他冷靜的問道,語調中充滿警告。敢刁難他,他就和她玉石俱焚,看誰厲害。


    不讓他好過,他也絕不會讓她好過。


    和一個不懂幽默、不解情趣、不愛說話、不理睬人的木頭生活在一塊,光一天就知道日子有多麽的無趣、多麽的無聊。


    不想一輩子葬送在他手裏,她適可而止,不再撩撥他的怒氣,試探他脾氣的底限。


    “我要錢。”不拐彎抹角,她直接說明想要的東西。


    張承恩睜大眼睛,橫眉豎眼瞪視她,瞪得眼睛都快脫窗了,仍不敢相信短短一個多月她已變壞了。


    她是被誰教壞的?在哪學壞的?是誰把她帶壞的?一連串的疑問使他震驚得楞住。


    “你說什麽?”他沒聽錯吧?


    “我說我要錢。”她再說一次。“給我一百塊就行了。”


    媽媽的生日快到了,她要買禮物送給媽媽,這就是她拚命把阿姨給她的零用錢存起來的緣故。


    一百元?不是一千元?一萬元?張承恩愕然得說不出話來。


    “我好累。”她揉了揉熊貓眼,“我要睡覺了,一百塊等一下你再給我。”


    保守秘密,真累,雖值錢,卻麻煩。


    她已經被小雙胞胎找了一個多月的麻煩了。


    第一個星期,小雙胞胎總是捉著她問,哪個是張承恩,哪個是張承德。


    第二個星期,問不出所以然來,小雙胞胎開始利益誘哄,買一大堆她愛吃的零食討她開心。


    第三個星期,誘哄不成功,小雙胞眙改變策略,一會兒威脅,一會兒恫嚇,采取狠戾手段逼迫她屈服。


    第四個星期,恐嚇失敗,小雙胞胎使出撒手鐧,她走到哪他們跟到哪,像兩隻趕不走、揮不掉的蒼蠅,不停的在她身邊繞來繞去,不斷的在她耳旁吱吱喳喳,抑或高歌來段魔音穿腦,疲勞轟炸得她快發瘋了。


    第五個星期,她受不了,和他們大玩貓捉老鼠的遊戲,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聰明的逃到張承恩的房間躲著。


    “第一下……”她含糊不清的開口,“記得叫我起來……吃晚餐……”


    靜默一秒鍾。


    “還有……”她的聲音愈來愈小聲,“等一下……張承浩、張承瀚來找我……”


    靜默兩秒鍾。


    “你幫我……”她蚊蚋般的聲音已快聽不見了,“應付……他……們……”


    靜默三秒鍾,沒動靜。


    靜默四秒鍾,沒反應。


    靜默五秒鍾,她睡著了。


    氣歸氣,伯她著涼受寒,張承恩轉身拿起冷氣遙控器調整一下溫度,接著大步走回床邊拉起涼被,蓋住她頸部以下的身體。


    端詳著熟睡的她,他至今仍無法接受命運的安排,依然有很強烈想反抗命運的念頭,不甘一生就受命運捉弄的和她糾纏一輩子。


    他想要擺脫命運的束縛,隻是他改變得了命運嗎?


    恐怕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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