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宮裏的司樂一比,葉照容的歌聲顯得技巧不足也少些風韻,可是她的音色幹淨,沒有半絲雜質,反而有股動人的氣韻,輕輕淡淡的,猶如霧裏花、水中月般縹渺。


    最重要的是她唱進陸瑞京的心裏了,那一絲特別的味道勾起他對童年的思念,那時的他要的不多,隻要能吃飽就好,想快快長大好保護他想保護的人,予以溫飽。


    但是那些事好像太遙遠了,明明近在咫尺卻碰不到。


    他想起門前的小河,後山的野花,春天他和堂哥被蜂兒追著跑,夏天下河撈魚,冬天再冷也要上山割野菜賣錢……真的,好遠了。


    「你怎麽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見他眉頭皴得緊,葉照容才有此一問,在她眼裏陸瑞京是很可憐且需要被照顧的人,因為他是進宮伺候人的公公,無後的。


    揉揉發澀的眉心,陸瑞京的臉色比先前好多了。「沒事。」


    「早跟你說了酒喝多了不好,你偏是一杯接著一杯喝,要知道酒是穿腸毒藥,你是在掏空自己的身體。喝酒前要先吃點菜墊墊胃,空腹不飲酒,飲酒必進膳……」


    「你一向都這麽多話嗎?」看她訝異的睜大眼,一副被人逮住小尾巴的慌張樣,他不禁麵色放軟。


    真像一隻踩到自己爪子的小狐狸,驚訝又不解,擔心被人瞧見它的蠢樣,掩耳盜鈴的捂住臉,以為這樣就能讓人認不出是誰做了蠢事。


    「我……我沒有話很多,真的,花姊說再多說話就要扣我銀子,你替我保守秘密好不好,下一次我當啞巴,一句話也不說。」她懇求著,好像天快要垮下來,要出人命似的。


    「還想有下一次?」他挑眉。


    「唔……唔唔……唔……」她捂住嘴巴,花了三個月用牛奶潤白的小手比來比去,似在說些什麽。


    「我從不幫人。」她的表情太好理解了,根本是全無遮掩,即使不開口也曉得她的意思。


    見他不肯幫忙,葉照容沮喪的哼了一聲。「我以為你是好人,我也是好人,好人要幫好人。」


    「誰說我是好人?」這話傳出去,京裏有一半的勳貴會嚇死,另一半重病不起,一樣是嚇的。


    「看出來的。」葉照容沒發現自己手上沾了剛才倒出來的酒水,粉塗得太厚她覺得癢便伸手一抹,誰知厚厚的粉登時被擦掉,臉上多出一條顏色不均勻的指痕,讓她看起來像偷吃魚的花貓。


    陸瑞京笑得很輕很柔,目光往她麵頰溜了一圈。「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不是好人。」


    「可是我覺得你很好呀!你沒有瞧不起我,還會跟我說話。」他給人的感覺很溫暖,像、像……像四郎哥哥。


    看到他嘴邊很淡很淡的笑意,想起陸四郎的葉照容心情有些低落,但是她和野草一樣堅韌,很快就振作起來。京城雖然很大,人很多,可慢慢找總會找到人的,她有信心。


    由於葉照容記得的是陸四郎十二歲的模樣,當時他痩得像隻猴兒,事隔多年,她的容貌都變了,由羞澀小村姑變成容貌妍美的大姑娘,當年的陸四郎怎會全無變化,但她壓根沒想到這一點。


    「很多人瞧不起你?」他剛入宮時,逢高踩低的小人也不少,若非他機智又精於應對,怕早遭了暗算。


    她的笑容先是一收,隨即又不在意的咧開嘴。「我本來就是不起眼的小村姑,從山裏出來的野丫頭,別人不喜歡我是我不夠好,所以我要更努力點,讓大家一見到我就歡喜。」


    「你……」很傻。


    說不上是什麽感覺,他心底的堅硬崩了一角,她讓他心軟,覺得不該對她太嚴苛。


    「你要說什麽?」她等了老半天都等不到下文,忍不住開口問。


    陸瑞京擺擺手,起初對她的厭惡感頓時消弭。「罷了,和你一個小丫頭糾纏有失本督主身分。待會你和太子說一聲,本督主有事先走一步,改日有空再上門謝罪。」


    「咦!你要走了?」不知怎麽了,她有點依依不舍。


    「嗯。」他難得和顏悅色,揉揉她頭頂,動作自然得讓他為之一僵,暗暗一驚。


    這手勢……這手勢怎麽跟那時候一模一樣,他真的想念「她」了不成?


    陸瑞京俊顏一板,走得很急,似乎有人在後頭追著他似的,他一出牡丹樓,身後立即跟上四名錦衣男子。


    「督主,二皇子又遇襲了。」理刑百戶向怒山小聲的說著,步伐不緊不慢的跟在他身後。


    「在哪裏?」


    「城外的別莊。」


    「受傷了沒?」


    「幸好侍衛們及時趕到,有驚無險。」若是慢了一步肯定性命堪慮,二皇子也算是鴻福齊天。


    「查出是何人所為了嗎?」敢刺殺皇家子嗣,膽大包天。


    身任緹騎,又稱校尉的趙之恩輕哼了一聲。「能查嗎?即便查到了上頭的主子,還不是隨便扔出個替死鬼讓我們交差。」


    「別說了,老趙,小心禍從口出。」上麵的主子爺是他們能議論的嗎?若不謹言慎行,隨時人頭落地。


    「老子悶嘛!老是搞出這種事讓東廠收拾,真當我們整天閑得沒事做光捉耗子嗎?」有本事捅死一、兩個皇子讓皇上大發雷霆啊,天子一怒,血流成河,這才過癮!


    「在督主麵前你敢自稱老子,活得不耐煩了。」老壽星上吊,活膩了。


    被百戶大人往後腦杓賞一巴掌,趙之恩連忙擺出諂媚的幹笑。「督主,我老趙嘴臭,說話你權當沒聽見,我自罰自個兒,就罰我三個月不能喝酒,以儆效尤。」


    陸瑞京的神情冷肅,讓人瞧著就深感不安,生怕一句話說錯了便會倒大黴,個個繃著皮不敢觸怒他。


    「趙之恩。」


    「是,屬下在。」趙之恩站得挺直,不敢有一絲嬉鬧神色。


    「你替本督主去打探一個人,她叫……」要把她牽扯進來嗎?目前局勢未明,何必多一個人擔心受怕。


    話到一半的陸瑞京遲疑了。


    「督主要找誰盡管交給我老趙,上天下地我都能將人翻出來。」他最擅長的正是偵查,很少有人能逃出他手掌心。


    「算了,還不是時候。」他仰起頭,把被剛才青樓女子所勾起來的思念強壓下去。


    「咦!什麽意思?」他搔了搔頭,一臉不解。


    「沒什麽,你先去知會錦衣衛指揮使一聲,讓他多派點人將二皇子接回宮,二皇子身邊時刻不得離人,挑大內高手三十六名日夜輪流。」


    「那太子那邊……」需要加派人手嗎?


    「暫時按兵不動。」不變以應萬變。


    「太子今日宴請督主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他是有了西廠還不知足,還想把我們東廠掌握在手中才安心。」心真大,就連皇上也無法完全掌控住東、西兩廠,太子的手也伸得太長了。


    「這段時日謹慎點,別讓人逮到把柄。」不怕一萬,隻怕萬一。


    「是的,督主。」眾人齊聲達道。


    牡丹樓的三樓,一道人影立於窗邊,目光追著陸瑞京,似有所覺的陸瑞京的回頭一看,隻見男子身影隱入暗處,他冷然的眯起眼,心裏盤算著下一步棋要怎麽走。


    「想容,你幫我將小侯爺送的如意玦收起來,放在左手邊那隻紫檀木嵌珠貝匣子裏,小心輕收,別放錯了。」


    「好的,海棠姊姊,我馬上來。」


    「想容妹妹呀,我這妝畫得不好看,你打盆水來讓我洗洗,這胭脂的顏色濃了些,不襯我的妝。」


    「是的,香玉姊姊,你的水我打來了,兌了熱水,溫溫的不涼手,對姑娘家的身子好。」


    「想容,你去燕子胡同給我買盒「紅豆蒸糕」,不知怎麽的嘴巴有點饞,想吃甜糕。」


    「是燕子胡同倒數第三間的老胡糕餅鋪嗎?我曉得了,你等等我,我也想吃棗泥糕了。」


    「想容,我有事要你幫忙……」


    葉照容不比善使心計的丹湘,一入牡丹樓不久便成了受人吹捧的對象,在花絳有意的保護下,她的容貌借著過濃的妝扮遮掩,看起來不過是中上姿色,不特別明媚也不算醜,在眾花環伺中並不起眼。


    加上她不張狂的性情,凡事不與人起爭執,想讓樓裏的姑娘都喜歡她,再者,和樓裏的姊妹們相比,她可說是既無才華又資淺,因此沒事時總會替先進的姑娘們打打下手,跑跑腿。


    她不以為忤,樂在其中,反正在牡丹樓裏大家都是可憐人,都因不得已的苦衷流落風塵,姊妹們互相幫忙不算什麽,她相信自己用一腔熱血融化疏離,久了大家就會真心待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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