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關小翠愛哭又愛撒嬌,關蓮芯不好直接說實話,隻道,管不動兒子。


    妹妹很疼愛這個沒有爹娘照顧的孩子,但太疼愛了,什麽都依著,導致她驕傲不說,還有種讓人傷腦筋的自信。


    懷應時十五六歲還沒訂親,大抵是因為這樣,關小翠一直覺得,表哥會娶自己,所以當他要娶侯芳菲時,關小翠很崩潰,還拉著他的袖子哭喊問,為什麽,一個用力,袖子居然破了,懷應時當下很想從她後腦杓巴下去,但看到關蓮文的神色,勉強忍住,「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是家中獨子,娶妻傳宗接代,有何不妥?」


    關小翠一邊吸鼻子一邊說:「表哥不是在等我長大嗎?」


    懷應時忍住翻白眼的衝動,「那是你自己想的,我沒這樣說過。」


    「可是,我感覺得到,表哥是在等我……」


    懷應時看關蓮文,眼中寫著:快把這奇葩人拉走,不然別怪我動手。


    等到侯芳菲入門,關小翠想去纏事找麻煩,怎麽說也是親戚,新娘子總不能給她臉色看,沒想到侯芳菲根本不理她,隻說身體不舒服,不見,什麽時候好一點?


    不知道——她是名門千金,其它人對她來說,什麽也不是,連招呼都不用打的關係,討厭喜歡都無所謂,反正她不放在眼中。


    關小翠大受打擊,從小到大,她一直被照顧得很好,大家隻會誇獎她,或者討好她,她沒想到這天下居然有人不屑她。


    多虧了侯芳菲,關小翠後來收斂很多,或許也是因為年紀更大,的確懂事了些,這一年多,他覺得這表妹的奇葩度有降低一些。


    侯芳菲假死後,關蓮文曾經問過續弦之事,懷應時也很直接,絕對不娶關小翠,然後呢,他親愛的姨母一臉誠懇的說:「小翠真的很喜歡你。」


    「我也是真的很不喜歡她。」


    「可是——」


    「關三小姐。」懷應時隻要生氣就不會喊關蓮文姨母,而是直接喊她「關三小姐」,「你別再說了,原大叔也很喜歡你,你都不嫁他,然後跟我說小翠很喜歡我,要我娶她,這有道理嗎?」


    「這怎麽一樣,原四海那人,我看不上啊,愚昧粗魯。」


    「關小翠那人我也看不上啊,蠢笨愛哭。」


    話是毒了點,但總算讓他姨母死心,遙再對他洗腦了。


    哭哭,巧遇,長輩勸說,終於出了新招,食欲不振,食欲不振還嚷得全山都知道,好不振啊。


    「不用管她。」


    桃花忍笑,「奴婢想也是。」


    「還有呢?」


    饒聰道:「蒼州那邊有消息說,知府想買我們的兩塊鹽田。」


    「買?」懷應時笑問:「拿什麽買?」


    一塊鹽田年產值約十萬兩,元寶像是從地裏長出來的一樣快速,有鹽田不但自己吃喝不完,子孫也永遠富貴,除非能拿出上千萬兩,不然誰會賣?他就不信區區_個知州,有這樣多銀子,大抵是新官上任,見他名下鹽田多,想以勢壓人,說是「買」,就是想搶而已,哪裏會給錢。


    這種不象話的貪官,他見多了,道理他也懶得講,跟當初的正邪之分一樣,一棍子打下去就好了,皮厚就多打幾下,打到痛為止,會覺得痛,那就老實了。


    「饒聰,讓人把那州知府底細打聽打聽,他若隻是說說便算,上門依然好生接待,若真敢勒索,就把他兒子孫子通通抓來,他「買」了幾塊鹽田,就讓他拿加倍的鹽田來贖。」


    「是。」


    「桃花,傳話給關三小姐,我要成親了,讓她來把食欲不振的關小翠帶走,免得她又使什麽笨招壞我心情。」


    【第六章】


    很快的,到了出嫁的日子。


    學武之人沒那樣多規矩,喬喜娘讓大哥喬光背上大紅馬車,在眾目睽睽之下,往車簾外丟了姑娘時候用的步搖一支,碗筷一副,象征從此告別喬家,喜婆一聲「吉時到」,新娘馬車跟著嫁妝列,從喬家大門慢慢離開,直到大紅隊伍看不見,喬華豐跟柳氏再把喬喜娘房中慣用的茶具摔碎,對喬家來說,婚禮便算結束。


    至於喬喜娘,婚禮正要開始。


    從鈺州喬家鏢局到馨州雲山,大概要走上十天,進了馨州後,積雪變深,車行更慢,加上天氣冷,喜婆跟負責迎親打點的茉枝原本怕喬喜娘抱怨,卻沒想到新娘馬車一路行來半聲不吭,心裏倒有些放心,第十二日,終於到達雲山山腳下的莊子,喜婆跟莊子內的饒大娘連忙招呼一行人梳洗休息,又過四天,終於好日子到了。


    喬喜娘一早被挖起來,梳妝打扮,又拈香對著鈺州方向拜了拜,權充祭祖,吉時一到,喜婆喜娘扶著她上了轎子,一路吹吹打打上山。


    顛了一個多時辰,總算停下來,又被扶入房間,喜婆在她手上放了個蘋果後,這便出去。


    房間靜悄悄的,喬喜娘忍不住長吐一口氣,餓,渴,累。


    她知道門外有人,但那都不是她的人,小翠跟香兒現在應該在耳房,明早過後她們才能過來。


    遠嫁真是酷刑,若是從家中出嫁,她上轎子前還能在衣服裏藏塊點心,但因為是在雲山的莊子出嫁,給她穿衣服的都不是自己人,她隻能演巴巴看桌子上的八寶點心,卻無法伸手拿個兩塊放進衣服。


    不知道還要多久……


    聽見推門聲音,喬喜娘又把有點駝背的身體撐了起來。


    「奴婢桃花見過少夫人。」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少爺讓奴婢過來給少夫人重新梳頭。」


    重新梳頭就是她可以把那銅盆重的鳳冠拿下來一會了,開心。


    鳳冠跟喜帕很快取了下來,喬喜娘被扶到百花鏡台前,一個老嬤嬤拿起梳子,沾了花油,開始整理她其實很整齊的頭發。


    梳好頭,那叫桃花的丫頭一個眼神,跟在旁邊的小丫頭立刻捧起一直挽在手上的食盒,「少夫人要到明早才能吃食,先用些點心吧。」


    喬喜娘雖然肚子很餓,但還是頗猶豫,「這,不合規矩吧。」


    「少夫人放心,奴婢不敢做這主,是少爺交代的,你們都下去吧。」最後一句話卻是對著梳頭嬤嬤跟旁邊兩個二等丫頭說的。


    茉枝站著,服侍她吃了點心跟茶,又帶她去了一趟淨房,接著重新給她點好胭脂,戴上鳳冠,喜帕,扶到床邊,「奴婢就在門外,少夫人若還有其它需要,喊一聲便行。」


    依然是呆坐,喬喜娘卻覺得好多了,比起剛剛的垂死邊緣,現在完全是體能滿點狀態。


    捧著蘋果,天大概是黑了,因為中間丫頭進來點起燭火,從喜帕下頭可以看到燭光取代了日光,又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再度傳來喧嘩聲,喬喜娘知道懷應時來了,發呆了一整個下午,終於開始緊張起來。


    天哪,她的夫君就要進來了,出喬家門時,還沒那樣切實的感受,可此刻,喧嘩聲,燭火,隱隱約約的恭喜,都在提醒她,以後不再是喬家姑娘,而是懷家少夫人。


    開門聲,腳步聲。


    喜帕被掀起,一張俊臉出現,「娘子好等。」


    雖然不是官家大戶,但基本禮俗還是要顧,因此新婚之夜隔天一大清早,喬喜娘再想睡還是想辦法從暖被中爬了起來,梳妝更衣,預備去給關蓮芯奉媳婦茶。


    夫妻倆打扮完畢,丫頭把兩人的披風捧過來,喬喜娘對著正預備展開披風的丫頭道:「給我。」


    伺候丈夫是妻子的本分,大事做不來,但這點小事,還是應該自己經手。


    看著給自己係披風的娘子,懷應時顯得頗滿意——他不要求妻子能琴棋書畫,吟詩作對,但至少妻子的本分應該盡。


    她幫自己係好,再讓丫頭服侍她,很好,既有妻子自覺,也有主母的派頭。


    兩人並肩往外而行。


    雲山雖高,也積了兩寸高的雪,但並沒有風,加上下人已經把清風院到關蓮芯賞星閣中的積雪稍微清過,走起路來並不難。


    懷應時一邊走一邊跟她說:「母親住的地方大概要走一炷香時間,她派人來找,你再過去,平日不用天天請安,餐食都是各吃各的,由大廚房負責,你若有想吃的東西,提前交代下去準備即可。」


    喬喜娘點點頭——婆家不用伺候,這是柳氏原本不想結這門親卻突然見風轉舵的原因之一,壞婆婆難伺候,好婆婆……再好的婆婆也是婆婆,得規矩,得尊敬,得警惕,然後會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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