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惶惶惴惴、悸動不已?


    他的英挺的確不同凡響嗬!這世上除了他,隻怕再也沒有人能一舉手、一投足皆一一撼動她的心扉。


    這……便是愛的感覺嗎?


    天啊!一想到那個字眼,她不禁全身發涼。愛上一個這樣的男人,她該如何善終?


    她能忍受當一輩子的代替品嗎?


    不!她要的是專一的愛情,否則她寧願回去繼續過著送往迎來的日子。


    眨去眼眶中濕濡的淚意,她驕傲地?起下巴走向烈昊天。


    「一大早跑來向亡妻懺悔哀悼啊?」她冷冷地譏諷,來到烈昊天麵前。


    烈昊天倏地抬起頭來,臉色陰暗沈重地望著她,「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尹花儂沒理會他的話,也沒看他一眼,隻是?眼望向壁上的那一幅畫像。


    驀地,她瞠大了眼。老天!實在太像了,簡直就像是照她的樣子畫上去的!真實目睹的震撼力遠勝過烈芷蓉的言語描述,畫軸左下方清楚題著「愛妻沈蝶兒」五個篆楷小字。


    尹花儂內心著實深受打擊,渾身一陣哆嗦,但她仍強自鎮定,裝作若無其事般地?


    高下顎,轉身望向烈昊天,冷冷地道:「你放心,不會有下次了,我是特地來告訴你一聲我要走了,三十萬兩你留著,隻要把我的珠寶首飾盒還給我便可。」話語一落,她旋即轉過身氣呼呼地往前疾走。忍著眼眶裏大有潰堤之勢的淚水,她忿忿地想著,她再也不要在這裏多待半刻,更不想再看到那個可恨的男人。


    「你上哪兒以為」烈昊天疾步攔住她。


    「你管不著!」她瞠視著他低吼道:「是男人的話就別攔我,你盡管去抱著你亡妻的畫像好好的懺悔一番吧,我不會再打擾你了!」語畢,她閃過他繼續向前走去。


    「別走!」他陡地由背後抱住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請你聽我說。」「我不要聽!」尹花儂摀住耳朵,低下頭奮力地掙紮扭動。「我們之間沒什麽好說的,你盡管去哀悼思念你的妻子,而我隻想離開這裏,離得愈遠愈好!」「不!」他急切地低吼了聲,「我說過我絕不會放你走的!」他狂亂地扳過她的身子,更緊密地將她摟進懷裏。


    「放開我!」她低斥道,「我不要繼續留在這裏當另一個女人的替身!」「不是這樣的!」烈昊天截斷她的話,搶白道:「我承認自己一開始確實是拿你當蝶兒的替身,也不否認至今仍然深愛著她;但和你在一起愈久,我就愈發現你們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你在我心中再也不是她的替身。我原以為自己的心早已跟著蝶兒死去,直到昨夜將你擁在懷裏時,我才知道自己的心已再度淪陷,我愛上你了!」尹花儂沈默了半晌,接著輕狂地仰頭大笑,又倏地止住笑聲。他愛她?鬼才相信。


    「你若真愛我,那就娶我?妻,用八人大轎風風光光地迎娶我進門。」聞言,烈昊天痛苦地閉上眼,低啞地道:「我不能。我曾在心裏立過誓,堡主夫人一位將永遠?她保留,沒有人可以取代她在烈家堡的地位。」尹花儂一聽,猛地抬起頭,掄起雙拳如驟雨似地槌打著他。「騙子!你是天底下最可惡、最可恨的騙子!」「聽我說!」烈昊天攫住她的一雙小手,痛苦地擰緊眉,暗啞道:「我真的愛你,而且會一輩子無止盡地愛著你,但唯有這件事,我真的做不到!這是我虧欠蝶兒的,我無法不念舊情,將曾經深愛過的妻子?到九霄雲外。」「我明白了,放開我。」她驀地止住哭鬧,神情冷肅得有如隆冬的霜雪。


    烈昊天心裏一凜,不由自主地鬆開手。他從不曾在她臉上看過如此冰冷木然的表情。相識至今,她的表情一向豐富而生動,有時精靈狡黠,有時巧笑倩兮,有時微嗔薄怒……卻不曾像此刻如冰雪般寒漠。


    尹花儂一得到自由,安靜地轉過身,雙手緊緊揪住裙擺,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出小樓閣……???


    夕陽西照,憶蝶樓沐浴在一片血紅的晚霞中,透著一股妖豔詭譎的氛圍。


    三天了,尹花儂把自己關在房裏,足不出戶也不見任何人。


    烈昊天雖不去打擾她,卻也不肯放人。除了讓小蓮準時送三餐飯食進去外,還要她好好看著尹花儂。


    但今天,他終於忍不住了,晚膳過後,他悄悄來到憶蝶樓,輕推開房門,小蓮一見著是他,忙走過來福了個身。


    「堡主,這幾天花儂姑娘的胃口很不好,臉色也愈來愈差,奴婢擔心……」小蓮咬了咬唇,不知道該怎麽表達才好。


    烈昊天神情悒鬱地望向桌上未曾動過的膳食,濃眉擔憂地擰起,「你先下去,這裏有我就行了。」「是。」小蓮應了聲,隨即退下去。


    烈昊天緩緩走向內室,深邃的黑眸盈滿了痛楚、黯然之色,直直凝向白紗垂帳裏那抹纖細嬌弱的身影。


    他掀開紗縵,燭光瞬即映紅了她明顯瘦削、卻依然清麗絕塵的容?。


    彷佛察覺有人正注視著她,尹花儂徐徐睜開眼,一接觸到烈昊天的目光,她隨即不悅地緊蹙黛眉,撇頭望向他處不打算理會他。


    烈昊天坐上床沿,欺身向前,愛憐地撫著她愈見纖瘦的香肩,不禁心疼起她來。怎?才短短三日,她竟消瘦得如此迅速,教他心頭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為什麽不吃飯?」他衝動地擁緊她,「就算生我的氣,也別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啊!」尹花儂根本無力掙紮,任他牢牢擁著自己,回道:「你少臭美了!我才不會為了你茶不思、飯不想的,不吃飯是因為實在沒有胃口。」這話一點也不假,有了娘親的前車之鑒,她才不會傻得為了男人刻薄自己;隻不過,這幾日她的胃口真的愈來愈差,胸口窒悶得非常難受,但她又不想告訴他,那麽做彷佛是想乞求他的愛憐似的,她不要!


    「怎麽會胃口不好,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請大夫過來看看?」烈昊天神情擔憂地道,一邊伸手輕撫她蒼白瘦削的臉頰。


    「別碰我!」尹花儂用盡力氣低吼了聲,然而那聲音卻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道,就連想?起手揮掉他的手都異常吃力。見鬼了,她的身體到底怎為了?她不禁在心裏苦惱地暗咒了聲。


    盡管如此,她仍然不甘示弱地硬憋足氣,怒道:「我一看到你就全身不舒服,你若想我活得好好的,就趕快放了我!」聞言,烈昊天俊逸的臉龐頓時失去光彩,濃濃的憂愁迅速占據他的眉眼。


    「我不會放了你的,除了這一點,你要什麽我都可以答應你。」他沙啞地低語。


    「好!」尹花儂睜大眼氣呼呼地瞪視著他,「你現在馬上離開這裏,滾出我的視線,我不想再看到你!」語畢,她已上氣不接下氣,胸口痛苦地急遽起伏著。


    烈昊天身軀驀地一僵,幽暗的雙眸飽含痛苦,深深凝視了她好一會兒,才緩緩起身離去。


    半晌後,聽到房門輕輕合上的聲音,尹花儂終於忍不住回過頭去……房內空無一人,他真的走了!她要他走他便真的走,這個沒良心的臭男人!


    可憐兮兮地扁起嘴,她撲倒在床上,哇的一聲哭了起來。自從來到烈家堡之後,她發現自己竟成了個愛哭鬼,明知道這樣很沒出息,但她就是忍不住……???


    深夜,漆黑的夜空中浮雲半遮月,灑下一地忽明忽暗的朦朧月色。


    一道頎長的身影迅速無聲地奔向憶蝶樓,輕悄地打開房門,進入屋內。


    房裏,一盞燭火正熒熒地燃燒著,床上的人兒不斷地翻來覆去,還發出一陣串痛苦的呻吟,似是無法成眠。


    烈雲鵬走近床榻掀起垂帳,輕喚了聲:「花儂姑娘,醒醒呀!」渾渾噩噩中,尹花儂微微張開了眼,一瞧見眼前的人竟然是烈雲鵬時,陡地驚嚇而起,圓瞠著眼盯著他道:「你……三更半夜的,你想幹什麽?」她還記得他趁她午睡時偷吻她的事,心裏不免對他懷有一些忌憚。


    「噓……」烈雲鵬趕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要她小聲一點。「尹姑娘想不想離開烈家堡?」據他所知,尹花儂這幾日等於是被大哥幽禁。聽下人說,她想離開烈家堡,但大哥不許。


    尹花儂仍然一臉懷疑戒備地望著他,一語不發。


    「我可以幫姑娘逃出烈家堡。」烈雲鵬趕緊又補了句。


    「你為什麽要幫我?」她有些心動,但仍小心地問道。


    烈雲鵬神色微微一黯,低啞地道:「芷蓉把所有的事都跟你說了不是嗎?我幫你,是因為你長得太像蝶兒,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死在烈家堡。」「死?」尹花儂登時瞠大眼,不解又驚駭地問:「我為什麽會死?」烈雲鵬沈默了好一會兒,才回道:「因為烈家堡裏有人想要你死。」「是誰?」「現在不是討論這件事的時候,再不走你就真的死定了!」烈雲鵬焦急地道。


    尹花儂愕愣了好一會兒,莫非是芷蓉的母親秦媚娘?想來想去隻有她最有可能。


    很快地,她回過神來,朝烈雲鵬道:「你先到房門外等我,我一換好衣服,收拾完行李便來。」烈雲鵬點點頭,隨即轉身離開。


    尹花儂吃力地爬下床,忍住全身的不適感,勉強換好衣裳,收拾了一個輕便的包袱,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門外。


    烈雲鵬見她走了出來,急迫的神色這才稍緩了些。「跟我走,我會帶你逃離烈家堡,找一個地方讓你暫時安頓下來。」他壓低聲音囑咐。


    兩人隨即走出憶蝶樓的小庭院,穿過曲折的回廊,往前院大門處走去。


    一路上,尹花儂氣喘籲籲地緊跟著烈雲鵬,有好幾次她覺得自己就要昏倒了,胸口氣血翻騰得厲害,但她仍勉強支撐住自己,不敢停下腳步,生怕心頭那股難以言喻的失落感會讓她忍不住回頭望。


    唉!真到要離開的時候,一顆心竟有所牽掛,難言的愁緒滿滿充斥整個胸臆。


    正當他們走過穿堂,準備踏入前苑時,一道偉岸挺拔的身影瞬間攔在他們麵前,在月光的照映下,烈雲鵬與尹花儂皆看清楚了眼前攔路之人,二人不禁踉蹌後退了幾步,臉色霎時刷白。


    「這麽晚了,你們打算上哪兒以為」烈昊天低沈鷙冷的聲音彷佛來自地獄的使者,陰森得令人不自主地打顫。


    烈雲鵬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道:「我要帶花儂姑娘離開烈家堡。」烈昊天倏地眯緊雙眼,朝他迸射出兩道森冷寒厲的目光,沈聲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想私自帶走我的女人!上一次我原諒你,這一次我可不打算再輕饒。」烈雲鵬在兄長氣勢威凜駭人的逼視下,心裏不禁升起一絲怯意。他一向對烈昊天又敬又怕,但是他告訴自己,這一次他絕不能退縮,尹花儂的生死全看他了。


    「大哥,花儂姑娘實在不宜再待在烈家堡,為了她好,最好讓她早日離開這裏。」他壯著膽又開口道。


    「這不關你的事!」烈昊天幾乎是從齒縫中逼出話來,渾身泛著隱隱怒氣,彷佛即將要爆發似的。「馬上給我滾開,否則別怪我不念兄弟之情。」尹花儂見狀,趕緊挺身向前,毫不畏懼地道:「這不關他的事,是我要他這麽做的,你要打人就衝著我來吧!」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這些話順利說完,然而整個人卻更加暈眩。


    烈昊天見她如此袒護烈雲鵬,甚至還以身體護衛著他,心中不禁妒火、怒火齊燃,像野火燎原般焚燒而起。他為了她徹底難眠,終於忍不住在夜半時分再度回到憶蝶樓,沒想到卻讓他撞見她和雲鵬二人偷偷摸摸、躲躲藏藏地離開憶蝶樓。待他們走向大門處,他這才不得不相信他們二人竟然要相偕私逃!


    被背叛的痛苦和憤怒蒙蔽了他的理智,他突然伸手一把推開尹花儂,雙掌挾帶著騰騰的怒氣襲向烈雲鵬,轉眼間,二兄弟已互相纏鬥起來。


    深夜裏的打鬥聲音很快便引來堡中其他人,穀鷹與穀青峰第一個趕至他們身邊,連忙出手製止烈昊天。他的武功高出烈雲鵬許多,短短數招已打中了他好幾拳,再不製止他,恐怕他真會打死烈雲鵬。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兄弟倆怎麽在夜裏打起架來?」穀總管皺眉問道。


    「他想帶花儂私逃!」烈昊天青筋暴露地道。


    穀鷹和穀青峰瞠時怔住,兩雙眼全望向一臉青紫狼狽的烈雲鵬。


    「真有這麽一回事?」父子倆異口同聲地問。


    烈雲鵬撇過臉去,輕輕點頭。卻又忽地抬起頭來,朝烈昊天焦急地道:「大哥,再不讓尹姑娘離開烈家堡,恐怕她會慘遭不測!」「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烈昊天陰鷙的眯起眼瞠視著他。


    「是呀!二少爺,你快把話說清楚,別讓我們聽得一頭霧水。」穀鷹開口。


    「我……」烈雲鵬神色矛盾,為難地猶豫了下。


    半晌後,他痛苦地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全盤托出時,秦媚娘的聲音陡地自眾人身後響起:「哎呀!雲鵬,你在胡鬧些什麽?這幾天老是怪裏怪氣的,是不是中了邪?」秦媚娘領著王媽徐徐走向眾人,佯裝傷神地道。


    烈雲鵬一見著她,所有來到嘴邊的話,全數又吞進了肚子裏,隻能無言地望著自己的親娘。


    秦媚娘暗中狠狠瞪了他一眼,旋即又換上一張笑臉,轉向烈昊天道:「昊天,你就看在二娘的份上,別和你弟弟計較。他最近的行?是有些怪異失常了些,我會好好說說他的。」「那就有勞二娘了。」烈昊天雙手負背,沈著臉冷冷地道。


    「哪裏的話!」秦媚娘虛應了一下,趕緊走向烈雲鵬,偷偷地拽他一把,然後故意蹙著眉揚聲道:「你這孩子也真是的,還不快跟我回去!」烈雲鵬一臉無奈痛苦地跟著秦媚娘走向西苑,臨走前,他仍不死心地遞給烈昊天一個別有深意的複雜眼神……待他們走後,穀青峰微微蹙起眉頭,若有所思地道:「雲鵬的神情有些奇怪,彷佛想告訴我們什麽事情。至於二夫人就更奇怪了,我看到她瞪了雲鵬一眼,還偷偷拽了他一把。」他的眼睛向來銳利,一丁點小動作都很難逃出他的利眸。


    「方才雲鵬說的那句話,我認?應該不是危言聳聽,這其中必定有古怪。」他說出自己的看法。


    穀鷹沈吟了半晌,跟著點頭道:「我也覺得事情有些蹊蹺,二夫人的神情並不太自然,方才說二少爺中了邪的理由也有些牽強,這事恐怕沒那麽簡單。」烈昊天聞言,驀地眯緊雙眼,寒星似的黑眸中閃著冷戾的幽光,沈聲道:「不管他們在玩什麽把戲,隻要傷了花儂一根寒毛,我絕饒不了他們。」說起尹花儂,穀青峰這才抬起頭四處張望。「咦?怎麽沒看到花儂姑娘,她不是跟著雲鵬來到這兒的嗎?」此話一出,烈昊天心中驀地一震,他剛剛推了她一把,接著便和雲鵬打了起來,根本沒留意她怎為了。


    「哎呀!你們看!」穀總管突然驚叫了聲,「尹姑娘怎麽昏倒了?」烈昊天和穀青峰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隻見尹花儂纖細的身子正倒臥在花叢下。


    「花儂!」烈昊天神情驚惶駭懼地奔向尹花儂身邊,一把抱起她。月光下,她的臉色灰白如紙,一向紅潤的唇瓣竟然也毫無血色。


    「怎麽會這樣?我不該推她的……」烈昊天心慌意亂地喃喃道,語氣中充滿了自責和懊悔。


    「昊天,別自責了,趕緊把她抱回房裏吧!」穀青峰鎮靜地道。


    這話提醒了烈昊天,他迅速地抱起尹花儂,疾步走向憶蝶樓。


    ??為自那一夜起,尹花儂病倒了,而且病情來勢洶洶,短短數日,她已然像一朵即將枯萎凋零的花朵。


    烈昊天請來多位大夫?她診治,每個大夫的說法都一樣,她沒有內傷,隻是積鬱成疾,心口悒鬱氣滯。然而,大夫開出來的藥方卻無半點作用,尹花儂的病情依然沒有起色。


    這急煞了烈昊天,俊逸的臉上始終罩著一層深深的心痛和不舍。是他害了她,否則她又怎會積鬱成疾?


    坐在床沿,他麵容落漠,一臉痛苦懊悔地瞅著床上昏睡的人兒,心頭一片愀然淒愴。這幾日他始終守在床邊,未曾合眼地看顧著她,就怕她趁他一不注意時,魂魄悄悄飛離。


    忽然,床上的人兒微微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你……你醒了!」烈昊天難掩欣喜地道,這是數日來她第一次睜開眼睛。


    尹花儂愣愣地看著他好半晌,目光渙散地道:「我……是不是快死了?」烈昊天抱起她,將她緊緊摟在懷裏,「不會的,我不會讓你死的!」「我不要像娘一樣,病死在床上……」尹花儂氣若遊絲般逕自喃語著,彷佛沒聽見他的話。「你知道嗎?我娘和我一樣曾是赫赫有名的江南花魁喲……」喘了一口氣之後,她繼續說道:「後來我娘愛上了我爹……一個身無分文的窮書生……娘出錢讓爹進京趕考,然後……就一直癡癡地等著他回來……」說到這兒,她又急遽地喘息了一陣。


    「別再說話了,你需要好好休息。」烈昊天握住她纖細的小手,萬般憐疼地道。


    然而,尹花儂仿若無聞地接著又道:「我爹他沒回來……雖然高中,可他把娘給忘了,娶了京城裏大官的女兒……我娘等著等著就病了,臨死前還念著我爹。她是因為我爹才病死的……年紀輕輕的就死了!」說罷,她突然瞠大眼?頭望向烈昊天,喘著氣道:「我還不想死,不想像娘那樣,年紀輕輕就死了……」聞言,烈昊天心痛地擁緊她,喑啞地道:「不會的,你不會死的,我絕不會讓你死的!」他沒想到她有那樣一段不堪的身世。


    然而,尹花儂又再度昏睡了過去……「昊天,你不覺得尹姑娘的病很怪異嗎?」穀青峰不知在何時走進房裏,來到他身旁。「她不像是那種會積鬱成疾、多愁善感的女人。」烈昊天神色黯然地道:「是我害了她,她是因為我才會變成這個樣子。」穀青峰不以為然地蹙起眉,「尹姑娘的病讓我想起嫂子過世前的情形,兩人的情況幾乎是一模一樣。我覺得我們應該另尋名醫,也許會有不同的發現。」烈昊天點點頭,「這事就交由你處理,不論花多少代價都無所謂。」說罷,他無心再理會穀青峰,隻是目不轉睛地看著懷中的人兒,並輕輕放下她,?


    她蓋上被子,眼裏盈滿濃濃的愛憐和愁鬱……穀青峰不禁在心裏歎道:但願老天爺別那?殘忍,再一次奪走昊天心愛的女子!


    ???一陣冰涼的撫觸劃過烈昊天蒼白憔悴的臉龐,將他從淺眠中驚醒,他幾乎是立刻張大眼睛望向床上的人兒。隻見尹花儂正睜著一雙水眸怔怔地望著他,蒼白得幾乎透明的小手正輕觸著他的臉。


    他趕緊抓住她的小手揣在懷裏,這才發覺她的手冰涼得厲害,心裏驀地竄過一股寒凜與恐懼。


    「你覺得怎麽樣?」他幾乎是抖著聲音問道。


    尹花儂微微一笑,答非所問地道:「我就快死了吧!可直到這一刻,我才了解義父卜卦裏所說的涵義。」她停頓了一會兒,喘了口氣,認真地看著他,「如果我也死了,你會不會也那麽想我、念我,就像對待你死去的妻子那般好?」她這番話深深刺痛了烈昊天,他神情激動悲慟地擁住她道:「我不要那樣,我要的是你好好地陪伴我一生一世。我答應你,隻要你好起來,我們就成親,讓你做我的妻子!」「真的?」尹花儂虛弱地扯出一抹笑,但下一瞬間便昏死過去。


    「不!」烈昊天痛苦地低號。誰來救救他的小花兒?直到此刻,他才完全明白,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早已淩駕蝶兒之上,他不能沒有她!


    一聽見他的低號聲,穀青峰隨即奔進房裏,神情凝重地執起尹花儂的小手?她把脈。


    半晌後,他神色黯然地放下手,床上的人兒已是出氣多,入氣少,恐怕熬不過一盞茶的工夫。


    就在此時,總管穀鷹氣喘籲籲地奔進房裏,神色著急地道:「大少爺,尹姑娘的義父君少歡和她的一位姐妹梅姑娘來向我們要人,現在正在大廳裏候著。」穀青峰間言,原本黯淡的臉龐陡然綻現光彩,欣喜地道:「昊天,尹姑娘有救了!


    傳言君少歡前輩醫術精湛,沒有什麽疑難雜症難得了他。」這話讓烈昊天從悲痛欲絕中清醒過來,他睜大布滿血絲的眼,趕忙道:「鷹叔,快請他們到憶蝶樓來一趟。」穀總客見事態嚴重,急忙點頭,旋即以最快的速度奔回前廳請人去了。


    片刻後,穀鷹領著君少歡和梅絛雪踏入憶蝶樓。


    烈昊天和穀青峰乍見傳聞中飄逸出塵的風流人物時,皆不禁有些怔愣。眼前的男子一身白衣,雖已上了年紀,容?卻依然俊俏出色,渾身散發出一股從容自若的惆儻風采。


    梅絛雪可沒空理會他們倆,逕自走到床邊,一看見臉色死白的尹花儂,忍不住開口質問:「你們把花儂怎為了?」她那清豔溫柔的臉龐難得浮現怒意,忿忿地瞠視著烈昊天和穀青峰。


    早知道花儂會被欺負成這樣,她說什麽也不會等到義父雲遊歸來後才找上烈家堡。


    自從花儂被擄進烈家堡後,她鎮日憂心忡忡,冰月又恰巧出了一趟遠鏢,她思及以自己一人之力,如何能與江南勢力最大的烈家堡?敵,更遑論要他們放人!好不容易等到義父雲遊歸來,她立即拖著他老人家上烈家堡要人,沒想到,花儂已憔悴得不成人樣。


    麵對她的指責,烈昊天無言地垂下眼瞼。


    穀青峰尷尬地道:「這……說來話長,尹姑娘生了怪病,我家堡主延攬群醫卻都束手無策,傳聞君前輩醫術精湛,還望君前輩出手相救。」君少歡彷佛早已料知這一切,並不出言指責,隻是噙著一抹淡笑走至床邊,?尹花儂把起脈來。


    好半晌後,他轉身向烈昊天與穀青峰道:「花儂並不是生了怪病,她是中毒了。」「中毒?!」烈昊天與穀青峰驚愕地睜大眼,異口同聲地道。


    君少歡點點頭,接著道:「這毒是由『愁心草』所製成,它的毒性不易讓人察覺,一般大夫絕對看不出來,反而會認?中毒者是積鬱成疾,胸口窒悶所造成的。」「那……尹姑娘還有救嗎?」穀青峰代烈昊天提出這最教人懸心的問題。


    「當然有救,你以為我義父會眼睜睜看著花儂死掉嗎?」梅絛雪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


    「姑娘說的是。」穀青峰倒也不以為意,能被這麽美的姑娘斥責,對他而言可是一種享受。


    君少歡望向烈昊天道:「花儂絕對有救,隻不過,救醒她之後,烈堡主可願意放了她?」烈昊天痛苦地擰緊眉,喑啞地道:「隻要能讓她活過來,我願意……放了她!」君少歡將他的表情全看入眼裏,滿意地點頭道:「那就請二位先離開這裏,我需要專心?花儂醫治。」烈昊天和穀青峰二話不說地拱手一揖,隨即退出憶蝶樓。


    尾聲一離開憶蝶樓,烈昊天臉色登時沈了下來,神情充滿陰鷙冷肅的氣息,昂藏英挺的結實身軀隱隱散發出一股騰騰殺氣。


    他忽然停住腳步,朝身旁的穀青峰道:「陪我走一趟西苑,我非得揪出是誰膽敢在烈家堡下毒害人不可。」穀青峰早有此意,神情凝重地點點頭,兩人旋即轉身邁向西苑。


    來到西苑,烈昊天招呼也沒打一聲,臉色森冷地一腳踹開房門,寒冰似的黑瞳淩厲地掃向屋內。


    花廳裏,原本正坐著品茗的秦媚娘與隨侍一旁的王媽,莫不被這一聲巨響給震得瞠大了眼。


    好半晌,秦媚娘才回過神來,連忙端上一臉笑意,放下瓷杯走向烈昊天,柔聲道:


    「昊天,今天怎麽有空來找二娘?來,坐啊!」烈昊天沒空理會她的虛情假意,黑眸銳利地瞅住她,由齒縫中迸出話來:「雲鵬呢?我要見他。」秦媚娘見情形不對,和王媽迅速對看了一眼,力持鎮定地道:「你找雲鵬有什麽事為他這會兒還在睡呢!」「把他叫醒,我有話要問他。」烈昊天低沈地命令道。


    他的態度惹惱了秦媚娘,好歹她也是烈家堡的主母,他竟然給她臉色看,還粗聲粗氣地命令她。忍不下這口氣,她端起架子道:「昊天,你這是什麽態度,我可是你的二娘,不是你的下屬呀!你還當我是你的長輩嗎?」烈昊天猛地?起眼,虎目圓瞠地盯住她,一步一步地向她逼近;接著又突地眯起眼,勾起一抹令人渾身戰栗、鷙猛陰森的詭冷笑痕,以一種低柔得近乎危險的聲音緩緩地道:「現在才想起你是我的長輩好像有點太遲了吧為你我心知肚明你這長輩暗中幹了什?好事!」他冷厲的眸光直逼向秦媚娘,剽悍偉岸的身軀蓄著一股危險深沈的殺氣,教她不由得刷白了臉,心生懼意踉齧地往後退了幾步。


    烈昊天看著她恐懼的神色,冷笑一聲,「青峰,進去把雲鵬給我帶出來!」穀青峰點點頭,正準備走向穿堂時,一道聲音陡地響起:「不必勞煩穀大哥了。」隨著話語一出,烈雲鵬已走進西苑大廳。「大哥找我有什麽事?」烈昊天眯緊雙眸走向他,倏地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冷冷地道:「告訴我是誰想害死花儂,我已經查出她是被人暗中下了毒,說!是誰下的毒為你一定知道!」烈雲鵬眼神複雜地望了他一眼,接著又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秦媚娘,他遲疑了。最後,他痛苦地閉上眼,沈沈地道:「是我下的毒。」此話一出,眾人莫不愕愣,包括烈昊天與穀青峰也隻能怔怔地看著他。


    「你說謊!」烈昊天首先回過神來。「若真是你下的毒,你又何須要趁夜帶她逃跑?」這其中破綻百出,他看得出來烈雲鵬根本沒說實話。


    「別說了!」烈雲鵬痛苦地低吼了聲,「你再怎麽逼問我,我還是隻有這個答案。


    」「你!」烈昊天恨不能一拳打醒他。


    穀青峰卻及時伸手攔住他。


    「雲鵬,你不說實話,我們也無可奈何。隻不過……唉!」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眼看著花儂姑娘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你於心何安?」話甫落,尾內驀地響起一道驚呼聲,隻見一抹嬌小纖細的綠色身影迅速飛奔至穀青峰麵前,定睛一看,正是多日未見的烈芷蓉。


    「穀大哥,你剛剛說什麽?花儂姐姐死了?」烈芷蓉神色憂惶地望著穀青峰,焦急地問道。


    穀青峰將她異常激動的反應看在眼裏,不動聲色地道:「她讓人下了毒,性命已危在旦夕,恐怕……唉!」他故意語焉不詳,想看看烈芷蓉會不會有驚人的反應。


    「怎麽會這樣呢?」烈芷蓉無法置信地搖了搖頭,接著喃喃自語:「是我害死她的,是我害死花儂姐姐……」秦媚娘見狀,趕緊低斥了聲:「芷蓉,你在胡說些什麽?這裏沒你的事,給我進去!」她這一呼喝,反而引起烈芷蓉的注意,她驀地抬起頭看著自己的母親,那恍惚的眼神像是看著陌生人似的……接著,她的雙眸盈滿淚水,雙唇抖顫地道:「為什麽?娘,您為什麽要騙我?您答應過隻要我不說出那個秘密,花儂姐姐就能平安無事,為什麽您還是害死了她?」秦媚娘的臉色登時一陣青一陣白,一旁的王媽神情也驟然一變,整個大廳內氣氛倏地僵凝住,籠罩著一股山雨欲來的詭譎氣氛。


    烈昊天驀然放開烈雲鵬,以一種冷絕的眼神望向秦媚娘、烈芷蓉母女倆,寒聲道:


    「你們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今天若不給我說個清楚,就別怪我翻臉無情!」屋內仍是一片死寂,彷佛連一根針掉到地上的聲音都可以清清楚楚地聽到。


    終於,烈雲鵬開口了,他露出一抹飽含滄桑、淒清的微笑,沙啞地道:「這件事和芷蓉無關,她是最無辜的人,就讓我來說吧!我已經被這個秘密折磨了四年,也該是說出真相的時候了。」於是,一段關於背叛與陰謀的往事就這樣被揭露,而真相總是殘酷的……???


    三天後,尹花儂在君少歡的治療下,體內的毒素已經除盡,臉色也恢複了原本的紅嫩嬌豔。


    這一日下午,她小睡片刻醒來之後,映入眼簾的,不是這三天總在床邊照顧她的雪姐姐,而是……烈昊天!她怔愣地睜大眼睛望著他,她從沒看過他如此落魄憔悴的模樣。


    原本炯炯有神的雙眸此刻布滿血絲,深峻的臉龐淨是蕭索落拓的愁痕,渾身滄桑滿盈,三日不見,額際竟生出幾道刻鏤也似的橫紋。


    她頓覺心疼不已,想坐起身子碰觸他。


    列昊天見狀,忙傾身向前扶起她,一接觸到她柔軟的身子,聞著他熟悉的馨甜氣息,他忍不住一把緊摟住她,將她深深地嵌進自己的懷裏。


    「對不起,讓你受苦了……」他的聲音悒鬱而沈痛,顯得粗嗄不已。「但請你相信我,我是真的愛你,如果你選擇離開,我仍然會無止盡的愛你!」尹花儂不禁有些動容。其實,在她覺得自己就快要死了的那一刻,她突然醒悟,隻要他是真心愛著她,她不在乎名分,也不再與他的亡妻爭寵。因為她擁有了他,一生一世有他陪在身旁,這才是最真實的。


    「為什為你認?我會選擇離開你?」尹花儂依偎在他溫暖的胸膛,柔聲問。


    「因為……我知道你恨我。而且我答應了你義父,隻要他能醫好你,就讓他帶走你。」他喑啞地低語。


    「我……我哪有恨你。」尹花儂??地道,「我隻是很『介意』你老是忘不了你的前妻沈蝶兒。我是我,她是她,我要你喜歡我隻是因為我是尹花儂,而不是我長得像你的前妻。」「不會了,再也不會了。」烈昊天更加用力的擁緊她。「原諒我,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彌補你,我真的不能沒有你。」他沙啞的嗓音中充滿濃烈深沈的感情。「留下來好嗎?」他又加上一句,「我要你做我的妻子,陪我一生一世。」尹花儂欣喜若狂,卻故意淡淡說了句:「我又沒說我一定會跟義父走。」烈昊天聞言,驀地拉開身子,盯住她清豔的小臉,黑眸霎時充滿光彩,喜不自抑地道:「你願意留下來?」尹花儂內心雖然又羞又喜,但仍改不了愛麵子的本性,佯裝若無其事地道:「你都已經這麽低聲下氣了,我當然不能讓你太難堪。」「就隻是這樣?」烈昊天有些失望地問。


    「呃……當然還有一點點不舍啦!」她不忍心看他失望的表情。


    「還有呢?」烈昊天深情款款地凝睇著她,不死心地繼續問道。


    尹花儂被他專注又濃烈的目光給瞧得麵紅耳赤,索性將臉埋進他胸膛裏,輕嚷道:


    「哎呀!你真討厭,當然是因為人家也……愛你嘛!」最後那三個字她說得極為小聲,然而,烈昊天還是清清楚楚地聽見了。他心裏充滿狂喜,緊緊摟住尹花儂。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他不恨也不怨蝶兒的背叛,畢竟是因為她,才讓他遇上了尹花儂──這個讓他愛逾生命的奇特女子。


    這次他不會再犯相同的錯誤,他的人、他的心、他的愛將會與懷中的人兒緊緊相隨,上窮碧落下黃泉……???


    「義父,你為什麽改變主意,不帶花儂走了?」客房裏,梅絛雪一邊收拾包袱,一邊不解地問道。


    尹少歡輕啜了一口茶,徐徐地回道:「因為已經沒那個必要了,花儂自己已做出決定,這裏是她最好的歸宿。」梅絛雪想了一會兒,點點頭同意地道:「義父說的是,花儂是真的愛上了烈昊天。


    」停頓了一會兒,她忽然又問道:「義父,其實你早猜到了會是這樣的結果對不對?」君少歡但笑不語,隻說了句不相幹的話:「咱們該走了。」「三更半夜走為連招呼也不打一聲?」梅絛雪瞪大眼訝然地道。


    「不了,花儂那丫頭每次分離總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讓人煩死了。」梅絛雪偷為了他一眼,心裏暗暗笑道:其實義父是舍不得花儂,他一向最寵花儂的,選擇不告而別,是怕自己會舍不下她吧!


    黑夜裏,二道身影利落地躍上屋脊,在夜色中飄然離去。無月的夜晚,星子正閃亮著……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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