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嗎?


    好像是。但又好像如在夢中,四周滿是軟綿綿的雲朵,包裹著昏昏沉沉的她,晃晃悠悠。


    有人緊緊擁著她,在她耳邊不斷喚著她的名,屬於男子的氣息迎麵撲來。


    是她的幻覺嗎?否則怎麽會發生這樣的怪事?她怎麽會和一個男子如此親近?


    在她的記憶裏,不是沒有過這樣的經曆。當年,龍哥哥要進京時,在分離的那個夜晚,在辰山之巔,她曾與他有過肌膚之親……是她主動的。當時一想到要與他分離,情竇初開加上依依不舍,讓她做出了那樣大膽的舉動。


    “龍哥哥。”夜半時分,她輕輕推開師父為他臨時安排的客房,坐上他的床榻。


    “雅眠?”僅是一聲輕喚,便將他驚得彈坐起來,“你……你這是做什麽?”


    “龍哥哥,”她含羞地低下頭,倚在他身側,“我要做你的新娘。”


    “傻瓜!”驚慌中又覺一絲好笑,笑她的天真。“你遲早是我的新娘,等我從京城回來以後。”


    “你說了這一去得去兩三年,我等不了那麽久!”她剛剛與他互訴衷曲,卻馬上要分離,讓她怎麽舍得?“京城的女孩子那麽美,我怕你變心。”


    嘟著小嘴,她任性地摟住他的脖子。


    他掙紮了兩下,不知是敵不過她的死纏爛打,還是不忍心對她絕情,終究還是任由她摟著。


    “龍哥哥,這是什麽?”她躺在他懷中,發現他睡衫輕薄,敞開的衣襟露出一塊菱形傷口。


    “沒事兒,小時候練功不長進,被爹爹打的。”他敷衍道。


    “你騙我,”她太過清楚他的往事,“聞人叔叔雖然待你嚴厲些,卻不會忍心這樣傷你。”


    忽然,“啊”的一聲,她仿佛驚醒一般,回憶瞬間複蘇。


    “這是……我刺的?”


    那一年,因為她的任性,在他身上留下永不磨滅的疤痕。


    “龍哥哥,對不起,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雅眠熱淚盈眶湧動,剝開他的衣襟,深深往那烙印落下一吻。這突如其來的親昵舉動,惹得他渾身一顫。


    她的唇觸碰著他火燙的胸,漸漸變得大膽,竟一路往上攀延,直至他的下頷,差一點,就碰著了他的嘴。


    聞人龍再也承受不住,翻身將她緊緊壓在身下,深深地喘息,用力吻她……她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嬌吟,輕撫著他的脖子,似乎渴望更多親昵接觸。


    但忽地,他所有的動作都停了下來,隻伏在她身上,屏息凝視著她。


    “龍哥哥,怎麽了?”雅眠有些詫異。


    “我不能……現在不能……”他低嗄地道,“等我從京城回來,光明正大地娶你,我要給你最盛大的婚禮,讓世人都羨慕的婚禮!等我……”


    她的眼角濕了,因為被他這番話感動了。


    那一夜什麽也沒發生,他隻是靜靜地摟著她,強忍自己的衝動,實在壓不住的時候,才深深地吻她。


    但這什麽也沒發生的夜晚,卻是她日後惟一甜蜜的想念,可憐之極的慰籍……“大師姐!大師姐!”


    耳畔忽然傳來不一樣的聲音,雅眠猛地睜開雙眸,發現夢境與現實截然不同。


    她剛才是做了春夢嗎?為何身側的男子頓時消失無影?她明明感受到他,還聞到他的氣息……“大師姐,你醒了嗎?”一個女子在床邊急切地喚著,盯著她那雙似醒非醒的眼睛。[小※*說%之●家~獨@家製¥作‰]


    “小瑾?”


    這是小師妹小瑾嗎?她此刻不是應該在紀州嗎?


    身為丞相千金的小瑾,本名喬木蘭,現嫁與皇上的弟弟楚皓明為妻。算起來,雅眠與她已經好久沒見了,不知為何地會忽然出現在自己麵前?


    “小瑾,”雅眠還是習慣叫木蘭的小名,她感到此刻嗓子沙啞,開口說話就是一陣刺痛,“我在哪兒?”


    她茫然望著四周的華麗帳幔。


    “這是我家。”木蘭解釋,“大師姐,你受傷了,還記得嗎?你被太後的劍刺傷了喉嚨,已經昏迷十日了。”


    “我沒死?”她摸摸頸間,那兒有一塊厚重的繃帶,纏了又纏。


    傷成這樣,居然還能還魂,真是奇跡。上天還要折磨她到什麽時候?連求死都不讓她如願嗎?


    “為什麽……我會在你家?”喉嚨好疼,但她忍不住又問。


    木蘭笑道:“是我家相公把你接回來的。”


    楚皓明?他怎麽跟這事扯上關係的?


    “那日我隨我家相公從紀州回京,卻聽到風聲,聽說太後要拿你做人質。他顧及你我姐妹情誼,連忙奔至現場,正巧看到你受傷的那一幕。當時人人都以為你必死無疑,太後也覺得一具屍體對她沒了利用價值,於是我家相公便向她求情,把你給帶了回來。”


    那龍哥哥呢?看她將死,他有什麽反應?


    想問,她卻不敢再問。因為每一次關於他的消息,都讓她傷心欲絕。


    她隻能將頭深深埋在枕問,不再去幻想。


    她一天一天地好起來,喉間漸漸結了痂,說話也不再疼痛,隻是聲音還是有些沙啞。


    大多時候,她都待在木蘭為她安排的臥房裏養病,連花園都很少去。


    日子過得甚是無聊,除了翻閱木蘭留在房中的幾本書,或者對著窗外的陽光發呆,她沒有別的樂趣。


    這段時間,惟一能讓她開心的,似乎就是婢女定時送來的花兒。


    那些鮮花,品種各異,形狀萬千,姹紫嫣紅地插在白色的瓷瓶裏,因為清水的滋養,更顯芬芳撲鼻。湊近仔細一看,瓣上還沾有露珠。


    在這無聊寂寞的空間裏,忽然擺上一簇鮮花,仿佛在死亡中平添一絲生命氣息,給了她真正的慰籍。


    “鶯兒,這花是你采的嗎?”她問端來瓷瓶的婢女。


    “是每日府裏的花匠采了,插在瓶裏,讓我送來的。”婢女笑道。


    “花匠?”男子嗎?難為一個幹粗活的下人,居然有如此品味,把這瓶中的各式花兒搭配得相得益彰,不爭太豔,也不會太素。


    她一直以為世上惟有心思細膩的女兒方有如此巧手。


    “咱們府中這位花匠可了不起了,自從他來了以後,園裏的花兒旺盛許多,他還栽了不少珍奇品種,我以前都沒見過呢。”婢女繼續讚美。


    “是嗎?”刹那間,雅眠對這個人產生了一絲興趣。


    他為她搭配的花兒,甚合她意,仿佛能猜到她心思一股,每日會隨著她心緒的起伏,而送來不同的花種,讓引她胸中陰霾的愁雲漸漸流散。


    雖然素不相識,卻像是遇到了一位知音般,令她驚喜。


    “咦?”她忽然在白瓶中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瞪大雙眼,玉指輕輕拈起一朵花,詫異道:“鶯兒,這不是朝顏花嗎?”


    “對啊。”


    “可現在是下午了……”


    朝顏花清晨盛開,瞬間即逝,到了下午大都已經凋零,但眼前這一番景象又是怎麽一回事?見鬼了?


    “嗬嗬,就說咱們府裏的花匠厲害,他硬是有辦法讓朝顏花下午才開。”婢女莞爾。


    “這……怎麽可能?”


    “他昨兒晚上在即綻的花蕾處遮了不透光的黑布。待到日上三竿後,才將那黑布摘掉。這花兒被蒙蔽著不知時辰,當黑布一掀,才徐徐綻放。”


    到底是何方能人,竟會想出這古怪至極的法子!雅眠霎時怔住。


    “咱們府裏的花匠說,姑娘您正病著,每日都睡到下午才起身,所以一直看不到他栽種的朝顏花。特地想出了這個法子,給姑娘您的屋子變變新花樣,聞個鮮。”


    他,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居然對她如此關懷。可見他不僅是一個心思極巧的人,也是一個心地極善的人。


    “鶯兒,這花匠尊姓大名,何方人士?”忍不住開口問。


    “這個我倒不曉得,他入府沒多久,平日也不常跟大夥兒說話,隻是整天站在花牆底下埋頭栽種,臉上沾著泥,連麵貌我都沒看清。”


    “喔。”雅眠點點頭,忽然想去會會這位了不起的花匠。


    念頭一起,便在腦中縈繞不散。待到婢女退去,她亦起身,住園中那片花牆走去。


    已到初夏時分,園中萬物競相爭豔,隻見四周綠葉青枝,繁花糾結,蜂旋蝶舞,霞光豔豔,空氣中彌漫濃鬱熾熱的甜熟芬芳,舉目望去,一草一木,皆呈現一片綺麗奪目的美景。


    雅眠深吸一口這屬於夏日的氣息,霎時感到枯萎的身子似乎又活了起來。


    原來生命還是有值得流連之處,那日若真的死在太後劍下,到了黑暗的地獄,還能看到這一番可愛美景嗎?大概隻能與骷髏腐屍相伴吧。


    直到這一刻,她才覺得自己真的康複了。


    之前身子是好了,心仍被幽黑疼痛緊緊束縛,整個人像活死人,而此刻心胸開闊,所有的痛楚在這香花微熏之中,消失殆盡了。


    腳步似乎輕快許多,不一會兒,那片花牆便近在眼前。


    有人正彎著身子,掄著花鋤,鬆著藤蔓下的泥土。


    他,就是那位花匠吧。


    不知為何,雅眠在看到他背影的一刹那,似曾相識的熟悉感瞬間攥住了她的心,還有雜織在香熏之中,那絲熟悉的氣息……“聽說你施了個法子,讓朝顏花下午才開?”一道聲音從花牆後傳來。[小※*說%之●家~獨@家製¥作‰]


    雅眠這時才注意到,原來此處除了那花匠外,還有別人——她的小師妹木蘭,倚在樹藤邊,一邊磕著瓜子,一邊悠閑開口。


    “你這樣費盡心思,她也不會知道,又何必呢?”木蘭繼續道。


    彎著身子的人卻一直不回答,隻顧鬆土,宛如啞巴。


    “說真的,你這園藝是從哪兒學的?嗬嗬,還真是有模有樣!”


    “我母親擅長園藝,小時候從她那兒學的。”終於他說話了。


    那聲音……那聲音……雅眠隻覺得一顆心已經提到了喉嚨,緊緊抓住手邊的綠葉,生怕自己會在情不自禁下太過衝動。


    “好端端一個郡馬爺,居然跑到我府裏來當花匠,咱們這一回的麵子可真大呢!”木蘭笑道。


    彎著腰的人終於直起身子,轉過臉來。俊顏沾著泥垢,可雅眠還是能一眼就認出汙泥下的真實麵目。


    她感到一陣虛脫,軟軟地靠到樹邊,全身的骨頭像被擊碎了一般,半天都支撐不起來。


    “以當下的形式,能得遂王與王妃收留,說感謝的應該是在下。”


    聞人龍低聲回應。


    “嘿,太後滿京城到處尋人,卻沒料到你會躲在咱們這兒。”木蘭撣掉手中瓜子,“難怪別人都說你聰明。”


    聞人龍靜默片刻,猶豫地問:“她……今天好點了嗎?”


    “誰?”木蘭裝傻逗他玩。


    “王妃心知肚明,又何必讓我著急?”


    “這麽想知道她的情形,直接去看看不就好了?順著這花徑往前走,不用兩百步便是她的寢室,不遠啊。”


    “王妃明明知道……我不能去看她。”


    他們在誰說?在說她嗎?雅眠心跳如擂鼓,捂著胸口,深深喘息。


    原來他一直關心她,想見,卻不敢見。既然心裏牽掛,為何還要裝出那股冷漠絕情?


    他知不知道他那樣差點害死她?


    “我就是不明白,你與大師姐傾心相愛,為何要另娶他人?為何要讓大師姐傷心絕望?權勢對你來說,真的比大師姐還要重要嗎?”


    木蘭歎一口氣,忍不住質問。


    他輕輕搖頭,嘴角浮現苦澀笑意。


    “不,這世上沒有什麽比她更重要。”


    話落,雅眠宛如遭遇重擊,一時半刻,以為是自己的胡思亂想。


    他當真覺得她重要嗎?覺得她勝過這世上的一切,那之前他做的又怎麽解釋?


    難道那個人不是他?


    “郡馬爺,你這話說得真奇怪,”木蘭也是滿臉詫異,“跟你之前的所為也差太多了吧?”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聞人龍終於吐露真相。


    “為了大師姐?”


    “對,為了讓她恢複公主的身份。”


    沉甸甸壓在心底的秘密,今天終於得已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得感謝上天給了他這次傾訴衷腸的機會,否則,他快要被壓垮了。


    這些年來,改換身份,強顏歡笑,隱藏真心,長伴狼虎於左右,喚亡靈為愛妻……他就像是在煉獄中飽受折磨,卻要強打起全副精神,運籌帷幄,不讓自己走錯一小步。


    但最讓他揪心刺痛的,還是雅眠。


    她不知道他所做所為的目的,誤以為他變了心,恨他、報複他,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來折磨他。


    任何非人折磨他都可以忍受,但看見她全身是血倒在自己麵前的那一刹那,他的意誌徹底被摧毀。


    生平第一次,他產生了放棄的念頭,感到自己麵對蒼茫天地時的渺小和無奈。


    “公主的身份?”木蘭愕然,“大師姐她……”


    “沒錯,她是已故東商國的公主。”聞人龍緩緩道,“我經商、從政,投靠義山親王,娶他死去的女兒,討好太後,拉攏群臣,處心積慮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恢複她昔日尊貴的身份!”[小※*說%之●家~獨@家製¥作‰]


    包括他從前在王府裏栽種的那些朝顏花,表麵說是為了雪菁,實際上,隻是思念她的一種寄情方式罷了。


    記得小時候,她不愛牡丹薔薇,獨愛這種瞬間即逝的花朵,每日都會叫人早早地采了,擺在寢宮中。或許對她而言,這不過是童年瑣事,但在於他,卻刻骨難忘。


    每一次,當他思念她到無法自拔之際,便站在親手栽種的那片花牆前,看著微風拂過,點點藍紫在綠葉中起伏的模樣,心緒亦隨之蕩漾。


    那片花牆,她應該看見了。那一天,他在湖心垂釣時,知道她就站在那湖畔的花牆下,可她卻不知道那些繽紛的藍紫是為她而生。


    他故意對她冷漠、傷她的心,隻為了想把她趕出險境。可他心裏卻是不舍的,很希望她能在自己身邊多待一會。


    “這值得嗎?”木蘭質疑,“犧牲了一切,你與大師姐弄得神心俱傷,就為了一個虛無的公主之位?”


    “我也曾經考慮過這個問題。”聞人龍深歎一口氣,“曾經,我想過就這樣跟她長相廝守,做一對平凡夫妻,快快樂樂過一輩子,可發生了一件事,逼我麵對現實——”


    “什麽事?”


    “她居然為了討好我,去做賊。”為了博他一笑,她不顧危險,去雪菁的別業盜劍。看到那把劍的時候,他仿佛遭到當頭棒喝,讓他痛下決心。“她是公主,怎麽可以去做賊?不!我不要她過這樣低賊的生活,她本是那樣高貴冰潔,我不要她受到世俗的汙染,做降低她身份的事。”


    他要把天下當作禮物,獻給她。別說是一把短劍,就算這世上的所有奇珍異寶,都應該是她的。


    “可你有沒有想過,大師姐是否願意接受你的安排?”木蘭一針見血道。


    他一怔,側過雙眸,可就在這一瞬間,他整個人都驚呆了。


    雅眠就站在他身後的不遠處,倚著花牆,凝視著他。


    她緩緩走到聞人龍身側,未待他反應過來,便一巴掌打在他臉上。


    啪!


    聲音清脆響亮,把一旁的木蘭也驚呆了。


    “大師姐,你誤會了,承安侯他……”急忙解釋,卻被雅眠一語打斷。


    “我沒有誤會,你們剛才說的話,我全都聽見了。”


    “那你為什麽還要打他?”木蘭驚異,“剛才那一番話,難道不令你感動?難道你這不明白,承安侯對你是真心的?”


    “我很感動,”雅眠冷冷的道,“或者說,我應該感到榮幸,這世上居然會有這樣癡情的男子,為了我,傾盡他的所有。然而,我現在心裏填塞得更多的卻是氣憤!”


    此語一出,閑人龍怔怔地望著她,不知所措。


    “沒錯,你傾盡了所有,赴湯蹈火想給我世上最好的東西,但你有沒有問過我,這些東西是不是我想要的?”瞪著眼前的男子,雅眠嚷道。


    木蘭似乎懂了,“大師姐,你是說,公主之位並非你想要的?”


    她點頭,眼中含著苦澀。“沒錯,我是懷念故國,也想念死去的父皇母後,我也曾經在心上人成親之後,羨慕過雪菁高貴的郡主身份……但隻是羨慕,如果沒有,我並不在意。聞人龍,你知道這世上,隻有一樣東西會讓我悲痛欲絕,你知道那是什麽嗎?”


    她聲嘶力竭地追問,仿佛要把心中所有怨憤爭發泄出來。


    “你不懂,”她哽咽,“你隻知道讓我吃飽穿暖,你根本不懂得我的心……聞人龍,我恨你!我現在比任何時候都恨你!”


    如果他真的移情別戀,她會在一番怨恨之後最後終將釋然,向蒼天認命自己與他緣份不夠。


    可現在,他居然是為了她而去做這一切,她情何以堪?


    明明相愛的兩個人,為什麽要殘忍地分離,甚至彼此傷害?他傷她如此之深,到頭來卻隻是為了表達他的忠心……這一切的一切,讓她啼笑皆非,覺得荒唐。[小**說%*之&家~、獨@家製¥作]


    淚水在這一刻終於潰然決堤,她轉身跑入花徑,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情緒失控。


    “還不快追?”


    木蘭推了推聞人龍的肩,一直怔愣的男子,這才鼓起勇氣追上前去。


    花徑幽長,她伏在一株海棠底下放聲大哭,太過激動,喉問的傷口再次流出血來。


    “雅眠。”他立在她身後,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麽勸慰她,“不要哭了,不要再哭了……我寧可你像剛才一樣打我,也不想看見你哭泣。”


    “這世上,隻有一樣東西會讓我悲痛欲絕,你知道那是什麽嗎?”


    她舊話重提,轉身盯著他的眼眸,“那就是不能和你在一起,僅此而已。”


    每一次,當她站在柳絮紛飛的河堤,望著漫天的楊花和一江春水;每一次,當她聽見娶親的敲鑼打鼓聲,看見新娘喜氣洋洋的步上花轎;每一次,當她聽到關於承安侯與他的嬌妻如何恩愛的傳聞;每一次,當她夜半醒來,獨自抱著寒涼的空枕時,他知道她是什麽感覺嗎?


    虛無縹緲的公主之位,比得上實實在在擁有幸福嗎?枉費他聰明一世,原來卻是個木魚腦袋。


    不,他從來不了解她,他隻是執著自己的妄念,卻強加在她身上,說都是為了她……嗬,他可真懂得如何折磨她。


    “雅眠,”他從背後輕輕擁住她,“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他知道卻還要這樣傷她?這個狠心的人!


    雅眠轉過身子,掄起拳頭槌打他的胸膛上,用盡全身力氣。拚命地打。


    他沒有還手,也沒有捉住她的拳頭,由她發泄為止。


    她打了又打,眼淚忽然又湧了出來,“哇”的一聲,摟住他的脖子再次痛哭。


    就是這樣的愛恨糾纏,把兩人折磨得不成人形,她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來終結這段孽緣,隻由著上蒼戲弄,讓兩人都燈枯油盡。


    “雅眠,原諒我吧,原諒我吧。”他在她耳邊不斷地低喃,像是攝魂魔音般,侵入她的心誌,擊碎她的憤怒。


    她不得不承認,雖然生氣,雖然嘴上說恨他,可聽聞真相後,更多的是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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