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小悠猛地回神,看著鍋裏滾燙的油,下意識啊了一聲,連忙將放在一邊的餅子一個個下鍋,直到炸得金黃香脆再用長筷子夾起來。


    端著一大簍子的餅,她也沒去找桌子,和赫連奇兩個人直接並坐在灶房的門檻上吃了起來。


    「我想……接下來這人若開始亂了,這屋子是不是要換個門板還是要再加高一點圍牆?」米小悠擔憂地道。


    上輩子她可見了不少餓瘋的人,不管不顧的衝到那些看起來有餘糧的人家,就算是當年的楊府也沒錯過,隻是那些真正富有的人家,早在苗頭不好的時候就想辦法走了,哪裏還有剩糧可以搶。


    沒糧食,又有著瘟疫的威脅,鎮裏城裏終於亂了起來,許多人才開始紛紛逃離家鄉。


    赫連奇拍拍她的頭。「這世道若是亂了,你就是把屋子弄成鐵屋也沒用,那些人照樣想得出法子來。」


    米小悠點點頭,也算是附和他的話,本要再想想還有什麽辦法時,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又對她動手動腳了。


    「別拍我的頭!」她怒瞪著他,將他的手給拉了下來。


    赫連奇可不在乎她耍這點小性子,仍自顧自的吃著餅,好似沒聽見她的話一樣,吃完了,他抹了抹嘴,看到邊上剛蒸好的糕點還有一籃子剩下的餅子,略皴了皺眉,吩咐道:「你再多準備一些,等等我給那裏送過去。」


    「這些挺多的,難道還不夠?」米小悠看著自己準備的分量,隻覺得兩個大人一個孩子吃上一頓應該是足夠的。


    「多準備一、兩天的分,我猜這陣子糧價一漲,鎮上人來人往的就多了,多走幾次也容易被發現,再說那一家子一看糧價漲,肯定先斷了他們的食物,多準備些可以放的總是沒錯。」


    米小悠想想也覺得挺有道理,起身走進灶房,看看還有什麽可以做了給兒子,一邊做,她難得的一邊帶著淺淺笑容,不知道因為這是做給兒子吃的東西,還是因為身邊的男人沒忘了自己兒子的關係。


    赫連奇先是欣賞一下她忙碌的身影,接著才把視線往天上看去。


    初一的夜,滿天星鬥似乎也被烏雲給籠罩著,整片天空黑壓壓的,似乎要讓人喘不過氣來。


    風起,雲湧,若接下來真如她所說的還有更多的災難,隻怕這世道就真的要大亂了。


    相比米小悠所住的村子還能夠有點閑心去抓蟲子來補充糧食,其他的地方,當天都是哭聲滿天,不少女人的大聲哭號是這個夜的主旋律,也有不少男人看著一片光禿禿的田地,沉悶的絕望布滿臉上。


    這一夜,鎮上的糧鋪全都關了門,並且在天亮之前,偷偷把限量和漲價的單子貼在門口。


    而鎮上的楊家,有人卻是為了這缺糧一事有了別的討論——


    王莘葵看著府裏的帳冊,和自己的嫁妝單子一比,隻恨不得看著哪裏還能更簡省一點,才不會讓嫁妝少得那麽快。


    楊耀祖今兒個依然窩在書房裏,兩眼不聞天下事,逕自捧著書,鑽研學問,看了一天書,還以為回房可以感受一下媳婦兒的溫柔,誰知道一進門就見她一臉不快,他連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溫柔地問:「這是怎麽了?!」


    王莘葵抬臉看他,泫然欲泣地道:「耀祖……這可怎麽辦才好啊?」


    望著她細細描畫的柳葉眉,配上不點而朱的小巧菱唇,精致挺俏的鼻子和一雙水汪汪的杏眼,他都要心疼壞了,摟著她哄道:「又有什麽不順心的事了?其他的都能暫擱,現在最要緊的可是你的身子。」


    若是換了平日,她自然樂得享受他這番柔情密意,但是一想到娘家剛剛捎來的消息,還有府裏帳冊上的開支,就讓她心中一陣煩躁,不過她在他麵前,向來一副柔弱可憐的模樣,自然不會把這樣的情緒表現出來。


    於是她微垂下眼,比了比桌上的帳冊,輕歎了口氣。「剛剛我娘家捎來了消息,說是咱們兒這裏今兒個遭了蟲災,今年的收成幾乎是顆粒無收,要我們明日糧鋪一開門就得趕緊去買糧,隻是咱們這一大家子的,本來開支就已經……唉!我愁得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楊耀祖論風花雪月還行,至於談世俗經濟也不過是眼前一抹黑,連個米價都不清楚,更不用說自打他娶了米小悠之後,就一直沒操心過這種事情,隻知道自己若要用錢就去帳房上支就是了,即使如今換了王莘葵進門,依然還是一樣的作派,所以對於她愁眉苦臉的模樣很是不解。


    「既然如此,那明日喊了人多多去買糧就行,別愁了。」他回得隨意,並沒有意會到這是多大的事兒。


    見狀,王莘葵心下暗惱,卻隻能柔聲回道:「你說得可輕鬆了,我爹提過,去年年景不好,許多地方糧食本就不大足,正準備今年的糧一上剛好就可以接上去年的,誰知道又鬧了這事兒,接下來隻怕米糧的價得漲得狠了。」


    她本認為楊家看起來小有積蓄,楊耀祖也是天天打扮得頗有幾分資財的模樣,誰知道等她嫁進來後,一接了府裏的帳冊,才曉得這府裏之前幾乎都是靠著上一個女人的嫁妝給撐起來的,現在楊耀祖和對方和離了,那女人除了大樣的家具搬不走,把其他的鋪子、田地和現銀都抽走了,說楊家現在隻剩下一個空殼子也不為過。


    王莘葵是頂著一個不怎麽好的名聲出嫁,自然想要過得比別人好,來替自己爭口氣,所以即使知道了這楊家的帳冊根本就是一個無底洞,也隻能咬著牙接了,然後開了嫁妝箱子,一點一點的往裏頭補。


    隻是,想讓她好吃好喝的白養著那個女人的孩子和下人,那卻是不可能的,這些日子來,她已經慢慢在減少那裏的花用,就是公婆那裏,她也挑著瞧著好看但卻便宜的菜色,就是穿著的衣裳,也全都換了看起來鮮豔,卻是賣不出去的布料來充數,這也虧得楊家父母也是這兩年才過起了好日子,吃著用著雖說都想跟大戶人家比較,但是好的壞的也分不大清楚,居然也就這麽順利的讓她給糊弄過去。


    「隻是家裏人這陣子可能得吃得差了些……爹娘應該不會怪我吧?還有升哥兒……」王莘葵抿著嘴,表情顯得委屈又可憐。


    楊耀祖隻要不缺了他平日的花用,吃什麽他也不在意,反正真缺了吃的,就到外頭食鋪上去吃就行,於是他不甚在意地道:「沒事,爹娘那裏我去說,升哥兒一個小人兒而已,吃得差一些有什麽打緊,有得吃就行。」


    她像是鬆了口氣,輕輕偎在他的胸前,露出甜蜜的一笑。「你對我真好。」


    見狀,他的心微微一動,甜言蜜語像是不要錢似的往外倒,最後摟著她一起躺上了床。


    屋裏熄了燈火,院子裏一片靜謐,待在屋頂上的赫連奇卻忍不住狠狠皺起眉頭。


    他本來隻是想來看看楊耀祖和新娶的娘子是怎樣的人,卻沒想到會聽見這樣的對話,雖說最後跟他設想得差不多,但也忍不住鄙視了下這對沒腦子的男女。


    都什麽時候了,一個還想著排擠前頭生的兒子,一個卻是連缺糧這樣的大事代表了什麽都不知道,就這樣的人還想考什麽功名?!他要是真考上了,隻怕會是百姓們不幸的開始吧!


    最後他慶幸的看著自己身上背著的一堆食物,即使一開始是擔憂其他的理由而多多準備,倒是沒想到恰好也解了這對夫妻的下作主意。


    赫連奇頂著夜色快速的移動到升哥兒住的院子,熟門熟路的放下了身上的東西,又把米小悠的信簽留在了邊上,才又悄悄的離開。


    隔日,當大家都意會到今年的糧食不足,而重新下種到收成至少還得要大半年的時候,眾人都拚了命的往糧鋪外頭擠,鎮上和城裏頓時一片混亂。


    米小悠本想待在屋裏不出門,畢竟她的存糧已經足夠,也不打算去搶別人那一點的救命糧,但卻讓赫連奇提了個醒——


    「所有人都去了,就你一個沒田沒地的婦人不去,這不是擺明了說你屋子裏頭有糧嗎?」


    這句話讓她再次發現自己的思慮不周,然後帶著同樣低沉的神色一同去買糧。


    也幸好她的低沉神色夠傳神,否則在一堆愁眉苦臉的人群中,出現一個和別人不同臉色的人來搶糧也相對的搶眼。


    搶糧的行動隨著賑災的消息傳來而稍稍緩解,然而另一個壞消息卻在最短的時間內,在鎮上如滾沸的熱水炸鍋一樣蔓延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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