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他恨她,他愛她】


    好美。


    真的好美。


    封麵上,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正側躺在一張花紋繁複,充滿異國風味的地毯上。她身後是一座壁爐,暖暖的橘紅的火正在裡麵靜謐地燃燒著,一切都是靜謐的,包括她。


    白色的細褶吊帶衫,配上同色係的純棉半長裙,她就這麽側躺著,閉著眼,彷彿在熟睡。


    她的臉,在暗暗的火光照耀下,美得不可思議。


    她的美,不是囂張的,具有侵略性的,而是一種淡淡的,清雅的,漸漸滲入人心,難以忘懷。


    我聽見心裡咯登一聲。


    完了,這次徹底敗了。


    「你認識她嗎?」我聽見自己喃喃問道。


    「她?當然認識。」


    「她是誰?」


    「她是……」周墨色停下來,摸摸下巴,眼睛一轉:「你先告訴我,你和我大哥究竟是什麽關係?」


    「沒有關係。」我無奈地開始了第n次的解釋。


    周墨色臉上寫滿不信:「這麽多年來,我大哥隻帶過你一個女人回家,還說沒關係?當我傻啊。」


    不好意思,就是認為你傻才來問你的。


    我想了想,管他的,反正莊昏曉也知道了,不告訴他,反而離間兄弟情誼。


    「你大哥之所以不帶女人回家,是因為,他,不,喜,歡,女,人。」


    「什麽?!」周墨色驚得張大嘴,完全忘記形象:「他是同性戀?!」


    我頜首承認,順便到飲水機前倒杯水來喝。


    周墨色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過了好一會,終於恍然大悟:「難怪他小時候總愛趁我洗澡時進浴室。」


    我一口水差點嗆住。


    怎麽會遇上這種人家呢。


    「好了,現在你該告訴我那個女孩是誰了吧。」我問。


    周墨色恢復過來,嘴角慢慢地,慢慢地往上翹了45度——這個表情太熟悉,我在他兩個哥哥臉上都見過,並且命名為:奸笑。


    果然,「大哥今早就給我打過招呼,說不能告訴你的。」周墨色這麽說。


    反將一軍?!就這麽被他把柳半夏的秘密給套走了,我氣得差點吐血。


    果然不能輕敵。


    他們一家,全是豺狼虎豹,魑魅魍魎。


    周墨色看見我這幅樣子,更是樂得不行,馬上火上澆油,趨近身子,神秘地透露道:「這個女孩,對昏曉而言,可謂是刻骨銘心……一輩子都忘不了呢。」


    我額角青筋開始爆現。


    這時,周墨色看看手錶,拍了下頭:「糟糕,差點忘記還有個會議,寶貝,我先走了。」


    我問道:「這個會議很重要嗎?」


    「當然,」他邊對著鏡子整理領帶,邊偷笑道:「不然我還想留在這裡多看看你的臉色呢。」


    「是嗎?」我微微一笑:「對了,你這裡有替換的褲子嗎?」


    「替換的褲子,沒有,你要來幹嘛?」他不在意。


    「沒有,那真是太好不過了。」我慢慢地走到飲水機前,慢慢地將手中的杯子接滿水,慢慢地轉身,慢慢地說道:「而且,不是我要,是你要。」


    說完,我便將整杯水向他褲襠潑去,成功地在那個敏感部位上畫了一個完美的圈,足夠引起人各種猜疑。


    「啊!」


    周墨色大叫一聲,門外開小差的秘書以為發生命案,忙進來查看,可一見老闆狼狽模樣,頓時怔住了。


    我對那小秘歎口氣:「壓力性尿失禁,不太好治啊。妹妹,你去通知下開會的人,把你們老闆的情況說明一下,讓他們通融通融,快去吧。」


    那妹妹先是呆站著,聽我這麽一說,馬上如夢初醒,答應一聲便迅速往會議室跑去。


    「不準說!快回來!」周墨色慌了神,趕緊拔腿去追。


    我看著他的背影,嘴角上揚45度。


    寧願得罪魔鬼,也別惹到女人。


    周墨色,記住這句至理明言吧。


    雖然報復回來了,但我沒什麽開心的感覺。


    周墨色的話一直縈繞在耳際。


    那個女孩,莊昏曉一輩子都忘不了。


    一輩子。


    他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


    值得記住一輩子。


    我懶懶地趴在床上,目不轉睛地看著雜誌封麵,漸漸的,那些黯黯的華麗的色彩活了起來,徐徐旋轉,我腦子混沌起來。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高跟鞋的的聲音,腳步輕盈而自信。


    在莊昏曉家門前,聲音消失。


    我一個激靈,難道是她?馬上衝到莊昏曉家,猛地推開門,頓時呆成座石像--那個封麵美女來了,並且,還被莊昏曉摟在懷裡。


    你們怎麽可以這樣對我!?


    我火冒三丈,衝上前去想拉開他們,結果反被莊昏曉推開,踉蹌著倒退三步。


    「莞爾。」莊昏曉環過那美女的肩膀,對我介紹道:「自從12年前,她為雜誌拍攝封麵那天起,我就愛上了她。她是我的初戀,可因為種種誤會,我們分手了。我一直都很沮喪,後來遇見了你,決定破罐子破摔,將就吧。可是老天有眼,她回來了,這次我們不會再分開,所以,隻有犧牲你了。」


    我覺得世界瞬間天昏地暗。


    炮灰女配,我成了炮灰女配!


    「昏曉,你怎麽能讓她走?」那美女阻止。


    我眼睛一亮,事情有轉圜了,難道美女良心不安,願意自動離開?


    誰知美女繼續說道:「你忘了,我們家廚師昨天剛辭職,不如就讓她來做工吧。」


    莊昏曉點點頭:「有道理。」


    欺人太甚,我氣得血突突地直往腦門上衝,大吼道:「我不幹!」


    莊昏曉無所謂地聳聳肩,然後拿出一疊錢扔在我身上:「這是分手費,以後別再來找我。」


    沐浴在一陣錢雨中,看著他們倆相攜而去,我泣不成聲。


    哭了半天,覺得有錢不拿實在是傻,便蹲下來,想一張張撿起。


    但待看清地上的錢,我又忍不住哭了。


    莊昏曉,你不厚道,這些錢居然隻是10元麵值的!


    哭著哭著,我就醒了。


    睜眼,發現天已大亮。


    原來是夢。


    可是……太像真的了。


    我撐起身子,惘惘地坐著。


    還沒等想出個所以然來,「乓」的一聲,門被推開。


    「祝莞爾,快起床給我做飯。」如往常一樣,莊昏曉探進頭來,喊了一聲,又把門關上。


    我直直地看著床前的鏡子,裡麵那個女人,衣著不整,頭髮蓬亂,可是,一雙眼睛,卻很是晶亮,滿載著陰謀。


    給你做飯。


    好,以後,我就「好好」給你做飯。


    「好淡。」——第一天,他這麽說。


    「好鹹。」——第二天,他這麽說。


    「好辣。」——第三天,他這麽說。


    「好酸。」——第四天,他這麽說。


    「好……痛。」——終於,在第n天,莊昏曉吃下我放了點巴豆的紅燒肉後,說了這句話,然後,他衝進了廁所。


    不知是因為生氣還是巴豆的後遺症,出來之後,他的臉色有些發青,緩緩指出:「你是故意的。」


    「怎麽會?」我將碗筷收起,拿到廚房中,開水,倒洗滌精,洗刷。一邊輕描淡寫地說道:「人都有失手的時候,這些天是我廚藝的低潮期--至於原因,你是再清楚不過。」


    洗碗槽中,碗碟在白色泡沫裡浮浮沉沉,就像是隱隱約約的真相,滑不溜手,讓人不快。


    我一直等著。


    可莊昏曉沒有接話。


    他知道我想知道什麽。


    可他選擇隱瞞。


    可惡的男人!


    我將手套除下,一摔,然後奔到臥室,拿出那本雜誌,指著封麵上那個睡美人問道:「說,她是誰?!」


    一看見那本雜誌,莊昏曉悚然變色,二話不說,立馬伸手來奪。


    還好我眼明手快,將雜誌死死護在懷裡。


    「祝莞爾,快點給我,聽見沒!」


    「不行,除非你先告訴我她是誰!」


    我始終拽著那本雜誌,不肯鬆手,最後莊昏曉有點惱了,將聲音提高:「這和你無關!」


    聞言,我忽然想起前些天那個夢,在裡麵,我也是無關緊要的人--對於他和她而言。


    夢裡現實,新仇舊恨,我也無暇分辨,隻覺胸中一口濁氣上升,牙齒癢癢的,於是,低頭,張嘴,瞄準他的手,狠狠一咬。


    「啊!」莊昏曉吃痛,我趁著他鬆手的當,退到牆邊,雙手舉起雜誌,威脅道:「不要過來,不然我把她給撕了!」


    可毫無用處,莊昏曉眼睛都沒眨一下,繼續向我走來。


    看來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我一狠心,雙手前後一扭動,雜誌撕開了一道小口子。


    隨著那「刷」的一聲,莊昏曉也在我跟前停住。


    雖然表情鎮定,但我心裡卻像敲鼓一樣,砰砰亂跳。


    我真的做了。


    我撕了莊昏曉的她。


    完了,他會生氣嗎?會打我嗎?我該怎麽還擊?踢他膝蓋還是踹他家小莊?


    沒時間多想,莊昏曉打破沉默,忽然一把奪過雜誌,然後——徹底地將封麵撕成兩半。


    我的坐骨神經,脊髓神經,滑車神經,三叉神經,迷走神經,舌下神經,總而言之,各種神經都繃得緊緊的。


    莊昏曉雙手撐在牆上,將我圍在中間,麵無表情地看著我,隔了很久,終於說道:「今後,我不想這本雜誌再出現在我麵前。」


    然後,他走了出去。


    我沿著牆壁慢慢滑下,蹲在地上,看著那個支離破碎的女孩,心裡靜極了。


    莊昏曉恨她。


    這樣濃的恨,需要異常烈的愛。


    也就是說——


    莊昏曉,很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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