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田素娥後,少瞳迫不及待地跑去叔父房間。去之前,他鄭重向我和小狼小淩提出警告,不準和他一起進去。


    我們三人立刻領悟出他的意思——不可以一起進去,但可以待在外麵聽!


    沈氏兄弟八卦地搬來兩張小方凳,我大叫一聲:“哇!不會吧,你們也太誇張了!”說完,轉身搬來一張長梯。


    小狼小淩倒地不起。


    “玉楊,你的手怎麽涼涼的?要不要生盆火?”


    屋內,少瞳正握著叔父的手,輕輕摩挲他纖長的十指。


    “不要,你陪著我就好了。”叔父不知所措地楞了半晌,突然深吸一口氣說:“少瞳,我以前對你這麽暴力,對不起。那是因為我一直以為自己有病,活不了多久,才刻意疏遠你。後來知道是我拿錯了病單。你不要生氣,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會給家裏人添麻煩……”


    少瞳一怔,突然將叔父攬進懷裏:“你怎麽不早說?你怎麽會有病?誰說你隻會給家裏人添麻煩的?”


    “小魚說的。”叔父老實回答,“他說如果他是你,碰上我這種人,早就自殺了,瘦西湖又沒蓋蓋子。”


    “不要聽他的,小魚這孩子,從小在大哥大嫂的暴力政策下長大,人長得成熟不說,精神也有些錯亂!”


    我在屋外氣得直哆嗦,幸好有小狼扶著才沒有掉下梯子。沒料到叔父的記性這麽好,過去發的幾句牢騷讓他一字不漏地全部背出。


    這兩個過河拆橋的家夥!沒有我,現在他們還能促膝交談嗎?


    “你在漱花齋時,怎麽讓他們送你回來的?”黃少瞳試探著詢問。


    “我們家在揚州這麽有名,誰敢欺負我?我一說,我們家是揚州黃府,他們就送我回來了!”


    叔父一口一個“我們家”,說得熱絡不已,他頓了頓又道:“我知道我很笨,讓你這麽多年都忍讓我。你不要不高興,我會改,你可不可以住在家裏,不要走?”


    少瞳又是一怔,輕撫著叔父的如瀑長發:“你是讓我不要回宴賓樓,住在家裏?可是,我的房間早讓給你睡了……”


    叔父呶呶嘴唇,說:“我睡覺不會亂動,隻睡小半張床,要是你不喜歡,我搬去和小魚睡就是了。”


    “要是我說喜歡呢?”黃少瞳托住叔父的下巴,親了一下他的嘴唇。


    “少瞳,你以後不要再三天兩頭找軒兒,好不好?我也可以變得很溫柔。”


    “誰告訴你,我三天兩頭找軒兒的?”


    “小魚說的。他說我和小狼都暴力得要命!小狼反正沒人要了,但我要是再不風騷一點,就贏不了軒兒。”


    “他果然是名副其實的萬人嫌!”少瞳低首狠狠地吻了叔父一下,伸手滑入他的衣襟。”別去想這個。你就是你,今晚讓我陪你睡,把你以為自己生病的整件事告訴我,好嗎?”


    叔父靠在他的懷裏點點頭,回了一個吻,看到少瞳驚異的神情,立刻道:“怎麽啦?哪裏不對嗎?”


    “沒有沒有!”少瞳攬緊他的腰,“你沒錯!隻是讓我等得久了點!”


    我在外頭看得起勁,剛想再湊近聽清楚一些,不料黃少瞳卻走來將窗子一關。


    我吐吐舌頭,轉頭對小狼說:“走吧!情人牽了手,媒婆一邊走。咱們已經被人遺忘了,還是先治好你的屁股!我受累,幫你抹藥膏。”


    “哼!你不是說我沒人要嗎?”


    沈小狼身負創傷,扭扭捏捏地回了房,模樣倒挺像是在害羞。


    ###


    “躺好了,不要亂動,我要上藥了。”


    “廢話少說,要抹快抹!”小狼猶如獻身一般,在我麵前抖抖褲腰帶,解開後脫下,把自己往床上一拋,英勇壯烈地露出他青紫的臀部。


    我小心翼翼地給他上藥,偶爾偷窺一兩下他完美的身材。纖細玲瓏,但又結實緊致。我暗讚小狼真的不錯,就快趕上我了。


    相比而言,他弟弟就和他相差太多,頭大無腦,還長了一副天使的身材、魔鬼的臉孔。


    “小淩,我讓你看的那幾部古典巨著,看到第幾部了?”小狼趴著,側臉看向他弟。


    “嗯……看到《梁山伯點秋香》了。”


    “是《唐伯虎點秋香》啊!你到底看到哪一部?”


    “唐伯虎不是和林黛玉是一對嗎?怎麽可以點秋香呢?”


    “老大,林妹妹是配賈寶玉的啊!”小狼大喊。


    “林妹妹是誰?”


    小淩的這番乾坤大挪移讓人歎為觀止,我寬慰小狼道:“我本來想和你桃園結義的,可你有這麽一個弟弟,實在是……”


    “桃園結義我知道啊!”小淩插嘴說,“就是劉邦、關羽、張飛在一個桃子園裏結為兄弟。”


    小狼在床上低呼一聲,把頭埋進了枕頭。


    對這被篡改得慘不忍睹的曆史,我強忍著沒有暈倒,問道:“劉邦和關羽、張飛結義,那誰和楚霸王項羽爭奪天下呢?劉備嗎?”


    “是啊!你怎麽連這個也不知道?”小淩一副輕視的表情,“不過,原來楚霸王姓項呀!我以前一直念‘頁’!”


    我倒地,五體投地。


    “行了,不要說了!你的功課呢?去拿來給我看!”小狼忍無可忍地大叫。


    小淩哦了一聲,跑去拿功課。我安慰了小狼兩句,獨自走到窗前惆悵起來。如意和許林雙宿雙飛了,叔父和少瞳洞房花燭了。


    雨天雨天,你在哪裏呀?夜夜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越想越難過,我幹脆對著天空高喊發泄:“雨天,我愛你!”


    沒有回音。突然想起小狼還在休息,我鬱悶地準備向他道歉,一轉身,卻看到小狼臉色蒼白地站了起來。


    我很想告訴他藥膏還沒幹,現在就穿上褲子,粘上去不好洗。


    還沒等我開口,他搶先道:“你……你剛剛喊什麽?”


    “啊?”


    “快說!你剛剛大喊了句什麽話?”


    “哦……我說雨天我愛你呀!”小狼的臉色由白變青,我猜他一定以為我是個瘋子,怎麽會有人喜歡下雨,忙解釋道:“雨天是我筆友的名字。我們交往好久了,她住在揚州。我來洛陽除了看望叔父外,就是為了和她見麵!”


    小狼發了一陣呆,喃喃道:“怎……怎麽會,你就是晴天?”


    “沒錯啊!我的筆名就是晴……”我倒吸一口涼氣,跳了起來,如同老旦開唱時顫抖著舉起手,指向小狼:“你怎麽知道我叫晴天?難道你就是雨天?”


    小狼楞著說不出話。我一下子覺得頭腦空白,急忙說道:“雨天……雨天應該憂鬱惆悵、待人解救。可你,你分明暴力凶悍,欺壓他人。”


    “我……我哪裏是這樣?我才不是什麽雨天!”小狼急道,“是……小淩!”


    “嚇我一跳!原來是小淩呀!這名字挺熟嘛!”我眨眨眼睛,總算鬆了口氣,突然尖叫起來:“不可能!雨天聰明伶俐,能說會道。沈小淩是個小呆瓜耶!”


    “他……一直在搞‘飛戀’。這孩子!不打不行了,跟他說這種戀愛不牢靠。”小狼看我仍一臉難以接受,顧不上身上的傷,迅速跑了出去。


    回來時,他拉著小淩到我麵前,逼供似的問道:“告訴晴天!你是不是雨天?和晴天何時認識?第一封信寫了什麽?”


    小淩神情懵懂,眼珠子向上轉轉,吞吞吐吐道:“晴天,我就是雨天。嗯……我們一年前,嗯……一年前就認識,第一封信,我寫了句‘我究竟是誰’。”


    我的眼眶突然濕潤起來,輕聲說:“你能記得太讓我感動了,可是我才是晴天,你拉著你哥說這些幹什麽?”


    小狼用力甩開小淩的手,提醒道:“他才是晴天!”


    “哦。”小淩點點頭。


    “雨天,你說過當我們第一次見麵時,你會走到我麵前,告訴我你的真名。”


    命運待我是如此不公,夢想中的白天鵝刹那間變成一隻叫化雞。我懷揣最後一絲希望,試探小淩。


    小淩摸摸頭,走向他哥,剛要開口,就被小狼瞪到了我麵前,一字一字說道:“我的真名叫沈小淩。”


    “我叫宋小魚,以後請多多關照。”說完後,我們倆像和遺體告別似的鞠了三個躬。


    這是一個讓人傷心的事實。雨天是小淩,小淩哎!我接受了這個事實——事實隻能被接受。


    “認識完了?”小狼在邊上催道,“小淩,下午和我一起去軒兒家附近張貼選妃榜文。”


    “不行。今天下午,我要請雨天上館子吃飯。”我站出來回絕了小狼。


    “宋少爺和主子剛剛有點起色,此時軒兒要是不入宮,再進來攪和,那就來前功盡棄了。”


    “你可以叫黃府其它仆役幫忙貼。”


    “黃府收留的仆役,全是些沒有家的孤兒寡婦,他們都不識字,會把榜文貼倒過來。”


    “那你一個人先貼一下嘛,這種粗活全交給一個小孩子幹怎麽行?何況他也想和我出去吃飯,是不是,雨天?”


    “啊?”小淩嘟嘟嘴,說道:“我想問問,可不可以不去宴賓樓?”


    雨天就是貼心。一定是怕我想起在宴賓樓被小狼羞辱的事,拍拍他的肩膀:“放心!那個傷心地,我們不去!”


    “那就好!我在上次在宴賓樓打爛了店小二的祖傳玉佩,他要我賠呢!”


    小狼一跺腳:“此處不幫人,自有幫人處。我自己到街上雇人去貼。”


    我們三人走出黃府大門後,分道揚鑣。小狼滄桑地一甩頭,決定前往人流密度較高的集市,找人幫忙。我帶著小淩,向另一頭的美食街走去。


    “我們要不要去幫幫我哥?”小淩抬頭問我。


    “沒事!今天是我們第一次真正認識嘛,先得好好玩玩。雨天呀,你想要什麽就告訴我,我都會給你買。”


    “那好,我要吃綠豆糕!”小淩說著,跑向一個賣糕的小販,要了兩塊糕。取出一塊,吹涼後,小心地往嘟起的嘴裏送。


    可愛啊!雨天雖然笨了一點,但他單純善良,還知道給我要一塊。


    我樂嗬嗬地付了糕錢,說道:“雨天,你喜歡吃的話,我那塊也讓給你好了!”


    “我沒有買給你吃。”小淩仔細地把綠豆糕包好,放進口袋:“這是留給我哥吃的,他喜歡吃揚州的點心。”


    “……”


    還沒正式約會,我已滿是挫敗感。由於先前誇下了海口,說要照單全收。以致小淩拿出血拚精神,看到什麽好玩的、好吃的,立刻就拿,一拿還拿雙份,要回去給小狼。


    我跟在後麵,不斷付帳,用錢用得猶如燒紙。等到準備要上館子時,我已明顯囊中羞澀。


    “雨天呀,我們就在這裏吃路邊攤好不好?”趁小淩還沒反應的空隙,我趕緊拉他坐下。


    “為什麽不去大酒店?這裏好象不太衛生。”


    小淩說話時,正逢一輛夜香車的失控,猛地撞向另一桌的客人。


    說時遲,那時快——我剛準備深呼吸,掩住口鼻。倒夜香的大嬸橫空躍出,一把拉住了就快傾倒的夜香車。


    我拍拍胸口,對小淩說:“吃鮑魚、魚翅太上火了。路邊攤多好!物美價廉,不幹不淨,吃了沒病。還有街景可以零距離欣賞。”


    小淩歪著頭想了想,將信將疑。我連忙借機點菜。


    “宋小魚,好啊你!還敢在這裏吃路邊攤,上次鬥蛐蛐輸的錢還沒給我……”


    我一回頭,竟看到小虎子站在身後。


    在洛陽時,他因戀愛失敗,迷上鬥蛐蛐。我看他可憐,抓來幾隻陪他玩玩。可我的蛐蛐一碰到他的,絕對是乙級隊對抗甲級隊。幾戰下來,鬥得斷胳膊斷腿不說,還讓我欠了小虎子一屁股債。


    離開洛陽後,我以為他忘了這件事。此刻異地重逢,莫非他是來追債的?


    我猛地站起身,拉住小虎子就往街角走。今天第一次和雨天約會,要是讓他知道我在外欠債,我顏麵何存?


    回頭見小淩吃得起勁,沒有再看我們,才瞪著眼睛質問小虎子:“我問你!你失戀時,誰陪你喝酒喝到天亮,還被衙役當成小毛賊,追了四條街?”


    小虎子被我問得楞在原地,摸著腦袋說:“好象是你。”


    “什麽好象是我?隻有我一直幫你!”我激動道,“我幫你去罵你的筆友,遭人尋仇,連房子也被人燒了,你有沒有說過要給我家補償?”


    “像說過……可那危房,你家早想拆啦!”


    “過去在學堂念書,你被夫子罰,是不是我幫你抄的《論語》?”


    “大概是……可你字寫得比我還難看,夫子氣得把我的書冊也燒了!”


    “你失戀那晚,有沒有痛哭流涕地保證,我以後要是有求於你,你就算肝腦塗地也在所不辭?”


    “應該有……可我那天高燒到站也站不穩啊!”


    “不管有怎樣的理由,我為你付出這麽多!如果你有一點良心,會忍心這時候向我要債嗎?會忍心讓我在人麵前抬不起頭嗎?”


    小虎子望了我許久,眼中終於漾淚花,捂著嘴含糊泣道:“小魚,嗚……你對我這麽好,我竟然還向你追債!我來揚州看親戚的,等我一回去,馬上幫你家蓋房子。”


    我扶著小虎子往街上送:“房子就不用你蓋了,反正等我回洛陽,說不定又要被人燒了。你現在隻要乖乖地去找你的親戚,別再出現在我麵前,就算幫兄弟我了。”


    小虎子含淚揮別,臨走時還對我說:“小魚,你真是好人。有你這樣肝膽相照的朋友,我真是三生有幸!”說完後,頭也不回地鑽進了人群。


    好不容易打發走他,我如釋重負地回到路邊攤,見小淩正在招呼夥計上菜。


    我坐下,看看盤子說:“雨天,你真乖,還知道給我省錢,燒雞竟然要這麽小一隻。”


    “這不是燒雞。”小淩撕一隻翅膀,塞進嘴裏,含含糊糊說:“這是烤乳鴿,太好吃了!”


    “烤乳鴿?”我大叫,“你吃鴿子?它可是傳遞我們書信的使者呀!”


    我和雨天有個共識,絕不會吃傳送書信的鴿子,算是對我們感情的尊重。


    小淩的態度讓人大大起疑,我沉聲問道:“雨天,有一次你讓我仿寫一首情詩,我說除了《七步詩》,沒一首背得出來。你那時很生氣,當晚做了個夢。你還記得夢見什麽嗎?”


    “呃……好象夢到你寫詩突飛猛進,在七步之內作了一首情詩給我。”


    “不!你說你夢到我在追殺一頭豬,豬跪在我麵前說‘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嚴肅道,“老實說,你到底是不是雨天?”


    “是啊。”


    “小淩,你要不要我告訴少瞳,你在黃府祠堂打掃時,因為懶得取香,就用蚊香祭祖?”


    “呃,其實我隻會寫幾個字,雨天確實不是我。”


    “那是誰?你一定認識,快說!”


    “不行,他會打我。”


    “年輕人,知道這是做什麽用的嗎?”我舉起邊上一把劈柴的砍刀。


    “我是認識……”聲音稍抖。


    “快說是誰啊!”


    “他很偉大,十幾歲時就身負許多人的期望……”聲音略抖。


    我呆了呆,忙催促:“別停!接著說!”


    “他有家室,不過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聲音劇抖。


    我腦中一陣巨響,抓住小淩大喊:“怎麽會?怎麽會是他?哦……天哪,不要對我這麽殘忍!”


    “有這麽差嗎?你還看不上他?”小淩生氣地撅起嘴。


    “我怎麽可以看上他?我們有血緣關係,而且少瞳和他好不容易和好,他怎麽可以是雨天?要是讓我爹娘知道,一定會宰了我!”


    小淩又扯下一隻翅膀塞到嘴裏,說:“你什麽時候和我們有血緣關係了?”


    “他是我叔父,都姓宋,怎麽沒有?”


    “誰說是少爺了?”


    “咦?不是你說的嗎?十幾歲就身負我們一家人的期望,逼嫁到揚州,不是叔父還有誰?”


    小淩抓抓頭,從脖子上取下一條中間可以打開的掛件。”我也說不清楚,你自己看,這是洋人給我們照的相。”


    我好奇地接過相片。洋人的東西真有趣,這麽大個人竟可以變小。我以前也想去照相。可奶奶說相機會吸人的靈魂,死活不讓我去。


    這上麵不是小淩嗎?嘻嘻!旁邊那個俊逸清爽的男孩就是雨天!長得還挺麵熟,有點像——沈小狼……


    我雙腿一軟,倒了下去。掙紮幾下,我猛睜開眼,立刻拉住他問:“沈小狼成家了?他有幾個老婆?”


    小淩扳扳指頭:“讓我數一數。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小淩究竟數到幾,我已聽不清楚。突然一陣心酸,沈小狼竟然成親了!


    我看向小淩:“你說他喜歡我?”


    小淩點點頭。


    “那你們還合夥騙我?”我回頭一想,沈小狼和我同齡,怎麽會有這麽多老婆。一定又是他們捉弄我,繼而說道:“你繼續假扮雨天,要是他真心喜歡我,主動認錯,我可以考慮不計前嫌。”


    ###


    等我買通小淩,來到集市時,看見小狼正百無聊賴地坐在一個攤子前,舉起一壺水,猛灌下去。


    “怎麽啦?沒雇到人呀?”我和小淩勾肩搭背地走過去。


    小狼抬頭橫我們一眼,說道:“你舍不得小淩幹活,那算我請你,你幫我一起貼好不好?”


    我暗自偷笑,既然他是雨天,我怎麽會不幫。假裝高傲道:“好!就當看在雨天的麵上。”


    小狼哼了一聲,說:“那今晚就貼。今天隻招到一個人,我寫了不少榜文,可能一下子貼不掉。”


    沒想到他還招到一個人!我苦思半天,也沒想出這個人是誰,推推小狼:“那個人是誰呀?這麽多榜文,靠我們倆貼不完,讓他一起來。”


    “那個人就是你!”小狼磨牙怒道。


    當夜,我和小狼就到軒兒家附近貼選妃榜文。可剩餘的仍然很多,於是小狼決定再去雇人。這次他先武刀弄劍地表演了一陣,吸引來一幫人,再遊說大家去貼榜文。


    小狼武藝精湛,不一會兒就圍滿了人。我一回頭,發現圍觀的大多都是姑娘,且個個目露柔光地望著他,頓時讓我大為不快。


    “哇!他好帥啊,功夫這麽好,不會是武林盟主吧?”


    “看上去好靦腆,好討人喜歡哦!”


    靦腆?被一群人看著人人都會靦腆。


    我咬牙看著一個姑娘,滿麵羞澀地問小狼:“公子,我可以叫我家仆役幫你貼榜文。那你得教我一點功夫,是不是很難?”


    小狼揮手:“不難不難,像小姐這樣冰雪聰明,一定不在話下。”


    揚州愛好武術人士眾多,當日,我們吸納了百來個人。分配完工作後,我喚小狼:“你也教教我功夫吧!”


    小狼不以為然:“我從三歲起就學武防身了,憑你的智質,沒個二三十年,怕是拿不下來。”


    我納悶他先前撒謊竟像喝開水,問道:“那你怎麽欺騙百姓呢?”


    “不這樣,別人願意幫忙嗎?”


    ###


    小狼的做法果然有效,在貼完榜文的第三天,軒兒就跑來黃府道別。據說他去應征,應試官員像是接到旨意,立刻將他編入名冊,月底就要趕赴京城。


    說是來道別的,偏偏挑來個少瞳不在的日子。大轎抬到黃府外,軒兒一進客廳,立刻嫌棄寒酸破舊,看了一圈,也嫌了一圈。


    我扶著叔父坐下,殷勤禮貌地招呼:“軒少爺,你來找少瞳嗎?不好意思,他去景德鎮了,叔父說想要一個花瓶。”


    “真是的,不過是一個花瓶嘛!說了少瞳也不聽,非要跑去景德鎮買!”


    叔父的氣焰比我更加囂張。事實上,黃少瞳這幾天都住家裏,沒有回宴賓樓,今天隻是去打理一下。


    軒兒嬌滴滴地抿唇一笑:“他不在,我找玉楊也行。我要入宮了,那裏的花瓶應有盡有,你喜歡的話,我以後捎來給你。”


    “哇!這麽說你真的要入宮了?”叔父驚叫,“那就不會和我爭少瞳嘍?”


    軒兒臉色一變:“我何時與你爭過少瞳?他和我隻是普通朋友,人家的心裏……人家心裏早有皇上了,你不要影響我聲譽。”


    小狼聽了幹嘔一聲。


    小淩靠向我問道:“他不是男的嗎?什麽時候可以生育了?”


    叔父聽得哈哈大笑,氣白了軒兒的臉。


    我笑倒在地,起來摸摸小淩的頭:“這個問題很有水準,我不怪你!”


    軒兒冷嘲熱諷了幾句,夾著尾巴逃跑。


    總算解決了情敵,我們正樂作一團時,少瞳匆匆到家,進來便問:“我剛才看到軒兒了,他沒有為難你們吧?”


    “哪會?他沒被小淩嚇死就謝天謝地了。”我說著把小淩往身邊一攬。此舉讓某人極度眼紅,竟“唰”地一聲抽出一把劍。


    “我要去練劍!”小狼頭也不回地向外跑。


    叔父倒了杯熱茶給少瞳,叫住小狼:“這麽晚了,要是刺到人怎麽辦?明天再練。”


    “就是就是!”我心虛地附和,暗自心疼小狼。


    “我要教這麽多姑娘劍法,不溫習一下怎麽行?”小淩去攔,也被小狼一把推開:“你去陪你的晴天好了,不要管我!”


    小狼一揮手,碰翻了少瞳手裏的熱茶,少瞳一驚,向後退去。


    “呀!有沒有事?”叔父忙拉過他的手。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看到!”小狼一急,把劍一橫又碰翻桌上的水壺,整壺水恰好全倒在我身上。


    “啊……”


    還沒來得及蘊足底氣尖叫,小狼已跑來一把抱住我:“被燙到了嗎?你看我,把衣服掀開來我看看,對不起!”


    “其實……”


    “其實我不是故意的,你有傷一定要說出來,不要瞞著!”小狼急得頭上冒汗。


    “不過……”


    “不過一點傷?你不要騙我,快讓我看!”小狼的眼圈都紅了。


    “可是……”


    “可是什麽?你不要怕,我會很輕的,黃府就有燙傷藥!”他說著就要掀我衣服。


    “雨天,你人真好!但我真的沒被燙傷,我是想告訴你那壺水不是開水。我剛才尖叫,是因為太冰了……”


    小狼一楞,忽然發現上當,怒目瞪向小淩:“你有沒有告訴他什麽?”


    “沒有沒有!我絕對沒把你是雨天的事告訴他。”小淩顫道。


    “……”


    ###


    黃府今日可謂雙喜迎門,一為少瞳與叔父破鏡重圓,順利解除軒兒這個第三者。二為我與小狼重新認識。雖然我們彼此還不太能接受,協商給對方一段時間的熟悉期。


    晚飯後,少瞳帶叔父去遊燈會。這小兩口,現在好得用火藥也炸不開。眼看落於人後,我決定去找小狼相互了解。不料他竟不在房裏,我隨手翻閱他案上的書稿。大多都是我寫給他的,不禁喜滋滋的。


    怕這些紙被風卷走,我翻開書櫃,找來一個印章壓住。沒想到那印章重得出奇,我拿起一看,是隻純金獅身的印章,底下刻有“卓淵之印“四字。


    卓淵?這不是當今皇上的年號?我心頭一顫,趕緊把它放回書櫃。


    “你在看什麽?”小狼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嚇得我連忙轉身。


    “呃,沒什麽。”我怕他怪我亂翻東西,立即岔開話題:“你說,你喜歡我?”


    “我沒說過,我喜歡的是晴天!”


    “晴天不就是我?”


    小狼臉一紅,我乘勝追擊道:“你還記得,我們說好見麵要送見麵禮嗎?”


    所謂“見麵禮”是我與雨天的約定,見麵後要互吻對方一下。


    小狼一聽,整張臉通紅:“不記得,你別想吻我!”說著還舉起燭台像要扔我,不料腳被桌腿一拌,整個人向我倒來,兩片唇好死不死地貼在我嘴上。


    我猛然一驚,不過小狼的唇又甜又軟,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樣,所以就厚著臉皮沒推開他。


    小狼一下子移開唇,倔強道:“好了好了,見麵禮算是送過了。”


    “我們說好是互吻。你送了我,我還沒送你呢!我知道你這人做事不肯吃虧。來,親!”不等他反應,我又壓上唇去。


    人們一旦接吻,施吻者的身價會大增,而被吻者則會身價大跌。小狼被我一吻,竟然沒有噴火,反而輕聲說道:“你剛剛看到的那個東西,我允許你問我。”


    我仔細回想,剛剛除了趁機朝小狼的胸口看,知道他的內衣是白色外,什麽也沒看到呀!於是搖搖頭說:“那顏色挺好,我沒什麽要問了。”


    “曆朝都是這個顏色,你不想知道我的身分嗎?”


    “我知道啊!你不就是雨天,其實就算你是個土匪、乞丐,我都不會介意。”


    “你覺得我像土匪、乞丐嗎?”小狼臉上略帶怒色:“你看了那東西,就沒有一點想問我的?”


    我絞盡腦汁,使勁想,忽然靈感大發,尖叫道:“啊!有了!我真的有事想問你!你……有沒有一兩銀子?我和小淩去吃路邊攤,錢不夠,我賒了攤主一兩銀子!”


    “滾!”


    結果我和一兩銀子一同被小狼扔出房間。我悶悶不樂地走回自己的房間。


    真是太胡塗了!剛建立一點感情,怎能就開口借錢?弄不好,小狼會覺得我很勢利。但既然有純金做的印章,他應該不缺錢。


    印章?


    我恍然大悟。剛剛怎麽忘了問小狼印章?私刻公章是犯法的,何況他還猖狂到刻皇上的玉璽。下次一定要好好給他指正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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