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喜與人親近,但是祝涓不一樣,她就像是真正的妹妹,遠比自己的妹妹還要和她親上千百倍。


    她心窩發暖著,噙笑問:「這煮飯還要點時間,倒不如咱們先到屋裏等。」


    「好啊。」


    當兩人旋回屋裏,就見兩個男人坐在桌邊,雖無交談,但像以眼神彼此交流,討論這食盒內之物能否吃食。


    祝湘眼角抽搐著,走近時,兩人一同抬眼,齊昱嘉不由打量著笑臉迎人的祝涓。「你就是祝大夫的妹妹?」


    「是啊,不知道怎麽稱呼這位公子?」祝涓落落大方地問著。


    「我姓齊。」


    「那我就叫你齊大哥吧。」祝涓沒什麽心眼,也沒什麽防心,看人全憑第一眼的感覺。


    「我姊姊上山就是為了醫治齊大哥嗎?」


    「是啊。」


    「齊大哥怎麽會受傷?又是打哪來的,在哪兒受傷的?」


    相對於祝湘的靜默,祝涓顯得有些聒噪,但她並非好事閑聊,而是想要探點底子,確定姊姊在這兒安全無虞。


    「我……」齊昱嘉被問得有些招架不住,這才想到,怎麽祝湘從未詢問過這些問題,對於兩人身家從不追探?


    這麽想來,祝湘的行徑反倒是有點怪了,她該像祝涓這般追問才合理。


    「祝涓。」祝湘歎了口氣,隻得將對外的說法跟她說過一遍。


    祝涓微揚起一雙濃黑分明的柳眉,睨了祝湘一眼,勉為其難地抿嘴應了聲。「我知道了。」


    山賊?她從沒聽人提起東諸城外有山賊……就連兀術人也甚少擾境呢。


    「再等一下飯就好了,我順便熬了藥,待會用過膳後,把藥喝下,早點歇息。」祝湘拉了把椅子,和祝涓坐在兩人的對座。


    「這菜聞起來挺香的。」齊昱嘉笑問著。


    「邊境的簡單膳食罷了。」祝涓歡喜接受他的讚美,她是因為對學醫毫無興趣,所以很自然地往廚房摸索。


    「希望嚐起來就跟聞起來一樣好。」齊昱嘉毫無惡意地道,純粹是被祝湘驚嚇得不小,所以希望妹妹的手藝是真正的好,而不是空有其表。


    「什麽意思?」祝涓不解的問著。


    「祝涓,要不要去看看飯熟了沒?」祝湘忙道,不想自己的糗事一再被宣揚。


    「嗯,好啊。」


    祝湘成功地阻止糗事被揭發,一會兩人便端著香噴噴的白米飯進廳。


    齊昱嘉一接過碗,立刻確定這是可以吃的!管不了米飯正燙著,大口地扒進嘴裏,就算燙著了嘴也痛快。


    反觀袁窮奇倒是精明得很,先嚐菜,確定味美肉鮮才放膽食用。


    「姊,不是說有跟劉家搭夥,怎麽他們看起來像是餓很久?」她湊在祝湘耳邊低聲問著。


    「那個……」


    「劉家人上山圍獵,要明日才會回來,所以今天是你姊下廚。」袁窮奇話一出口,立即接收到祝湘羞惱的瞪視,但他無所謂,能填飽肚子最重要。


    「喔,我姊三年前大病一場之後,就忘了怎麽做菜了。」祝涓聰穎,一聽就明白,猜想他們八成是餓了一天了,所以才會猛扒飯菜。


    「有這種事嗎?」齊昱嘉咽下了飯菜,騰了點時間問著。


    「我爹說,這種事也是難說得緊,不過我姊雖然忘了怎麽做菜,卻反而生了習醫的才能,我爹更開心了,把我姊帶在身邊教著,要不是我姊是姑娘家,早就成了鎮上的坐館大夫。真不是我要說,鎮上的坐館大夫醫術還沒我姊了得,很多鄰裏都是找我姊診治,而且每個都讚不絕口。」說完,還與有榮焉的揚起小臉。


    「祝涓……」祝湘捧著額,羞得小臉微燙著。


    祝涓沒自覺,可這話聽在她耳裏就跟老王賣瓜、自賣自誇沒兩樣,但是害羞之餘卻又覺得有幾分驕傲,可以讓妹妹這般以她為榮。


    「看來你們姊妹感情相當好。」袁窮奇脫口道。


    「那當然,她是我姊啊。」說著,還很親熱地挽著祝湘的手。


    祝湘見狀,笑柔了杏眼,一臉拿她沒轍卻又喜歡她的依賴。


    那笑意恬淡柔雅,如輕風掠過湖麵,漾開圈圈漣漪,袁窮奇看了,心底升起了陌生的熟悉感,像是在哪見過,又像是不曾見過,教他滿心疑惑。


    而他的注視自然落在祝涓眼裏,她忖了下道:「袁大哥,你的名字挺特別的。」


    「是嗎?」袁窮奇不以為意地應著,他早已經過了在意自己名字的年紀。


    「窮奇——逢忠信之人,齧而食之;逢奸邪則擒禽獸而伺之……是這樣子說的,對不?」祝涓笑問著。


    袁窮奇微揚濃眉,忖度她說這話的用意,還未應聲,祝湘已經嗓音微沉地道:「祝涓,除此一說,更有著「窮奇騰根共食蠱」,你沒聽過嗎?」


    她話一出口,袁窮奇臉上虛應的笑意突地僵住,深邃黑眸直盯著她不放。


    「可是我記得窮奇是凶獸,隻是奇怪為什麽會有人以凶獸之名為名。」


    「祝涓,要你多讀點書你就不肯,你壓根沒聽過「窮奇之獸,馳逐妖邪,莫不奔走,是謂善獸」嗎?」


    瞬地,袁窮奇手上的筷子掉落,眸中噙著難以解釋的震驚。


    「袁大哥,你怎麽了?」祝涓不解的問著,就連祝湘也側眼望去,隨即垂眼,心忖難道他記得她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已經是那麽久之前的事了,他還記得嗎?


    「我……」袁窮奇一時間竟語塞了。


    他本姓袁名奇,乃是世襲錦衣衛千戶,幼時父母雙亡,由義父郭庭邵夫妻教養長大,因為年少輕狂,遭東廠羞辱而起衝突,而對方適巧是齊賢的心腹,這事後來傳到齊賢耳裏,便拿他治罪,義父出麵保他,齊賢給了麵子放過他,卻惡意改他的名為窮奇,藉此羞辱他。


    窮奇之名,一如祝涓的說法,羞辱著他的人格教養,可同一年,他與東廠番子再起爭執而大打出手,逃離之際適巧遇到曹瑾妍,蒙她相救,當時她便是拿祝湘所說的話勉勵他。


    放眼天下,無人不知窮奇乃為四凶之一,可是曹瑾妍卻說古書有凶善兩說,看他想成為什麽,他就做什麽,窮奇之名是善是惡取決於自己。


    他直瞅著祝湘,無法平複內心的騷動,一瞬間明白了自己為何老是逗她,原因就出在她身上那股和曹瑾妍相仿的氣息。


    這也太巧了……天底下怎會有如此巧的事?簡直就像是曹瑾妍在他麵前……


    「吃飯了,發什麽楞?」祝湘被他的目光盯得渾身不對勁,隻能佯怒低斥著。


    袁窮奇猛地回神,笑得自嘲。瞧他竟胡思亂想了起來,曹瑾妍三年前就已經死了,還是他親手將她給火化,把骨灰送到她爹娘手中的……人都死了,就算能轉世為人,這年歲也不對。


    「袁大哥,你在笑什麽?」祝涓偏著頭問。說是笑嘛,卻又不是開心的笑,反倒有些悲傷。


    「沒什麽,隻是想起往事。」


    祝湘聽著,心中一窒,疑惑他真是記得自己說過的話?


    「喔。袁大哿,你為什麽老是盯著人看?」祝涓沒心眼地問。


    袁窮奇將碗筷放下,淡聲道:「京城禮儀都是如此。」他托著腮,口氣像在哄個沒見過世麵的小妹妹。


    然而,齊昱嘉卻很不客氣地噴了口茶,即使嗆到卻還忍不住地笑著,整個人無力地趴在桌上。


    袁窮奇冷冷睨他一眼,而祝湘則以不耐佯裝心慌地道:「祝涓,你今天話很多,還不快快用膳,趁著天色尚未全黑趕緊下山。」


    「可是姊,天色早就全黑了。」她指著烏漆抹黑的外頭說。


    祝湘愣了下。「那你今天……」


    「我可以跟姊一道睡啊,明天再下山。」


    祝湘微眯起眼,總算搞清楚她的來意。「你這小機伶鬼,根本打一開始就是打這壞主意吧。」


    「人家想你嘛。」祝涓挽著她的手拚命撒嬌著。「不要生人家的氣嘛。」


    祝湘想佯怒,可偏偏被她這麽一撒嬌,再惱也全都忘得一幹二淨,笑意不自覺地抹在唇角。


    袁窮奇望著她的笑臉出神,直覺得自己的想法太荒唐,但是……他真的覺得仿佛曹瑾妍再次出現在他麵前。


    如果,可以再次遇見她……他會保護她,讓誰也不能欺她。


    【第五章 藥是三分毒】


    當晚,祝涓留下來過夜,和祝湘擠著同一張床。


    過去,祝湘是怎麽也不肯與人同床,隻因她會無法入睡,但是現在……三年了,也多虧祝涓爽朗的性情,才能多少改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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