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義父會做,以往看他做過,所以就跟著學了。」


    「你義父會做?」她沒想到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的郭庭邵竟連這種粗活都會。


    袁窮奇不禁微揚起眉。「這是很讓人意外的事?」瞧她一臉意外,仿佛她識得他義父……那口吻甚至讓人覺得他有義父是天經地義的事。


    祝湘楞了下,驚覺自己說得太過理所當然。「嗯……隨口問問罷了,因為我的父親是個手極不巧的人。」她斟酌著字眼,不願問得太深入。


    盡管她不認為袁窮奇會察覺自己是誰,但不管怎樣還是小心為上。


    「喔,那令尊現在……」


    「我父親去年去世了。」


    「抱歉,提到讓你不開心的事。」


    她搖了搖頭。「生老病死本是人生必經之路,誰都得要走一遭,父親能少點病痛,已是極好。」說著,她站起身。「不跟你聊了,我先回屋,省得待會劉大娘端早膳來找不到人。」


    袁窮奇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直覺得她的走姿非常秀雅,儼然就像是京城裏名門千金的走姿。這點極為古怪,隻因京城裏的名門千金都是出自秀女坊教導,舉手投足間皆有一致的禮儀,可這邊境地帶的姑娘家怎會有如此極具風雅的走姿?回想她昨兒個用膳的動作,也是秀氣嫻淑得緊,直教他想不透。


    更別提她身上有股熟悉的恬靜氣質,教他忍不住地想親近她,每每將她逗毛,見她橫眉豎眼不客氣地開罵,他竟有種莫名的喜悅。


    簡直就像是……病了。


    袁窮奇真是教她開了眼界!


    他不但會做桌椅,還甚至用拚湊的方式幫她做了一座簡易的屏風。


    盡管屏風沒有任何雕飾,但是做工極為精細,磨去了所有利角,最厲害的是,竟是用榫接的方式拚裝的。


    而且不隻如此,他做了一張大方桌,還做了數把椅子,甚至送了三把到劉家去,做足了敦親睦鄰的功夫。


    劉大娘收到椅子,送膳食來時,笑得眉飛色舞,直在她麵前誇袁窮奇真是心細手巧,頻問袁窮奇有婚配了沒,想替他作媒呢。


    她尷尬地隻能傻笑,一點都不意外劉大娘誤將袁窮奇當成了木匠。


    可問題是,人家可是錦衣衛的千戶長,這出身邊境地帶的姑娘哪裏配得起他,再者她也不知道他家中到底有無妻妾。


    見她一臉傻笑,劉大娘幹脆直接找袁窮奇問,而袁窮奇的回答是——「我已經有婚配了。」


    「啊,那倒也是,袁公子斯文俊白又有一身好手藝,家中自會安排親事。」劉大娘輕歎著,對這答複不意外,就覺得可惜。臨走前,像是想到什麽,又突地回頭道:「對了,祝姑娘,明兒個咱們和小風村幾個獵戶要一道上山獵捕,趁著入冬之前一起圍獵,否則這個冬天就不好過了。」


    「劉老伯不會去吧,他的腳雖能走動,但走山路對他的腳太傷了。」


    「我當然不會讓他去,可就因為他不能去,所以我得代替他去,否則少了人手,一些事做起來就不方便。」


    「喔……那你得要小心點。」她知道獵戶的妻子多少有些本事,不純粹是待在家裏打理家務而已。


    「放心吧,這麽點小事,從年輕時就做慣了,隻是如此一來,明兒個我就沒法子送膳食過來了,這午膳和晚膳你得要打理一下,應該不成問題吧?」


    「……嗄?」


    對喔,劉大娘不在,膳食自然就沒著落……那明天的膳食……她攢眉忖著,眼角餘光瞥見袁窮奇一臉看好戲的表情瞅著自己,不禁微惱的瞪去。


    不過是弄幾樣菜而已,有那麽難嗎?


    難不倒她的!


    【第四章 凶獸窮奇】


    想是這麽想,但當翌日正午,祝湘站在後屋的灶口前,看著幾乎樣樣倶全的鍋碗瓢盆,看著一旁已經洗淨切好的菜,卻不知道該怎麽下手。


    她不斷回想祝涓做菜時的順序,可是她進廚房的機會實在太少,著實想不起來祝涓到底是怎麽做菜的。


    「需要幫忙嗎,表妹。」


    袁窮奇帶著逗人的哂笑聲在耳邊響起,她沒好氣地橫眼瞪去,立刻生了火,站在灶前,抓起鍋鏟,掂算著菜下鍋的時機,然後抓著菜往鍋裏一丟,鍋子裏隨即爆開陣陣爆跳聲,嚇得她倒退兩步,緊握著鍋鏟,卻不敢再往前一步。


    「……不用翻嗎?」袁窮奇虛心請教著。


    翻?祝湘瞪著鍋子,她也很想翻,可好歹等這陣爆聲緩些再翻吧!


    「你有下油嗎?」袁窮奇在旁觀察了會,突地脫口問著。


    「要下油嗎?」


    「今兒個早上劉大娘拿早膳來時,有拿了一小壺油,不就擱在那兒?」他指著灶台上的位置。


    她橫眼望去,再看向鍋裏的菜。「不用油也可以吃。」她嘴硬地強調著。


    她不記得祝涓做菜時有無放油,但不食油也可以的,不是嗎?


    待爆跳聲小了些,她開始翻菜,可是菜葉竟然沾粘在鍋底,教她翻不動,隻能用鍋鏟耙著鍋底,硬是把菜給耙進盤裏。


    「……那調味呢?」袁窮奇瞪著她手中那盤毫無香氣,甚至碎中帶焦的菜。


    祝湘怔了下,再一次嘴硬地道:「不加調味更能嚐出菜的甘甜。」


    袁窮奇揚了揚眉,對於她的論調沒有意見,基本上他對吃食並不注重,隻要能填飽肚子就不成問題,不過——


    「你現在在做什麽?」


    「煮蛋。」她微惱的瞪去。


    到底是他看不出來,還是故意拐彎損她?


    「……不需要水嗎?」袁窮奇十分狐疑地瞪著鍋底的三顆蛋。


    雖然他沒下過廚,更無機會欣賞旁人下廚,但他總覺得蛋不是這麽個煮法。


    「為什麽要水?」她反問,懷疑他是故意動搖她的自信。


    她記得這蛋是煮好再剝殼的,除了這麽煮,還能怎麽煮?


    「嗯……我隻是覺得……」


    話未盡,啪的一聲,鍋底的蛋爆開來,他眼明手快地將她拉到一旁,彈飛的蛋殼伴隨著未熟的蛋汁往他身上濺來。


    然而,逃過一關尚有一關,其餘兩顆蛋跟著爆裂,蛋殼爆飛,袁窮奇隻能拉著她退得更遠。


    兩人靜默無語,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爆跳結束之後,開始傳來焦味。


    「我覺得應該要用水才是。」袁窮奇搶過她手中的鍋鏟,快手把鍋底剩餘的蛋殼撥出,再將剩餘糊成一團的焦蛋盛到盤裏。


    祝湘羞惱得再也無法嘴硬,隻能站在原地不發一語。


    「對了,你淘米了沒?」他回頭問著。


    「淘米?」


    袁窮奇瞪著她半晌。「沒有淘米,怎麽煮粥?」


    「……我忘了要煮粥。」光是想著要怎麽做菜就讓她打從昨天開始心神不寧了,她哪裏還記得煮粥這一回事?


    「你……」袁窮奇閉了閉眼,真的懷疑她不知道是打哪來的千金大小姐,竟連淘米都不知道。


    就算她從小學醫好了,但不該連基本的廚藝都沒有吧!她好歹是個姑娘家,母親總會教導一些不是?


    祝湘趕忙從米缸裏舀米洗著,卻不知道要洗多久才算幹淨,所以幹脆用力地搓著米,一遍又一遍地洗,直到水幹淨無比,才將米倒進鍋裏。


    「等等,這個要加水!」袁窮奇吼著,趕忙從水缸裏國水倒進鍋裏。


    「喔,對!」粥就是湯湯水水的嘛,肯定是要加水,隻是——「要加多少?」


    這問題真的是問倒袁窮奇了,如果問他如何奇襲製敵,他可以以兵法講解,但問他煮粥要添多少水……他能用兵法推算嗎?


    「也許這樣就夠了。」最後,他添了水,讓水淹過鍋底的米。


    「你確定?」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吧,表妹。」這不該是他的工作。


    「我不知道,我沒煮過。」這一次她非但不嘴硬,而且還相當坦白。


    「反正能吃就好。」


    「我也這麽覺得。」


    頭一次,兩人有誌一同地達成共識。


    但是——


    當齊昱嘉看著慘不忍睹的兩道菜時,他忍不住說:「要不要到劉家一趟,問問還有沒有醬菜?」


    之前早膳時,劉大娘曾弄過一盤獨家醬菜,味道十分獨特,辣中帶酸還帶了點難以形容的酸腐味,他嚐過一口,雖然入口的味道不像聞起來那般嗆鼻,但僅此一次,他就不願再嚐。


    可他現在覺得,他寧可吃醬菜。


    這話一出,在場兩人皆明白他的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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