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袁窮奇,給我閉嘴,我快要痛死了!」齊昱嘉痛得怒咆,臉色蒼白得像是隨時都會死去。


    祝湘楞了下,這才發覺手中的缽不知何時端斜了,藥末竟全數都倒在齊昱嘉的傷口上。


    「祝大夫,你也真是太不小心了。」袁窮奇笑得一臉壞心。


    想拿他兩百兩,當然得讓他逗一逗。


    祝湘想罵人,可抿了抿唇,告訴自己,不要跟這種無情的無賴一般見識,隻要把齊昱嘉醫好,她會馬上離開!


    混帳!


    【第三章 表妹駕到】


    熬好的第一帖藥,是袁窮奇扶起齊昱嘉一口口地喂下。


    誰知不到一刻鍾的時間,齊昱嘉驀地翻過身,趴在床板邊狂嘔著。


    袁窮奇見他嘔出大口大口汙黑的血和穢物,滿屋皆是腐臭難聞的氣味,忙問:「祝大夫,他這是——」


    祝湘神色淡漠地睨了眼。「一個時辰後再熬一帖,把他身上的毒全都逼出來。」


    袁窮奇有些半信半疑,但是一會,瞧齊昱嘉翻躺回床板上,臉上灰白氣色仿佛褪散了些。


    「他的毒已深植體內,能吐多少算多少,其他的就等他慢慢排出,再以藥材調養,最慢一個月,他便能健步如飛。」她說著,開始著手整理竹簍。「記得將穢物清理幹淨,屋裏別纏著病氣,滿屋子味道想養好病也很難。」


    「你要走了?」


    「入秋了,天色暗得快,我得趕緊下山。」


    袁窮奇忖著這裏到杏花鎮,距離說遠不遠,但對隻能步行的她而言,得要費上不少時間。


    「可惜,公子剛服藥,否則我就送你一程。」


    祝湘背起竹簍,頭也沒回地道:「不用,告辭。」


    「明日何時過來?」


    「正午之前。」話落,她瀟灑離開。


    祝湘回到杏花鎮時,已是掌燈時分。回到家中,和祝涓說了來龍去脈,要暫時到大風村裏就近照顧兩個外鄉人,囑咐她一個人在家時,要將門窗關緊,以防宵小。


    「可是……姊,他們到底是誰,這樣好嗎?」祝涓難掩擔憂地問。


    兩個大男人,雖說其中一個是傷患,可在不知道對方來曆的情況下,便要就近照顧人,這樣會不會太危險了點?


    「放心吧,他們不是什麽奇怪的人,隻是外地來的罷了。」


    翌日天亮,她到鎮上再采買了一些藥材和一些沒買足的用品器皿,背著沉甸甸的竹簍緩步朝山腰上的大風村而去。


    然而,走到山腳下,就遇見了袁窮奇。


    「你在這裏幹什麽?」她劈頭就問,口氣淩厲得像是個教訓學生的夫子。


    「挑水。」看他挑在肩上的東西,也該知道他在幹什麽。


    「你怎麽往這兒走?我不是跟你說——」


    「往劉家旁邊的山徑確實是可以走到山穀溪邊挑水,但我走了兩趟後,發現繞過山腳再上山,會比較好走。」這一段的山路較緩,況且相較之下距離一般,他自然要挑平穩的山路,順便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見她。


    這附近看似平和,也未見東廠番子出入,但她畢竟是個姑娘家,獨自一人走在杳無人煙的山徑上總是不妥。


    祝湘不予置評,邊走邊問著,「你家公子狀況如何?」


    「還不錯,一早就會跟我喊肚子餓了。」他挑著水,走在她身旁,竟莫名有種自己天生就該侍候她的錯覺感。


    「有食欲是好事。」她點了點頭,像是想起什麽,又問:「今兒個劉大娘可有準備清淡的膳食?」


    昨天要下山之前,她特地繞到劉家道謝,麻煩劉文耀走那一趟路,並說這陣子得跟他們搭個夥,幸好劉大娘熱情得緊,一口答應,還歡迎她多多麻煩她。


    「有,她特地熬了粥,準備幾樣極清淡的菜,我家公子吃得挺開心的。」他想,和幹糧相比,再清淡的菜吃進嘴裏,睿王都會覺得是珍饈美饌。


    「那就好。」她輕點頭,察覺到一道視線總是跟著她,瞥了眼走在身側的他,果真與他對上眼。


    這人到底是怎麽著?走路就走路,一直盯著人是怎樣?


    不是今天才如此,打從昨日,她就覺得他相當不客氣,哪怕沒搭上話,他那雙眼還是緊緊地盯著白己,教她渾身不自在。


    迎上她的視線,他似笑非笑地揚起唇角道:「隻是……我什麽時候變成祝大夫的遠房表哥了?」


    祝湘微揚起眉,想起昨日要委請劉大娘搭夥時,劉大娘問起自己與他倆的關係,她心想往後要暫住在一塊,自然得要找個不會教人起疑的說法永除後患。


    遠房表哥,是個還不錯的說詞,隻是……他有必要笑得一臉占她便宜的得意蠢模樣嗎?


    「你有意見?」還是他能端出更好的說詞?


    「我這才想起,你壓根沒問過咱們的來曆。」他一心急著要她救治睿王,倒是忘了跟她交代來曆,真虧她毫不介懷,毫不過問。


    「你們是何來曆對我而言一點都不重要,橫豎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她真心如此認為,從此之後再無瓜葛。


    「那倒是。」她的態度打從一開始就非常一致,淡漠得恰到好處,可就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好像哪裏不對勁。


    兩人一路上沒再開口,直到回到半山腰的茅屋。


    袁窮奇先把水挑到屋後水缸,祝湘踏進齊昱嘉的房裏,房裏沒有難聞的氣味,而且齊昱嘉看起來神清氣爽,像是有擦過澡。


    「祝大夫。」餘光瞥見她,齊昱嘉揚笑打著招呼。


    「今日好多了?」她把竹簍擱在一旁角落,拉了把椅子坐在床邊替他診脈。


    「好多了,真是多虧有祝大夫。」齊昱嘉笑睇著她。雖說昨天被她折騰得不輕,但是效果奇佳。


    「不,你該慶幸身邊有個袁窮奇。」雖說她對袁窮奇的觀感不佳,但那是他們的私人恩怨。


    袁窮奇畢竟是郭庭邵的義子,不會差到哪去,她相信郭庭邵看人的眼光。曾經,她也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但事實證明,她的眼光奇差無比。


    「為什麽這話聽起來像是祝大夫早就識得袁窮奇?」


    祝湘神色自若地道:「昨天吃夠了他的苦頭,也算是相識了。」


    這解釋齊昱嘉很合理地收下了。「這說來也奇,袁窮奇甚少對姑娘家那般無禮,也不知道他是怎麽著,竟然一再……失禮。」事實上,他想說的是調戲。


    這個袁窮奇也算是個奇人,身為和東廠對立的錦衣衛鎮撫使,可是在朝中卻相當吃得開,更是許多名門千金青睞的對象,宮中若有大宴,那票名門千金大抵都是衝著他來的,這是來到邊境之前,他對袁窮奇唯一的認識。


    也正因為他在千金名媛之間的評價那般高,所以他不認為他會調戲姑娘家,可偏偏昨天他痛到快昏厥時,他真覺得袁窮奇分明是在調戲祝大夫。


    「人嘛,知人知麵不知心,有的人外貌俊雅風流,舉措像是個高風亮節的君子,可事實上卻是懦弱膽小的怕事之徒。」她隨口說著,確匹他的脈象比昨天穩定了些,思忖著今晚的藥材得稍作調整。


    「不會是在說我吧?」


    門口傳來袁窮奇似笑非笑的聲音,教祝湘沒好氣地斜眼瞪去。「怎會是說你?你的外貌談不上俊雅風流,舉措更不像個君子,不過到底是不是個懦弱膽小的怕事之徒,這我就不知道了。」


    「表妹,你的醫術這般高明,要不要先醫自己的眼?」袁窮奇端了盆水踏進房裏,擰了布巾後遞給齊昱嘉。


    「祝大夫是你表妹?」齊昱嘉呆楞地接過布巾,仿佛對這事極為驚詫。


    「我沒那麽大的福氣當他的——」


    「祝大夫也來了?」門外響起劉大娘的大嗓門,教祝湘硬生生把話給咽下。「來來來,剛好一道用膳,幾樣粗菜吃看看合不合胃口。」


    劉大娘手腳俐落地端著木盤擱在房內唯一的一張四方小桌上,木盤上頭擱了三菜一湯還有一碗粥。


    「劉大娘,真是麻煩你了。」祝湘走到桌邊,幫著把菜給端到桌麵。


    那人真得很可惡,既然知道劉大娘就在身後也不說一聲,要是她說得露餡,要她怎麽就近醫治齊昱嘉?好歹也要替她的清白著想吧。


    「不打緊,既然是祝大夫的遠房表哥,這個忙更是得幫。」劉大娘把菜擺定,才剛拿起木盤,不禁問:「是說你的表哥怎麽不是到杏花鎮,反倒是到咱們大風村來了?」


    「因為山上比較靜,對我表哥的身體較好。」祝湘信手拈來個說法,毫不費力。


    「欸,可病著的那個不是你表哥的公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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