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時候,他坐在馬車裏和老爺一起。


    回去的時候,他騎在馬上,伴在有老爺的馬車邊。


    在老爺的馬車後麵還有一輛精致華美的馬車,車中是生病未愈的無名公子。


    無名公子並不是一個人,他帶了兩名隨從,兩名仆婦,一侍童一馬夫。行李也並不少,足足裝了兩輛車。


    來的時候,老爺恨不得夜夜與他尋歡,甚至連白天有時候也會拉著他溫存不斷。


    回去的時候,老爺一次都沒有來找他。


    有時,他會看見老爺坐到無名公子的馬車裏待上一會兒;有時也會看到他晚上走進無名公子的客房,也許因為無名公子身體還未好的緣故,老爺並沒有留下過夜。


    這個變化,敏感的仆人們開始背著他悄悄說些什麽。


    為了照顧無名公子的身體,車行速度並不快,原本二十天可以趕到的行程花了一月時間。


    一月的行程說短不短說長不長,在看到路家堡大門時,十六有一種想要逃跑的衝動。


    他是很豁達,但是還沒有修煉到刀槍不入的地步。


    他幾乎可以想象未來的日子不會很好過。


    但他能逃麽?


    如果能逃就好了。


    無名公子並沒有住進路家堡,他在山下的城裏有一座府邸。


    中等富戶人家的府邸被照顧得很好,仆從也都訓練有素,看來是早有準備。


    見無名早已有所安排,路堡主這才放心回堡。


    當夜,十六被叫進辰院。


    發泄出累積了一月的欲火後,路老爺翻身從十六身上滾下。


    屋中回蕩著兩人還未平息的喘息聲。


    「無名和我……」


    「單憑老爺吩咐。」十六首次打斷主子的話回道。


    路晴天不說話了,過了很久才說了一句:「我不能對不起他。」


    十六像是睡著了。


    「我本來就有打算讓你接手堡中賬房總執事一職,明天開始你先去給總執事做副手,我會交代管家讓他安排。還有……今晚是最後一夜。」


    十六把自己的臉埋進那人的青絲中。柔滑的青絲,一如他第一夜時感受到的。


    路晴天默許了他的放肆。


    ***


    「我早就說了你是頭蠢驢!」小九張口就罵。


    十六轉著手中酒杯不說話。


    「好啦,不過是恢複從前而已。老爺也並不是完全無情,他不是讓你做了賬房副總執事麽?做主子的,能有這個心已經算不錯了。」拍拍十六的肩膀,小四醉得一塌糊塗。


    「恢複從前?他能恢複從前嗎?你也不看看現在堡裏有幾個人不認識他!又有幾個人不知道他從雲端上掉了下來!賬房副總執事,這不正好符合了十六想借身體往上爬的謠言?恭喜你,以後你就等著活在口水中好了。」小九皮笑肉不笑。


    「哦,差點忘了你這張臉!這老爺不對你感興趣了,可不代表其它人對你這副俊臉沒興趣。你以後走暗路小心點,別給有心人逮到!」


    十六嘿嘿笑,「小四說的不錯,我現在可是賬房副總執事,也算有所得了。不錯不錯!來,為我升職幹杯!」


    小四第一個滿上,「對,為十六的升職幹杯!」


    三個人躲在十六房裏喝到天明。


    小九說的沒錯,確實有人在打十六那張俊臉的主意,不過他沒想到這第一個人竟然會是老堡主。


    「晴天,你有一兩個男寵我並不反對。作為你的父親,我隻希望你能更冷靜地判斷。」


    路晴天笑,他老爹是想敲山震虎麽?用十六做文章,但目的卻在無名身上?


    「你覺得我現在不冷靜?」


    「你覺得呢?如果是七個月前,你認為你會把賬房副總執事的位子交給一個用身體換取進階的影衛?你會公私不分到這種程度嗎?」


    路老堡主也不介意在書房裏站著,用一種非常溫和的口吻接著道:「現在你是路家堡現任堡主,作為你父親的我亦無權幹涉你任何決定。隻是,我希望你能再仔細想一想。賬房副總執事的位子怎可輕易交給一個以色惑主的下人?你有沒有想過後果?」


    「如果老爹你是擔心十六今後的身分問題,那麽你多慮了。」路晴天笑得很斯文。


    「首先,他作為影衛的身分從他成為賬房副總執事時起就已經不存在。其次,他不再會是我的男寵。」


    被老堡主命令過來的十六覺得自己好委屈,他幹啥要一遍遍聽這種早就知道,可不想再聽第二遍的事?


    「至於我讓他接手賬房副總執事一職,自是經過深思熟慮。第一,十六本身就是路家堡賬房之一,七年來盡職盡責無可挑剔。這點,我想爹你應該已經跟總執事確定過。第二,十六無論是經驗還是頭腦,他有足夠能力擔當此一職,尤其他還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又絕對效忠於我。老爹你也知道,賬房總執事可是個充滿誘惑的職位。」


    「晴天,比起賬房副總執事,我覺得有一個位置更適合你這個曾經的男寵。」路老堡主終於把此行目的吐露了出來。


    十六心想,不會讓我做糞工吧?


    「哦?」路晴天沒想到老爹竟然沒有動無名的意思。


    「寧王年歲已大,他的兒子很快就會繼承王位,而我們需要一個在未來寧王身邊的人。我認為,以十六的相貌足夠擔當此任!」


    路老爺挑了挑眉毛,「爹,你的意思是說讓我曾經的男寵去侍候別的男人?」


    「這對本堡今後利益有很大幫助,你不這樣認為嗎?」


    路老爺皺眉,突然轉頭:「十六,你想去寧王府嗎?」


    十六當然搖頭。要他和男人上床,不如直接殺了他!路晴天……那是無奈的特例。


    「既然你不願意,那此事以後休再提起。你退下吧。」


    十六依言退下。


    門內傳來路家父子倆的爭辯。


    「老爹,你不用對十六這麽苛刻。他隻是侍候了我一段時間罷了。」


    「可我不喜歡那個想要一步登天不知本分的無恥下人!比起十六,我倒寧願你和無名在一起。人家好歹也是皇族後裔,身分上就不知比那小子高了多少重!何況我還從小看著他長大。」


    「老爹,你能這樣想最好。以前你們對無名做的事,我已經不想多說什麽。但是現在,我希望無名不會再受任何委屈。你若想要後代可以找路依衣,她會很樂意給無名生個孩子。而我也不介意去養無名的孩子。你看,這是很兩全其美的事情。」


    十六邊走邊想他家老爺果然睿智,竟然想出這麽一個兩全其美的主意。


    ***


    拜火教從江湖上消失了。


    據說當日圍攻拜火教時,明月樓從裏麵燒了起來。之後,拜火教就從江湖上消失得無聲無息,不管多少人查都沒有查出任何蛛絲馬跡。


    有人說拜火教主得到了寶藏遠遁海外。有人說拜火教起了內訌,最後四分五裂。也有人說拜火教轉到地下經營,隨時隨地都可能卷土重來。


    說法各種各樣,江湖依舊熱鬧非凡。


    路家堡也跟往日一樣,一切都顯得井然有序。


    十六在堡中的身分很尷尬,尤其當嗅覺靈敏的下人們發現他們的主子有了新歡後……不對,應該說是舊愛歸來。


    曾經那樣得寵的十六,曾經讓人們以為老爺甚至會不顧禮教把他當妻子看的十六,被老爺疏遠了。有人嘲笑,有人悲憫,有人完全的漠視。


    這些十六都可以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他已經不再是影衛中的一員。他被他的兄弟們疏離了。


    就連和他交好的小九與小四也因為避嫌和他減少了見麵的次數。影衛的任務都是秘密的,如果泄露出去責任重大。


    他被孤立了。


    雖然已經料到可能會有這樣的事發生,但事情真正發生才知道是如此難以忍受。


    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老爺,作為賬房副總執事,隻有一月一次的堡主查賬才能有機會拜見老爺。


    副總執事的工作並不輕鬆,他不但要把路家堡黑白明暗五成以上營生賬目掌握熟記,且每旬一次都要和堡中各個賬房對賬結算,而每月一次的堡主查賬,更是馬虎不得。


    十六本身就有底子,人又踏實,又肯虛心求教,按理說他應該把這份工作接手的很快。


    可是各賬房之間的人際關係卻讓他碰到了大釘子。


    人們表麵對他恭維,背後笑話他。總執事也始終不肯把權力放給他,弄得他上不得下不得,到最後根本就沒人買他的賬。


    十六每天出門前都告訴自己,一定要微笑麵對一切。這一切總會過去,時間會帶走一切。


    這夜,十六簡單清洗後像往常一樣倒頭就睡。不逼著自己睡,他會胡思亂想。有時候實在睡不著,他甚至會自己點自己的睡穴。


    朦朧中,感覺有人爬上他的床。


    熟悉的體味讓他安下心來。


    來人拉開他的衣襟,親吻著他。十六閉著眼睛,任其為所欲為。


    褻褲被拉下,雙腿被分開,來人比以往猴急得多,前戲沒有多少就直攻城門。


    十六疼得悶哼一聲。


    總算挺進去了,來人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那種舒服到銷魂的歎息。


    比起之前的猴急,進來後反而延長了抽-插的節奏,來人明顯在享受被緊緊包裹的感覺。


    夜在無度的荒淫中度過。


    天亮了,十六睜開布滿紅絲的雙眸,對著空蕩蕩的屋子大聲罵了一句──


    我操你家祖宗的!


    兩天後,十六發現各處賬房對他的態度改變了,就連總執事也開始正眼看他。


    直到晚上才從小四口中得知,老爺處置了一名賬房——割了他的舌頭,理由是他散播謠言對上司不敬。


    這個處置讓路家堡人知道,路十六雖然不再上老爺的床,但並不代表老爺就對他不聞不問。君不見連賬房副總執事都讓他做了,以後這總執事的位子不也是他的?


    閑言碎語平息了一些。十六對此沒有多餘想法,隻要工作比以前好做就行。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無名來堡中的次數漸漸增多。相對的,十六看到他的機會也增加了。


    冬日很快來臨,初雪染白了大地。


    從暖和的賬房裏出來,十六攏著袖子往辰院走去。


    每月一次,他要從總執事那裏得到老爺一月的花費,然後把它算進賬中。而這筆賬還需要和老爺核實才行。


    剛走到辰院外,一隻手憑空伸出攔住了他。


    十六抬起頭,是路一。


    路一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十六覺得奇怪剛想問一聲,就聽到院裏傳來說話的聲音。


    一大概是不想看到他的醜態吧。謝謝你,大哥。


    路一還是那副麵無表情的樣子,轉身消失在陰暗處。


    院子裏是無名公子和老爺。


    「名,有件事我一直都想問你。之前你有兩次機會可以提醒我,為什麽放棄了?如果那時候你跟我說你是無名,也許我早就想起你也說不定。」


    是呀,那時候自己也還沒有陷得這麽深,老爺也不會對他說什麽一生買賣的屁話,害得他……


    無名的笑聲跟他的人一樣,很溫和很好聽。


    「他是個很出色的人,我幾乎沒見過可以把俊朗和美麗兩個詞融合得這樣好的男子。依衣告訴我你已別有所愛,不同之前的風流無意。我不信,就找機會去看了看你。看到你和他在一起時……」


    後麵變成無聲的世界。不過十六可以想象老爺正在怎樣安慰這位傷心人。


    「我聽說了你和他的事情。」頓了頓,無名公子接著說道:「他沒有過錯,對不起他的是我們。因為依衣、你、我之間的糾葛,他才會被牽扯進來。我聽說他在你走火入魔期間吃了很多苦,我希望……你能好好補償他。」


    十六也不知心中是什麽滋味。他該感激涕零麽?


    「嗯,這件事你不用擔心。我讓他坐上賬房副總執事的位子已經對得起他。以後你也不用再把他放在心上,他是下人,你是主子,他永遠都不可能影響到你我之間。他那人雖然有點小心思,但基本還算老實,亦不會掀起什麽風波。」


    「名,你太善良了,如果我以前的情人你個個都想我補償他們的話,路家堡要不了多久就會變成窮家堡。」


    「嗬嗬,你啊。如果路家真的變窮,我也不介意我們家多一個吃飯的人。」


    「喂喂,隻是吃飯的人,不是一家之主?」


    「哈哈!」


    聽著無名爽朗的大笑,十六心想他的身體已經好了吧。他的身體好了,也就代表……


    十六不曉得自己在外麵站了多久,也許有大半個時辰吧。


    想想等下還有一大堆事要做,他終於邁腳跨進了辰院。


    院中賞雪的兩人都看到他了。無名不動聲色地從路晴天懷裏站起身,走到海棠樹下。


    路晴天揚起眉毛,「什麽事?」


    「老爺,是關於上個月您的花費用度,總執事讓小的過來和您核對一下。」十六躬身。


    「哦,過來吧。」


    十六走到近前,打開賬本開始一五一十地核對。


    別看路大堡主平時記性不太好,但對錢財方麵,那記性真是好的沒話說。


    路家堡主一月可以支用三百兩銀子,多出這個花費就要向賬房另外支取,為了防止賬房的人隱私舞弊,每筆賬都會記錄在案,且每月都會和堡主本人核對一次。


    無名一直在看十六。看他的神情,看他的動作。也看路晴天的反應。


    十六隻希望這段時間能快點過去。


    當夜,十六正在換衣服準備就寢的時候,後麵被人冷不防推了一把,一下倒在床鋪上。


    以他的功力,能悄無聲息走進他房間,並把他一把推倒的人……


    十六沒說話,隻是從床上爬起來。


    剛直起身又被人推倒。


    如此反覆數次,十六硬是忍著不開口、不回頭。後來就幹脆趴在床上不起來了。


    過了一會兒,來人見他不動了,氣得打了他一巴掌,然後爬上床跨騎到他身上死死壓住他。


    發泄過後,那人提上褲子就走了。沒說一句話。


    十六靜靜地趴伏在床上,想自己也許到了該離去的時候。


    ***


    「你要見我?」


    「是。」


    「你應該知道,你主動聯絡我,代表了什麽。」


    「是,屬下知道。」十六跪在地上恭謹地道。


    「你說寶藏一說是假?放出流言的是路依衣?而路依衣是路晴天親妹。」


    「是。」


    「皇甫無名和路晴天走在一起了?」


    「是。」


    「沒想到當初收養無名殿下的會是路晴天的師父,怪不得陛下對路家……這些事你完全可以跟以前一樣把消息傳遞出來即可,為何非要跟我見上一麵?」


    「屬下想離開路家堡。」


    「你說什麽?」


    「屬下說,屬下想離開路家堡。」


    「哼,你以為你想離開就能離開?你花了這麽多年的心血,甚至不惜陪他上床才算真正走進路家核心。如今你又坐上了賬房副總執事一職,這個職位可以說掌控了路家所有經濟來源及支出,可以說是再好不過的探子位置。而今你卻想放棄?」中年男子冷笑。


    「屬下隻想離開路家堡。」


    「不要跟我說是為了些兒女情長的事!我不管你怎樣,既然做了這個位置做了這份工作,你就得一直做下去,直到你死的那天。你明白了麽?」


    「屬下明白。但是……」


    「沒有但是!記住,以後不要再為這種事聯絡我。還有,如果你想連累你一家人,你也可以做出棄職潛逃的事。」


    十六沉默良久,隨磕頭起身道:「屬下不會。屬下知道該怎麽做了。」


    望著十六身影,中年男子突然張口喚了一聲:「向祖!」


    十六站住。


    「爹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也知道你為這個家付出了多少。可是爹坐在這個位子上……」


    「孩兒知道。爹不用擔心,隻要您身為左宮軍首領一天,孩兒就是左宮軍的一分子。永不背叛皇帝,永不背叛您。」


    這裏發生的事不會有人知道,就像不會有人知道他是皇帝安插在路家的探子,並一直都在給皇帝傳遞消息。


    也不會有人知道其實他有一個家,一個溫暖的家。家中有父母還有兩個哥哥,庭院中有一株梅花還有一株桂花,他是家中老三,因為皇帝的要求,父親不得不為了取信這位人上人而把自己的兒子送出做密探。


    選擇他,隻因為當時他的年齡最小,符合路家堡購買孤兒的條件。也因為他的臉孔最普通,適合做一個混跡在人群中不會被人注意的密探或影衛。


    這就是他的人生,不能為自己所控的人生。


    當路晴天跟他說,要跟他做一生的買賣時,他覺得自己終於可以擁有真正屬於自己的人生;他終於可以去大膽擁有他所愛的人。他甚至想到要向他說出一切,從他的密探身分,包括他那張虛假地做出來的臉。


    那一刻,他是如此幸福。


    可是配角終歸是配角。對那三位來說,他也就是一個跑龍套的,主角相遇相戀,他則功成身退。


    挺直背脊。嗨,路十六,笑出來!開開心心地活下去!你吃飽穿暖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愛情?那玩意你也能相信?


    哈哈!過你的日子吧!偶爾屁股被戳戳也沒多大關係嘛,反正也不會生孩子。


    ***


    十六剛跨進路家堡大門就被四名堡衛持劍圍住,路管家站在外圍對他冷冷一笑。


    「路十六,老爺有請!」


    暴露了?


    一直想著總會有這麽一天。


    十六表情不變,主動倒背雙手,被堡衛押送往路家堡處理要事的大廳。


    路武一開始就在用眼神向他訴說著什麽,快要到大廳之前押他的手鬆了鬆。


    十六心中了然,很想對小五說句感激的話,但為了不連累他,他隻是默默地向前走。


    隱約的,聽到身後有人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廳內坐了四個人。


    老堡主,老爺,路依衣,無名公子。


    奇怪,無名和路依衣怎麽也在?十六心中有一絲異樣的感覺。


    如果說老爺為了讓無名知道,他這個小賬房對他來說根本無足輕重,那無名出現在這裏也算情有可原。


    可路依衣呢?她為什麽會在這裏?


    老爺討厭她的眼神可不是假的。


    無名公子看到他進來,輕輕歎息一聲,別過臉去。


    路依衣聽見無名歎息,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痛心之情。


    老堡主麵色寒冷,瞧他的眼光嚴厲至極。


    另外一個人坐在上首,看他進來,端起茶杯半揭碗蓋吹了吹。


    「路十六,你知道你犯了何罪?」老堡主率先發了話。


    押送他的人把他往前一推。


    十六踉蹌一步站穩,撩起衣袍跪下,低頭道:「屬下不知。」


    「好一個不知!你串聯外人泄漏堡中機密,吃裏爬外不忠不義!你還有臉說不知?」


    真的暴露了!


    是誰在監視他?因為他坐了賬房副總執事這個位子所以不放心?


    十六在心中苦笑。自己果然安生飯吃多了人也變得大意,被人跟蹤都不知道。


    跟蹤的人是誰?路二?


    「屬下不明白老堡主您在說什麽。」十六現在也隻能抵死不認賬。


    「好你個……」


    「你剛才去了哪裏?」路老爺打斷他老爹問話,平靜地問道。


    「屬下今日輪休,去城裏轉了轉。」十六頭低得更低,聲音也越發恭謹。


    「哦,是嗎?」路晴天眼也不抬。


    「可是有人看到你和戴霞山莊莊主在一家客棧裏碰麵,並且在裏麵密談了近一個時辰。」


    哈?於翰文他也來這裏了?


    十六一聽事情和他想象得不一樣,頓時把心放下一半。


    隻要不是作為皇帝密探的身分暴露,其它的他一點不怕。最後死也隻會死他一個人。


    放心了,人也變得更加冷靜。至於心中那份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苦澀,他選擇忽視。


    栽贓陷害嘛,常有的把戲。


    他還在想老爺對他還算不錯呢。看來大概是自己這張臉惹的禍,也許讓無名公子感到威脅,也許老爺不想讓無名公子心中有個疙瘩,也許是老堡主不想他繼續存在。


    反正不管怎樣,總不能毫無理由把他這個忠心耿耿的下仆給殺了吧?


    這樣做未免會讓其它影衛心冷。當年十四死的時候,還有個得罪貴客損害堡主利益的罪名呢。要把他這個曾經一度被捧上天的侍寢解決掉,怎麽也要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不是?


    「啟稟老爺,屬下晌午出堡,中午在城裏小火巷吃了兩碟炒釀皮,之後去蝶園坐了坐,點了該園青青姑娘相陪。一直到回堡。」


    「你去嫖妓?」這句異常驚訝的話出自無名公子之口,他似乎根本無法相信。


    看了看路晴天,再看看跪在下首的十六,路依衣突然笑出了聲。


    路老堡主怒氣升騰,一拍桌子,喝道:「你以為這句話誰會相信?沒錯,我們可以把那女人叫來作證,但又怎麽能保證你沒有事先收買她?你又不是傻子,當然會事先留好退路。說不定你連收買都不必,給那什麽青青服下什麽藥物,讓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睡了一時辰也大有可能!事到如今,你還想怎麽狡辯!」


    十六想了想,抬起頭,認真道:「老堡主,屬下是男人,屬下也有正常的欲望要發泄。您難道就不去妓院嗎?」


    「大膽!」


    十六被一個淩空耳光扇倒在地,摸了摸臉,吐出一口血水,再照原樣跪好,「屬下失禮。」


    路老堡主被氣得無法再保持風度,轉頭對坐在上位的兒子沈聲道:「這樣的逆仆,我路家堡絕對不可以留。晴天?」


    路晴天把茶盅放在手心中緩緩轉動,隔了很久才抬起頭看向跪在地上的十六,淡淡道:「十六,我給你個和老堡主對質的機會。如果你確實做了此事,不管你以前有多大功勞,也不能相抵。你可明白?」


    十六把自己表情放得更恭謹,點頭表示知道。


    他想,嗯……他什麽都不想想。不想,不求,是他唯一可以保護自己的方法。


    他家老爺就是這樣冷情的人,他也不是今天才知道。雖然在這一年中,他知道他家老爺也是會熱情如火真情摯性的,但那隻對某個特殊的人而言。


    他以為是他,結果發現弄錯了。


    可惜路老堡主並沒有給十六對質的機會。


    「路十六,你雖然出賣路家堡秘密以圖換取在戴霞山莊的後半生。但你大概沒有想到,於翰文絕對不會為了你這樣一個小人物而得罪路家堡吧?更何況他還想娶依衣!」


    十六看了那位大美人一眼,大美人眼中顯然隻有那位一身雪白的無名公子,似乎一點也不關注下麵的事情會怎樣發展。


    說起來自己似乎迷戀了這位美人四年,可惜在人家眼中他不過就是塊墊腳石,沒用了就被扔到一邊。


    再看看人家無名公子,一個天下第一、一個天下第二為了他搶了這麽多年。他家老爺更是不惜紋麵也要記住他。


    哪像他啊,死去活來多少回,正主兒一來立刻就被一腳踹開。不一樣的人就是有不一樣的待遇,有時候想不承認都不行。


    見十六不語低頭,路老堡主冷笑著繼續道:「於莊主雖然沒有承認與你會麵,但也沒有否認。隻是他把你親手交給他的一些賬本抄本送還回了路家堡,作為娶依衣的聘禮之一。而接受這份聘禮的便是本座!十六,你還有什麽話可說?」


    十六沉默半晌,搖了搖頭。


    事到如今,他說什麽都沒有用。他雖然不知道這件事是誰主謀,但不管是在座的哪一位都不會讓他有逃出生天的機會。


    死也就死吧,反正他也不是什麽大人物,更不是什麽重要人物。


    世上少了個他,皇帝會讓他父親再送一個人過來。而和他從小分離的家人早就對他陌生,就算傷心也不過一時。


    至於路家堡裏的人,也許幾個影衛會為他難過,在他忌日給他灑一杯酒,然後把他當作警告警示其它人。


    老爺麽,能給他一副棺木容身,就是有情有意了。


    也許日後無名公子和他吵架的時候,說不定會偶爾提起他,包含在老爺風流史中的一個。然後老爺會向無名表明,十六是一個錯誤,在他眼中無論誰都比不上他的無名。


    再然後,兩個人互相嘲笑對方的醋意,你儂我儂。


    嗯,自己就好像那兩位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中的調味品,辣了他們一把,卻讓他們的愛情更有味道,也讓他們的感情更堅固。


    十六笑,想自己的存在還是有用處的嘛。


    路老堡主顯然沒想到十六在這種時候還能笑得出來,眼色一沉,宣布了對他的處置。


    「晴天,這吃裏爬外的狗奴才雖然可恨該殺,但至今為止他也算為你做過不少事。這樣吧,死罪可免,廢去他的武功,挑斷他兩手手筋,再弄啞他,讓他不能寫、不能說也不能用我路家的武功即可。之後嘛,你看,把他送到寧王府如何?」


    「這……」無名心生不忍,當即轉頭看向路晴天。


    路大堡主還沒開口,就聽有人大喊道:「不可!」


    十六看著上麵兩人,臉色平靜,眼神中沒有怨懟,有的竟是深深的羨慕。


    如果我愛的人可以這樣愛我,真正的兩情相悅……


    隨著聲音,大廳的陰暗處走出了一人。


    「路九,你好大的膽子!」路老堡主怒斥。


    路九撲通一聲跪倒,「屬下有要事稟告老爺、老堡主。」


    老堡主正要說什麽,路晴天一抬手,製止他爹道:「老爹,如果您想做回堡主,我可以把這個位子讓回給您。」


    這口吻,誰都能聽出來路大堡主不高興了。


    路老堡主眉頭一皺,但也隻是輕輕歎了口氣,不再多說什麽。有個太能幹太自主的兒子,有時也不是件好事。


    路老爺對無名微微一笑,轉頭看向路九,「說吧,你有什麽事要稟告?」


    路九頓了一下,張口就道:「路十六這張臉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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