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春季,百花盛開,蝶蜂頻撲洶湧的花香之處,停在花蕊之上,伸出小管吸食賴以為生的**後,又帶著渾身的香氣飛離,為花兒播種。


    薰風徐來,帶著絲絲春日的暖氣和花兒的香氣。一時之間,花朵爭相擁簇著花中的一個小孩兒。


    小孩兒站在比他高過一截的花技旁,墊著腳尖想要摘下正沾著清晨露水的花朵,可惜力不從心,他每每隻碰到花萼下麵的一段**就再也勾不上去了。


    微微懊惱,那花是他母親最喜歡的花,總在清晨時分能綻出最美麗的姿態與香氣,尤其猶沾著露珠的花兒更討病中母親的歡心,隻是……他個兒太小,連為母親摘朵花都辦不到。


    他是家裏最小的孩子,是妾所生的孩子,所以不受父親的重視,而且在他上頭的哥哥與姐姐們也總是對他頤指氣使,不然就是欺負他。


    如今母親病重,小小一個妾生病了也不見丈夫來關心,隻有他還癡癡的守在母親的病床前,每日摘一枝花給母親看,希望她高興之餘病也能夠漸漸好起來。可是前幾日大夫來過看診後,卻告訴他母親已病入膏肓,活不久了!


    雖然他早有心理準備,但當下聽大夫那樣說還是不免軟倒在地,直到大夫搖著頭離去,他還是愣愣地呆在原地,手足無措、心裏慌張。


    自己還小,什麽也做不了,更無法挽回母親不久的性命……


    黯然的,自花枝上收回手,心裏已經有了預感,再過不了幾天他就無法為母親摘花了,到時母親若見花也隻能是忘川坐的香蓮……


    「你要摘花嗎?」嫩嫩的聲音自他旁邊傳來,這時他才發現不知何時他身邊已經站了一個小孩子。


    小孩子身上穿的衣服非常華麗,與他不同,他隻能穿樸素的衣服而且也不能做新衣來穿。他想,母親一定也是因為這樣所以才生病的。


    「嗯?要摘嗎?我幫你摘?」小孩子比他高半顆頭。他得要仰著小臉才能看見小孩臉上那溫暖如春風的笑容。


    眉眼彎彎,唇角微翹,頰邊還有兩個小酒窩,盡是暖意。他見了就仿佛是在冬天裏哥哥姐姐們不在時偷溜到暖爐旁烤火一樣的舒服。


    「你是誰?」他歪著頭,很是納悶。母親住的院落是很少人會來的,除了一個月中父親來過四、五次,姐姐哥哥們來獻寶父親又買了什麽東西給他們外,也隻有一兩個仆人進來隨手掃個地、送個飯便走了。


    這裏的一切就如同皇宮裏的冷宮,隻是他們不是皇家,隻是這裏不像冷宮那麽淒涼。這裏還有一個花團錦簇的花園漾著盎然的生氣。


    「我叫寒若風,你呢?」小孩笑得更開了。


    「我叫冷懷壁。」懷璧輕聲回答,他覺得若風笑起來真的像風,那樣輕鬆又溫暖,他想,這一生可能隻有若風會對著他笑了,就連他父親都不曾對他笑呢!接著他眼神又回到那高過他的花朵上。


    若風看見了懷璧心裏的渴望,便微墊腳尖,伸手將懷璧跟中的那朵花給摘了下來遞到他的手中,「給你,不過花兒美麗是美在她還活著,而不是將她給摘下。」


    「我知道。」懷璧看了若風一服,隨即小心翼翼地將花兒捧在手心,看著嬌豔的花兒,他眼神有些黯然,「我娘喜歡這花,希望摘給娘能讓娘開心,能讓娘……活得長長久久……」雖然他已經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了,縱有華佗也難救母親了!


    若風收斂了笑容,柔聲道:


    「你娘生病了?」


    「……嗯……大夫說她活不長了,所以我希望趁著娘剩下的時日多摘些花讓她開心……」


    他的母親是父親的妾,而他不過是父親一次酒醉後的附加產物,逼不得已父親才將那時是婢女的母親娶作妾。


    父親不愛母親,母親也不愛父親,他隻不過是一個錯誤。可是幸好,母親愛著他。就算父親不愛他,他也隻要有母親就足夠了。


    「……是嗎……你爹不來看你娘嗎?」


    「爹不愛娘,所以不來。」


    「你爹也不來看你嗎?」


    懷璧握緊了手中的花兒,垂著臉,一逕搖頭。


    若風柔柔的眼神望著眼前低著頭似乎快哭了的小人兒,他知道懷璧待在這個家一定吃了很多苦,就憑他住在這杳無人煙的院落就知道,一但他母親死了,他一定是沒人照顧了。不禁的,他對這個弱小的孩子生出憐惜,於是掏出一塊玉佩遞到懷璧的麵前。


    「這個你拿著。」


    「咦?」懷璧不解地看著那塊玉。


    那是塊上等的玉,通體碧綠又澄澈透明,上刻寒若風三字,下係了一個紫流蘇,他接過後還能感覺到暖暖的溫度,顯然是剛從若風身上摘下的。


    「以後若你遇上什麽困難,拿著這塊玉佩來找我,好嗎?」語音落下,若風又揚起那個充滿暖意的微笑。


    懷璧握著玉佩,看著他,心底一股熱流竄過,他不禁紅了眼眶……除了母親,從來沒有人對他這麽好呢!雖然知道人的記憶不可靠,今日一但若風離開了,想必是有極大的機率會不記得遇過他,但是他還是覺得窩心。


    「謝謝。」


    若風沒再說話。風徐徐飄來,吹動兩人的衣袂,也帶來了風中催促的話語——


    「若風少爺。您在哪啊?」


    若風與懷璧轉頭一看,遠遠的是一個慌張的婢女匆匆找來,回過頭,若風摸摸懷璧那頭黑發,依然是那個笑容:


    「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然後,懷璧沒有答話,隻是目送若風的背影離開。


    六天後,懷璧的母親去世。她走時臉上是安祥的,身旁擺了枝若風摘的花。


    枯萎的花,似乎在預示著五年後的一場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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