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不要緊,成不成夫妻,都是天老爺在安排的緣分。”老陳見狀也不為難他。


    “那麽,阿淦一定會想嚐嚐您家姑娘的手藝,我先走一步了。”阿駿用力拍了阿淦的肩頭一下,後者則是啞巴吃黃連,隻敢嗆著大氣。嗚嗚嗚……他“內傷”了啦!


    簡短匆促地對老陳道別,阿駿健步如飛,一下工就拔腿便逃……呃~~應該說是趕著回家。


    老陳目送著他。“阿駿的媳婦兒是個什麽樣的人啊?”中原……好遙遠的異域呢!


    “這個嘛……”阿淦以少見的嚴肅態度側首思索,好一會兒後才說:“她是個長得不美卻又很美的女人。”


    啊?老陳聽得一頭霧水。


    請問一下,什麽叫做長得不美卻又很美的女人?


    歸心似箭。


    才走近村口,便可以聞到大灶處飄來的陣陣飯菜香味。


    和別的婦女一樣挽高袖口,滿頭大汗忙和的水兒,不知先前在說笑些什麽,笑聲清脆,在發現到他時,也如其他婦女一樣迎上來……迎接自己的丈夫。


    “歡迎回來。”她的南越語……““(字字)喃”在這短短兩個月內學得很快,從最基本的一些單字單句開始進展,而她說起話來的特殊口音,更是帶著慵懶呢噥的風情,有好多婦女都開始紛紛模仿。


    “我回來了。”阿駿也應道,心中起了一股衝動,想一把狠狠抱摟住她……可惜這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指尖在蠢蠢欲動地發熱發癢。


    “我……”他吞了吞口水,男子漢大丈夫的臉皮還滿薄的,手往前伸……卻隻敢探向她的小手,而且很用力的握了一下下,又更快地抽回手。


    “阿駿哪!不會吧?你在害羞啊?”在旁赫然出聲的老婦人突然問,嚇得他猛然抬頭張望,原來男男女女都暫停了手頭上的事,饒富興味地在“看戲”哩!


    “害……羞?”水兒顯然還沒學到這個字眼,隻能用求證的視線盯著他,無聲地要求一個解釋。


    “害羞就是……”這下可糟了,他可是還在“害羞”耶!阿駿可以感覺自己原本隻有一點點熱的耳根,現在可是愈來愈燙了。


    “哦……‘害羞’啊……”一直盯著他看的水兒若有所悟,也開始跟著耳根發紅、臉兒發紅了。


    “哎喲喲~~你們還要杵在那裏‘害羞’多久啦?”一陣不含惡意的調侃和發笑聲讓兩人頓時回過神,定睛一瞧,嘩啦啦~~全部的人都靠過來瞪大眼睛,還豎起耳朵哩!


    這下子,水兒可真的是“害羞”地垂首,一下下都不肯抬起來,讓阿駿的保護欲油然而生。


    “各位大娘,請別欺侮水兒了。”阿駿這下子可是飛快地挽緊了水兒的手。


    “啐!阿駿,你當我們是什麽凶神惡煞?居然這樣防著我們?”另一名婦人笑罵著。


    確實,在一開始,升龍村的人對水兒並沒什麽好感,嫌她長得瘦小又平凡,而且一點女人家該會的粗細活兒都不會,以為阿駿這沉默認真的青年該配上一個更好的姑娘家。


    可時間一長,眾人便發現水兒或許是什麽都不會,卻什麽都肯認真的學,尤其是語言,她的“(字字)喃”一天比一天更流暢,愈能順利地和別人溝通,也就愈容易和別人打成一片,大家也愈少記起她是來自遠方異域的事實,隔閡感愈來愈少。


    這個重大的、漸次的改變,阿駿也看在眼裏,放在心底。


    一日一點滴,他發現自己對水兒的感情在微妙的變深、變濃,便知道自己這一生可能放不開她了。


    啊~~阿淦其實形容得沒錯,水兒確實是長得不美卻又很美……


    一開始,他會將她由人口販子手中救回,或許純粹是一時的俠義之心……卻也在他們共處的時光裏慢慢的變質。


    他開始貪心,貪心地注視她的一舉一動。


    他開始舍不得,每早都要一番的舍不得離開她後才肯去上工;下工後又會因為舍不得離開她“這麽久”,而匆匆趕回家。


    他開始不安,不安地覺得自己是否能保有宛如上天賜予的她,更不安上天會不會在哪日反悔,而將這份賜予給收回去……


    哈哈……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很快便將阿駿整得很慘,他會緊張地在半夜中睡不著,東西也吃不下,不然就是動不動在工作時突然發呆。


    “阿駿,那桶是熟漆,不可以和生漆混在一起。”阿淦及時阻止他的失誤。


    “阿駿,我要的是黑色顏料,不是紅的。”匠傅老陳大聲嚷嚷。


    “阿駿,注意你的手!打翻了漆汁就不得了啦!”漆汁有毒,沾到皮膚上可是會又痛又癢、又紅又腫。


    “喂喂!你究竟是在煩心什麽?”


    好不容易捱到休息的空檔,阿淦像個婆娘似的把正主兒抓到一旁去咬耳朵。


    “沒什麽……”這種患得患失的恐懼,教他這個大男人如何啟齒?別以為男人就不會臉紅。


    “嗯哼……”可是阿淦和他認識得可久了,微眯著眼睨他,然後再神神秘秘地貼上他的耳根,“我問你喲……”


    嘰哩呱啦……


    被貼上的耳根驀地紅了,阿駿以罕有的冷慍表情嚴肅的看了阿淦一眼。


    什麽……什麽欲求不滿?!話講得那麽難聽、那麽過分、那麽……老實做什麽?這可是他們夫妻倆自己關起門來的事哩!


    “嘖!我就知道……瞪我幹嘛?我還不夠了解你嗎?你呀一定是把持著所謂‘君子風度’,等著所謂的‘情投意合’、‘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後才肯……咳咳!不是啦~~我是說你再等下去,幹脆就等著‘百年好合’算了。”數落的言語粗魯又露骨,如果有女眷在場,肯定會羞窘得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喂喂!真沒想到你一人麵對千軍萬馬時可以那麽英勇威武,可麵對一個小小的女人,而且還是你自己的女人,膽子竟會小成這樣?”阿淦睨著這個有點孬的家夥,開始懷疑阿駿以往的“豐功偉業”是怎麽打下來的?


    “我和她尚未拜天地成親。”阿駿實在聽不下去,開口堵住阿淦的嘴。“我不能就這麽玷汙一個姑娘家的清白。”


    “幹嘛?當初在你堅持親自替她褪衣裳上藥時,她的清白早就是你的了,不然她還能跟誰?”南越風氣傳承中原,禮教與中原地方無異。“你若不娶她的話,她能怎麽辦?被我們村裏的人當成不知檢點的蕩婦給趕出去嗎?”


    阿駿不說話,事實上也是無話可說,他對阿淦的話無法反駁,心知肚明那是事實。


    “拜讬,”阿淦忍不住問:“你究竟在怕什麽?”


    他究竟是在怕什麽?


    夜晚,在燈火熒熒下,阿駿注視著水兒穿針引線的動作,再一次拿阿淦的問題來詰問自己。


    然後,他的視線便徘徊在她原本細嫩,如今卻很快變粗,帶有勞動擦痕的雙手上。


    一雙手是要如何的經年累月,才能養得如是嬌貴細嫩,而又是如何的輕易短暫,就能磨得如是粗糙生繭?


    他不敢想。


    “哎喲!”一個不小心,水兒手中的針紮破了指端的皮膚,微微地滲出了血絲。


    也就在這一瞬間,他終於明白自己在怕什麽了……


    一個很簡單的理由,他在怕自己配不上她!


    這理由會不會很可笑?但阿駿卻一點都笑不出來。


    他分了一半的心神過去察看水兒的傷勢,幫她吹氣敷藥;另外一半的心神卻被自己發自內心的問題所困擾著。


    他並不清楚自己“配不上她”的念頭是從哪裏來的,更不知道是在何時紮根得如此深切,隻曉得“配不上她”的認知此時此刻正凶狠的折磨著他……


    唔~~水兒的手盡管有些粗,可還是嫩滑得可以一口吞下去……


    其實,他是比較想一口將她整個人吞下……


    “呃……阿……阿駿?”水兒的聲音怯生生的穿透了他的思緒。“你……我血不流了,請……可以放開我。”


    嚇?!


    我在做什麽啊我?阿駿一驚,他怎麽會變成阿淦口中所說的那種登徒子呢?真是糟糕……


    “對不起,水兒。”像捧著一碰便碎的珍寶,阿駿小心翼翼地放開她的手,然後不知所措地開始搓搓自己的臉頰、抓抓自己的頭發,眼睛則是上下左右地轉,就是不敢再看向她。


    “阿駿?”沒想到自己不看她,水兒反而以略帶困擾的神情望過來。


    “嗯?”唉唉唉!沒想到她才這麽喚他就讓他打破了自己無謂的堅持,阿駿發現自己一雙眼珠已經二度地看向她。


    “這衣服,給你的。”水兒欲言又止地咬著下唇許久,才害羞地把話說出口,“雖然是周大伯的舊衣,可是還……好穿,我縫……努力好久……”


    “啊……”阿駿愣愣地聽她解釋,愣愣地將衣服接過手衣服……果然是陳舊了些,但仍是完整且被洗得潔淨,而且稍微有破洞以及看得出線頭脫落的地方,都補得整整齊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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