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太多不能輕易抒發的情緒,又因為重生成了哥哥,過往屬於季拓言的委屈,是無法對任何人說的。


    見他仿佛真的不想談,丁萌萌不敢再問下去,她咬了咬唇,又問:「那……你在生氣嗎?」


    「沒有。」


    「才怪!」


    他錯愕地抬起眼看向她,下一秒便看到她由他身邊跑開。


    季拓言的視線追著她,隻見她拿了剛剛吃一半的杯子蛋糕,跑回來直接湊到他嘴邊,甜滋滋地說:「那咬一口吧!」


    他皺眉,不懂她怎麽會突然要他吃杯子蛋糕?


    他向來對甜食沒有太大的興趣,但她用好天真、好期待的眼神看著他,他怎麽都硬不下心腸拒絕。


    丁萌萌見他微抿薄唇就是不張嘴,一雙深邃幽亮的眼沉靜而憂鬱地望著她,她擔心地抬起手,摸摸他的臉,溫聲問:「怎麽了?為什麽要露出讓人這麽難過的表情?」


    他微微扯唇,想將內心沒辦法說的話一口氣說給她聽,但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若把他重生在哥哥身上的事告訴她,說他其實是季拓言,不是季柏言,她會以為他瘋了吧?


    丁萌萌看著他欲言又止,柔聲問:「你不想吃嗎?吃一口心情會變好喔!」


    這種說法隻有像她這樣單純的小女人才會輕易相信,他沒好氣地扯唇。「我不相信,況且……我沒有很愛吃甜的……」


    他說著,極力不顯露半點情緒,整個人顯得沉靜而平和,仿佛剛才的情緒已經離他很遠。


    丁萌萌衝著他燦爛一笑。「我也不信呀!但總得用個理由讓壞心情飛走吧!信者恒信,也許這一口甜就真的有魔力喔!」


    她看得出來,他的情緒已經平靜了許多,但壞心情應該沒那麽快飛走吧?她希望他快樂,希望看他笑,所以仗著他在發生意外後更加寵她,逼他相信隻要是大人都不會相信的魔咒。


    季拓言定定看著她足以融化冰雪的燦爛甜笑,無法不認同她的話,因為她就是他的一口甜、他的魔法!


    隻要有她在,再多沉痛、陰霾、委屈的心情也會隨之蒸發。


    而她,是不是因為很常有壞心情,所以才需要這麽催眠自己?


    他還來不及開口問,丁萌萌就搶先一步說道:「阿言,我喜歡看見你笑,希望你一直有著好心情,希望你快樂、幸福……」


    她的表情真誠慎重,他開不開心對她而言似乎是世上最最重要的事,他再也難以自製地張臂抱住她。


    突然被他抱住,丁萌萌微怔。


    相處了這一段時間,他雖然對她很好,幾乎對她言聽計從,卻鮮少對她做出逾越的舉動。


    就連第一次接吻、第一次牽手……都是她主動要來的,而此時他會抱她,著實讓她受寵若驚,心裏既害羞又甜蜜,乖乖地偎在他懷裏不敢動。


    季拓言抱著她,感覺她嬌嫩香軟的溫暖身軀,隻覺得她的觸感比她的洋娃娃還要好。


    此刻能這樣抱著她,像作夢一樣……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時間就停留在這一刻,讓他把她囚在他一向黑暗的世界裏,持續發光發亮,溫暖他……


    清晨,本該是寧靜的時候,卻被汪汪狗吠以及興奮的叫聲破壞。


    原本熟睡的季拓言睜眼醒來,看了看時間才發現,距離他躺下的時間才過不到三個小時,難怪眼睛有點酸澀。


    坐在床上怔了一會兒,他才起身拉開窗簾,晨起的金黃色光芒一下子灑了進來,強烈的日光讓他幾乎睜不開眼。


    他閉眼適應了會兒才又張開,聚焦的視線清楚看見丁萌萌和十五在前院草地的身影,喧鬧聲就是由這一人一狗發出來的。


    他沒好氣地咕噥了句。「這丫頭是不是太心急了?」


    在他腿傷漸癒、複健略有進展後,舅舅便開始將他休養期間累積的公事帶回家讓他處理,也定好了回公司上班的時間。


    起初他對進公司十分排斥,但意識到自己重生在哥哥身上,公司的事就變得責無旁貸了。


    之前雖聽哥哥提過公事,但畢竟是頭一次接觸,他花了不少心力在熟悉公司業務上頭,天天都忙到兩、三點才睡。


    而被他取名為「十五」的大狗,手術後在動物醫院住了好一段時間,加上等待為它量身訂製的輪椅,一直到昨天,他才與丁萌萌把它接回家裏。


    隻是他沒想到丁萌萌已經迫不及待要讓大狗適應用輪椅取代雙腿學走,一大早就把他給吵醒了。


    既然醒了,他也沒道理再睡回籠覺,雖然想加入丁萌萌的歡樂陣營裏,但一想到昨晚舅舅拿給他的公司產品線原物料供應廠商的資料,他還是迅速梳洗完畢,下樓進書房與舅舅討論公事。


    一個小時後,他原本想與舅舅回公司一趟,但趙叔又提起母親想見他的事,他不得不暫緩公事,麵對這幾天他一直逃避的問題。


    丁萌萌正巧回到客廳,聽到他們的對話,索性壯起膽子加入遊說的行列。


    「阿言,你再過幾天就要回公司上班了,真忙起來又不知幾時才有空和姑姑說話,難得姑姑精神不錯,我們吃完早餐一起去看看她好不好?」


    當她的話再次問出口,季拓言溫和的神色又再度一僵。


    「我……」


    他的話還沒說出口,丁萌萌便斂住笑,小小的手心覆上他的手背,認真道:「阿言,你想後悔嗎?」


    季拓言定定看著她,不知她問這句話的用意。


    不等他開口,她緩聲說:「人生無常,某些人、事,一旦錯過了,或許這輩子就再也不能見。」她抬起眼深深地看著他。


    「就像我很後悔,上一次見到阿拓哥哥時,沒和他好好說說話,沒多花些時間陪他……你難道沒想過,我們很可能連和姑姑說再見的機會都沒有,她就走了嗎?」


    據她了解,姑姑在生下雙胞胎後患有嚴重的憂鬱症,不隻吃得少,睡得也少,這兩年又因為癌症纏身,拒絕做化療,身體每況愈下。


    季拓言想告訴她,他不在乎,但卻無法否認,除去心頭的恨意,他的心其實是渴望著母親能抱抱他,告訴他,她錯了……


    但他知道,這根本是異想天開的想法。


    他知道母親患有嚴重的憂鬱症,陷在自己的世界裏,從出生就否認他的存在,對他哪還會存有愧對之心?


    所以就算來不及見她最後一麵,他也不會傷心!


    丁萌萌見他沉著臉不說話,表情嚴峻,還透著一股不讓人靠近的冰冷,她為難地咬著唇。


    她心疼姑姑時時念著想見兒子,也跟趙叔說好了,一定會拉著季柏言去見姑姑。


    但這次好奇怪,他到底在抗拒什麽?為什麽一提到要見姑姑,他就是這副模樣?


    雖然她有些怕他這表情,但又擔心他心裏有事不開心,於是放下了堅持,說道:「好啦!你不想去就別去,不為難你。」


    唉!她真是個容易心軟又失敗的說客。


    她敢保證,這會兒她順了他,再見著其他人時,她又會開始懊惱自己怎麽不強硬些、不多撒一點嬌,哄他答應。


    見她垂下眉眼,小臉蒙上明顯的失落、自責,他的心緊緊一揪。


    丁萌萌一向都是他的軟肋,即便他真的不想去見母親,卻不忍心讓她為難;再則,他想到與哥哥天人永隔,曾經想說的話卻來不及說,於是緩和了神情,妥協了。


    「算了,要去就去唄。」


    丁萌萌聽到他說的話,暗暗鬆了口氣,開心地勾住他的手。


    「答應了可不準賴皮!」


    季拓言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笑應。「知道了!」


    他遲早要麵對母親,再拖下去,或許真的會成為彼此的遺憾啊!


    吃完早餐,季拓言沒等丁萌萌開口再確認,便讓她帶著他到母親的房間。


    而確定他的想法、完成眾人期盼任務的丁萌萌也鬆了口氣,開開心心拉著他往姑姑位在大宅後端的房間走去。


    行進間,季拓言的心情很複雜。


    從出生後他就沒有見過母親,關於母親的事以及她長什麽模樣,都是舅舅及哥哥強加讓他知道的。


    如今要真實麵對那個讓他又愛又恨的人,他忐忑思忖,不知自己該用什麽樣的態度去麵對她。


    因為心情太過混亂,丁萌萌在耳邊吱吱喳喳說的話他隻聽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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