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約定的星期六尚未到來前,星期四的深夜,他們又在社區相遇了。


    柏珈穎剛下班回來,停好車,走進社區造景公園,看到邢誌薔一個人在跑步。他並不是在慢跑,而是沿著小徑的路線來回快速地折返,步伐強勁有力,速度飛快,幾乎沒發出什麽聲音,簡直就像在看discovcry草原裏的獵豹飛奔一般。


    因為有兩個哥哥在打橄欖球,柏珈穎知道比賽時橄欖球的前鋒要壯似坦克,翼衛則要快如獵豹飛奔。


    光看邢誌薔的速度,就知道他是一等一的好手。


    柏珈穎覺得自己在黑暗中觀察他一點也不光明磊落,等他停下來休息喘氣,她就走了過去。


    邢誌薔雖然背對著柏珈穎,但很快就感覺到她的存在,表情有點訝異地看著她身穿白襯衫和製式褲裝。


    “這麽晚才下班?”他問。“今天出差,剛從新竹回來。”事實上,是接獲線報說有販毒集團在新竹交易,不過柏珈穎不能多說辦案的細節。


    他點了點頭,算是了解,拿起放在柏油地上的礦泉水大口喝著。她問:“為什麽這麽晚還在跑步?”時間已經午夜兩點了。


    “就睡不著,又不想去酒吧混,隻好跑步。”他為失眠所苦已經有好一段時間了。說完,他繼續喝水。


    “你平常是做什麽的?”她好奇起來。


    每次被人問起職業,邢誌薔就會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眼神有些閃躲,卻不得不誠實說:“沒做什麽,就無業遊民。”


    柏珈穎安靜地看了他兩秒鍾,他笑著,卻是自嘲的那種。


    “一直沒找到適合的工作?”


    她問得很含蓄,但實情卻很複雜。他表情尷尬地說:“我有社會適應不良的問題,做過八九十個工作,但都無法長久。”


    “怎麽說?”柏珈穎疑惑地問,耐著性子等他解釋。


    “我一直是個過動兒,小時候就有學習障礙的問題,到小學高年級才勉強學會勺女門的那種;我沒辦法持久專注在一件靜態的事情上,不是不耐煩就是會出錯,導致工作沒辦法長久。”


    “那你靠什麽維生?”他看起來似乎從不為生活煩憂的樣子,柏珈穎更好奇了。


    邢誌薔眼神警戒地看著她,還在考慮到底要不要老實說。她注意到他的表情變了,於是說:“你不想說、不回答也沒關係,我隻是好奇。”


    這不是他喜歡談的話題,但他也無意隱瞞實情。“我這個人除了擅長跑步,還有一個長處,就是直覺力超強,我最後一個工作是平麵模特兒,去年去拉斯維加斯拍照,我做不下去,跑到賭場去賭博,整整賭了三天三夜,贏了一筆錢回來。我還有點常識,知道人不能靠直覺和幸運生活,就把那筆錢委托給大學的學長保管,現在都是他在幫我投資,每期會固定有投資股票的紅利或盈餘進我的帳戶。”


    “我的天呀,聽起來有點不可思議。”柏珈穎一臉驚訝。


    他坐在花圃的水泥圍護牆上,姿態悠閑,傻氣地笑了。“說給大家聽,大家都說太誇張了。”


    “確實很誇張。”


    “不過,下賭桌的那一刻,我就發誓以後不再賭了。不管怎麽幸運,那種贏來的錢遲早還是會賠光。所以,別叫我賭徒。”


    “好吧,那要叫你什麽?”


    “痞子好了。”


    “是你自己說的喔。”柏珈穎淺淺地微笑看著他。“傻瓜。”


    “就傻人有傻福。你猜我高中智力測驗幾分?”他又用嘲笑自己的口氣講話。


    “我才不要猜,一定低得很離譜。”


    “確實滿低的。”他隻是勾著嘴角微笑。“低到你很難相信的地步。”


    柏珈穎不自覺地也坐在花圃水泥護牆上,兩個人東扯西拉,有說有笑;期間,他舉止非常安分,沒有像上次在酒吧那樣試圖勾引她或誘惑她,完全因為他知道自己夠不上她談戀愛的標準。


    隔天,柏珈穎深夜回家,又遇到正在跑步的邢誌薔。第一次看到他這樣,她覺得可能是偶爾一次睡不著,接連兩次,她直覺他一定是有心事。邢誌薔像上次那樣盡全力的折返跑,步伐優美流暢,令她感到說不出的深度,可惜沒有跑步這種工作,在台灣也確實沒有橄欖球職業球員,要不然他一定是很優秀的運動員。後來他們又並肩坐在水泥護牆上聊天,聊了大概十五分鍾,再一起去社區二十四小時不打烊的便利商店買飲料喝;他看出柏珈穎其實已經有點累了,勸她早點回去休息。


    “好,不過你要先告訴我為什麽會睡不著。”


    邢誌薔微挑眉,專注地看著她,還在考慮該不該說。


    失眠的原因他誰也沒說出口,這件事之所以難啟口,是因為跟他平日嘻嘻哈哈要痞的形象差太多,說出來,真不知道誰會相信。


    “會不會是白天睡太多?”柏珈穎打開可口可樂的瓶罐喝了一口。


    “絕對不是。我一天睡不到四個小時。”


    “那是什麽原因?”看他的運動量應該很大,個性上又不是屬於多愁善感型的,照理說不應該會失眠才對。


    “就……”他停頓一下,仰頭看著黑夜的天空,今晚可是一顆星星都沒有。“怕作夢。”


    她噗哧笑出聲,沒料到他會這麽回答。“你不像。老實說,你不適合走膽小害怕的路線。”


    “說出來你一定不相信。”邢誌薔自己也笑了,卻是苦笑約那種。“你曾經深深愛過一個人嗎?”


    柏珈穎想到揚先生,當時她被劈腿很不好受,但事後回想,他們之間絕對算不上什麽真愛。她頓了一下,搖搖頭。“我沒有。你呢?”


    邢誌薔把可樂的瓶蓋打開,咕嚕嚕喝了好大一口,才回答:“我也以為我沒有,其實,我錯了。”


    ‘怎麽說?”柏珈穎雙眸浮現疑惑,凝視他略帶憂鬱的側臉。


    邢誌薔將臉轉過來麵向柏珈穎,向來帥氣的他,眸中有些陰鬱,神情比平常更加專注,如午夜天空的星星散發熠熠的光芒般凝視著她。


    “或許你聽完可以給我一個答案,告訴我女人在想什麽,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柏珈穎坐靠在超商前停放的機車椅上,靜靜地望著他,耐心等待他說下去。


    “我大學時期有個女友,在我畢業後當兵時提出分手。當時她說要出國繼續念書,展開新的生活,所以覺得我們不適合交往下去。那時候其實我很生氣,但,還能怎麽辦,隻好認了。一路走來,同學們一直不看好我們。女友不僅僅是功課好,還是優等生,每次考試都是她罩我,人又長得漂亮。我大學念得太久,她早已出社會,憑她的條件,要交怎樣的男友應該都辦得到,所以我想我其實配不上她。”


    他愈說,表情愈凝重。她開始懷疑他是不是眼眶熱到因為是男人所以不能哭的地步;沒有,他沒有任何崩潰的跡象,隻是又嘲諷自己的笑了起來。


    “分手之後,我都是這麽想的——其實我並沒有那麽愛她。隔了不到一年,我甚至已經開始想不起她的長相。一直到最近我去參加同學會,以為她嫁給了某個社會精英,結婚生了小孩,身材稍微胖點甚至走樣,媽的!沒想到她竟然騙我。”


    柏珈穎眼皮低垂,不解地凝視他下顎的胡渣,然後上移到他緊蹙糾結的眉宇,他很生氣地說:“她去美國開刀,換心手術失敗,沒多久就因為並發症在紐約去世。”


    “什麽!”柏珈穎完全愣住,還有點困惑不解,好半天才弄懂他說的話。“所以……”


    “還是同學給了我一疊她當時沒寄出去的明信片,還有以前我們去行天宮求的幸運符。聽說她到死都握著它,我才相信原來是這樣。媽的,她從頭到尾都沒提到要去開刀,她隻說我們不適合。”


    老天!他說的根本是個癡情的故事!柏珈穎沒預料到會從他口中聽到這種故事,心情愈來愈沉重。


    “不能相互坦白、相互支持,說到底,我和她還是愛得不夠深。”到現在,邢誌薔還是很氣她說謊;他反覆想了很多次,恨不得能倒帶回到相愛的曾經,也許會有什麽挽救的方法。看他忽然吐出一口氣,眼眸憂傷,有著抑鬱的暗影,柏珈穎柔聲勸他:


    “別氣惱到苛責她,她一定是怕自己拖累你。你那時在當兵又不能出國陪她;萬一接到噩耗,難保你不會衝動到逃兵。”


    “是呀,她什麽都設想好了,就留我一個笨蛋在虛耗時光。”他責難自己地說:“而我甚至還忘掉她,連她的名字也記不齊全。”


    “記憶力不好可以多吃銀杏。”柏珈穎溫柔地看著他,想以輕鬆的口吻緩和氣氛,結果卻還是覺得好感傷。


    邢誌薔眼神憂傷地看著她,隻見她眼眶微濕,嘴角微彎,柔柔地笑著回望他。有好一會兒,他們安靜地凝視對方,誰也沒開口說話。也許,是在某種無以名狀的衝動之下;也許,隻是內心一種純粹的熱望,柏珈穎忽然緩緩將頭靠在他寬厚堅硬的胸膛上,雙手親昵地環抱著他的腰。


    該死!他不會是把她弄哭了吧?邢誌薔暗想,修長的手指撫摸她的頰側,順勢滑進微涼柔細的發中;他低頭看著,街道昏暗的光線在她黑長的頭發上構成深淺不一的光影。這些年他算是虛度了光陰,他氣憤也是因為他對一切完全無能為力,無法扭轉或改變什麽。說到底,他其實一直對不起那個孤單死去的“她”,這麽多年過去,他內心所感受到的,隻有強烈說不出口的抱歉。


    女人對這種癡情的故事最是沒轍。柏珈穎沒有哭,她隻是忍不住流了一些眼淚,她還坐在摩托車上,而他站著;流淚的時候,她一直把臉埋在他溫暖堅硬的胸前。


    兩人隻是靜謐擁抱,誰也不想說話,四周連風都是靜止的,隻有迂回的感傷在氛圍裏無形漂流。


    隔了一會兒,她覺得自己心情平靜下來了,臉頰在他胸前摩挲幾下,想要偷偷擦掉那些眼淚,反正他的t恤都已汗濕,多幾滴眼淚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但是,當她抬起臉時,鼻子已經變紅,黑色的睫毛潮濕發亮,眼神柔弱易碎,嘴角有著很尷尬的微笑。“看來我好像一直錯怪你了。”


    “什麽?”他低頭凝視著她,英俊的臉上浮現疑惑表情。


    “我一直以為你是沒心沒肺的花花公子。”他絕對不是柏旭天說的那種無法談深度愛情,心靈發慌、寂寞難耐,就會亂找解藥,對女人不管高矮胖瘦都想嚐一嚐,以為自己若不是情聖就是神農氏在嚐百草,徹底膚淺的花花公子。


    “喔。”他又恢複自嘲的口吻。“可能是很笨的那種吧。我不是跟你說過,每次去書局看到滿櫃子書都會很想拉肚子嗎?”


    “一看到密密麻麻的字就會頭暈,一有筆試就想逃到操場,一用腦思考就會肚子餓。”柏珈穎放開擁抱的雙手,抬眼好笑地看著他。“這些你在酒吧都說過了。”


    “女人還是會喜歡我。”


    “是呀,誰叫你是肌肉男,又長得二臉該死的帥,她們都愛死你了。”柏珈穎靈巧地跳下機車,和他並肩,有說有笑地往回家路上走去。


    那個晚上,邢誌薔終於吐露了心事,也難得睡了一夜好覺;柏珈穎卻很意外地失眠了。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怔怔看著黑暗中的天花板,好久好久,都在想著她不會是喜歡上他了吧?


    星期六的早晨,一個柔和的晴天。邢誌薔剛衝過澡,打開冰箱,拿出九百毫升的鋁箔包牛奶,就著瓶口咕嚕咕嚕喝了好幾口,咬丫四五片抹上花生醬的吐司,隨手用圍著脖子擦乾頭發的毛巾抹掉嘴邊的牛奶,站在廚房的窗戶前看著對麵柏珈穎的家。


    對麵屋內靜謐,全無任何人影走動的跡象。邢誌薔額頭輕輕碰觸冰涼的玻璃窗,將雙眼緩緩閉起來沉思。現在是不是應該開始認真看待他和柏珈穎關係的時機?就像每次比賽哨音響起,心髒劇烈鼓動,整個人準備拔腿全力衝刺的感覺。


    沒必要為自己對她有感覺找藉口,或是用不想談感情嫌六麻煩當推托,雖然“認真”這個字眼對他來說異常陌生,而且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但他不想閃躲逃避。


    至於他一直擔心自己是否配得上她的事,他不想費腦筋去煩惱,讓柏珈穎去決定吧。距離和她約定的晚餐時間還早,邢誌薔早上要去國小擔任手球隊的教練,下午要回大學母校和學弟打一場橄欖球友誼賽,或許比賽結束後還有時間可以去修剪頭發。邢誌薔套上運動服,提著運動背包,立刻出門。


    直到中午,柏珈穎才起床。在洗臉台前刷牙,腦袋還昏沉沉的,滿嘴牙膏;她用手敲了敲自己漿糊般的腦袋,試圖清醒一點。


    走進廚房泡咖啡,柏珈穎發現春天的陽光透進窗戶,灑了滿室溫暖的光線。對麵窗戶靜悄悄,一點人影移動的跡象都沒有,不知道邢誌薔是不是已經出門了。


    沒多久,空氣中彌漫咖啡的香氣,是香濃帶苦的曼特寧。


    應曉曼昨晚好像沒回來,柏珈穎探看客房一下,發現床鋪是整齊的。很好,表示她和哥哥和好了,不過,柏珈穎真想找人聊一下。


    她已經很久沒有把思緒一直繞在男人身上,上次這麽做,還是因為被揚先生劈腿,她不得不好好想想自己是哪裏不對勁;那時候她腦子是不是燒壞了,怎麽會以為和揚先生這樣不慍不火的愛情,未來可能結婚?


    柏珈穎屈腿坐進淺白色的沙發,緩慢喝著熱咖啡,滿腦子思緒縈繞著邢誌薔。都怪她戀愛經驗太淺薄蒼白,無法精準形容現在具體的感受,隻能說內心莫名受他牽引,甚至有點害怕。不過,她到底在怕什麽?如果他對她沒有一樣深刻的感受,到最後也不過就是心受傷而已。她不想當一個不願冒險的膽小鬼。就……順其自然吧。好笑的是,就……不是他的口頭禪嗎?


    今晚,邢誌薔根本就是痞子裝紳士。他穿得很正式,黑色襯衫,鐵灰色西裝褲,還打了一條銀藍色的領帶。距離上次打領帶,還是去年到澳州參加伯公的葬禮。


    老實說,他根本沒有追求女人的經驗,那些一夜情或兩夜情都沒必要動用到追求的地步,約會要注意哪些細節和步驟,他也不清楚。本來想打電話問學長,但擔心還沒問到答案就被他們笑死,決定還是自己摸索。


    之前,光是選餐廳,他就傷透腦筋。以往他和學長常去的日式料理居酒屋,或是和女人常去的夜店應該都不太適合;經過仔細考慮,最後還是訂了一間五星級的餐廳。


    燭光美,音樂佳,餐廳主廚烹調的西式料理也棒得沒話說,鵝肝醬、酪梨沙拉、南瓜湯、菲力碳烤牛排,配上波爾多紅酒,還有提拉米蘇、鮮奶冰淇淋和熱咖啡。燭光搖曳下,親昵舒適的氛圍;最美好的是,喜歡的人流露淺淺的微笑,坐在對麵和你一起享用晚餐。


    暈黃的光線,邢誌薔凝視銀色心形鏈墜垂在柏珈穎胸口,隱隱散發光芒。這條項鏈是他剛才在車上送她的;他有兩個姊姊,還有一個愛漂亮的四歲小外甥女,多少清楚女生對閃亮飾物的喜愛,而且對方願意立刻為你戴上,表示對你很有好感,燭火搖曳,他低垂著眼,臉上有睫毛的陰影,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看起來很健康陽光。


    當然啦,不隻柏珈穎,其他女人也注意到邢誌薔英俊帥氣到不可思議的地步,要不然餐廳的女服務生們也不會頻頻在他們這桌逗留,連倒杯水都在對他拋媚眼。


    他厚實的肩膀、寬闊的胸膛將黑襯衫繃得硬挺,簡潔俐落的短發襯托出健康的膚色,濃眉舒展,炯亮的雙眸散發溫暖的眼神,專注地停留在她身上。柏珈穎覺得,今晚他的態度特別客氣,甚至有些拘謹。


    隻有幫她戴項鏈那一刻,他的指尖碰觸她頸後的肌膚;替她脫外套,他的手無意中輕握住她的手臂,讓她感覺到兩人之間竄起相互吸引的熱烈電流。


    然後他們聊起生活中的細微瑣事,像家裏有幾個人、住在哪裏,學生時代好玩的事。柏珈穎提到她父親是空軍軍官,在某次飛行因飛機故障而墜機喪生,從此她兩個雙胞胎哥哥替代父親的角色,對她的態度從搗蛋頑皮鬼變成管教嚴厲的哥哥。


    邢誌薔的父母在他國中時移民到澳洲,他沒有跟過去,因為想留在學校的手球隊。那時幾乎早晚練球,球隊球員也都住校,吃大鍋飯、一起洗澡、一起睡通鋪,完全過團體生活;高中大概也都是如此,直到大學才自己在校外租屋。


    父母之所以放心他獨自留在台灣,是因為他小時候太好動,又不喜歡讀書,與其逃學混幫派,還不如讓他去學校打球,至少教練管得住他。


    “你還有什麽想知道的?”三兩口吃掉冰淇淋,邢誌薔推開盤子。將幾滴熱騰騰的咖啡澆灌在冰涼的香草冰淇淋上,柏珈穎用湯匙含了一口冰淇淋,抬眼看他。


    她以為他們隻是閑聊,聽到這個問題,她才警覺邢誌薔似乎正在有計劃地介紹自己。


    “喔,對了,初戀在十七歲,第一次慘不忍睹,沒什麽好講的。”邢誌薔咧開嘴角,揚起笑容。


    誰要跟他聊這個話題!柏珈穎一臉烏鴉飛過頭頂的表情,又尷尬又好笑地看著他。


    “你呢?”問半天,她都沒反應,咬著湯匙,隻是無辜地瞪著他。“你不會還是處女吧?”他突然瞠大眼睛問。.“當然不是。”柏珈穎立即反駁,皺起鼻子。“我的沒什麽好談的。初戀很晚,第一次乏善可陳。”


    氣氛瞬間變得曖昧,後來晚餐結束,他們散步去開車,邢誌薔又牽起她的手,舉止非常自然;他手心粗糙,她手心柔嫩,兩人十指交纏,乾燥且溫暖,觸感很像春天黃昏剛被太陽曬暖的棉被,她似乎也漸漸熟悉他們之間這種細微的親昵。


    他們一起走向邢誌薔停在路邊的黑色crv休旅車;替柏珈穎拉開前麵副座的車門之後,邢誌薔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座,側過臉看著她係好安全帶,毫無預警、一點跡象也沒有地,他忽然傾身向她,嘴欺上來,含住她飽滿豐潤的下唇。


    起初,她愣了一下,接著她順服了,一手攀著他厚實的肩膀,微啟雙唇,任由他吻她。有別於第一次火辣熾熱,這個吻像極了甜美的棉花糖,溫柔纏綿,誘哄她付出真情。


    她輕微眨了眨睫毛,他的唇離開她的,他的臉埋進她頸側柔軟的發絲中,嘴唇親昵地往上滑貼覆在她的耳垂上,含住之後,牙齒輕輕咬了一下;她舒緩地吐了一口氣,手指輕撫他的臉,然後忽然聽見他說:“說認真的,我們就戀愛了,好不好?”


    回家前,他們特地去超商買新鮮的綠檸檬,為了搭配萊姆酒和伏特加。


    電視正在播放電影,他們坐在邢誌薔住處客廳的米白色沙發上,但誰也沒專心看電視。邢誌薔正在把切好的綠檸檬擠進倒了酒的玻璃杯裏;柏珈穎正在杯緣小心翼翼地抹上一層海鹽,然後把酒倒進空的玻璃杯裏。


    檸檬跳調好之後,柏珈穎屈腿坐進柔軟的沙發裏,輕啜一口,立即露出很過癮的表情;她非常喜歡酸檸檬加海鹽和烈酒混合之後強勁有力的滋味。


    她唇上沾了兩三顆鹽粒,邢誌薔以拇指輕抹她嘴唇誘人的輪廓,然後舔掉拇指的鹽粒,黝黑發亮的雙眼直盯著她,那眼神曖昧挑逗,含著說不出的渴慕之情。下一秒,邢誌薔靠過來想摟住她腰,手機忽然響了。其實,剛才邢誌薔和她一起搭上電梯、進屋之後,他的手機就開始響個不停。


    剛才,他接了三通電話;聊完之後,因為要切檸檬,他隨手把手機放在餐桌上。現在他表情不耐煩地聽著手機歌曲的鈴聲,敏捷跳過沙發的扶手,走向餐廳,看了來電顯示,發現不是多重要的電話,便沒接,怕再響起,就把手機關了。


    他早巳拉掉銀藍色的領帶,現在正不耐煩地解開襯衫胸前的兩顆鈕扣,也把袖子卷至手肘,很快地走回客廳。


    以為他需要獨處講手機,柏珈穎關掉電視,已經先拿著酒杯走到前麵的陽台,坐在陽台水泥護欄前的高腳椅觀賞屋外的夜景。他們兩間住處的格局大同小異,不過邢誌薔前陽台的風景比較好,樓下是寬敞的人工草地,草地中間有兒童樂玩的設施。


    他家前陽台的視野沒有被其它大樓阻隔,甚至可以看到天空稀疏的星星;夜風徐緩吹來,吹涼她被酒醺熱的雙頰,她用手指沾著杯緣的海鹽放進嘴裏嚐了一下,然後輕啜一口酒。


    之前,邢誌薔提議他們就戀愛了,柏珈穎沒有任何異議,也沒有特別的想法;她早已決定一切順其自然,但說實在的,她不知道他口中說的“認真”,結果會到什麽程度。


    邢誌薔推開落地窗的紗門,走進陽台,站在柏珈穎背後,雙手撐在她麵前的木桌平台,姿態帶著說不出的占有欲,就這樣圍住她。


    她側過臉瞟他一眼,嘴角流露淺淺的微笑;他把她手中的玻璃杯放到平台上,雙手親昵地摟著她,嘴唇吻著她光滑可愛的頸項,她柔柔地偎向他堅硬的身上;他沿著頸側的線條,向上吻至她美麗的下顎。


    柏珈穎在他寬闊的懷中側著身,他想吻她的唇,她突然抬手堵住他的嘴,然後說:“戀愛守則一,不要劈腿;二,不要說謊。就這樣,好不好?”


    “信不信,我比你想像中的專情?”邢誌薔嘴角勾著性感的微笑,輕咬她的手指。


    她隻是笑,沒說她信或是不信。“反正萬一你做不到,記得逃快一點,在被發現之前先躲開。”


    “為什麽?”


    “萬一被發現,你會被我兩個哥哥揍得很慘。”


    “有人被揍過?”他好奇地問。


    “有。”柏珈穎眼眸閃動笑意。“他被揍得鼻青臉腫。”


    “你怎麽不飛踢他?”邢誌薔笑著說:“我寧願被你用腳踢臉,至少可以看到你的內褲,那還滿養眼的。”“你忘了我是女人,傷心會比憤怒的感覺還濃,我哭都來不及了,哪有力氣飛踢你。”她垂下手,也垂下睫毛,低頭撫平白色洋裝的縐褶。


    靜謐中,他摟著她忽然問:“萬一是你劈腿說謊呢?愛上某個腦筋好的精英,我怎麽辦?”


    “說真的,你別笑我,我很保守。”


    “多保守?”


    “一談戀愛就想著有天兩人會結婚。”她停頓半晌,抬眼睨著他,隻見他眯起右眼,一臉很傷腦筋的表情。


    “嚇壞你了?”她問。


    “怎麽會,隻不過是結婚。”他無所謂地聳聳肩,笑問:“沒有要養狗或生兩個小孩吧?”


    “有,怎麽會沒有。”她一臉無辜的表情。


    “我的天!你該不會也想住到郊區,買一棟有院子的房子?”


    “你怎麽知道?院子裏有樹的話會更好。”


    兩人愈說愈像開玩笑,柏珈穎抬眼凝視他,他毫不遲疑地溫柔覆住她的唇,嚐到檸檬、海鹽、酒精混合的味道,還有其它的沁人芬芳一一女性柔美的香氣;而他手指不安分地挑逗,沿著胸口細致的肌膚緩慢摩挲,撥開洋裝左側波浪狀的肩帶,露出她光滑如蜜的香肩;隔著蕾絲內衣,他的手指很有技巧地按撚撫觸,唇也愈吻愈霸道,仿佛想奪走她全部的呼吸。


    柏珈穎仰著臉,任由他吻她;他的唇熾熱需索地舔舐著她,雨人舌尖相觸交纏,她胸口不禁劇烈起伏,雙手不由自主地環在他頸後,手指穿進他發中撫觸他的發根……


    沒多久,她感覺到高潮一波一波來襲,她美麗的身體覆上一層薄薄的汗,肌膚燦亮如春天的野蜜;他失去自製,著迷地凝視她臉上的表情,然後他扳著她的膝蓋,狂野地進入她的身體,緊密地和她交纏,放縱在新一波激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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