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道曙光穿透過玻璃窗,溫熱的光線,喚醒了沉睡中的沈煜赫。他輕吻懷中的人兒,略帶粗繭的指掌順撫著她白皙無瑕的背脊。


    方媛兒在半睡半醒間,嘴角染上一抹笑意,挪挪嬌軀,貼近他寬厚的胸膛。


    沈煜赫在她的耳窩嗬氣,逗癢了她,不得不睜開眼睛。


    “舍得睜開眼睛了?”他側躺在床,一手托住下顎,另一手撫上她的纖頸。


    “你不累?”昨天為了滿足他旺盛的精力,她可是累死了,沉吟了一會兒,他揚起嘴角,搖頭,“不會。”


    “你體力好,但我可不一樣。”閉了閉眼,她有氣無力的說。


    “對不起。”他心疼的以手掌滑過她的臉頰。


    “知錯了?”


    “是呀!讓你太累,是我不好。”沒辦法,一碰上她細致柔軟的肌膚,他便像食不饜足般,需索無度。


    “沒關係,因為我會要你補償。”方媛兒揚笑,晶亮的眸子眨啊眨。


    “補償?”他揚高眉頭,“你想要我怎麽補償?”輕閉雙眼。縮進他懷中,找了一處窩起來最舒服的位置,呢喃:“那就要看你的誠意嘍!”沈煜赫沒有馬上回答,撩起她幾絲烏亮的長發,把玩著,愛不釋手。


    久到像過了一個世紀般長,等方媛兒都快要進入睡夢中了,他才徐徐開口:“用我的下輩子補償你,你說好不好?”


    這句話,讓方媛兒的瞌睡蟲寶寶全部跑光,瞬間睜大了眸,不可置信地看著沈煜赫,彷佛他剛剛說的是火星話。


    “你說什麽?”她怕是自己聽錯了。


    如她所願,他溫柔且真摯地問:“嫁給我,好不好?”微啟的唇被方媛兒用手掩蓋,那雙晶亮的眼眸頓時布滿詫異,柔軟的身子也因為驚訝而僵直了起來。


    原以為他們的愛情必須如釀酒甕般,長時間耐心等候,必須等到了最恰當的時機,才得以獲得絕妙滋味,但怎料……他的愛情,總比她所不敢預期的,快了一步。


    “煜赫,我們才交往兩個多月。”震驚過後,她的嗓音顫抖。


    “當然不是現在馬上就結婚,我隻是,在預約我們的未來。”其實,交往時間的長短根本不重點,重要的是她讓他有了想結婚的念頭。


    咬咬下唇,方媛兒念頭閃過,拉起棉被遮住半張臉,“我還在作夢嗎?”笑出聲,他問:“我看起來很不真實嗎?”


    從被褥中伸出手,捏了捏他的瞼頰,幸福在她臉上逐漸擴大。“預約批準,但不能算是求婚喔。”沒有浪漫氣氛,沒有鮮花,他也沒有下跪,雖然讓他預約未來,但她可不要這樣就把自己嫁出去。


    “知道啦,親愛的。”


    “肉麻死了。”她笑了笑,推開他,翻身坐在他身上,“總裁先生,你是不是應該去上班了。”沈煜赫沉吟了一聲,勾起了魅人的笑容,雙手開始不安分的偷襲。


    “想偷懶?”她拉開他的手,移開俏臀。


    “不多賺一點錢要怎麽養家活口?”輕輕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吻,“好,我知道了。”的確是該上班了。


    穿戴整齊,他坐在床緣,不舍地抱住她,“最近幾天我可能會很忙。”


    “沒關係,這幾天我也有工作要做。”


    “不會想我嗎?”這個不知情趣的小妮子。


    “想你的話,就會去公司看你。”她啊,早晚會被他的愛情給籠壞的。


    “那麽,我等你。”


    夜,很深、很深。


    夢,她知道這是夢,夢境很深遠,卻很清晰,有股熟悉的感覺,將她緊緊鎖住,讓她醒不過來。


    那是一間再熟悉不過的咖啡店,經過店外的玻璃窗,來來往往的人群,看不見她,但她卻看見了坐在玻璃窗內的自己。


    那是四年前的自己,及肩的中長發服貼著她的頸項,坐在咖啡店內的自己,正翻動著手中的設計稿本,偶爾露出滿意的微笑,偶爾蹙起了眉頭修改。


    緩緩的走近玻璃窗,此時,店內的她開始摸索,在長擺外套口袋內掏出了手機,接起。


    再往前走近,她透過玻璃窗,聽見了四年前的自己正在十分愉快的通著電話,嘴裏說著——


    “你在哪裏?忙完了嗎?……我啊,我在看設計稿啊,沒關係的,你慢慢來,我等你。”


    “真的不用顧慮我,無聊的話我可以翻翻雜誌報紙消磨時間啊,但是……你忙歸忙,要想著我喔!”


    “……宇翔,我好想念你,一直想念著你……”心悶疼著,她抬手捂住了胸口,眼前的影像開始變得模糊。


    場景一躍,她看到了不久前的自己,正在與一個男人共舞,仔細一看,她認得那張俊美的麵貌,是沈煜赫。


    他們在舞池裏共舞,拖曳的裙擺隨著她每次的轉圈而飄揚,而她臉上的表情,好美麗、好快樂。


    情不自禁地跟著展露微笑,她靜靜地站在一旁凝望著一切,突然,心一擰,滔天的辣痛襲擊胸口,快要剝奪她的呼吸。


    眼前的景象,開始一幕幕模糊地飛快掠過,這次,她來到了醫院。


    靜謐無聲的長廊上,連極輕的呼吸聲都能清晰聽見,微攏著眉宇。她又再度看見了四年前的自己。


    舉起沉重的步伐,她朝她走近,但每前進一步,心就彷佛被狠利的刀鋒劃過,痛、好痛,可是她還是要走,捧著胸口,她來到自己身旁。


    一顆淚,從四年前的她眼眶中跌落,為什麽哭?發生了什麽事?想伸手去替自己擦淚,但卻看見了顫抖不已的手,不斷地晃動,不能克製地晃動。


    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表情會那麽的哀戚?


    遠遠的,她看見了好友走來,四年前的薛亞菁,總是披著長長的黑發,懶得綁起。薛亞菁紅著眼眶走來,停在她身旁,哽咽到說不了完整的一句話。


    “你……要不要去見他最後一麵?”彷佛萬箭穿心般劇痛,令她站不住腳,倚在死白色的漆牆上。她看見從前的自己眼神空洞無焦,然後,被越來越多的淚水給占據。


    胸口被撕裂了,一層一層的被扒開,淌著血,承受不住那樣的疼痛,她蹲下身,閉了閉眼,大口喘息著稀薄的空氣。當她再次睜開眼,她已身處在一間病房內,耳邊不斷傳來斷斷續續的哭泣聲,緩緩地站起,隱約中看見病床上躺著一個男人。


    疑惑漸漸擴大,驅使她加快腳步,推開了阻礙她的身軀,好不容易來到病床旁,迷蒙的視線一瞬間透徹了,不隻忘了要眨眼,也忘了轉動,唇開開合合了好幾次,卻找不回自己的聲音。


    然後,她的身旁多了一個人。


    終於,她聽見了四年前的自己輕喚……宇翔。搖頭,她搖著頭,很用力的搖頭,不!他不是宇翔……他是……他是……


    方媛兒纖弱的身子狂顫不已,一聲大叫,令她抽身被拋離夢中,驚醒,坐起身,她開始不停地哭泣,像要嘔出酸澀膽汁般放聲哭泣。


    遺忘了四年,她不想記起,但夢境太過真實,尤其是最後那一幕,奪去了她所有的知覺與呼吸。


    躺在病床上男人冰冷的臉孔,並不是宇翔,而是沈煜赫。


    不要!那種恐懼她不想再次承受,她會崩潰發狂的,愛一個人越深,當失去時,就會感受到雙倍的疼痛。


    但任誰,也無法保證的,就是未知的命運啊!


    一早,方媛兒匆匆到公司交了設計稿後,便開車直達“藍字集團”總部大樓,昨晚的夢境令她一直安不下心,想見沈煜赫的心情一直翻騰不斷,非得要見到他,才能穩下心中的躁意。


    沒讓秘書通報,她登上熟悉的頂層,來到了辦公室門外。


    不願讓沈煜赫瞧見自己的憂鬱,她整理著服裝儀容,將燦爛的笑容掛上麵頰,伸手握住門把,就在要開門的那刻,她知道辦公室裏,有著別人……


    放開門把,小手在胸前握緊,那一句句話語,接連地透過雕工精細的木質門板,傳人她耳中。


    “你口口聲聲說你對她是認真的,但看來事實卻並非如此。”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聽我哥說了。”


    “聽說什麽?”


    “當初你之所以會接近方媛兒,根本就是為了跟我哥的賭約對吧?”方媛兒緊繃著心,為了那遲遲沒回答的答案。


    片刻後——


    “沒錯,我是跟他打賭,追求方媛兒,讓她答應跟我交往,然後在她甩了我之前,甩了她,這樣我就贏了……”


    退了一步又一步,直到再也聽不見門內的交談聲,方媛兒晶亮的眼眸滯空,不自覺地眨著眼,一道清淚順延著頰畔滑下。


    昨晚的夢太重太痛了,所以今天,她的心麻木了,不痛、不會痛,忘了什麽叫痛。


    我們試著好好交往,不行嗎?


    我本來就是你獨有的。


    我保證,永遠不會傷害你。


    用我的下輩子補償你,你說好不好?


    當然不是現在馬上就結婚,我隻是,在預約我們的未來。


    為什麽?那些承諾還言猶在耳,如今,卻變成了一句句的謊言。他的眼神,他的溫柔,他的體貼嗬護,讓她相信了他的愛情啊!讓她信他所說的,不會有傷心。


    可是,心在流血,它破洞,它補不滿也無法完整。


    苦澀的笑意在方媛兒唇邊慢慢地泛開。


    原來,心碎成片片的感覺,隻比永遠失去,還少痛了一點點。


    轉身,她要離開,但這條路,怎麽漫長得好似走不到盡頭,擺脫不了心中那條傷痕所拉扯的陣陣難受。


    夜,又深了。


    回到家中,倦容上,除了已凝結的淚痕,再也流不出更多的淚水了。


    客廳內,燈火通明,薛亞菁一見到晚歸的方媛兒,一顆懸掛的心總算落定,迎上前拉住她,坐進沙發。


    見她神色有異,唇瓣幹燥且蒼白,順了順她的長發,關心地問:“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失神好久的方媛兒,聽到有人對她說話的聲音,遲緩地回過神,失焦的視線,找到了聚集點,看清楚了眼前正為她擔憂的容顏。


    “怎麽都不說話?你還好嗎?”


    “沒事……我沒事。”不痛,她的心不痛了,不懂得何謂痛了。


    “可是你看起來不像是沒事,我出差的這幾天,你跟沈煜赫發生了什麽事嗎?”沈煜赫是誰?一瞬間忘了,方媛兒努力地想了又想,直到心微微勾動,她記起,他是她所愛的人。


    “沒有,什麽事都沒發生。”將他推出自己的心外,關上心門,她不願再留他在心裏了,隻要能不愛,他就無法傷到她的。


    扳住她的臉,她真的很擔心,“告訴我,不要都不說話,悶在心裏會難受的。”


    “真的,沒有什麽好說的。”隻不過是要結束一段感情,很容易的,她之前一向很拿手。


    “是不是沈煜赫他欺負你了?你告訴我,我去找他算帳。”竟敢欺負她朋友,她一定要給他一點顏色瞧瞧。


    忽然,方媛兒笑了,帶上了麵具,臉上再無其他表情,“我怎麽有可能被他欺負呢?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悄悄緊握拳頭,緊到五根手指甲深陷掌心,“該分手了。”


    “分手!?”薛亞菁震驚,這是不可能的,任誰都看得出來,這份愛情帶給方媛兒多少的快樂,她明明是那樣的愛著他,眼中、神情中,都顯露著。


    “對。”心已經輸得徹底了,至少得找回她那薄弱的自尊,否則如何療傷?


    “不可能,不可能的!”她抓住她的雙肩,以為是她一時迷糊了,“你明明那麽愛他,為什麽要分手?”


    “我不愛了。”不能,也不想愛了。


    “媛兒!”


    “不管是虛情假意,還是真心真意,我都……不想再愛人了。”心碎太痛了,失去更痛,隻要沒有了愛情,就不用再感受。


    “是不是又想起宇翔了?又作惡夢了?”四年前範宇翔剛過世的那一陣子,方媛兒總是會從失去的惡夢中驚醒,哭喊著撕裂的傷痛。


    “不要再問了!”她能勇敢幫自己縫治傷口,即使歪七扭八醜陋不堪她也不在乎,反正,終會痊愈的。


    “我不能不問!”薛亞菁很堅持,“我想看見你幸福啊,你懂不懂!”她不要她封閉自己,不要她鎖在過去,不要她的一輩子裏,隻有個已經永遠無法再陪在她身邊的男人。


    “所以才更應該分手,因為我的幸福,不在沈煜赫身上。”她雖然曾懷疑過,她對他的心動,是來自於與那段回憶相契的頻率。但,也曾真的以為,他能代替宇翔,成為她的未來……


    不過,現在她終於明白了。原來,真的都隻是“以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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