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住她拿著玉環的纖手,定定地看著她,刻意讓自己渾厚的嗓音聽起來平淡而且冷靜,“既然你需要銀兩,那就由我出錢買下你的玉鐲,我可以出十倍的錢向你買,所謂價高者得,你這鐲子就由我買了!”


    “我不要你的錢,你的銀兩就自個兒留著吧!”胡荼靡看也不看他一眼,隻是定定地直視著當鋪老板以,“老板,如果你能添數出個一百兩,我這隻鐲子就賣給你了,你是行家,應該知道這隻鐲子要能轉手賣出,賺個三五倍的價差絕對不是問題。”


    “這……好吧!一百兩就一百兩。”老板見她神情堅決,也知道這玉環轉手要賺個三五倍確實不成問題,隻好答應收貨,召了夥計取來銀票。


    胡荼靡清點了銀票,簽了收據,擱進行囊裏就要出去,就在這裏,烏天耀喊住了她,“你站住!”


    他從懷裏掏出了一迭銀票,從中抽了一張麵額一千兩的銀票扔到桌子上,“她的玉鐲子我買了!”


    老板看著銀票上的數目,愣愣地點頭,把手裏的玉環乖乖奉上,“是是是,這玉環是爺的了!”


    烏天耀取過玉環,拉過她的手腕,作勢要將玉環戴到她手上,“把這鐲子收回去。”


    “我不要。”她掙紮著不肯依他。


    “收回去!”烏天耀心裏火大,這女人簡直是他見過最頑強的家夥。


    “我說我不要!”胡荼靡用力地掙開他的手,就在這時,玉環在他們的推拒之中跌到地上,應聲碎成幾段。


    看見一直傍身不離的玉鐲子成了幾段碎片,一瞬間,震驚與不舍伴隨著淚暈泛上胡荼靡的眼簾。


    “你看看,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要是你肯乖乖接受我的好意,鐲子就不會砸碎了!”烏天耀沒好氣地瞪著她。


    她抬眸靜瞅了他一眼,勉強將湧上心頭的悲傷給吞回肚裏,看著他盛氣淩人的跋扈態度,完全無動於衷,“它現在已經是你的東西了,變成什麽模樣,我不在乎。”


    說完,她用力地掙開他的箝握,轉身走出當鋪,反倒是烏天耀看見她過分冷靜的神情,開始感到有些心慌。


    “慢著!”他飛快地交代老板要收拾每一塊碎片,轉身追在她的身後,幾次想要伸手拉住她,卻又中途收回,她的冷靜與疏遠,令他感到不知所措。


    最後,他隻能一語不吭地跟在她的身後,一路上,他看著她的背影,驚訝於她的荏弱與纖細,仿佛隻要他稍微用力一捏,她就會被捏得粉碎。


    這段日子,她消瘦了許多。


    是因為他嗎?因為他對她太過無情,才使她消瘦的嗎?


    烏天耀咬了咬牙,默著聲,繼續跟在她的身後,半點都不敢掉以輕心,深怕一個不留意,就把她給跟丟了。


    “你就是那個要向我買小屋的烏夫人吧?”胖胖的中年婦人大老遠就見到有人過來,笑著迎上前。


    “郝嬸可以喚我荼靡。”胡荼靡露出許久不見的微笑,任由郝嬸拉著她的手往回走。


    “好好,我就喊你荼靡。”郝嬸點點頭,頓了一頓,回頭以怯懦的眼光看向跟在她身後的烏天耀,“那敢問這位爺是你的……”


    “我是她的——”烏天耀開口。


    “我不認識他。”她語調冷淡地打斷他的話,看也沒看他一眼。


    烏天耀不敢置信地瞪著她,聽見她一而再裝作與他不熟識,讓他一口氣湧上心頭,“你最好記住,一個人的忍讓是有限度的。”


    聞言,胡荼靡揚眸覷了他一眼,仍舊是一臉無動於衷,回頭看著郝大嬸,勾起一抹淺淺的笑容“郝嬸,可以請你帶我去看看屋子的四周,熟悉一下附近的環境嗎?我想快一點熟悉,好讓自己習慣。”


    “好好,你跟我來,你想知道什麽就盡管問,郝嬸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郝大嬸轉身之前,忍不住偷覷了烏天耀一眼,看見他一臉陰沉,像是修羅般教人望之生畏,她嚇得飛快轉頭,不敢再多瞧一眼,不懂為什麽看起來柔柔弱弱荼靡竟然能將他當成空氣一樣忽視。


    看著她隨著郝嬸的腳步往樹木扶蔭的小徑走去,烏天耀頓了一頓,最後還是低咒了聲,跟隨在她們身後,心想既然都已經跟到這裏了,沒道理在最後才把她的人給弄丟了!


    他們穿過了小徑,不久,就看見了位於小屋後麵占地不小的庭院,因為長年沒人打理,庭院裏的草長得有半個人高,說是荒廢了也不為過。


    “這間小屋幾年沒人住了,我聽說當初是柳家別院的小倉庫,不過柳家沒了,前院的大屋也被人給買走了,把這塊地割出來另外賣,我家老頭見對方開價不高,就買了下來。”郝嬸說完,回頭擔心地看著胡荼靡,“看到它破落的樣子,你不會打消主意不買了吧?”


    “不,我當然要買,小時候我常聽娘說,別院的倉庫小天井一直都是她最愛玩耍的地方,當年,這個地方栽了不少花種,是個很美的地方。”但是,在她眼前觸目可及的,隻有一片荒煙蔓草。


    “原來,你跟柳家有親戚關係,那好,郝嬸可以再算你便宜一點,你先歇著,明天我再過來跟你答地契。”說完,郝嬸轉過身,抬頭就見到擋在小院門口的烏天耀,她回頭遲疑地問道:“荼靡,你需要我去通報官府說他……?”


    “不必了,他現在隻是覺得有趣,等他覺著無聊了,自然就會離去。”她笑著對郝大嬸說,態度擺明了忽視烏天耀的存在,“郝嬸先回去吧!讓我一個人留在這裏熟悉環境,不會有問題的。”


    一個人?郝大嬸又抬眼看了看她身後的男人,心想她這丫頭會不會想得太容易了,那個男人看起來就是一副沒打算輕易放過她的樣子,但最後拗不過她的堅持,隻好點頭,“好吧!記得有任何問題,要來找郝嬸啊!”


    “我知道,郝嬸慢走。”她點頭,噙起一抹淺淺的微笑。


    郝嬸離開之後,胡荼靡轉身回頭,正好與站在她身後像堵硬牆般的烏天耀撞個正著,她抬起嬌顏,冷冷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走開。”她見他文風不動,輕歎了聲,繞過他的身旁走到小屋門口,站在前廊下,掃視著雜草叢生的小院。


    烏天耀跟到她的身畔,回頭看了看屋子,再看了看眼前的一堆雜草,他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你真的確定自己要住在這種破草屋裏?它看起來根本就不堪一擊,隨便刮陣大風,都會把它吹跑。”


    “這是我要住的房子,我不需要聽你如何評論它。”


    “你當然要聽我的話!不要忘了我沒給你休書,現在你還是我的娘子。”他非常地堅持,堅持得近乎蠻橫。


    “你給不給我休書,我無所謂,在我的心裏,已經當你是沒幹係的人。”胡荼靡回過頭,揚眸正視著他。


    見到她終於肯正眼看自己,烏天耀眼底閃過一抹欣喜,才正想開口之時,就聽到她幽幽啟唇,以極冷淡的語氣說道:“請你出去,這裏是我的家,它不歡迎我不想見的客人。”


    “我不是客人,我是……”你的相公,他在心裏咕噥出這個名詞。


    “如果你不出去,就換我離開。”


    “你有必要這麽絕情嗎?”


    “絕情?”胡荼靡挑起眉梢,擺出一如他經常出現的冷笑表情,“天爺隻怕忘了吧!切斷咱們之間夫妻情分的不是我,是你,對於像你這樣一個麻木不仁的人,我不想再調查結果唇舌。”


    說完,她轉過身,走到門口,推開已經不甚牢固的門板,她在心裏歎了聲,這小屋需要修繕的地方還真是不少。


    烏天耀沒死心地跟隨她進屋,似乎未達目的,不肯輕易罷手,“但你是我的妻子,這是不爭的事實,說得好聽是要我給你休書,其實是你自己想離開吧!像這種根本就是休夫的舉動,我不能接受,我們烏家的男人沒受過這種待遇,我吞不下這口氣。”


    聞言,胡荼靡停下了腳步,苦笑了聲,回眸瞅著他,“所以你堅持要帶我回烏家堡,是因為身為男人的驕傲嗎?”


    “是。”他看著她,回答得毫不遲疑。


    “那你到底要如何才肯放過我呢?”


    “你可以離開的那一天,就是我親口說不要你的時候,現在,你休想一走了之,因為我不會如你所願。”


    “你出去。”她幾乎是怨恨地瞅著他,指著門口,冷冷地說,“出去。”


    胡荼靡以為自己已經成功趕走了烏天耀,沒想到隔天清早,他就像不散的陰魂般出現在小屋門口,沒得到她的允許,就自個兒進了院子。


    自始至終,她沒多瞧他一眼,當他隻是路過的“陰魂”,她挽起衣袖,忙著拿鐮刀在除草,想要盡快將院子整理幹淨,或許可以種些花草和蔬菜。


    雖然當了四年養尊處優的烏家堡夫人,並不代表她就變得軟弱不濟事,她知道自己要活下去,要活得好好的,就必須勇敢地麵對眼前的阻礙。


    烏天耀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他從未見過她做過粗活兒,看她用鐮刀割草,用鋤頭鏟掉草根,吃力的樣子讓他看了心疼。


    他箭步上前接過她手裏的鐮刀,“讓我幫你……”


    “不要過來,我不需要你的幫助。”她揚起眸,喊住了他踏近的腳步。


    “你有必要跟自己過不去嗎?那把鋤頭隻怕都比你的身子還重,等你把這片草地給挖完,怕不去掉半條命?”


    “不,我不會去掉半條命,我還會活得好好的。”胡荼靡搖頭,定定地瞅著他的臉龐,“如果在你的眼裏,將我看成一個手不能提的弱女子,那隻代表了這些年來,你根本沒有好好了解過我,請你離開吧!天爺,這天底下除了胡荼靡之外,還有許多更適合當烏家堡女主人的女子,你的執意不肯放手,不會令我感動,隻會令我感到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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