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我從來沒聽你提起過這件事情?”


    聞言,她笑歎了聲,似乎覺得他這句話問得極可笑,她搖了搖頭,娓娓地細說從頭。


    “在成親之初,我們就約好,我會當你最稱職的妻子,最要緊的當然是要讓你沒有後顧之憂,恰巧,我發現了倉庫裏堆滿了可以變賣的珍寶,我請商家來估過價,要是賣掉了那些東西,至少可以補足我所需要的一半金額,而你,在忘了我的生辰之後,表現得一副很內疚的樣子,我知道如果自己接受了你的饋贈,會讓你心裏好過一些,難道,我說錯了嗎?”


    “不,你沒說錯。”他緩慢搖頭,深邃的眸光在一瞬間變得嚴厲。


    “你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我沒對你設下陷阱,一直以來,我所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如你所願。”說完,她揚起一抹帶著苦澀的微笑,哀傷的眸光淡淡地定在另一張繡莊的權狀上。


    “成親的第二年,你覺得做生意比趕赴我們的約定重要,仍舊是對我失了約,我向你要了繡莊,其實是因為我覺得這個繡莊不能關閉,雖然它虧損連連,但我不肯依幾個長老的意思將它給關了,因為,這個繡莊擁有一門極特殊的繡針法,曾經受到皇室青睞,幾代前,這繡莊所生產的絲繡,幾乎都是皇室以及王公貴族買去的,我想,這也就是老太爺將繡莊買下來的原因,隻是後來疏於經營,才讓它給沒落了。”


    “我沒聽說幾個長輩曾經想把繡莊關了,隻聽他們說你根本就不采納他們的意見,在繡莊的經營上獨斷獨行,為了爭取與朝廷的關係不遺餘力。”


    “我為什麽要采納他們的意見?”胡荼靡揚眸瞅著他,眸光之中閃爍著一抹近乎頑固的堅定,“我讓繡莊得以繼續存在,是因為我想利用繡莊收容一些沒依沒靠的孤兒寡母,在我想盡辦法恢複與皇室的交易之後,他們想要增加自己的人馬涉入經營,關於這一點我可以沒意見,但我不能坐視他們想要剔除那些孤兒寡母的企圖,這些人沒了繡莊提供的庇護,隻能流落街頭。”


    “在這種情況之下,我似乎不必問你為什麽要向我要汾北的鹽場,你一定也有一個很好的理由,是不?”他挑起眉梢,心裏已經有數了。


    “是,我要讓那些可憐的孩子們有鹽可以吃,對咱們而言,鹽隻不過是可以讓食物嚐起來有味道的小東西,但是,對那些孩子而言,經年累月吃不到鹽巴,會讓他們生病,我聽說他們為了吃到鹽巴而啃泥土,卻因為吃了土裏的髒東西而生了更重的病,我不忍心,但是,負責鹽場的李老樹卻無論如何都不肯把鹽料讓出來,他說,現在鹽價正好,沒道理用那麽低的價格給那些孩子們享用,他說隻肯聽你的話,沒你的吩咐,他絕對辦不到。”


    烏天耀在心裏低咒了聲,這一刻,他恨自己沒有堅定相信她的立場!


    但是胡荼靡已經不在乎了,現在,在她的心裏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現在,我可以告訴你,這一次,我想從你手上得到的禮物,請天爺給我一封休書,請你讓我離開。”


    “我沒聽清楚你剛才說的話,請你再說一次。”好半晌,烏天耀像是被雷殛般腦袋一片空白。


    “休書。”她語氣柔軟卻堅定地對他重複,“在一年前我就應該微風你要的東西,現在,請你把它給我,讓我有一個正當的憑據可以離開烏家堡。”


    說完,她對外麵輕喊了聲,立刻就有人捧進了文房四寶,烏天耀看著眼前正在發生的事情,感覺她一切都是有備而來的。


    “你是認真的?”


    “是,再認真不過了。”她替他擺妥了紙和筆,提起衣袖替他磨墨,“休妻的理由我已經替你想發了,就用七出之中的無子吧!你我成親近四年,我未能替你生下一子半女,我胡荼靡無顏對烏家的列祖列宗交代,所以主動求去,請夫君成全。”


    “這四年來,你我聚少離多,未能生下一子半女並非全都是你的錯。”


    “可是我心意已決,請夫君寫休書吧!拿到了休書我便要離去,接我的馬車已經在門外候著,我不想讓車夫等候太久,所以不便久留,請你見諒。”她提起筆,交到他的麵前。


    這時候,烏天耀才看見門口另外一名丫鬟手裏提著行囊,他咬牙切齒,一絲怒氣像火硝般揚起,“難道,你就真的如此迫不及待想離開嗎?對我、對烏家堡,難道你就沒有一點留戀嗎?”


    “依照我們的約定,早在去年的此時,我就應該離開才對。”她牽起他的大掌,把筆交到他手裏,“時間不多,請你快點寫吧。”


    “離開了烏家堡,你還能夠去哪裏?”烏天耀捏著手裏的筆,眨眼間把筆折成了兩半,“你要回胡家?”


    “不,我不回去,天下之大,總有能容我胡荼靡的地方。”


    “我再問一次,你是認真的?”


    “是,再認真不過了。”她仰起杏眸,笑瞅著他不敢置信的震驚臉龐,“不要用那種眼光看我,是你想要我走的。”


    “好,看樣子我是留不住你了,你有膽量出去,就不要再回來!”烏天耀把手裏的斷筆扔到地上。


    “我會的。”胡荼靡眼見得不到休書,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肯再多留了,她轉身走到門口,從丫鬟的手裏接過行囊,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爺,夫人真的出去了。”楊長祜嚷嚷著大叫不妙。


    “不要管她,讓她走!”烏天耀吼道。


    “爺,夫人已經出了中庭,已經到大門口了。”白彥虎跑到高處眺望,大聲地回報。


    烏天耀咬牙不語,像是沒聽到他們的話,雙手扠腰背對著門口,怒氣騰騰的就像是要冒出火花般嚇人。


    “她到哪裏了?”過了半晌,他語氣冷硬地開口了。


    “咦?爺不是說不要管夫人了?”楊長祜納悶地眨眨眼。


    “該死!我問她究竟到什麽地方了?!”烏天耀轉身低吼,大步地走到門口,“告訴我,她現在人在哪裏?”


    “已經出大門了,我剛看見她上了一輛馬車。”站在高處的白彥虎指著大門,機伶地回答。


    “你真沒用,既然看到了,為什麽不會阻止她?!”


    “可是爺剛才不是說……”


    “說?我說什麽?真是沒用的東西!”說完,烏天耀箭步追了上去,當他來到了大門口時,正好見到馬車開走,他搶下一名正在栓馬要進堡內的參領的馬匹,飛跨上馬背,追隨車尾而去。


    原以為從此恩斷義絕,再也不會見到彼此,胡荼靡沒料到他竟然一路跟隨著她,她坐馬車,他就騎著馬跟在後頭,她到了渡頭上船,他也跟著她一起上船,她不知道他心裏究竟在打什麽主意,隻是默著聲,不動聲色。


    下了船,再走一段距離就是春城鎮,這個地方是當年柳家發跡的源頭,一直興盛了百年,才在她娘親那一代沒落。


    所以,當她決定離開烏家堡時,她毫不猶豫地就選擇在春城鎮落腳,她進了鎮口,發現他仍舊跟在她的身後,她回眸看著他一眼,正好迎上了他的視線,還不等他開口說話,她又回頭繼續往前走。


    她走進當鋪,門口的夥計見到烏天耀也跟著進來,揚聲問道:“夫人,你認識跟在後麵那位爺嗎?”


    “不認識。”她搖搖頭,繼續往裏頭走去。


    夥計納悶地聳了聳肩,看見烏天耀陰沉的臉色,不敢阻擋他,隻能乖乖地讓他跟著胡荼靡進去。


    “老板,我要典當這隻玉鐲子。”胡荼靡從懷裏掏出了一個錦袋,從袋子裏拿出了一隻白玉環,伸手就要交給瘦小的當鋪老板。


    “慢著!”一路沉默的烏天耀終於忍不住開口,他上前捉住她的手腕,不讓她把玉環交出去。


    “這是我娘死後唯一給我的遺物,不是你們烏家的寶貝,請你放手。”胡荼靡以為他誤會她從烏家偷了東西,語氣平靜地對他解釋。


    “我沒有懷疑你。”烏天耀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你在做什麽?這隻玉鐲子是你親娘唯一給你留下的東西,你怎麽可以隨隨便便把它給典當了。”


    “因為我需要銀兩,天爺,請你放手。”刀子掙紮著想要抽手。


    但烏天耀握住她的大掌就像焊鐵般牢固,“如果你需要錢,可以變賣我送給你的那些首飾,沒必要典當這隻深具意義的玉鐲子。”


    “我沒帶走你給我的任何金銀珍寶,就像我當初離開胡家一樣,我半項東西也沒帶,現在我身上就隻有這個玉鐲子,當初娘親將它贈給我時,就曾經說過,如果我有任何需要,隻管將它給賣了,就算一輩子贖不回來,她也決計不會怪罪於我,因為她很清楚我心裏是不得已的。”


    “你……你這個頑固不知變通的女人!”烏天耀瞅著她,感覺自己像是第一次見識到這個女人的脾氣。


    “既然你已經明白我是一個如此糟糕的人,你應該更慶幸我們之間再無關係才對。”她終於成功地抽回手腕,將玉環交到老板手上。


    瘦小的當鋪老板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地審視了她交上來的玉環,過了半晌,搖了搖頭,“夫人,我看這玉鐲子質地雖然通透,可是成色不足,最多我隻能給你五十兩銀子,不能再多了。”


    “五十兩太少了。”夫妻兩人異口同聲地說,說完之後,轉眸互覷了彼此一眼,最後是胡荼靡先別開眼睛,回頭看著當鋪老板。


    “七十兩,夫人,這已經是很公道的價錢了。”


    “還是太少——”夫妻兩人再度異口同聲,烏天耀看著妻子清秀的側顏,若不是梳著婦人的發髻,她白淨的容顏看起來仍像少女一般,完全看不出來已經嫁給他四年之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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