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辰的那一晚,是陳叔和崔嬤吆喝著一群家人陪她度過,但是在熱鬧之中,她仍舊覺得寂寞,覺得孤單。


    如果,第一年他的失約,隻是讓她有一種被爽約的失望感覺,那第二年的失約,就像是有一種悲傷的感覺疼進她的骨子裏,沉重得讓她想要掉下眼淚。


    她期盼見到他!在她的心裏,渴切地想要在這一天見到他!


    她想要他記得他們的約定,她覺得這至少代表著自己在他的心裏還有一點重要!隻要這約定還在他心上,她就覺得自己是被重視的!


    不過就是一天!


    一整年,她也不過就預約了他這一天!她曾經以為如此簡單的約定,無論如何應該都能夠輕易做到。


    但是她錯了,事情不在難易,而在他是否擁有重視她的真心!


    “我沒忘,我隻是覺得這筆生意比我們的約定重要。”


    遲了半個月歸來,烏天耀的回答理直氣壯,他斂眸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小女人,一臉老大不高興的樣子,似乎對於她的逼問感到不太愉快。


    胡荼靡咬著唇,強忍住心底潮湧的情緒,她想哭,想生氣,想要對他大叫,但是她最後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不過就是生辰而已,每年都會有這一天,何必太過計較呢?”烏天耀雙手一攤,轉身不願再看她責怪的表情。


    “可是,我們約好了。”她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平靜地陳述一個事實。


    聽出了她語氣之中的幽怨,烏天耀猛然回眸瞪著她,但是一看見她臉上壓抑的悲傷表情,卻是半個字都說不出口。


    沉默久久,他吐了口氣,把滿肚子的惱火給按捺下來。


    “好,我知道,是我的錯,我下次會記得,一定會記得……回來。”烏天耀不知道自己是哪裏吃錯了藥,給了她等同於再次保證的承諾,他回眸看著她,心口因為緊張而揪緊。


    直至現在,他仍舊不覺得自己哪裏有錯,身為男人在外經商,當然會有許多身不由己,隻有不懂事的妻子才會為了小小的約定而責怪於他。


    但要命的是她沒有責怪,令他感到心虛難過的,是她靜默卻又悲傷的臉容,淡抿的嫩唇之間彷佛吞下了許多沒說出口的失望。


    “謝謝你。”胡荼靡起初有些怔愣,最後點了點頭,揚起唇角,白淨的臉容因為笑顏而生色不少。


    一瞬間,他瞧癡了,打從一開始他就知道自己的妻子並非天香國色,但此刻她的笑顏竟教他的心髒為之狂跳,美得令他無法喘息。


    他走到她的麵前,仿佛怕她會推開似地,試探性地攬住她纖細的腰身,性感的薄唇抵在她的額際,沉著嗓音問道:“如果,我說隻是如果,我真的失約了三次,你會離開嗎?”


    “你想要我離開嗎?”她抬起明媚的眼眸,正好望進他低斂的視線之中,“你希望嗎?”


    “不,我當然不希望!”他斬釘截鐵地回答,聲音比他的思緒快了一步反應,像是在他的想法之上,早就已經有了更堅定的念頭,“這段時日以來,你把烏家堡打理得那麽好,現在烏家堡的下人個個都將你當成了他們心目中最好的女主子,我當然不希望你離開。”


    聽見他的說法,胡荼靡沒有高興,笑容裏反倒摻了一絲苦澀,他不想讓她離去,僅僅隻是因為她已經成了烏家堡最好的女主子。


    “是他們把我想得太好,其實,我是有私心的,我整頓烏家堡,並不是為了得到他們的愛戴,是因為我這兩年來,沒有一日忘記過我跟你的約定,我向你承諾過,會當你最好的妻子。”


    “你是當真的,是不?”直到這一刻,他才真真切切地從她的眼底看見了認真的神情。


    認真得……讓他的心底不由得泛起一絲冷顫。


    他第一次體悟到自己可能會失去她!


    “是,我是當真的。”她定定地看著他,眼神再認真不過了,“我會離開,如果你真的對我失約了三次,我一定會離開。”


    烏天耀好半晌不知所措,任由她的堅定揪痛了他的胸口,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比想象中更不願意見到她離去。


    “我不會的,明年你的生辰,我一定會回來陪你。”他收緊了臂膀的力道,將她纖細的身子揉進懷裏。


    “嗯。”胡荼靡輕聲回答,柔順地偎在他的胸口。


    這時候,陳寧遠等一幹人走了進來,看見他們夫妻相擁,濃情蜜意的樣子讓他們麵麵相覷,心想是不是先回避一下再說。


    但是就在他們轉頭要往外走去時,烏天耀渾厚的嗓音喚住了他們,“你們都站住,回來!”


    “是。”楊長祜回答得特別大聲,一手揪著白彥虎,打算要是真的有事情,就讓這小子當墊背。


    “把我交代準備的東西拿上來。”他朝陳寧遠伸出大掌,接過了對方遞上的一個紫檀木小盒,悠久的歲月讓紫擅的顏色顯得黝黑深邃,他將小盒交到妻子麵前,“這是我們烏家主事的金印,還有各個庫房的主鑰,現在,我把它們都交給你,讓你正式可以發號施令。”


    “這……”胡荼靡接過小盒,滿臉的不敢置信與驚喜,她在眾人鼓勵的眼光之中打開了盒蓋,看見了一枚精致的金印,以及一串刻著篆體數字的鑰匙,她抬起頭看著烏天耀,他似乎對於能讓她露出如此吃驚的表情感到得意。


    “原本我打算再過一些時日才把這個交給你,可是陳叔和崔嬤都強力向我保證,說你現在已經足以擔當重任,趁這個機會把東西交給你,是再恰當不過的決定。”


    “謝謝你相信我,謝謝。”胡荼靡心口暖暖的,化成了淚水盈上眼眶,她拿起鑰匙,看見鑰匙的數字從二開始,“是有什麽原因嗎?這串鑰匙上沒有編號一的那一把。”


    “第一把鑰匙在我手上。”烏天耀眸光一沉,對於她這個問題興起了一絲戒備,隨即,他揚唇微笑,“你說說,今年的生辰你想要什麽禮物?我承認是我不對,讓我送你一些東西當補償吧!”


    “我……”她想要推說自己什麽都不缺,忽然,她想到什麽似地,頓了一頓,才開口道:“給我城郊的繡莊吧!說不定以後我能給你一個驚喜。”


    “不必,我不需要什麽驚喜。”他滿不在乎的口吻,根本就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既然你想要繡莊,那就給你吧!”


    胡荼靡正式成為烏家堡的當家主母,至今已經一年了。


    這一年來,她比以往都更努力經營,將烏家堡打點的有聲有色,讓世人驚訝地發現,烏家堡並非是外傳的海賊窩,雖然在她經手之後,仍舊陸續關閉了幾間鋪子,但是,留在手上的卻都是能賺大錢的鋪子。


    東海,岸涯上,一座遺世而獨立的宅邸,小齋裏,隻有幾壺上好的酒,以及一桌下酒的好菜,然後是兩個男人。


    烏天耀倚坐在窗邊,看著窗外一望無涯的海線,而坐在他對麵的男人也是一副慵懶的態勢,一手勾著酒杯,揚著微笑看著麵前的好兄弟。


    如果說,烏天耀是一陣顯而易見的暴風,可以把擋在他眼前的一切都摧毀殆盡,那韓驍就是冷進骨子裏的寒冰,他的冷藏匿在最深處,以平靜的笑臉掩飾他的危險。


    “既然難得來了,就多留幾天,讓咱們兄弟敘敘舊吧!”韓驍笑道,拿起酒壺替他斟了滿杯。


    烏天耀輕哼了聲,沒好氣地瞪著眼前的笑麵虎,“我說過了,我已經答應她,這次無論如何我都會回去,最慢明天就要起程回京。”


    “喔?”韓驍笑挑起眉梢,似乎對於這位老弟的認真感到意外,“當初是誰口口聲聲不屑情呀愛的,如今看你這副傻德性,不會是真的對自己的娘子動真心了吧?”


    “當然不是!”烏天耀定定地看著他,斬釘截鐵地回答,“這隻是我們的約定,我承諾過她無論如何都要趕回去赴她的生辰。”


    他決計不承認自己對胡荼靡動了真心,他隻是不想再見到她失望的表情,那像是快要哭出來的悲傷樣子,讓他看了揪心。


    “隻是約定?”韓驍問。


    “隻是約定。”烏天耀回答得沒有一絲遲疑。


    “失約三次之後,她就會離開?”


    “是。”想到這一點,他就忍不住一陣心慌了起來。


    “我明白了,那今晚咱們就不醉不歸,明兒個哥哥我送你起程。”一瞬間,韓驍黝黯的眸光之中閃過了一絲詭色,殷勤地替他再倒滿杯。


    隻是約定,是嗎?哼哼。韓驍唇畔的笑意更深了。


    烏天耀不疑有他的一杯接著一杯,與韓驍相識多年,熟悉彼此的脾性,他深知這個兄弟絕對不會謀害自己,他想起了胡荼靡,想起了她那張白淨的嬌顏,想她如果看見他回去的話,會露出多高興的表情。


    但就在這時,他開始感覺眼前的景物變得模糊,就連韓驍的笑臉都開始變得扭曲了起來,這時,他才真正看見那雙眼眸深處的詭色。


    該死,中計了!


    “我又沒趕上了,是不?”


    當烏天耀昏迷了三天三夜,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問坐在床畔的胡荼靡,自己是不是又錯過了約定。


    胡荼靡平靜地點頭,唇畔噙著一抹淺淺的微笑,站起身走到梳妝台前,伸手擰了一把濕巾,回來替他擦臉。


    “該死的韓驍,我要宰了他!”烏天耀爆口咆哮,揮開她拭臉的巾子,翻身落床就要找人算帳,但是鐵打的身子都捱不過三天三夜沒進食,他才下床就感到一陣虛弱。


    胡荼靡飛快地上前扶住他,攙著他回床上坐好,“不要動,驍爺派人送你回來時,特別讓人交代,說你中的迷藥分量不輕,可能會暈眩幾天,不過不礙事,藥效過了就好。”


    “這次不算數!”他心急地握住她纖細的手腕,忍不住一時心慌意亂,“這次不算數,如果不是韓驍那家夥壞事,我一定可以及時趕回來赴約,所以,這次不能算數,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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