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沒有告訴過你,蘇陌城下雨時的景色特別迷人?一天的忙碌過後,坐在窗前,沏一壺熱茶,聽著雨打在屋簷、瓦頂上的聲音,緊繃的精神能夠得到舒緩,真的是很好的享受。”


    她記得。


    因為當時林莫寒說起這事的時候,說得入了迷,當時她見他居然回想事情卻顯得如此的入迷,仿若此刻正聽著雨聲,於是,湊臉去看他,結果,他碰巧轉過臉來,卻因為她不合時宜的靠近,一時心慌意亂地,腳竟踩空,堂堂一名名滿天下的神捕,就這樣當著她的麵栽到了田地裏。


    多狼狽啊!


    七尺男兒,一屁股被田窪裏的水給弄濕了,一腳踩在田上,另一腳滑稽地掛在斜坡上。


    那時,她笑彎了腰。


    真的從未見過這麽容易害羞的男子,也沒有見過這般好欺負的男子,而每每欺負他後,心裏頭所潛伏的心癢就會奇妙地變得更濃幾分。


    “漣兒,快醒過來吧,真想跟你一同分享這樣的美景。你到底要睡到什麽時候?都三天了……”


    感覺手被輕輕地握著,涼涼的手心碰到了他手中的溫熱。


    林莫寒是練武之人,每次逗他時,握著他的手總會訝異他的體溫之低,後來自葉懷風口中知道,他正是那個“禦前第一神捕”,才知道一切與他常年所修煉的內功有莫大的關係。瞧他的無功路數,應是師承天下第一快劍何落痕一脈,據說這何落痕隱居在極北嚴寒的寒煙山,內功以寒陰之氣為主,所以,他的體溫也受內息影響,顯得偏低。


    但是,他的手現在為什麽這麽熱?就像是火團似的。難道,他在生病麽?


    擔心的念頭才冒起來,又被狠狠地打壓下去。


    想起林莫寒對自己所設的局,還有那對分明銳利深沉的眸子卻裝出澄清如鏡的樣子騙了她,隻覺得腦袋沉沉的,黃漣的意識,又再次渙散了起來。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睡夢裏,那雙澄清如鏡的黑眸,一直纏繞不去。


    等到黃漣真正醒過來睜開眼睛的時候,房間裏空蕩蕩的,隻有半碗還冒著熱氣的熱湯。像是誰來不及喝完,就被叫了出去似的樣子。


    黃漣翻身下床,伸展了一下僵硬的手腳,意外地,沒有了酸痛之感外,竟還覺得渾身舒暢。


    是因為睡了個好覺的關係麽?


    忽然注意到外麵鬧哄哄的,而房內的黃漣思量著自己的處境,走到八仙桌前,指尖不自覺地輕輕敲動桌麵。


    熱湯甘甜的香氣盈入鼻翼。


    黃漣心中一動,小嘴微張,終於發覺自己口腔之內亦帶著同樣甘甜的氣息。摸了摸唇瓣,注意到不遠處的銅鏡內映出了自己的容貌——彎彎的眉毛,大而圓的眼兒,怎麽看都合該是自己瞧了十幾年的相貌。暗暗心驚,想不起自己是何時把偽裝的麵譜取下的,又憶起自己在昏沉間聽到林莫寒對自己說話時的語調與那段如幻似真的溫柔。


    搞了半天,原來不是她在做夢,而是他真的在照顧自己。


    為什麽?


    明明對她費盡心思地設了醜陋的圈套,活像她與他之間有什麽不共戴天之仇,轉過眼嘛,又在她身體不舒服的時候衣不解帶的照顧?!


    分明就是個兩麵人!


    這樣的人,不宜接觸。


    如今,林莫寒又把她獨自留在房間裏,不是很害怕她會逃走嗎?為什麽?難道是……


    暗暗運功,意外地發現體內的真氣順暢,內力渾厚,並沒有不妙之處,而就在這時,外麵傳來了一陣嬌縱的高斥:“放肆!林莫寒,你若再擋在本……檔在本姑娘麵前,我就要對你不客氣了!”


    門外,一陣紛亂的腳步聲響起,像是有很多人一同地往這邊走來。


    有男有女,有武功高深的人,也有虛軟隻是半調子的人,當然,也不乏不懂武的弱女子,隻見人影拉扯,又是一陣推攘和爭執。


    看來,是林莫寒的計謀起效了吧,這公主啊,來得未免也太過神速了吧?


    玩味的想著,黃漣的唇上,泛起了深刻的笑意。


    果然是船到橋頭自然直啊……


    自從漣兒平安歸來卻又病倒未醒,林莫寒就忙著日夜照顧,十分大意地,忘記了一件後果極是嚴重的事情!


    什麽事情?


    自然就是此刻站他的麵前,穿著一身火辣辣的紅,一頭被嗬護得潤潤生輝的黑發此刻幾乎被氣得要全部豎起來的若彤公主了。


    這若彤公主,是皇上的獨女,兒子眾多的皇上就這麽一個女兒,自然會倍加嗬護了。所以,這若彤公主也就自然被寵得無法無天了。


    吃要最好的,菜隻吃最裏麵最柔軟最鮮嫩的部分,肉要從被活活打死的動物身上取用,每晚用刀在幼鹿身上割一刀放出鮮血一杯,供她護膚美顏之用。


    不過是聽說海棠花的花瓣可以吃,就讓朝廷官員五百裏加急地急急送來一池的海棠,卻因為發現另外的玩意更吸引更有趣而說不要了,當某宮女勸說好歹也嚐嚐這花兒的味道時,竟生氣地命令下去,這宮女以後隻能以花為食,否則立斬不赦。並且,當日會被外族賊人擒去,隻因她貪玩出宮,招惹了是非。而當他捕獲犯人,事後在審訊時旁聽才知道,這些賊人之所以從守衛森嚴的大內走動,全因為她閑極無聊畫了大內地圖,命人流出去並且必須輾轉送到那些賊人手裏!


    這一切一切,隻是她閑極無聊而為自己設計的一場小遊戲!


    太多太多的罄竹難書了。


    所以,縱使她的身份是尊貴的公主,但他還是無法真心地投以該有的敬重之心。


    尤其,漣兒尚未轉醒,若讓這嬌縱的若彤公主折騰出什麽事兒來……反正,無論如何,即使衝撞了鳳顏,他也一定得組織她進去!


    “你,讓開!”


    看著眼前那雙快要噴火的眼眸視若無睹,林若寒就是檔在門前不肯退讓。而若彤公主背後的一行人,有宮女有太監,還有大內侍衛,卻礙於皇上對林若寒的看重和林若寒那高強且快若閃電的身手而不敢妄動半分。


    可就在若彤公主咬住紅唇說出那句:“你當真不讓?”時,林若寒背後本是緊緊關死的房門卻突然打開了。


    眾人錯愕地看向門後,尤其是林莫寒,既驚又喜的表情複雜地在臉上同時出現,可到了最後,剩下的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怎麽了,大家不是要開門的麽?”


    門後站著的,是由黃漣所易容的公子。


    說是易容,倒不如說是梳起了俏麗的劉海,讓一頭青絲乖乖地被一條長長的青色發帶係縛於腦後,並把發如數服帖地拐至左胸前,營造出一種極是儒雅、慵懶的味道。


    眉,還是彎彎的眉,卻比往日看起來細密濃黑了幾分。


    眼,還是彎彎的眼,但染上了懶懶的笑意,七分的玩世不恭,三分的銳利。


    此刻的黃漣,一身單衣,胸平如鏡,站沒站相地讓自己整個人倚住了身前的林莫寒。


    身形看起來雖然比一般男子單薄了些,可是眉清目秀地,一身難得一見的水靈,擁有著南方公子的貴氣又因為外族的扮相而顯得野氣。


    “你……是誰?”


    那邊的若彤公主,臉色劇變,卻又是一副極裏忍住的表情。


    瞧若彤公主咬牙切齒地,恨透了自己光明正大地貼著林莫寒卻又不敢表露出來,黃漣心中頓時大樂。玩味地伸出指頭當著眾人麵前逗弄林莫寒那已經開始微微泛紅的耳根,一邊衝著若彤公主示威般的眨眼,一邊無辜又慵懶地打了個嗬欠,黃漣掩嘴笑道:“兩個大男人同窩在一張床上嘛……姑娘,你的表情看起來似乎很想知道我們在床上做了什麽,但是,這些純私人的事情怎麽可能告訴你啊,對了……你認為我是他的誰?”


    一翻話說罷,隻見若彤公主狠狠地倒抽了口氣。正想再接再厲,不料林莫寒轉過來:“漣兒,你在玩什麽遊戲?”


    聽到隻有彼此才聽見的低語,黃漣瞧著林莫寒那紅得不成話的臉,頓時隻感心癢難耐。


    他喊她漣兒而非妖女呢!


    那眼神,那語氣,分明是不知道她與他口中的妖女是同一個人?!


    哎呀,這遊戲似乎變得沒有預期中的好玩了,枉她剛才變裝時那麽的期待,多希望看到他的臉變得青麵獠牙般的可怖!還以為可以當眾揭發他是個雙麵人的事實呢!


    但失敗歸失敗,他的臉紅成這樣,她的心真的是好癢好癢哦!


    怎麽會這樣?


    從沒有想過自己會遇到一個人,既讓她討厭到極點,又心癢難耐得不知所措。


    而兩人的對望,還有林莫寒那紅得不成話的臉,讓那一直瞪住兩人的若彤公主狠狠地咬住了已經開始發疼的牙根。


    “林莫寒,你說,這是你從哪兒找來的旦角!”


    “好酸的口氣呢,姑娘。”


    黃漣回過神來,玩味地看著那氣得快要頭腦生煙的若彤公主,猛地伸手托住林莫寒的下巴,踮起腳就是輕輕地一啄。


    “你!”


    若彤公主氣得狠狠地一手指住了她,最後,一摔衣袖,二話不說地就領著浩浩蕩蕩的一群人離開。


    暗自向那群人做了個鬼臉,得意地咬住了自己的唇,黃漣笑得十分開心——怎麽說她都是堂堂一名人人喊打的魔教妖女啊,而那被嗬護著長大的小玫瑰,除不去一身的刺,又不懂得向心儀之人坦誠愛意,要想跟連名聲名節都可以拿來玩的她鬥,是不是太不自量力太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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