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在她的身邊,他變得容易疲勞、恍神,脾氣也變得比過去還要暴躁,可是,他待她卻又出奇地溫柔、甚至可以說是任她予取予求。


    又或者,他經常會聞到她身上那股濃鬱的花香。一開始,他以為隻是她身上的香水味,直到有一次,他不經意地提起,「香水味有點濃,聞得我頭好暈,要不要把窗戶打開一下?」


    沒想到張秀娟一臉莫名,皺著鼻子到處嗅了一圈,道:「什麽香水味?沒有啊,我沒聞到什麽香水味啊?」


    先前不明所以的現象,此刻真相竟漸漸明朗了起來,「她是被我召來的狐妖,你是這個意思嗎?」


    「聰明,」阿渡彈了下指、眨個眼,「所以你知道自己是中了媚術了吧?」


    原來那就是中了媚術的感覺。


    從前,他在某些靈異節目裏聽過「狐仙施媚」這檔事,當時,他嗤之以鼻、沒


    放在心上,從沒想過自己會有親身體驗的一天。


    「你知不知道這隻狐狸為什麽會找上你?」阿渡突然傾身向前,饒富興味地盯著他。


    沐向暘皺眉,思忖了幾秒,「不正是因為我召她來?」


    「不,你這想法太天真,狐妖大多是狡詐的,沒有好處的事情,她才沒那種閑情逸致管。」


    換句話說,他是引「狐」入室沒錯,而讓這隻狐妖願意留下來的,應該是某種非常重要的、珍貴的、吸引人的——


    妖丹。


    這兩個字像道閃電劈進他的腦海,接著他靈光一閃,一個箭步衝上前,激動地揪住阿渡的衣領。


    「妖丹!墨殤的妖丹在我身上!」


    「……這大家都知道。」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他開始語無倫次,情緒激動,「我是說,如果我能把妖丹還給她,她是不是就有救了?」


    「理論上是這樣沒錯,如果你知道怎麽把妖丹轉移的話。」


    「怎麽做?你教我。」他篤定這家夥一定知道。


    阿渡揚起唇角,靜靜地看著他一會兒,才道:「其實,你早就知道怎麽做了,隻是你忘了而已。」


    「欸?」沐向暘楞了下,不懂他的意思。


    「很久以前,你也同樣因為想救她的命、卻不知如何把妖丹還給她,親眼看著她在你的懷裏慢慢死去。這事情讓你非常懊悔,所以,你曾在一條小舟上,把這個問題丟給了一個人。」


    「你知道怎麽把妖丹還給它的主人嗎?」南門靖問。


    伶熙聽了,打槳的動作沒有停下,淡淡笑道:「我是可以把方法告訴你,但是,有何意義嗎?過了忘川,你將什麽也不記得,哪怕是她直接站在你麵前,你連她是誰都不知道,更遑論妖丹的來龍去脈。」


    「那麽,如果有朝一日,我與她在人間恰巧相逢了,伶兄是否能讓我記起曾經的一切?」


    「你是認真的?」


    「是。」


    「找回前世的記憶,代價非常高。這樣,你也不在乎?」


    「不在乎。」


    「好,那我答應你。」


    「你現在說的,全是我前世所遇上的事情,是不是?」


    沐向暘的聲音,將阿渡拉回了當下。


    阿渡回過神來,點了點頭,笑道:「當然。」


    「為什麽你會知道那些事?」


    「沒有為什麽,我就是知道。」他的衣領還被沐向暘給揪著。他一笑,道:「不過無所謂,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讓你全都想起來。」


    聽了,沐向暘既是錯愕,也是驚喜。「你是說真的?」


    阿渡點了頭,卻補述,「但是代價很高,你能接受嗎?」


    「什麽代價?」


    「你會死。」他麵無表情,仿佛生與死對他來說,隻是一件芝麻綠豆般的小事情,「恢複記憶的三天之後,你會猝死。」


    「你是指像『絕命終結站』那樣?」


    「抱歉,沒那麽戲劇化。」阿渡笑了出來,道:「會有勾魂使者來把你的靈魂帶走,然後你的肉身從此倒下——就隻是這樣而已。」


    聽起來好像也沒什麽,比起看她慢慢死去,他寧願選擇自己猝死。


    「好,我接受。」沐向暘堅定道。


    「你確定?」其實,阿渡自己也不太明白,到底是希望他拒絕、還是希望他接受。「坦白說,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可以就我知道的範圍口頭上告訴你,你真的沒必要拿命來……」


    「不,我很確定。」他心意已決,「我要自己想起來,不管是多小的細節我都必須想起來。」


    「但你會死。」阿渡重申。


    「我知道她不會讓我死。」


    這話讓阿渡怔楞了下,然後笑出聲,道:「好,你夠帶種,我就衝著你這句話幫你。」他將自己手腕上的石手環拔下,遞給沐向暘,交代著,「戴著它睡一覺,沒意外的話,你會慢慢想起那些被你遺忘的記憶。」


    「會有什麽意外?」


    「我怎麽知道?」阿渡聳聳肩,一臉痞樣,「我也是第一次在人間使用三生環,你以為人間會有幾個笨蛋像你一樣,願意做這種見鬼的交易?」


    也對,但他並未反悔,至少現在還沒有任何反悔的意思。


    【第十章】


    找回前世的記憶,究竟是不是正確的決定?沐向暘不知道,拿自己的命來窺探一段改變不來的曆史,到底值不值得?他也沒有答案。


    他的心,曾經很疼。


    那兒就像是徒增了一個空洞,無法忽視、卻也沒有任何人能填滿它。


    是他的錯,那全是他自己造成的。是他親手將墨兒送到了敵人的手上,任敵人輕薄、蹂躪。每天入了夜,他總會無法抑止地想象今晚墨兒是不是正被那個男人給欺在身下、蠻橫占有?那男人滿足了她嗎?那男人是不是也讓她發出了聲聲銷魂的嬌吟?


    嫉妒之火漸漸遮蔽了他所有的光明麵,直到有一天,他不再為了那個女人心碎,也不再為了那個女人爛醉,他就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他的笑容消失了,他不再與手下將領喝酒談心,而是把自己封鎖在一個隻有爭權奪勢的世界裏。


    美人計的成效驚人,君王與第一將帥為了難得一見的絕代佳人,不顧民生、不理朝政,終日鬥得你死我活,就隻為了博得美人的青睞。


    不出兩年,國力衰敗,有能力的幾名謀臣紛紛出走、轉而投靠到南門靖手底下。


    就在墨殤離他而去的第三個冬天,他率領大軍、一舉攻下京城,終於成了新一代的中原霸主。


    墨殤幾乎痛哭——是喜極而泣。


    她盼了好久,總算盼到了這一天。


    三年來,她日日夜夜壓抑著自己的相思,周旋在兩個令她生厭的男人之間。她掛著虛假的笑容,任由兩個男人在她的身上盡情需索,那令她作嘔。


    她好想殺了他們,更想殺了自己,可是,當她一想起南門靖對她的溫柔,她說什麽也要忍下。


    終於,她盼到了,盼到南門靖登上王位的一日。


    然而,她卻沒能等到陰霾過後的晴天。


    南門靖並未讓她回到他的身邊——不,更精確來說,是「不允許」她回到他的身邊,他隻是另建了一座像是別院的地方,將她安置在那兒、命令下人好好伺候她,他自己則久久才來見她一麵,即使見了麵,也隻是純粹的雲雨之歡,毫無昔日的夫妻情濃。


    他的轉變傷她至深,但她對他的愛戀更深,終究無法看破一切、瀟灑離去。


    曾幾何時,她已不再是那隻逍遙於山林之間的狐妖,隻是一個為愛而心甘情願付出的傻女子。


    就這樣,三年又過去,南門靖是個很好的君王,他雖不苟言笑、渾身霸氣,但他對待人民極為用心,對待自己卻十分嚴苛。他從不大魚大肉,從不徹夜笙歌,甚至在上位的第一年就把後宮所有女人全都遣返回鄉。


    因為在他心中,他的女人隻有墨殤一個,自始至終都是。


    沒想到,不出多久,君王「無後、無妃、亦無子」這件事,終於成了話題,傳遍全國上下,民間開始出現了一些流言。


    大部分的人都相信當年離間君臣的妖女此時還在宮中住好、睡好、吃香喝辣,如此妖孽必定對君王下了什麽迷咒,讓君王死心塌地巴著她不放,眼裏再也容不下任何凡間的女子。


    而墨殤那幾乎不會衰老的美貌,也的確令宮中的人感到惶恐。


    人民與眾臣開始躁動,擔心南門靖再次步上先王的後塵,誅滅妖女成了全天下人的期望。


    南門靖阻止不了這樣的聲浪,於是,有一日,他帶著一壺毒酒、一把匕首,來到她的閨房,並讓所有人都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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