玟陽公主怒氣衝衝地前往議事廳找皇甫頤。


    正在與曹軍使及簡副使研究布陣圖的皇甫頤抬頭覷了她一眼。“公主,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本宮有要事與你商量,請屏退其他閑雜人等。”她目光冷然地下令。


    領教過公主的任性與刁蠻,皇甫頤不願再跟她起爭執,大手一揮,揚聲命令:“你們先下去吧!”


    “皇甫將軍,你聯合小靖子一起欺騙本宮的事,本宮都知道了。”她說得咬牙切齒。


    皇甫頤表麵上不動聲色,唯有眼中一閃而過的光芒,顯示出他內心情緒的波動。


    “既然公主已經發現事實真相,末將無話可說。”


    “無話可說!你的解釋就隻有這短短的四個字?”他的默認,讓她覺得胸口的怒氣更甚。


    “末將欺瞞公主是事實,如果公主要降罪,末將不會有任何怨言,隻是,這件事與小靖子無關,他是無辜的,請公主不要為難他。”他低著頭,躬身抱拳請罪。


    “你就這麽護著小靖子?”她不敢置信地揚高聲量。


    沒想到她堂堂一名公主,真的及不上一名微不足道的小太監!


    “末將並非袒護小靖子,而是這一切真的是末將的主意。”他堅持不讓小靖子受他的牽連。


    “本宮要知道理由,為什麽你要一名太監假扮成你的未婚妻?”即便已經猜出答案,她仍然想聽到由他口中親口說出的事實。


    即使是很殘忍又很傷人的事實,她也要親口聽他說。


    “末將隻是希望公主不要將心思放在末將的身上,末將隻想保家衛國,完全沒有成家的打算。”他的話語堅決。


    “所以……你的用意是要本宮知難而退,是嗎?”她覺得全身沸騰的血液因為他絕情的話而凍結了。


    “末將該死,請公主恕罪!”除了認罪,他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皇甫將軍,你好狠的心!本宮對你情深義重,不遠千裏幾次前來探望,你非但不感激,還做出傷害本宮的事!”她氣怒地握拳,眼眶凝聚淚水。


    “公主,您的體恤末將相當感激,但感情之事隻怕無法勉強……”


    “夠了,不要再說那些狗屁倒灶的爛借口,你跟小靖子那死小子一樣,隻會說一些搪塞的話!”她氣得口不擇言。


    “公主去找過小靖子?”他訝異地挑眉。


    “去找過他又怎麽樣?你們兩人根本就是同一個鼻孔出氣。”他對小靖子的袒護,讓她更加憤慨與不平。


    “公主,這件事是我起的頭,完全不關小靖子的事,希望你不要再去找他的麻煩。”


    “事到如今,你還一心向著他?”她簡直氣到頭頂快冒煙了。


    小靖子到底有什麽好的?值得他一再地袒護他?


    “小靖子是我的人,我不希望他受到傷害。”他據實以告。


    身分尊貴的公主他不要,偏偏去重視一名娘娘腔的太監?


    “哼,傳聞將軍有斷袖之癖,看來不是空穴來風。”她嗤笑道。


    “末將隻在乎自己行得正,坐得直,不管外麵有什麽不堪入耳的傳聞,末將一概不在乎。”他鄭重地申明自己的立場。


    “你難道不怕本宮去向皇上告狀?”她斜睨著他。


    “末將對皇上一向赤膽忠誠,絕無二心。至於公主要怎麽說,末將無權幹涉。”


    見威脅無效,她囂張的氣焰頓時減弱不少,硬得不行,隻好來軟的。


    “皇甫將軍,你就念在本宮對你一片癡心的份上,答應成為本宮的駙馬吧!隻要你點頭,加官晉爵,榮華富貴都不是難事。”她苦口婆心,試著對他動之以情。


    皇甫頤閉上眼睛搖搖頭,“望請公主恕罪,末將要讓公主失望了。”


    “你……”她簡直氣怒到全身都在顫抖。


    好說歹說,他就是不知變通!


    這時,議事廳門口傳來瓷器碰撞聲,耳尖的玟陽公主揚聲斥喝:“是誰站在門外偷聽本宮與將軍的談話?”


    柳筠靖低垂著頭,手裏端著一碗人參茶從門外緩步走進來。


    “請公主恕罪,民女隻是想端人參茶來給將軍喝,不是故意要偷聽公主與將軍的談話的。”她謙卑地低垂著頭。


    原木已經怒火中燒的玟陽公主,看到身為太監,卻長得比她美麗,又深得皇甫頤重視的柳筠靖,一股怒氣直衝腦門。


    “大膽太監,竟敢偷聽本宮與將軍的談話,還想找借口脫罪,你該當何罪?”


    她走到柳筠靖的身前,揚起右手,就要往她的臉上掌摑。


    皇甫頤二話不說,立即上前抓住公主的手,“公主,請息怒,小靖子是無心的。”


    他不自覺地加重力道,深怕小靖子白嫩的臉蛋上會印上五指印。


    “好痛,快放開我!”玟陽公主痛得想甩開他的手。


    “公主,真是抱歉。”聞言,皇甫頤趕緊鬆手。


    無奈公主的右手腕已經印上一圈紅痕。


    “皇甫頤,你竟然又為了小靖子,抓傷本宮的手!”怒火攻心,她的呼息變得更為紊亂。


    “公主請恕罪。”他深覺自己的舉動的確有點失控了。


    “你三番兩次袒護小靖子,實在有失大將軍風範,現在我要懲罰小靖子,你有什麽話好說的?”她怒視著兩人。


    “小的甘願受罰。”柳筠靖低頭認罪。


    既然已經東窗事發,公主已經發現她假扮皇甫將軍未婚妻的事,隻要她願意扛下所有的過錯,將軍應該就不會被降罪。


    “不行!小靖子沒有錯,錯的是末將,公主若執意要罰,就罰末將好了!”他往前跨步,將小靖子護在身後。


    玟陽公主咬著下唇,雙拳握得死緊。“很好,你們兩人是故意要在我的麵前表現出情深義重的模樣,故意刺激我是嗎?”


    “末將不敢。”


    “小的不敢。”


    玟陽公主瞪著互相袒護的兩人,心中千回百轉,腦子裏突然間有了另外的盤算。


    現在如果硬碰硬,隻會鬧得更加難看。


    來日方長,她就不信得不到皇甫頤的愛。


    她抑下怒氣,徐緩說道:“算了,這次的事本宮就不追究了,希望你們以後好自為之。”


    表麵上寬宏大量,實際上,她的心裏正在盤算著該怎麽得到皇甫頤。


    她不會就此善罷幹休的,她絕不輕易認輸!


    邊境的蠻夷屢犯要塞朝天關,情況甚為緊急,朝天關一旦失守,地處險要,也是兵家必爭之地的嘯天堡就岌岌可危,皇甫頤準備親征蠻夷,守住朝天關。


    玟陽公主自知待在嘯天堡已然沒什麽作為,更幫不上忙,遂提前回宮。


    臨行前,她意味深長地看了皇甫頤及小靖子一眼,眼中閃爍著勢在必得的決心,這次回宮,她一定要說服皇上,替她指婚,如果由皇上作主,皇甫頤一定不敢不從。


    玟陽公主走後,皇甫頤開始著戎裝,準備啟程前往朝天關,小靖子一邊侍候他著衣,一邊不忘提醒:“將軍,此行請務必小心。”


    “你放心吧,這次的戰役,我胸有成竹,絕對會凱旋歸來。”他信心滿滿地拍胸脯保證。


    “可是,您這幾天的身體狀況不佳,我怕沒人能侍候您按時服藥,萬一病情沒有改善,豈不是會影響戰情?”她愁容滿麵地歎了口氣。


    這蠻夷還真會挑時間作亂,偏偏挑皇甫將軍生病的時候來犯!


    “我不打緊的,一點小風寒,過幾天就會好了。”他不以為意地擺擺手。


    “將軍,不如讓我跟您一起去吧!”


    皇甫頤訝然挑眉,“這怎麽行?我是去出征,可不是去遊山玩水的,怎麽能帶貼身小廝同行?”


    “這次出征有軍醫隨行,我可以充當軍醫的助手,絕對不會造成軍隊的麻煩的。”


    她信誓旦旦地保證。


    這時,前來稟報軍備的簡副使也加入遊說的行列。


    “將軍,您就讓小靖子隨行吧!您的身子微恙,若有個熟悉您生活作息的人同行侍候,我們也可以安心打仗啊。”


    “這……”皇甫頤遲疑著。


    他自知這次的風寒來勢洶洶,他的體力及精神確實有些虛弱,若是不趕緊醫治好,他這副病懨懨的樣子,恐怕會影響軍心,甚至影響戰力。


    此事非同小可,不可等閑視之,思忖了片刻,他點點頭,“好吧!這次出征就讓小靖子隨行吧!”


    他沒發現自己在公布這件事時,嘴角是上揚的。


    在不知不覺間,他已經習慣了小靖子的陪伴及照顧,沒有他在身邊,他就會覺得渾身不對勁,做什麽事都提不起勁來。


    “謝謝將軍,謝謝簡副使!”柳筠靖興奮地彎身朝兩人道謝。


    皇甫哥哥已經駐守在嘯天堡好幾年,參加過大大小小無數的戰役,她有幸能與他並肩作戰,她感到與有榮焉。


    她相信,皇甫哥哥這次也能所向披靡,將敵方打得落花流水的。


    大批優良騎兵開跋前往朝天關後,隨即與蠻夷新任統領阿史那德烈展開殊死戰。


    阿史那德烈受過漢語教育,熟知曆代古借及兵法,又將朝天關附近的地形研究得很透徹,皇甫頤帶領的神威軍頓時陷入苦戰。


    所幸神威軍平時訓練有素,馬匹也經過嚴格訓練,皇甫頤又以先人的六陣之法加以變化布陣,敵人終於潰敗,四散逃逸。


    “將軍,阿史那德烈逃往望安坡,屬下前去擒拿他,免得日後後患無窮。”簡副使急欲立功,趕忙下馬,往前飛奔而去。


    “簡副使,敵人前鋒已敗,後方空虛,勢同戰敗,窮寇莫追,以免誤人敵人陷阱。”


    皇甫頤也翻身下馬,追在簡副使身後。


    他明白簡副使立功心切,但若誤中敵人奸計,豈不是得不償失??


    “將軍,您請回吧!屬下一定將阿史那德烈活擒回來。”他往離他身後約莫數步遠的皇甫頤喊道。


    “簡副使,望安坡的地形你我都不甚熟悉,敵人一定會使出奸計,引我們中計的,你快回來,不要再往前跑了!”皇甫頤腳下不停,他不能眼睜睜看著下屬去送死。


    “將軍,我……”


    正要回話,簡副使果然就踩中陷阱,一腳踩入坑洞中,無法動彈。


    “簡副使!”皇甫頤大喊,立即奔上前想拉他出來。


    誰知,躲在樹叢後的阿史那德烈突然竄出來,手裏拿著弓弩,向簡副使射出一箭。


    皇甫頤見狀,毫不遲疑地護住簡副使,弓箭應聲射進了他的右肩。“將軍,您要不要緊?”簡副使嘶聲喊叫。


    “我不要緊,你先待在這裏,我去追阿史那德烈。”快速交待完後,他就往望安坡的坡下跑去。


    阿史那德烈往一旁奔逃,皇甫頤將手上的長槍往他逃跑的方向射去,正中他的左臂。


    還來不及查看對方是否已經傷亡,他的雙腳就陷入鬆軟的上堆中,土堆崩塌,他整個人往坡下滾去,滾入陡坡中間的一個巨大洞穴中。


    他覺得右肩傳來一陣陣的劇痛,他猜想,箭上可能喂了毒,風寒加上劇毒發作,他隻感覺到眼前一黑,整個人失去了意識……當簡副使將腳拔出陷阱當中時,前往望安坡附近查看,不僅沒有發現將軍的身影,連阿史那德烈也消失無蹤。


    “將軍,都是屬下害了您!”他握緊拳頭,白責悔恨不已。


    如果不是他一意孤行,急於立功,也不會害得將軍中箭失蹤,他真是罪該萬死!


    垂頭喪氣地回到軍營時,柳筠靖馬上拉住他的手臂追問:“簡副使,將軍他人呢?怎麽沒跟你一道回來?”聲音中充滿焦慮。


    “小靖子,將軍他……”他欲言又止。


    “將軍他為了救我,不慎被阿史那德烈所射傷,目前……下落不明。”他自責地搗著臉,不敢看向十分擔憂將軍安危的小靖子,他每一字每一句都說得艱澀不已。


    “什麽?將軍他……下落不明!”她睜大眼,感覺手腳虛軟,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腦門,眼眶已蓄滿淚水。


    她不相信皇甫哥哥會就此喪命!


    她不相信!


    她踉蹌地往另一端的軍營走去。


    “小靖子,你要去哪裏?”簡副使急喚住她。


    “我、我去找軍醫,協助他照顧受傷的士兵。”她的神情木然,然而心裏已經有了決定。她要去望安坡找將軍。


    她要見他,就算他真的不幸陣亡,她也要見到他的屍首。她來到軍醫處,向軍醫要了一些金創藥。


    軍醫沒有問她要做什麽用途,隻是淡淡說了句:“小靖子,凡事細心一點,機靈一點。”


    “軍醫,你知道我要去找將軍!”


    軍醫捋了捋胡須點點頭,“相處了這麽多天,你的性子我大概也摸熟了,你對將軍一片赤誠,相信他一定會逢凶化吉的。”


    柳筠靖感動地吸了吸鼻子,“軍醫,謝謝你。”


    入夜後,柳筠靖拿了一把火炬,到望安坡去找人。


    白日時,眾土兵已經搜尋不到人,夜晚四周一片漆黑,找人更是難上加難。


    但她憑著一股堅定的毅力,在望安坡周圍找了一遍又一遍,當她體力已達到極限時,一個不小心滑落坡下。


    卻在坡下發現一隻髒汙的繡荷包。


    “這不是我在十年前送給皇甫哥哥的繡荷包嗎?”她又驚又喜地看著繡荷包。


    這麽說……將軍一定在附近。她在坡下仔細地尋找,終於看到一個被雜草掩蓋的小洞穴。


    她努力地撥開雜草,進入小洞穴,發現皇甫頤就躺在洞穴中。她秉氣凝神,以長指采了探他的鼻息。


    “幸好,還有氣息。”她鬆了一口氣。


    “將軍,您醒一醒啊!”她輕輕拍打著他蒼白的臉頰。


    好燙!一股熱意瞬間傳來,讓她再度陷入驚慌。


    “怎麽辦?我該怎麽辦?將軍在發燒,右肩上還有箭傷!”


    沒時間猶豫了,她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別慌,這樣才能救回皇甫哥哥。


    “將軍,你一定要撐下去!”緊抓蓋剛身,她咬著牙,用力拔出卡在皇甫頤右肩上的箭矢。


    “啊!”當箭被拔出時,他眉頭緊皺,哀號了一聲。


    看到傷口緩緩流出黑色的血水,柳筠靖當下猜測到箭上可能喂了毒。


    這一次她沒有驚慌,沒有遲疑,低下頭,用嘴巴將他右肩上的毒給吸了出來。


    苦中帶腥的血水,讓她幾欲作嘔,她隱忍著難受的感覺,耐著性子將他右肩上的毒液全給吸了出來。


    這時,皇甫頤才悠悠轉醒。


    他半眯著眼,看著眼前宛如一團白霧的人影。


    “誰?是誰在那裏?”


    高燒加上箭傷,他的意識不是很清楚。


    “將軍,是我,小靖子。”她趨近他,小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小靖子!這裏是哪裏?我們怎麽會在這裏?”他努力對準焦距,無奈還是無法看清小靖子的臉。


    “簡副使說你為了救他,不慎中箭,還跌下望安坡,我是特地出來找你的。剛才,我已經將你右肩上的毒水都給吸出來了,應該沒……”


    “唔……”她的話還沒說完,皇甫頤已經撫著額際哀號。


    “將軍,您怎麽了?”她不是將毒汁吸出了嗎?不是應該沒事了嗎?


    她傾身靠近他,想碰他的臉龐。


    “別碰我!”他沉聲怒喝,感覺喉嚨及身子像有把火在燒。


    “將軍……”她不明所以,不安的情緒逐漸高漲。


    “你……快走,不要管我!”他蜷縮著身子,表情扭曲。


    “將軍,您到底是怎麽了?您哪裏不舒服,快點告訴我呀!”看他一臉痛苦,她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你不要靠近我,我的毒傷發作了。”他的臉色忽紅忽白,下顎的肌肉緊繃著,“毒傷?可是,我剛剛明明已經將您右肩上的毒都給吸出來了呀!”難道她剛才吸得不夠幹淨,還殘留餘毒在體內?


    “來不及了,其實箭上的毒液早已竄進我全身心脈,此毒非常厲害,唯一的解藥隻有……”他停頓不語。


    “隻有什麽?將軍您快說啊!”她已經急出一身汗來了。


    “唯一的解藥就是……與女子交合。”他困難地啟口。


    “什麽!與女子交合?那這毒……不就是春藥?”她訝異地微張著小嘴,臉頰已經一片嫣紅。


    幸好洞穴裏光線不足,否則,皇甫頤一定會看到她臉紅的模樣。


    “阿史那烈德是存心要置我們於死地,他明明知道軍中不可能有女人,故意在箭上喂這種毒,目的就是要讓我精盡人亡!”他說得咬牙切齒。


    “那、那現在該怎麽辦才好?”她急得腦中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思考。


    “小靖子,你快走吧!我身上的毒是沒得解了,你不需要管我,先回軍營去吧!”


    他揮著手驅趕她。“不要!我不走!”她邊哭邊喊。


    她不能放他一個人在洞穴裏毒發身亡,“我叫你走,這是命令!”他用力地將她推開。


    他不能讓小靖子看到他毒性發作的猙獰模樣。


    “將軍!”


    “走!”他厲聲喝道。


    柳筠靖咬咬唇。哽咽地說:“好,我走。”


    不一會兒,她的身影就消失在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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