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家有三個孩子,瑀希、瑀華、瑀佩,家裏是開醫院的,爸爸是院長,媽媽是醫院裏的公關室主任,他和弟弟瑀華都是醫生,他在小兒科部門,瑀華是腎髒科醫生,至於妹妹瑀佩……她從小不愛念書,但在權威爸爸的「循循善誘」之下,還是選讀護理係,在醫院裏麵當護士。


    隻是,「勉強子女的興趣」這種事通常不會有好下場。


    瑀佩迷糊,她是天生的小公主,讓她當護士根本就是和病患過不去,因此她大錯小錯不間斷,護理長被她氣到早生華發,他們當哥哥爸爸的、隻能跟在她的屁股後麵收拾。在這種情況下,爸爸隻能想盡辦法把她嫁給醫生。


    這是他們家爸爸不知道從哪裏生出來的固執,孩子要走醫、媳婦女婿也得是醫生,將來的孫子、孫女好好悉心栽培,再栽培出一堆小醫生,他希望親手打造一個醫生世家。


    瑀希和瑀華從小在虎爸教養下,逆來順受、乖乖長成爸爸想要的樣子,但瑀佩叛逆,她在和爸爸大吵一架、離家出走後,回來時,竟順手帶回一個不是學醫的女婿。


    對方不隻不學醫,還是爸爸最看不起的演藝人員,在他的觀念裏,那是種不需要腦子、隻需要賣弄一張臉的低等職業,在這種情況下,怎麽能不引發家庭革命?幸好後來事情順利解決,瑀佩的婚禮即將在半個月後舉行,塵埃落定,所有人都放下一顆心。


    「大哥,聽說你要休假一個月哦?」手機那頭傳來璃華不滿的聲音。


    「爸沒跟你說嗎?這次是他親口準的假。」整個醫院上下,沒有人可以休這麽長的假,但他可以,因為他的爸爸是院長。


    「為什麽?我不過想要三天假期,爸就把我轟出辦公室,還破口大罵我偷懶沒出息,你居然可以一口氣休三十天!不公平!你說,你這次又是用什麽詭計得逞的?」


    該死,這三天對他很重要,他想親自帶著公司的新產品到日本參展,但爸爸打死不給假,他隻能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的手下去出差,大聲哀歎不公平。


    聽著弟弟的抱怨,瑀希微哂,瑀華這個天才不是當假的,才一下子就猜到原委。


    爸爸對子女的教育一視同仁,但卻教育出三個性格脾氣截然不同的子女。


    瑀佩最傻,每次都正麵和爸爸杠上、哭鬧耍賴,戰爭時刻爆發,鬧到最後,結局有的好、有的差,有的時候爸爸低頭、有的時候瑀佩妥協,不過以比例來看,如果沒有他和瑀華暗助一把,輸贏的比例是一比六,瑀佩贏一卻得輸上六場。


    瑀華是他們三個人當中最聰明狡猾的,他常認為媽媽把瑀佩的智商生到瑀華腦袋裏,他討厭學醫,在高壓政策下填了醫學院,雖然醫學院成績普普但他卻是雙主修畢業,在資訊工程係的成績老拿到書卷獎。


    誰都知道實習醫生是會累死人的工作,伹他在當實習醫生時期,還能創立公司,專門開發遊戲軟體,這兩年公司做得有聲有色,在業界已經稱得上一號人物。


    對付爸爸,瑀華沒耐心,他習慣的招術是陽奉陰違,麵上說一套、私底下做一套,從不與爸爸撕破臉,卻能完成自己的願望,就像上次參加國際醫學會議,三天的會議,他硬說紐約大雪、飛機停班、交通大亂,他不得不滯留數天。


    那幾天,瑀華天天line他,帶著自傲囂張的口吻對他說:「大哥,別當乖寶寶了,你還打算順從爸爸多少年?」然後貼上他帶著員工同遊華爾街的照片。


    他乖嗎?


    事實上,並不,他隻是比弟弟更奸詐,更懂得順著爸爸的毛摸,然後達到目的,因此表麵上他從未反抗過,他是所有長輩眼裏的乖順孩子,爸爸也因此深感得意,但如果他靜下心認真思考,就會發覺,他贏的從來隻是麵子,而瑀希贏的永遠是裏子。


    他曾經和一個女孩子交往過,是同學介紹的,兩個人交往五年,擅長控製孩子、會讓徵信社調查他們一舉一動的爸爸竟然完全不知道,要做到這等程度,保密功夫必須媲美國cia,但瑀希做到了,過去五年,爸爸完全不曉得他曾和女孩子交往。


    她叫rose,—個很漂亮的女孩,她不隻長相豔麗還相當聰明,大學畢業那年,她頂著高學曆進入模特兒這個行業,依她的條件,要走得穩穩當當並不困難,何況她對這份工作相當認真。


    她的舞台從平麵媒體到伸展台,從伸展台進入演藝圈,前年她拍了一檔戲,得到金馬獎提名,雖沒有拿到獎,卻已經是模特兒界的震撼彈,這些年,有多少年輕男女積極想進入模特兒這個行業,rose的影響功不可沒。


    五年來,這一路他看得清楚,清楚她有多辛苦,但她倔強,再苦也不喊累。


    有一次,他對她說:「累的話,我的肩膀可以借你靠。」


    她推開他的肩膀說:「如果女人隻能依賴男人的話,很快就會失去自己的價值。」


    為了她想要的價值,rose推開他。之後,她越來越紅、圍繞在她身邊的男人越來越多,政商名流、富商小開,相形之下,他這個醫生顯得很不夠看。


    早在三年前,他就預想過,也許他們隻是在等一場吵架、一個契機,等對方先說出:「我們分手吧!」


    果然,那個機會來了,公司安排她到好萊塢發展,臨行前,她對這場感情做出總結,她說:「我不知道這次去會停留多久,如果你碰到喜歡的女生,就試著交往嗯。」


    聽見這樣的話,會不會難受?


    當然會,他不是花心男,而rose是他第一個交往的女人,是他付出的第一份感情,這份感情中,有他的一心一意,若非他悉心維護照料,爸爸早就拿把大刀,硬生生砍斷兩人關係。


    那天,他定眼看她,目光落在她精致的臉龐,審視的卻不是她的五官,而是自己投注在她身上的愛情,然後他清楚了,她很早便切斷這份感情。


    促成她動刀的,不是他爸爸的偏見,而是環境的改變,她再不是那個處處受委屈、需要他的溫柔來撫慰的小模,她要的世界更寬更廣,她需要更強更有力的支持,而那些,是他提供不起的。


    瑀希並沒有狂怒發飆,即使他很傷心。黯然了眼色,點點頭問:「你確定這是你要的?」


    她猶豫了,然後他看見淚水順著她完美的妝容滑下。


    須臾,她也點點頭,說:「知道嗎?你永遠都是這樣,像平靜無波的湖麵,我看不到你因為我而激動,看不到你為我失控。愛情看的不是你為對方做過什麽令人感動的事,而是為對方做過什麽蠢事。鄭瑀希,你從來沒有做過蠢事,你像個精準的時鍾,連半秒鍾都不會走錯,我懷疑,你真的愛過我嗎?!」


    耳裏聽著她的話,瑀希苦笑,原來他錯在不夠蠢?他無法置信聰明的rose,竟會用這個做為分手藉口?


    「你不必質疑我有沒有愛過你,誠如你所言,我像個精準時鍾,如果不是愛上了,就不會在一個女人身上投注這麽多的時間精力。」他淡淡地說著,仍然像杯溫開水似地,沒有太多的滋味。「不過你也可以放心,時鍾依然會按步就班一格一格走下去,不會失控脫序,我不會糾纏你、毀謗你、破壞你的形象,我隻會下定決心,從現在起,停止愛你。」


    那口氣溫溫潤潤的,沒有恐嚇、不見殺傷力,但rose卻心頭震顫得厲害,無法回答,隻能優雅地拿起紙巾,輕輕拭去滑下的淚水,才兩秒鍾時間,再也察覺不出她的憂鬱,r0se戴起墨鏡、轉身離開,她抬高下巴,像隻驕傲的孔雀般。


    她走了,走出他的生命,他向侍者要來一杯酒,那是他人生的第一杯酒,味道苦澀。


    三個月後,他將自己與rose交往的事交由第三人透露給爸爸知道,他估算了爸爸的心急程度,果然不多久,爸爸找上他談判,談判的內容很簡單——馬上離開那個女人,我們鄭家不會容許她進門。聽著爸爸的話,他擰著雙眉,心裏卻是苦笑道,就算鄭家想用八人大轎將rose抬進門,她也不屑。


    瑀希當時沒有回答,沉靜的臉龐逐漸浮起一抹哀傷,最後他在爸爸的曉以大義之下,「勉強」同意和名模分手,然後,得到一個月的「失戀假期」,今天是第一天,嫉妒的瑀華就急急忙忙打來這通電話,表達自己的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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