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之後,有個人一直偷偷觀察著他們兩人之間的互動。


    感受到花坊內部流竄的沉悶與兩人之間詭譎的氣氛,花婆婆接過紀曜晴手上的花,篤定的說:“哎呀,你們吵架了。”


    紀曜晴眉頭一擰,“沒有。”


    他回答得飛快,根本就是不打自招。


    “這樣啊……”花婆婆順著他的話應了這一句。


    光從他臉上那不耐的表情,就可以清楚知道這是謊言,但既然對方擺明了不願多談,花婆婆也就不再追問什麽,隻能由衷的給他一些建言。


    “有時候吵吵架並不一定不好,但拖太久可是不太妙喔,在兩人的嫌隙變大之前趕快合好吧。老人家是羅唆了點,可說的話有時候還挺受用的,不妨聽聽看。嗬嗬嗬……”話一說完,花婆婆便帶著爽朗的笑聲離去。


    真是個直覺敏銳的老太婆!


    紀曜晴正這麽想著,回頭要繼續方才被打斷的工作,背後卻驀地響起一個熟悉的男聲:“haru?喂,你是haru紀曜晴吧?”對方說著標準的曰文,在這以中文為主的國家,格外引人注意。


    紀曜晴頗感意外的回過頭,竟看到了不該出現在這兒的人——


    “阿和……不會吧?你怎麽在這?搞什麽,你這家夥在日本終於混不下去了嗎?”紀曜晴也以流利的日文回應,被稱作阿和的男孩額頭微微抽動著。


    “喂喂喂,一年多不見了,你這張嘴還是一開口就沒好話呀!很抱歉喔,現在我可還是日本獨領風騷的偶像歌手啊,恐怕要讓你失望嘍。”


    紀曜晴不以為意的挑高一邊眉。


    “哦?那在日本獨領風騷的偶像歌手筱原和彌先生,敢問您大駕光臨本花坊有何指教啊?”


    筱原和彌咧著嘴笑,“唉呀,haru你變笨了喔,來花店當然是來買花的啊,難道是來吃飯的不成?”


    “阿和,這個笑話不好笑。”紀曜晴一臉冷淡的回道。


    “嗬……你還是跟以前一樣無趣啊,haru。不過話說回來,你還挺適合圍裙的嘛,就連這一頭長發……也相當適合。”


    筱原和彌邊說邊伸手拉住紀曜晴紮在後頭的發絲,嗅著上頭的香味。


    “我很喜歡唷!如何,要不要試著跟我交往看看啊?”


    紀曜晴粗魯的搶回自己的頭發,麵對藏在墨鏡底下那張長相俊美的臉蛋,心裏一點也不動搖。


    “不用了,我可不想被你那善妒的戀人給做掉。”


    沒有聽到預期中的反擊,紀曜晴下意識地望向筱原和彌的臉,沒想到他竟是一副受傷的表情。


    “喂,你們不會吵架了吧?”紀曜晴一臉擔憂。


    總是比任何人都要來得堅強的筱原和彌會露出這種模樣,可見一定發生什麽事了。


    “……我們分手了。”筱原和彌倒是比紀曜晴平靜多了。


    不尋常!大大地不尋常!深陷情網無法自拔的筱原和彌,為了愛,他不顧世俗眼光,甚至還不管公司規定而大膽出櫃,以他對他的認識,說他是為了愛情而活一點都不為過。


    而且筱原和彌對於同性之間的愛戀的覺悟及執著這一點,一直讓他很敬佩,然而一向把愛情看得比性命還重要的他,竟然這般輕鬆的就說出分手!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如果隻是誤會的話,解釋清楚就——”


    “茉莉花。”筱原和彌打斷他的話,沒頭沒尾說了這麽一句,“嗄?”紀曜晴一頭霧水。


    他們分手是為了花嗎?他在心中猜測著。


    迷人的笑容又在筱原和彌臉上出現。“洗發精是茉莉花香唷!”


    他指的是剛才……紀曜晴立刻意會過來。


    “……是啊,有什麽問題嗎?”


    筱原和彌任性的噘起嘴,那模樣煞是可愛。“跟充滿男子氣概的haru一點也不合。”


    “那是跟我一起住的那個女的擅自——”話一出口,他立刻就後悔了。


    筱原和彌一臉發現有趣事物的模樣,喜孜孜地以手肘頂了頂紀曜晴,“喂……什麽女的啊?你跟女孩子住在一起?”


    “……”紀曜晴一臉懊悔的樣子,本打算來個置之不理的,但在筱原和彌鍥而不舍的追問下,他終於失去耐性的吼道:“羅唆死了!想買什麽趕快買一買,然後就快滾啦!”


    “哈哈哈……生氣了生氣了!”筱原和彌一點也不害怕,反而更變本加厲的刺激著紀曜晴,完全是樂在其中了,打從認識這個人開始,他就一直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紀曜晴無力的想著。


    “算我怕了你了,拜托你快告訴我你要什麽吧,再被你這麽耍著玩,有一天我會腦神經衰弱的。”他平常從不輕易拜托人的,可獨獨就是對這家夥沒轍。


    “這我可不能答應你呀,戲弄你是我唯一的興趣,你休想連我這麽一點樂趣都給剝奪了。不過……要是你幫我付帳的話,我搞不好會考慮稍微收斂一點喔,至少不會把你欺負得太慘,如何啊?”


    筱原和彌邊說邊俏皮的眨了眨眼墨鏡底下那勾人的眸。甚少人知道他這張天使臉孔的外表下,其實隱藏著猶如惡魔般的性格。


    “你的興趣還真是惡劣啊!”紀曜晴話中帶著嘲諷。


    筱原和彌成功地將他的話題轉移了,這讓他感到無奈及些微的惱怒。


    這家夥確實是個談話高手啊!紀曜晴發自內心的佩服。


    “謝謝誇獎。”筱原和彌露出一貫平常的笑臉。


    看見他臉上那表情,紀曜晴不禁歎了一口氣:“什麽花?幾朵?做什麽用的啦?”


    “哇,你答應了?太好了!”筱原和彌沒有太意外,仿佛早就料到他會答應。“那給我九十九朵紅玫瑰吧,有人要示愛用的。”


    紀曜晴眉頭緊蹙,“你還真會敲竹杠啊!給我在那邊等著。”投下抱怨後,紀曜晴隨即走進了屋裏。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筱原和彌覺得自己已罰站了好一陣子了,雖然一直不見紀曜晴的身影,不過倒是意外地碰到了童霏霓。


    “咦?需要什麽嗎?童霏霓一看到有人站在店門前,立刻上前招呼。


    她正想著晴天上哪去,便見他捧著一大束玫瑰花從店裏走出。


    “他是來找我的。”紀曜晴邊說邊把花交到筱原和彌的手上。


    “原來是晴天的朋友啊!”童霏霓雖有些意外,但仍有禮的跟對方釋出善意,“你好啊,歡迎。”


    “……你好。”


    筱原和彌說著不擅長的中文,雖然發音不是很正確,但對身為日本人的他來說,已經相當了不起了。


    “咦?japanese?southkorean?”聽出了對方似乎不擅中文,童霏霓由他的外表判斷他可能是日本人或韓國人。


    “japanese。”筱原和彌笑著回答。


    “這束花算我的,可以吧?”擅自打斷兩人的對話,紀曜晴詢問著童霏霓。


    “不,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啊,就當作是我送給他的見麵禮好了。”


    童霏霓爽快的做了這個決定,發現筱原和彌臉上有著困惑,紀曜晴改以日文解釋道:“她說這束花要送給你當見麵禮。”


    “thanks。”筱原和彌對著童霏霓露出微笑,接著又對紀曜晴說:“替我告訴她,這束花雖然不是我要的,但我替它的主人謝謝你。”


    聽到紀曜晴的轉述後,童霏霓隻是笑了笑,接著便以不打擾他們敘舊為由先一步離開了。


    看著紀曜晴目送童霏霓離開的眼神,筱原和彌終於忍不住輕笑了起來。


    聽見他的笑聲,紀曜晴不悅地轉過頭來瞪著他。


    “什麽啦,有什麽好笑的?”


    筱原和彌抑製不住地嘴角向上揚著。


    “沒、沒什麽,隻不過覺得你很可愛而已。”


    “可愛?”他的話惹得紀曜晴一陣不快。“這種稱讚對我這個男人而言,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怕紀曜晴真的生氣,筱原和彌於是稍稍斂起輕浮的態度。


    “嘻……抱歉,抱歉,因為不知道你也會吃醋,所以忍不住就……”


    “吃醋?你說我?”


    隻見筱原和彌帶著笑容用力的點了點頭。


    “別開玩笑了!我為什麽要吃你的醋啊?”紀曜晴趕緊否認道。


    “哦?如果你沒吃醋,那為什麽要打斷我跟那個女孩子的對話?且還用那種溫柔得要將人溶化的目光盯著人家瞧。”


    紀曜晴的臉頓時微微泛紅。


    “我、我才沒有呢!夢話等睡著的時候再說,笨蛋!”


    “嗬……你的反應比你的嘴巴老實多了。”每次看到言不由衷的紀曜晴,他總是忍不住想要欺負他。


    “少羅唆!”紀曜晴一臉困窘地回道。


    “話說回來,這束花到底是誰要的?竟敢勞駕我們日本最受歡迎的男歌手來替他跑腿,真是不要命了。”


    “你也這麽認為喔?偏偏這花的主人似乎沒有這種認知呢。”筱原和彌無奈地說道,接著揚起了意味深遠的微笑。


    “對了,那個不上道的人你好像也認識晴。”


    紀曜晴眉頭微蹙,“什麽好像,認識就認識、不認識就不認識。”


    筱原和彌不快的蹙眉,一副興致被打斷的模樣。


    “呋……真無聊!haru果然是個無趣的人哪,一點都不好玩。好歹你也露出一副很想知道的樣子吧?”


    “恕難從命。”紀曜晴又恢複那一貫冷淡的態度。“你早就知道我不是那種會迎合別人的人了不是嗎?竟然還對我有那種期待!”


    筱原和彌心有不甘的噘起嘴。“就是這樣才說你無趣嘛!不懂得變通的笨小子。看在你一首歌捧紅我的份上,我就大發慈悲的告訴你吧,你可要心存感激的聽清!”


    筱原和彌說著邊晃了晃手上的花,“這玩意兒的主人啊,就是那個雖然目中無人、不可一世、老是以我們的大家長自居,實際上也真的厲害到無所不能的沈錳沈老大咩!雖然不想承認,不過他的確很行。”


    “連沈大哥也到台灣來了嗎?”


    筱原和彌無奈的擺擺手,“haru,你的頭腦很不好呢,我都在這兒了,身為經紀人的沈老大要是不在的話,不是說不過去嗎?更何況,老大他可是土生土長的台灣人哪,他在這兒一點也不奇怪啊。”


    “嗯……這麽說也對啦,不過那個老愛耍酷的萬年冰山男,竟然會買這麽大束的玫瑰花,這可是一點也不尋常啊!還是說……北川小姐也一起來了?怎麽,他該不會終於要求婚了吧?”


    “嗶——很抱歉,你猜錯嘍!他們早在你回國後不久就吹啦,現在他的對象是個超天然的小夥子。”


    “哦?超天然?”光是聽到沈錳的新對象是個男的就已經夠讓人吃驚了,還是個什麽“超天然”的小夥子,可以想見對方應該不是個普通的角色。


    筱原和彌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他這個人,不過隻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會笑聲不斷,反正是個有趣的家夥就對了,有機會你一定要見見他,隻要跟他說過話,包你笑到喘不過氣來。”


    一個很會搞笑的家夥?紀曜晴實在很難想像冷靜又穩重的沈錳跟一個既搞笑又天真的男孩在交往的模樣。


    “對方是圈外人嗎?”


    筱原和彌搖搖頭,否決了他的猜測。


    “不,是圈內人唷!你還有在注意公司的消息吧?老大去年簽了一個男孩,名字叫新田良。”


    經筱原和彌這麽一說,紀曜晴似乎有點印象。


    “你是說那個個子小小的、很像傑尼斯係藝人、最近在日本也很吃香的那個偶像男歌手?”


    “沒錯,就是他!那小子現在正在台灣舉辦巡回演唱會,這束花呢,就是我們老大要我在他的演唱會上充當神秘嘉賓送給他的。”


    “原來如此,所以你才會到這裏來啊!”紀曜晴恍然大悟。


    為他解開疑惑的筱原和彌突然沉默的睇著他,紀曜晴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不解的問:“幹嘛?你有事要問我?想說什麽就說啊!不知道你在猶豫什麽……我們是那種什麽都能說的交情吧?”


    “嘻……說的也是。”筱原和彌聞言笑了起來,好似在笑自己顧慮太多似的。


    斂起了笑容,他用正經卻不失輕鬆的態度道:“喂……haru,你找到生存的目標了嗎?不知道……我還有沒有機會唱你所作的歌喔?”


    紀曜晴立刻想起當初從日本回來時,他曾對筱原和彌說過的話。


    當時筱原和彌一臉不舍的要他趕緊辦好父母的後事,然後再回日本繼續如日中天的創作演藝事業,但他卻以“沒找到生存的目標就不再創作”為由拒絕了他,惹得一向堅強好勝的他,不顧眾人的眼光,在機場氣得哭成了淚人兒。


    回想當初,他因為失意,也傷害了不少為他擔憂的朋友呢,這是父母離開後,他第一次了解到自己原來不孤單。


    他以前怎麽都沒發現呢?身邊原來有那麽多關懷他的人。


    上帝安排每個人到這世上,一定有他的使命在,所以不管人生遭逢任何變故或是不順遂,都不該輕言放棄寶貴的生命。不然的話,你叫那些拚了命想活下來,最後卻回天乏術的人情何以堪!


    他的腦海裏突然浮現了童霏霓那晚說過的話。


    總之……活下去就對了吧?


    吐了口好長好長的氣,紀曜晴直直望著筱原和彌。


    “我還不是很清楚自己生存的目標到底是什麽,不過……我想好好的活下去,直到發現自己所追尋的是什麽東西、直到了解自己的價值。”


    說完,他發自內心的笑了,那笑容是如此地燦爛,比太陽還要耀眼,似要一掃昔日的陰霾。


    紀曜晴心中的天空,正有如他跟童霏霓相遇那天的天氣一樣,正逐漸放晴中。


    瞥見紀曜晴的表情,筱原和彌終於鬆了一口氣,也跟著綻出了笑容。


    “我想……你一定很快就可以知道答案了。”


    之後筱原和彌因為要趕著去演唱會現場,於是兩人匆匆約定下次再見麵,接著他坐上了從沈錳那兒借來的轎車準備離開。


    車子在店門前停下,筱原和彌搖下了車窗。


    “有時間的話,跟老大聯絡吧,他一直在找你唷!那個男人外表雖然一副冷酷無情的樣子,但他骨子裏其實是個悶騷到不行的人呢。可別再迷失自己了,我們一直都在等你回來喔!讓我們再一起站在日本的頂端吧,用我們的音樂。”


    紀曜晴無聲的笑了。


    “啊,對了……”突然,他想起什麽似地在口袋裏摸索著,接著拿出一張紙遞給了車內的筱原和彌。


    “不知道這個能不能再為你的演藝事業締造佳績喔?”


    筱原和彌疑惑地攤開手上的紙,看見紙上的內容後,他不由得揚起一個雀躍的笑容。


    “傷腦筋……看來日本的人們,又要再次為我們的歌陷入瘋狂了。”


    紀曜晴雙手環胸,從容自在地道:“那還得看你這個大歌星的編曲功力呢,你可不要拖垮我唷。”


    筱原和彌拿下了墨鏡,露出了自信的神情。


    “開玩笑,你以為我是誰啊?我可是——”


    “在日本獨領風騷的偶像歌手筱原和彌嘛!喏,是吧?”紀曜晴搶先一步把他要說的話說完,然後對他露出了信任的微笑。


    筱原和彌望著那抹笑,反而有些害臊的搔了搔頸項,他抱怨似地咕噥著:“什麽嘛……這種話由別人的嘴裏說出來,還真讓人不習慣耶……”


    紀曜晴聞言爽朗的笑了。


    “阿和,你要是不快點走,演唱會可就注定要缺席嘍!”


    筱原和彌無奈的苦笑了下,“希望我們下次見麵是在日本。”留下這句話後,他便將車駛離了現場。


    看著消失在街角的車子,紀曜晴心中忽然有種落寞的感覺,但意識到這隻是短暫的別離,心裏也就沒那麽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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