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您叫我璃月,難道,您知道我的名字嗎?”


    “是啊,璃月的確是你的名字,琉璃的璃,月亮的月。”


    “我喜歡這個名字,”璃月笑一下,“琉璃一樣的月,我喜歡。”


    老道士看著他的神情卻是悲憫的,“貧道法號軒逸真人,以後就是你的師父,你還有一個師兄摩羯和一個師姐隱蓮,他們都隨師父寄居在蓬萊山上,以後,你就和我們一起住在那裏吧。”


    “師父,”璃月思忖了片刻,問道,“您說過廖大叔前生殺孽太多,今生才會淪為乞丐,那麽我自幼父母雙亡,跟著殺害父母的仇人乞討為生,難道我前世也做過很多傷天害理的事情嗎?”


    軒逸真人猝然看著他,撚須沉吟,終於說道:“不是這樣的,是另有些緣故……等時機到了,師父自然就會告訴你的。”


    “哦。”璃月沒有再追問下去,心底卻留下了一個大大的謎團。而當他終於解開這個謎團的時候,卻希望從來不曾聽說過。


    海外有仙山,虛無縹緲間。


    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璃月跟著師父登上蓬萊山,也遇到了他宿命中的兩個人,摩羯和隱蓮。


    穿過陡峭的山崖,繞過險峻的巨石,眼前豁然開朗,那一片青青草地,山花爛漫中,兩個少年男女正在比劍。


    衣袂翩翩,劍氣如虹,落英繽紛中,恍若一對璧人。


    “摩羯,隱蓮!你們兩個過來,為師介紹一個人給你們認識。”軒逸真人笑著招呼。


    舞劍的少年男女收了劍勢,翩然拜倒在他麵前,“徒兒拜見師父。”


    那個女孩子嘟著嘴,脆生生叫道:“師父,我和大師兄剛剛練成聯雲劍法,算到師父今天回來,所以想用這套劍法歡迎師父呢。”


    “嗬嗬,”軒逸真人撚須微笑,“師父看到了,你們兩個都很用功。來,介紹師弟給你們認識,這是你們的小師弟璃月,璃月,這是你的大師兄摩羯,二師姐隱蓮。”


    璃月行了禮,“拜見師兄、師姐。”悄悄地打量他們兩個,摩羯師兄真的是一個很漂亮的男孩子,眉目如畫,唇紅齒白,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竟然看到他周身彌散出熠熠光輝,令綺麗的陽光似乎都為之黯然失色。


    目光轉向隱蓮,心髒忽然一陣莫名的悸痛,眼前彌漫了腥鹹血紅的一片,恍惚中,仿佛看到自己的胸腔突然裂開,然後有汩汩的血湧出來。


    這麽詭異莫名的感覺,卻偏偏真實得令他全身悸顫,不能呼吸,眼前層層疊疊湧起濃濃的霧,蒼茫而迷離。他慘白了臉,按住胸口,猝然匍匐在地上,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當璃月從昏睡中醒過來時,已經是暮靄十分,殘陽如血,半沒入天邊,晚霞如虹如錦恍若層巒疊嶂,透過敞開的窗子映入眼簾,猶如一幅最璀璨瑰麗的畫卷,美麗得令人屏息。


    梳著漂亮雙飛發髻的隱蓮就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看到他睜開眼睛,歡喜地叫道:“你終於醒了!我告訴師父去!”她跳起來,跑到門口,忽然轉回頭說:“你不要亂跑,師父說你身體太虛弱,要躺在床上靜養。”


    璃月慢慢坐起來,按住胸口,打量四周。


    置身處,是一間石室,自己身下是一張鋪著厚厚蒲草的石板床,地上正中間是一張石桌,四個石凳。


    對麵牆上掛著一張灰褐色的弩,旁邊的窗子上方卷著竹簾。


    雖然很簡陋,但是,這是他記憶中第一次睡在有門有窗的屋子裏,所以,情不自禁綻開笑靨。


    晚餐是清蒸魚、叫花雞和兩碟青菜。


    摩羯夾了一個雞腿放在璃月碗中,微笑著說:“你身體那麽虛弱,吃個雞腿補補。”


    “謝謝大師兄,”璃月遲疑著,終於說道:“對不起,我不吃葷腥。”


    “什麽?”隱蓮瞪大了眼睛,“你又不是和尚,怎麽會不吃葷腥?”


    “我自小就不能吃葷。”


    “你就是不吃肉,所以才會這麽虛弱,動不動就暈倒,”摩羯和顏悅色地說,“吃吃看,隱蓮做的叫花雞很好吃的。”


    璃月愁苦著一張臉。


    “他不喜歡吃,你就不要勉強他嘛,”隱蓮笑嘻嘻地一筷子夾走雞腿,放到摩羯碗中,“大師兄,你最近練功比較辛苦,多吃一點,師父也茹素,看來今天便宜我們兩個了。”


    “是啊。”摩羯也笑,把另一個雞腿也夾給她,“那麽不要浪費,你也多吃點。”


    “嗯。”隱蓮點頭。


    璃月看著他們兩個,不知道為什麽,心髒又開始隱隱抽痛。


    軒逸真人始終低垂眼瞼,眉宇間浮現淡淡的憂悒。


    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蓬萊山一年四季溫暖如春,繁花似錦,蒼鬆翠柏,泉水潺潺,連“寒盡”的感覺都不曾有,就更加無所謂歲月。


    恍惚間,璃月已經長成一個翩翩少年。


    但是當他站在摩羯身邊,卻如同月亮與太陽,一瞬間就被遮蔽了所有的光彩。


    摩羯就像一輪驕陽,光芒萬丈,一襲藏青色的袍子,在山巔間縱橫飛舞,獵獵作響。俊美無雙的少年,眼中浸滿了蓬萊山的風、蓬萊山的霧、蓬萊山的雲、蓬萊山的雨,大有縱橫天下,舍我其誰的氣勢。


    隱蓮就亦步亦趨地追隨在他身邊,銀鈴般的笑聲也在山巔間回響。


    脫離了青稚之色的隱蓮,像摩羯一樣,散發出異樣瑰麗妖嬈的光芒,肌膚白皙細膩如雪,一雙漆黑的眼瞳,燦若琉璃,粉嫩的唇瓣竟然比山穀中的杜鵑花還有綺麗嬌豔。


    他們兩個站在一起,就恍若一對金童玉女,翩翩若仙。


    在他們心中,蓬萊山的歲月是溫馨、幸福、甜蜜的,對璃月來說,卻是寂寞的。


    摩羯師兄偶爾還會拍拍他的頭,“小家夥,劍術練得怎麽樣了?”


    隱蓮卻連看都很少看他一眼,她的眼中,隻有摩羯的存在。


    於是,璃月心中就會湧起淡淡的失落和苦澀,莫名地,心靈就會為之悸痛。


    哦,很長時間過去了,他依然沒有忘記第一次見到隱蓮時,那莫名的心悸和撕裂般的痛。


    這一切,隱蓮都不知道,或者說,即使她知道,也不會在意,她眼中,隻有摩羯,太陽一樣的摩羯,光芒萬丈的摩羯。


    軒逸真人對璃月卻是異常疼愛的,常常單獨傳授給他武功術數、奇門八卦、天文地理……


    於是,隱蓮就會嘟起嘴,跳著腳嚷道:“師父偏心!為什麽不把那些教給師兄!反而要教給璃月呢?明明他不論道術、劍術什麽都比不過師兄!”


    “就是這樣啊,”軒逸真人笑笑說,“摩羯學的,已經足夠他終生受用不盡,璃月卻還遠遠不夠。”


    隱蓮呆一下,嘀咕:“這是什麽理論嘛,當然是師兄應該多學一些,將來才可以成就一番頂天立地的大事業。”


    軒逸真人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沉聲說:“為師這樣做,自然有為師的道理。”


    隱蓮從來沒有見過師父生氣的樣子,乍然見到他陰沉著臉,未免有些害怕,不敢再糾纏下去,卻由此而開始討厭璃月。


    都是他的錯,如果不是他突然冒出來,師父就不會生自己的氣,就不會隻偏疼他一個人,就不會冷落大師兄……這樣的遷怒是毫無道理的,她卻覺得理所當然。


    於是,她開始留心璃月,想要知道師父為什麽會特別寵愛他。


    然而,她失望了,這個孩子完全不能和大師兄相提並論,甚至常常會讓人忽略到他的存在。


    沒錯,他長得很幹淨,可是,也僅僅是幹淨而已,絕對不會給人以睿智、精明、美貌、英姿颯爽、風度翩翩、器宇軒昂……的感覺。


    摩羯是光芒四射的,他卻像一輪月亮,淡淡的清幽而沉靜。


    他除了看書,就是在練功,劍術、道術……好像從來都不知道疲憊,也不知道休息,同一招劍法可以練上三天、四天,卻不會厭倦。於是,她得出一個結論,他很笨,摩羯一天就可以學會的東西,他要花費四五倍的時間。


    另外,更令她覺得憤懣的是,他明明很清楚她在窺探他,卻表現得毫不在意,依然該讀書讀書,該練劍練劍,仿佛當她不存在一樣。這種漠視比師父的偏心還讓她氣憤。


    於是,在師父不在家的時候,她煮菜時,就故意在每道菜裏都加上動物油。


    在飲食上,璃月是很敏感的,他看一眼那些菜,然後垂一下眼瞼,悶不吭聲地隻往嘴裏填著糙米飯,並沒有流露出絲毫不悅的神色。


    完全不明白狀況的摩羯就很納悶地問:“璃月,你怎麽不吃菜啊?”夾一筷子青菜放在他碗中。


    他像被燙到一樣,突然放下碗,“我吃飽了,師兄師姐慢用。”逃也似的跑出去。


    莫名其妙看著他的背影,摩羯忍不住問道:“他怎麽啦?怎麽最近都不吃菜?”


    “也許是嫌棄我煮的菜不好吃吧?”隱蓮無所謂地聳聳肩。


    再後來,璃月不再和他們一起吃飯了。摩羯叫過幾次,他總是說,自己已經吃過了,次數多了,摩羯也就不再理他。


    師父偶爾雲遊回來,他才會若無其事地出現在餐桌旁。


    摩羯就會笑著說:“小師弟最近大概太想念師父了,都不肯好好吃飯。”


    隱蓮在桌子下麵輕輕踢他一腳,摩羯就不再說話。


    這樣又過了一段時間,某個月圓之夜。


    像往常一樣,軒逸真人遠遊回來,四個人同桌用過飯,放下碗筷,隱蓮剛站起身,軒逸真人就叫住她:“等一下再收拾,師父有東西要給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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