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並不是這樣的,我還有過一個哥哥。大概是我四、五歲的時候,一個暑假裏,我哥哥和同學去細麟河遊泳,再也……沒有回來。”


    他的聲音依然平靜,水潤的悲傷,卻在語氣中蔓延,“小時候,爸爸不喜歡我,總是打我,好像那個時候我總是惹他生氣。”


    他笑了一下,笑容澀澀,“哥哥比我大三歲,總是擋在我前麵,很大聲地對爸爸說:‘不要打弟弟,還是打我吧。’爸爸很疼愛哥哥,從來都沒有打過他,總是給他買很好吃的東西和很貴的玩具。但是,爸爸不知道,哥哥根本不喜歡吃那些五顏六色的零食,也不喜歡玩變形金剛之類的玩具。”


    他又停頓了一下,笑容中苦澀的意味加深,“其實,喜歡玩變形金剛的人,喜歡吃五顏六色零食的人,是我。為了我,哥哥總是裝做很喜歡很開心的樣子。”


    唇畔還帶著笑意,淚水卻輕輕的滑落,滴在一片蒼黃的葉子上,那葉子便蕩漾起一滴晶瑩的水珠。


    她怔怔的看著他,湛藍的眸子,溢滿了水潤,睫毛輕顫,便抖落下來,紙巾已經用光,她抬起手,輕輕擦拭掉他臉頰上冰冷的淚水,沾染在指尖,心髒便濡濕了。


    “我常常在想,命運有時候真的是很殘忍,會在不經意間,奪走我們最愛的人。但是死亡,並不是生命的終結。因為他們的愛,會一直伴隨我們成長,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就是他們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全部記憶,是他們生命的某種延續。”眸光燦燦,閃爍著晶潤光芒,依然澄澈而溫暖,那笑容卻是悲傷而寂寥的,情不自禁的,霍蝶舞雙手環住他的腰,抱緊他……給他自己全部的溫暖……


    他的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更多的淚水卻湧出來,滴落在她的頸項,冰冰涼涼,先是皮膚感知到,再反應給大腦,心髒頓時如同覆上一層寒冰,徹骨的寒意,忍不住,把他抱得更緊。


    一雙冰冷的眼眸冷冷的注視著他們。


    詫然,抬眸。夏宇哲冷若冰霜的臉。


    “宇哲。”霍蝶舞喃喃叫道。


    葉離放開她,站起來,走到夏宇哲麵前,微顰眉頭,說道:“不是你想的那樣,宇哲,我可以解釋的。”


    “我什麽都沒有想,也不需要你的解釋。”夏宇哲冷冷的說。


    “宇哲,”葉離摸摸鼻子,有些懊惱的說,“我和蝶舞之間,什麽事都沒有,真的。剛才,隻不過是我們都有些傷心,彼此安慰而已。”


    “就算是安慰,也不應該是你,而應該是我這個做男朋友的義務吧?”夏宇哲定定的看著霍蝶舞,“幸好,我隻是可憐她而已,從來沒有想過真的和她交往,所以,我根本不介意。”


    霍蝶舞呆呆的看著他,眼睛一霎也不霎的看著他。


    葉離也呆住了,轉瞬,冷冷的說道:“夏宇哲,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你真的很過分!”


    “過分?”夏宇哲冷哧,“利用我的霍蝶舞,明明不喜歡還要呆在我身邊的霍蝶舞,應該更過分吧?”


    他這話是什麽意思?葉離詫異的看著霍蝶舞,看見她淒愴的麵容,心髒陡然又痛了,深吸一口氣,他隱忍的說:“夏宇哲,今天的事,我向你道歉,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他深鞠一躬,慢慢說道,“請你不要責怪蝶舞,也不要因此討厭她,她真的……”


    他停頓了一下,耳畔響起霍蝶舞絕望哀傷的聲音,“夏宇哲呢?你幫我把他找來好不好?”,他的眼瞳黯淡了,繼續說道,“她真的是很喜歡你。”


    夏宇哲思忖的看著他,似乎在思考他話中的可信度,又看看霍蝶舞。


    霍蝶舞蒼白的臉頰,幹涸的淚漬依稀可辨,突如其來的一陣風,吹拂起她的長發,在空中淩亂的飛舞。


    在心底歎了一口氣,葉離低聲說:“你們兩個談一會兒吧,我先走了。”


    他倨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即將來臨的暗夜中。


    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天空中籠罩著大片大片厚重的烏雲。


    不遠處,宿舍樓的燈,已經一盞又一盞此起彼伏的亮起。


    霍蝶舞依然靜默著。


    夏宇哲忽然失去了剛才的氣勢,喃喃叫道:“蝶舞。”


    黑暗中,她的眼瞳閃爍著水潤的光澤,就那麽靜靜的看著他,忽然彎下身子,低聲說:“哥哥,對不起。”


    因為這句話,夏宇哲好像突然間挨了一巴掌,整個人都呆住,手指尖不由自主地發抖。


    “蝶舞……”


    “給你帶來的麻煩,對不起,讓你覺得困擾,對不起。”霍蝶舞繼續一下又一下的鞠躬,淚水撲簌簌的落下,“我知道,沒有做你女朋友的條件,甚至,也沒有成為你妹妹的資格,以後,不會再打擾你了,就當,我們從來不曾認識過吧。畢竟,我們,本來就不是好的緣分。”


    她站直身子,苦澀的笑,淚水還在流淌,然後,抬腳,慢慢的,一步一步地走遠。


    腳步漸行漸遠漸無聲。


    怔怔的看著她的背影,夏宇哲張了張嘴巴,卻發現喉嚨像被卡住一樣,一個音調也發不出來。


    夜色中,她的背影孤獨、落寞,卻挺得緊直,驕傲的緊直。


    從來都知道,她是一個可憐的孩子,一直都想用憐惜的心溫暖的對待她,可是,為什麽,竟然會說出那麽傷人的話?為什麽看到她偎依在別的男人懷中,妒嫉憤懣的怒火竟然會熊熊燃燒?


    他不禁打了個寒噤,難道,不是憐憫、不是同情,而是……愛情?難道,自己……真的喜歡她?


    思緒更加紊亂,天空更加晦暗,大地慢慢籠罩在蒼茫的夜色中。


    霍蝶舞靜靜的走在街道上,夜色更黑,冷冷的狂風吹打著臉頰,刀割般的疼痛,卻不及自己心痛的萬分之一。


    是自己的錯,全部都是自己的錯。


    妄圖利用夏宇哲,尋找自己缺失的愛,是自己對他犯下的錯。


    可見,自己是個壞孩子,也許就是因為自己是個壞孩子,老天才會這樣懲罰自己,不能得到母親的關愛,連摯愛的父親也失去了。


    也許自己的人生,根本就是被詛咒的人生。


    【第五章】


    幸福是什麽呢?狗說,幸福是一根肉骨頭;貓說,幸福是一條魚;老鼠說,幸福是一根香腸。


    而我的幸福,就在你眼中。


    請你,拉住我的手,我會帶你走出黑暗走出迷惘;請你,讓我抱緊你,我會溫暖你的寂寞你的寒冷。


    葉離是被一陣急驟的電話鈴聲吵醒的。


    “哪位……”他迷迷糊糊的接起電話。


    “葉離,我是霍阿姨,這麽晚打擾你,真是不好意思。”霍海蓉的聲音從電話彼端傳過來,帶著某種莫名的焦躁惶恐。


    “霍阿姨,什麽事?”葉離心中掠過隱隱的不安,他坐起來,擰亮床頭的台燈,鬧鍾上紅色的指針正指向十一點四十分。


    “蝶舞還沒有回來,你知道她去哪裏了嗎?”


    “什麽?”葉離一驚,整個人頓時清醒起來。


    “她從來沒有這樣過,所以我很擔心。”霍海蓉憂心忡忡的說。


    擰著眉毛,葉離輕聲說:“霍阿姨,您不用擔心,我會找她回來。”


    “總是這樣麻煩你……”


    “沒關係的,您等我消息吧。”掛斷電話,第一件事,自然就是給夏宇哲打電話。


    這時,睡在對麵床鋪上的阿維忽然睜開眼睛,問道:“誰的電話?是不是依依又不見了?”


    “不是,這次是蝶舞,”葉離一邊按著電話號碼,一邊問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找?”


    阿維閉上眼睛,低聲說道:“我回來的時候下雪了,你多穿件衣服。”


    手機關機了,又打通夏宇哲家裏的電話,大概響了七、八聲,葉離幾乎要放棄的時候,一個溫和的女聲忽然響起:“你好,請問你是哪位?”


    “呃,你好,我是夏宇哲的同學,有急事找他,請問他在家嗎?”


    “我是宇哲的母親,宇哲已經睡了,是很要緊的事情嗎?”溫和的聲音帶著令人舒服的恬靜怡然。


    “是,伯母,耽誤您休息了,對不起。”


    “沒關係,我現在就去叫醒他。”


    不一會兒,電話裏傳來夏宇哲慵懶的聲音:“誰呀?”


    “宇哲,我是葉離,你知道蝶舞在哪裏嗎?她現在還沒有回家,她的家人都很擔心。”


    “什麽?蝶……”夏宇哲似乎悚然一驚,驀地拔高了音調,卻又馬上壓抑下來,低聲說道,“她還沒有回家嗎?”


    “是啊。”


    “你在學校門口等我,我馬上過去。”


    葉離穿上黑色的大衣,推開門,看見穿著粉紅色睡衣的喬依依站在麵前,漂亮的眉毛打著結,滿臉不悅的說:“葉離,不要去。”


    “你怎麽啦?你都不擔心蝶舞嗎?”葉離皺緊眉頭。


    “‘蝶舞’?”喬依依拉長聲音,冷哧,“你叫得還真是親切呀。”


    “你不要這樣,有什麽事情我們明天再說,現在我要去找蝶舞。”葉離開步欲走。


    拉住他的胳膊,喬依依目光冷冰冰的:“不準去!”


    “你不要無理取鬧!”葉離眉頭皺得更緊。


    “你要是現在敢走出去,我們之間就徹底完了。”喬依依警告道。


    葉離靜靜看著她,澄澈的眼瞳慢慢浮現大海般湛藍的憂鬱,那粼粼沉寂的波光竟令喬依依莫名惶恐起來。


    瞳色轉淡,他發出一聲輕輕歎息:“我們在一起,本來就是一個錯誤。”


    輕輕掙脫她的手,不再看她陡然慘白變色的臉,他匆匆離去,很快消失在樓梯轉角處。


    感應燈已經熄滅,喬依依呆呆佇立在漆黑寂靜的樓梯間,雖然已經開始供熱,午夜的樓梯間,依然冰冷清涼得猶如冰箱的冷藏室,無孔不入的寒風輕易穿透單薄的睡衣,她卻感覺不到一絲的寒意,反而有火山爆發般噴薄而出的岩漿,炙烤著胸腔。


    “葉離!”她咬牙切齒的吐出兩個字,漂亮的臉孔因為憤怒而扭曲。


    外麵果然下了很大的雪。


    天空一片蒼蒼茫茫,狂風席卷著大片大片的雪花,紛紛揚揚的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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