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以洋最近越來越覺得他快脫離正常人的軌道了。


    光是他一入夜就上鬼屋這一點就很奇怪了……


    他邊想邊照著上回的路線走進槐愔家,「哈囉,有人在嗎?」


    唔……好象不對,理論上是沒有「人」的……


    「有誰在嗎?」重新再問了一次,陸以洋走進一團亂的房子,小心的看了看地板上有沒有上次那半隻……凶手。


    看起來似乎還好,他走進客廳探頭看了看,也沒看見半個鬼影。


    「在這裏啦,笨蛋。」


    身後傳來高曉甜的聲音,嚇得陸以洋差點跳起來,他拍拍胸口,「嚇我一跳……咦?你的臉好了耶。」


    「不要太近看啦……」高曉甜有點不自在的退了幾步。「你又來幹嘛?」


    「我去見過槐愔了,他要我來找亭亭,你有看到她嗎?」陸以洋想高曉甜在這裏好一段時間了,應該認得住在隔壁的夏亭亭。


    「嗯,亭亭在隔壁,你等一下。」高曉甜說著,從側邊的牆穿過,一下子就不見了。


    陸以洋四周看了下,也沒看見蘇,他感覺得到這裏有好幾個,應該都是槐愔留在身邊的,隻是不知道到底有幾個。


    「……幫……幫幫……我……」


    陸以洋聽見聲音低頭就看見昨天那半個凶手,嚇了一跳退了好幾步,差點從門邊的那個大洞摔到樓下去。


    「嚇、嚇死我……你、你到底要幹嘛!我才不要理你!」陸以洋抓住旁邊的櫃子氣得大叫。


    「請……幫……幫我……」那半個凶手看起來比昨天好了一點,但仍然慘不忍睹。


    他僅存的一隻眼睛睜得偌大,血和著眼淚直直往下流,看起來淒慘無比。


    陸以洋有點不忍心,但是想到死去的亭亭又覺得這人可惡至極,「誰、誰叫你要做壞事……你害死了亭亭跟她爸爸,亭亭才念國中而已!」


    「……我……沒有選擇……我需……需要錢……是、是不得已的……」他邊說邊朝陸以洋爬過來。


    「你不要再過來了啦!」陸以洋退到沒地方退,他還是在朝自己爬過來,仿佛靠近自己會讓他好過一點。


    「……幫幫……我……隻要告訴……我女朋友……存折在……在床墊下麵……裏麵有……有錢……幫幫我……求求你……」那人邊說邊哭,眼淚幾乎是鮮紅色的。「不要……讓我死得毫……毫無意義……我的孩子……需要錢……」


    陸以洋縮在牆角不曉得該怎辦,他覺得非常非常難過,他皺起整張臉,不知道是該同情他還是罵他。


    理論上為了錢而殺人當然是不可饒恕的,可是他的妻子孩子何辜?


    「……我……我得要……考慮一下。」陸以洋想了半晌,很努力才沒有馬上答應他。


    「叫你滾遠一點你聽不懂呀!」高曉甜從牆裏穿出來,看見那半個凶手氣得衝過來一腳把他踢到樓下去。


    那種情景如果用說的也許很好笑,但看在陸以洋眼裏,那一腳踢得血肉橫飛的樣子實在是嚇壞他了。


    高曉甜氣得叉腰朝他掉下去的地方狂罵,「再敢爬上來試看看!」


    「……我、我想他還是會上來的……他、他死在這裏嘛……」陸以洋半天才說了一句話。


    「你幫他說話幹嘛?」高曉甜瞪了他一眼,見他臉色蒼白得跟自己差不多了,才緩了語氣,「你實在有夠膽小……」


    高曉甜把亭亭拉到身邊來,「哪,亭亭在這裏。」


    意外的,夏亭亭看起來跟那天沒兩樣,除了蒼白一點以外,漂漂亮亮整整齊齊的,一點都不可怕,看來是高曉甜幫的忙。


    夏亭亭眨眨眼,「曉甜姐姐說是槐愔叫你來的?」


    陸以洋深吸了口氣,用力甩甩頭把剛剛看到的東西搖出去,「槐愔想要你和你爸爸快點離開,你有看到接你的船……還是車嗎?」


    夏亭亭隻是可愛的歪著頭看他,「槐愔呢?為什麽不來找我?」


    陸以洋苦笑著,「槐愔受了傷,所以不能來看你。」


    夏亭亭噘起嘴,「那我不要走,我要等槐愔來。」


    陸以洋用力搖搖頭,「不行啦,你七天之內一定要走啦。」


    「我才不管,沒有看到槐愔我不要走。」夏亭亭把頭一轉,跑回原來那麵牆去。


    「啊!亭亭!」陸以洋來不及抓到她,眼睜睜看她消失在牆的那一邊。


    「你真是一點用也沒有……」高曉甜瞪了他一眼。


    「……你幫忙勸她一下嘛……」陸以洋抱怨似的看著她。


    「我才不管,那是槐愔拜托你的,又不是叫我做的。」高曉甜坐到一邊的櫃子上,腳一晃一晃的。


    陸以洋也找地方坐了下來,「那個……剛才那個凶手……你有問他為什麽這麽做嗎?」


    高曉甜冷哼了聲,「那個白癡,隻拿三百萬就換一條命,槐愔的命哪那麽便宜,九成是被拐了,不曉得中間被賺走多少安家費。」


    「被、被騙了呀……」陸以洋愣愣的看著高曉甜。


    「你不會同情他吧?」高曉甜眯起眼瞪著他。


    「沒有沒有!我才不同情傷害槐愔的人!」陸以洋趕緊搖頭。


    「那就好……」高曉甜接著說下去,「那個蠢蛋說什麽女朋友懷孕了,可是自己找不到工作也沒錢養孩子,女明友是天主教徒,死都不肯打掉孩子,說要一個人養大孩子什麽的,這笨蛋就拿自己去換三百萬想給孩子當教養費,結果笨到連存折在哪裏都沒告訴女朋友就出門了,死了才想到有屁用。」


    「是喔……這麽悲情……」陸以洋愣愣的聽著。


    「悲情個頭啦,是笨!」高曉甜不以為然的說著,「明明知道養不起就不要生了,生了累一家老小幹嘛?」


    「唔……可是,那也是一條生命呀。」陸以洋皺起眉頭。


    高曉甜搖了搖頭,「生出來會哭會哀才叫有生命,養不起孩子硬是要生,害自己就算了,害了孩子幹嘛?」


    「唔……是這樣說沒錯啦……」陸以洋想想覺得實在很悶,結果沒送走亭亭就算了,還聽凶手說了一堆讓人同情的話……


    「亭亭不會再過來了,你趕快回去啦,等下又沒捷運坐,爛好人……」高曉甜從櫃子跳下來叉著雙手看著他。


    「喔喔,也是……」陸以洋點點頭,「那我走了,我明天再來好了……」


    高曉甜也沒說什麽,朝他揮揮手就穿過另一邊的牆。


    「好方便喔……」陸以洋看著高曉甜,想想又覺得不對,「我在羨慕什麽呀……」


    搖搖頭,陸以洋從後門再走了出去,看了看表時間還早,他決定到學校去看看小宛。


    「小宛~」陸以洋走進幾天沒進來的實驗室,邊開燈邊叫。


    小宛很快就搖搖晃晃的走進來,陸以洋露出笑容,想想還是不可思議,沒多久以前他進實驗室的時候連開燈都怕……


    「這幾天發生好多事,都沒有來看你,你有沒有亂跑?」陸以洋把包包往桌上一扔,去查看他的豆子。


    「唔……真慘……大概得重種一次……」陸以洋撇撇嘴角,重新去拿培養土。


    「沒有……亂跑……我去看……崇明……」小宛在他身邊轉來轉去。


    「啥?你又去看那個家暴的前男友唷。」陸以洋皺起眉頭看著她……


    「……他不是……故意的……」小宛緩慢的回答。


    「打女人的爛男人都嘛說自己不是故意的,你要知道有一就有二,不會停的啦,而且你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殺的……不要再去看他了啦。」陸以洋邊種他的豆子邊碎碎念著。


    「……嗯……」小宛回答的有點不甘不願。


    陸以洋三兩下重新種好他的實驗大豆,把手洗了又接著念起來。「傷害槐愔的男人也是爛男人,老婆小孩不顧,也不好好工作,居然用自己的生命去換錢,害死了人不說,也害他的孩子沒有爸爸,真不知道在想什麽……」


    陸以洋抱怨完,覺得自己跟自言自語沒兩樣,歎了口氣的坐下來。「小宛,你為什麽會留在這裏呢?沒有任何東西來接你嗎?」


    「……沒……」小宛把自己脖子上鬆掉的絲巾拆下來,重新再綁了上去,動作有點些遲緩,但是比以前靈巧許多。


    「你不想離開這裏嗎?整天在這裏不是很無聊嗎?我要是畢業了你怎麽辦呢?」陸以洋趴在桌上看著她,憶起槐愔曾經想帶走她,如果那時候自己不去阻止槐愔的話,是不是她就能去更好的地方了呢?


    「……跟著你……看你去哪裏……」小宛慢慢轉過來,伸手拉著他的衣袖搖晃。


    雖然知道這樣不是辦法,但是陸以洋還是笑了起來,「嗯,那我要畢業了就帶你走。」


    小宛的神情看起來很開心,有些僵硬的臉似乎在微微笑著,陸以洋也跟著開心起來,不覺得那麽悶了,他從櫃子裏拿出之前半夜挖出來的鐵盒,打開拿出那些還沒時間仔細看的照片。


    「我們來看照片好了。」陸以洋把照片散在桌上一張一張看著。照片裏的小宛很美很快樂,任何人都看得出來這對情侶正在熱戀著。


    一張張幸福快樂的模樣,到底是什麽地方變調呢的?


    陸以洋不明白,也不僅是什麽樣的事會讓看起來這麽快樂的男人痛打他心愛的女友。


    「小宛,你有……喜歡上別的人嗎?跟嚴崇明交往的時候?」陸以洋做了個最直接的猜測。


    「……才沒……有……」小宛的語調聽起來不太開心。


    「對不起嘛,我隻是猜測一下,不然嚴崇明為什麽要打你?」陸以洋疑感的看著這些幸福的照片。


    「……他以為……我有……別的男朋友……」


    「……就算是真的也不能打人呀,更何況是誤會……」陸以洋還是覺得不能原諒。


    「他以前……從來不打我的……那天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跟瘋了一樣……」小宛在原地轉來轉去,邊說邊想,「後來……他突然跑掉了……之後……我死掉了……不記得了……」


    「啥?他打了你的那天你就死了嗎?」陸以洋有些訝異。


    「嗯……他走了……之後……」


    「誰殺你的?」陸以洋趕緊接著問。


    「不……記得……」小宛停了下腳步,像是在思考,最後還是放棄的走來走去。


    陸以洋歎了口氣,「你什麽時候才能記起來呢……啊、還是不要記起來好了……多可怕……」


    「你在跟誰說話?」


    陸以洋聽見熟悉的聲音,抬頭看見易仲瑋和楊君遠站在門邊疑惑的看著他。


    「喔……我……自言自語啦……哈哈哈……」陸以洋幹笑了幾聲站起來,「學長們還在學校呀。」


    易仲瑋已經知道他有見鬼的本事,於是也不想多問,「嗯,我們在圖書館,本來要回去了,看你們實驗室燈亮著所以上來看看,這麽晚還在學校,等下又沒車回去。」


    陸以洋吐吐舌頭,「我馬上就回去了啦,我的豆子枯掉了,我來重種一批。」


    楊君遠看見他桌上散放的照片,順手拿了張起來,「這不是嚴崇明嗎?」


    「咦?楊學長認得他?」陸以洋驚訝的看著楊君遠。


    「嗯,我們係跟獸醫係合作過活動,那時候認識的,沒很熟,這是他那個女朋友嗎?」楊君遠看著陸以洋。


    「嗯,她叫餘學宛,楊學長知道她的事?」陸以洋睜大了眼睛覺得興奮起來,沒想到楊君遠會知道小宛的事。


    「也不算知道,我隻是聽說過。」看著陸以洋興奮的樣子,楊君遠苦笑著。


    「記得那時的新聞鬧得很大,她突然被殺身亡,雖然有留下屍體,可是她的頭卻不翼而飛,嚴崇明因為在她死前被目擊和她爭吵過,所以被懷疑而且逮捕過,但是後來有許多人證明他在女朋友死的時候,人正在酒吧喝酒喝得爛醉,所以就被無罪釋放了,結果她的頭到現在都還沒找到。」楊君遠放下照片想了想,「你想知道詳細一點的話,可以查一下六年前大約……七月的報紙,應該有很大篇幅的報導……」


    「等下。」易仲瑋阻止了楊君遠繼續說,他瞪著陸以洋,「你該不會告訴我……那個沒頭的女友現在在這裏吧……」


    「欸……」陸以洋怔了下,「哈哈哈哈……她是很溫和的好女孩啦……」


    楊君遠馬上四周張望,他確定他什麽都沒看到,但是感覺全身汗毛豎立。


    易仲瑋則馬上拉著楊君遠衝到教室門口,瞪著陸以洋,「你!給我馬上一起走!快點!」


    「喔……好啦……」陸以洋拉著背包,把照片再收回鐵盒裏放好,把燈關好,還來不及跟小宛說聲他明天再來,就被易仲瑋拉著跑出教室直奔樓下。


    ***


    杜槐愔再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是一片漆黑,室內開著昏黃的燈,這回終於不那麽昏了,但是意識還有點模糊。


    他動了下手臂,覺得什麽東西刺痛了他,側頭一看手臂還插著點滴的針頭。


    他皺起眉頭,伸手就想把針頭扯下來,隻是還來不及扯下,一隻手就按住了他。


    「你在做什麽?」


    杜槐愔抬眼看著韓耀廷,大概是剛從浴室出來,能感覺得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熱氣,頸上掛著浴巾,赤裸的上身還滴著水珠。


    韓耀廷俯視著他,不太確定他是不是清醒,隻柔聲開口,「槐愔,快鬆手。」


    杜槐愔鬆開拉著針頭的手,「……我很清醒,我隻是不喜歡手上插著針。」


    韓耀廷拉起毛巾來擦拭臉上的水氣,走到另一頭去穿上了衣服,「忍耐一下,點滴還沒打完。」


    「……還要多久?」說完,杜槐愔又閉上了眼睛,不確定是不是睡著了。


    韓耀廷走回來看看點滴袋,從昨天那一袋來判斷的話……他想了下才開口,「最少也要三個小時吧。」


    「我想拔掉……」杜槐愔抱怨的動了下手臂。


    韓耀廷笑了起來,爬上床趴在他身邊撐著下巴看著他,「忍耐一下。」


    杜槐愔則覺得很煩躁,他不知道自己還得躺多久,這裏太過安靜反而讓他覺得不安。


    他望著韓耀廷盯著自己看的溫和笑臉,不太確定他看上自己哪裏,就算前幾世有過情緣,沒理由到這一世還能留得下什麽,說實話他不太信這一套,他長到這麽大也從來沒喜歡過任何人,對他來說喜歡沒有意義,對別人來說這一世就是全部,對他來說一世不過是一個短暫的停留。但他承認這個人對他有某種吸引力,雖然他不確定那是什麽。


    杜槐愔試著抬起沒插針的另一隻手,去握住他的。「你不想碰我嗎?」


    韓耀廷挑起眉望著他,反握住他的手拉到唇邊輕咬。「你在誘惑我嗎?」


    「不是你要的嗎?」杜槐愔泛出個淡笑。


    韓耀廷笑了起來,伸手撫上他頸側,傾身貼上他的唇。


    從輕柔的吮吻到深入的糾纏,杜槐愔可以感覺他的手輕柔的摩蹭著他耳後到頸側,那種觸感讓他覺得舒服。


    韓耀廷一直吻到他覺得快要不能呼吸為止才分開,杜槐愔微微喘著氣,至少,他確定自己喜歡韓耀廷的吻。


    「我很想要,可是我沒興趣壓倒一個傷者,等你傷好如何?」韓耀廷笑著,姆指輕掃過他的唇。


    「隨你高興。」杜槐愔微微笑著,沒表示什麽意見。


    「不準再把點滴扯掉了。」韓耀廷起身下了床。


    「我不喜歡被命令。」杜槐愔一樣用著淡淡的語氣開口。


    韓耀廷側頭看著他半晌,才再開口:「請不要再扯掉點滴了好嗎?」


    「我盡量。」杜槐愔看起來滿意了點。


    韓耀廷笑了起來,「時間到了我會請護士盡快拿掉,忍耐一下吧。」


    杜槐愔沒有再回話。閉上了眼睛,在他最厭惡的,極度安靜的環境下,他努力讓自己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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