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無極定定看著她,沉默了一會,才緩緩說道:「歐陽芸,本王這次出征攻打西戎八部,好幾次陷入九死一生的境地,那時本王便在想心中是否還有什麽遺憾,心裏浮現的竟然是你歐陽芸這個人。想起第一次在客棧遇見你時,本王覺得你這小子甚是有趣,後來知道你是女兒身時,本王居然覺得很開心,一直到那天你父親壽宴上聽大臣們說你已經許給攝政王,本王便隻感到失落與氣惱,失落的是你已經許婚了,氣惱的是對象竟然是本王最看不順眼的攝政王。


    可盡管如此,本王依然對你上了心,很多事情明明已經知道答案,但如果不問,本王會抱憾終生的。」與其說是找她問個明白,不如說,他是來尋她斷了心中的念想。


    「對不起,我不知道王爺的這些心思……」他的坦白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不怪你,是我從未有過表示,你不知情也是理所常然。」他輕歎,似有一絲後悔。


    「如今本王隻問,倘若我一開始就向你表明心跡,今日在你心裏可會有我?」


    他的坦白令她心驚,卻容不得她逃避。


    「王爺想聽實話麽?」經過一番掙紮後,她神情嚴肅地問他。


    「這是自然。」如今他圖的便是個答案,哪怕答案是殘酷的也得聽個明白。


    「王爺可曾想過,為何我與王爺相處時從不覺得拘束不自在?那是因為王爺於我是談得來的朋友;彼時王爺天天來尋我問玉佩的事,那時我便覺得王爺是個大孩子,偶爾甚至覺得王爺煩人,一時沒穩住性子便與王爺拌嘴;可盡管如此,心裏卻未曾有過半點男女之間的情思,我與王爺的互動,一開始便建立在友誼基礎上,一旦築起友誼的橋梁,便很難再延伸出其它的了。所以,王爺方才問的那些,我從未曾想過。」


    雖然早料到會是這種結果,然而聽她親口說出時,鳳無極的心仍不免一陣抽痛。


    「你的心意,本王明白了。」聲音有些沙啞。


    歐陽芸靜靜望著他不知何時悄悄抹上酸澀的臉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無法安慰他,而他要的也不是她的安慰。


    「歐陽芸,今日是本王最後一次以鳳陽王的身分來見你,你的這道牆本王以後興許沒機會翻了。」背對她離去的高大身影,此刻顯得無比落寞。


    「王爺請留步!」她突然喚。


    「嗯?」鳳無極回頭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大概猜到她想問什麽的他索性替她起了話頭:「你想問攝政王的事麽?」


    「是。王爺可有攝政王的消息?」


    「有。」他爽快地說,見她麵露喜色,冷不防又說道:「可本王不想跟你說。」


    「王爺……」她愕然。


    歐陽芸正想軟言求他透露相關消息,卻聽聞驕傲的鳳陽王不改其惡質本性,輕哼一聲,說道:「誰叫你今日讓本王傷心了,哼。」


    「……」這算是報複她拒絕他嗎?


    歐陽芸怔看著他離去的身影,突然覺得鳳冬青那一骨了的頑劣性格,有一半是來自於鳳無極的影響,根本是有樣學樣嘛。


    鳳陽王都回來半個月了,朝堂上也已換天了,鳳冬青卻不知何故突然宣布禪位,而接位者正是那高高在上的鳳陽王。大事皆已底定,唯有攝政王依然一點消息都沒有。


    歐陽芸思念的情緒已然在崩潰邊緣,她忌憚著白發老人的告誡,導致她諸事處於被動不敢躁進,心想著人家讓她等待,那她便乖乖等。然而這一等卻是教她等出心火來了,她就想不明白,有什麽事情可以忙到連向她說一聲的時間都沒有?


    「阿碧,我們走!」


    「姑娘要上哪去?」阿碧不明所以地問。


    「進宮!」丟下這句話後,歐陽芸毅然決然往大門方向移動。


    「姑娘,一般官眷沒得允許是不能隨意進出宮的。」阿碧追上去提醒。


    歐陽芸步伐一頓,回過頭道:「我不是官眷,我是攝政王未過門的媳婦兒。」眸光燦燦,一字一句堅定而自信。


    然而,歐陽芸進宮後才發現自己撲了空。


    「你……說什麽?」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麽的歐陽芸遲疑地拉長語調。


    「姑娘,王爺現在不在鳳國境內。」燕青再次重申。


    「不在鳳國境內?」她不自覺拉高音調,「為何無人告知我?」


    「王爺離境的事極為隱密,隻有兩人知情。」燕青解釋。


    「兩人?一個是你,那另一人是誰?」她隱約猜到問題出在哪裏了。


    「另一人是鳳陽……」燕青頓了下,改口再道:「另一人是當今陛下。半個月前陛下前去找姑娘時,王爺順便托他帶了口信給姑娘,難道陛下沒跟姑娘說麽?」


    「他一個字都沒跟我提!」可惡的鳳無極,心眼也太小了,居然用這種方式報複她。攝政王離境這麽大的事居然沒跟她提,害她平白多煎熬了半個多月。她可是眼巴巴等著人家給她梢來攝政王的消息,他受人之托,居然這麽敷衍了事……不對,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王爺可有說幾時回國?」歐陽芸挫敗地問,隻能接受自己遭人擺道的事實。


    「這不好說。從帝都到渤海國境來回少說得兩個月,王爺受限於雙眼,可能會再遲些,姑娘便放寬心再等等吧。」末句,燕青說得有點心虛。


    也就是說,他們最少最少得再兩個月才有可能見上麵。


    還要煎熬兩個月啊,她覺得自己快相思成災了。


    歐陽芸有些哀怨地瞪他,問道:「王爺怎會挑在這時候去渤海?」


    「這事與先皇遺詔有關,細節姑娘日後再自己問王爺吧。」燕青說。


    「你就不能現在替我解惑麽?」她內心有太多疑問未解,怕到時候見到蘭初陽時不是傾吐相思之苦而是變成解惑大會了。


    「要不姑娘去問陛下吧。」燕青提議。


    「不必了。」歐陽芸斷然拒絕。


    她現在一點都不想看到那個害她錯過機會的家夥。


    兩個月是吧?


    她等便是了!


    【第十章】


    半年後。


    未央宮,攝政王書房


    一人坐在桌案前。正低頭專心寫字,奴婢拿著一隻紅漆雕花木盒進來,走到身邊輕喚:「姑娘。」


    歐陽芸抬頭,「我要的東西呢?」


    「已經製好了,阿碧照姑娘吩咐,讓人將紙箋裁製成姑娘要的大小。」說罷,阿碧打開木盒,再次確認:「這是姑娘要的大小麽?」


    「嗯,是我要的。」歐陽芸滿意地點點頭。


    「姑娘,紙箋裁成這般大小寫不了幾個字呀。」阿碧納悶道,心裏想著這般上等昂貴的紙箋被裁製成竹片的大小實在可惜。


    「我自有用途。」歐陽芸笑了笑,沒解釋什麽。


    「姑娘最近都不叨念攝政王了。」阿碧隨口說道。


    「腳長在他身上,他不回來我也沒辦法。」語氣不悲不喜,似乎已經接受他逾期未回的事實。


    她最近除了寫字、彈琴還兼看書,這間書房儼然就是間小書庫,書房主人的藏書非常驚人,幾次她閑來無聊翻出幾本來看,才發現他涉獵的書籍很廣,幾乎無所不看,頗令她驚訝。


    她拿出一張紙箋,提筆寫下幾個字後,便放到一旁等待墨水幹。


    接著又一連寫了數張,阿碧在一旁看得都快打瞌睡了,便悄悄退下。


    全數寫好後,轉眼已經耗去三盞茶的時間。


    墨幹需要一段時間,於是歐陽芸便隻取出一張七八分幹的書箋夾在未看完的書頁裏,其餘皆放在桌上等待墨幹,接著她伸伸懶腰,起身回綴景閣。


    「姑娘,攝政王回宮了!」阿碧忙來報訊。


    「此事千真萬確麽?」才剛從攝政王書房回來的她臉上除了錯愕外,還有抹言語無法形容的欣喜。


    「千真萬確。阿碧剛才親眼見到攝政王回宮了。」阿碧忙點頭。


    「那王爺現在何處?」她激動地問。


    「書房。」


    歐陽芸聞言,臉色大變,心中喜悅瞬間被羞窘取代。


    那些書箋——


    完蛋了!


    匆匆趕到書房後,便看見一人如謫仙般坐在桌案前,容貌俊雅脫塵,一手拄著頭,雙眸未張,似在等人。


    臘月政變至今,一別竟是半年。


    再見瞬間,滿滿的相思之情早已被酸楚的淚意取代。


    歐陽芸曾揣想過兩人再見的情景,或許驚訝萬分,或許欣喜若狂,卻都不如眼前的真實震撼。原來相思盡處,竟是連半句話也說不出來,隻餘熱淚盈眶代為傾訴思念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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