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此去務必多加珍重,歐陽芸先在此預祝王爺凱旋而歸。」


    「那是自然。本王還欠你相助之情未償。」


    「王爺還記著這事啊。」想起那些日子這人隔三差五就過來問她想好怎麽用給她的那塊鳳玉時,歐陽芸不覺莞爾。才一轉眼,竟是幾個月前的事了,都不禁要感歎時光太過匆匆了。


    「歐陽芸,你記住,本王予你的承諾永遠有效,來日你若有需要,盡管跟本王開口。」


    「王爺一諾千金,歐陽芸銘記在心。」她向他點頭致意,注意到他手裏拿著折子,又見他前往的方向,這才恍然大悟,問道:「王爺是要前往太和殿麽?」


    「嗯。」


    「那我就不妨礙王爺,先行告退了。」說罷,施禮告退。


    「嗯。」鳳無極點點頭,錯身而過時,心房狠抽了一下,痛得難自抑。


    其實,他早就看到她了,在她提著一隻食籃朝未央宮方向走時,他就看見她了;他看到她一邊走一邊嘴角噙著笑,像遇到什麽開心事似地,她臉上掛著他不曾見過的笑容,沾了蜜似的甜,清豔臉蛋美麗得令人屏息,卻也教他的心疼得不能自抑,然後,看見她一見小六時急欲閃躲的慌張無措,再到麵對小六刁難時的從容自若,這一切他都默默看在眼裏;直到她被小六故意絆倒,他當時想也沒想就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伸手穩住她身體的瞬間,他心跳如擂鼓,不知費了多少心神才將這股悸動壓了下來。


    三日之後,於青龍門前舉行誓師大會,滿朝文武百官列陣相送,鳳陽王一身戎裝,豔紅戰袍點綴皇室禦用祥鳳圖紋,氣勢有如雄獅。


    歐陽芸登上觀景樓目送他出征,悄然送上祝願,願他此行一切平安順遂,凱旋而歸。


    【第七章】


    轉眼就是中秋了,宮裏上上下下籠罩在過節的氛圍之中。


    各宮廊簷下早掛滿了燈籠,六角宮燈一字排開,壯麗燦爛奪目。宮燈底部綴著流蘇,流蘇下再係上一串小鈴,走到哪都可聽到清脆的鈴聲,更加增添熱鬧氣氛。


    一早董姑姑就讓喜兒送來新訂製的衣裳,說是讓她穿著赴中秋家宴,又說這隻是尋常的家宴,要她放寬心應對,不必太過緊張,赴宴的大概就是幾名親王、鳳冬青和攝政王……再加上她。


    雖然董姑姑沒有明說,但這場家宴的目的,大概就跟醜媳婦出來見公婆的意思沒兩樣,說不緊張是騙人的。


    換好衣裳,妝點好妝容,一頭青絲綰起結成一個漂亮的髻,對著鏡子再三確認無誤後,歐陽芸便動身前往宴席所在。


    歐陽芸來得太早,結果先碰上鳳冬青;她原是要和藺初陽一起過來的,孰知邊關突然傳來八百裏加急文件,攝政王一時走不開,就讓她先過來了。


    人還沒走到,遠遠就看見鳳冬青正在刁難伺候的太監宮女,也不知道他在挑剔什麽,嘴角動了動,就見太監宮女們一個個跪倒在地,那頭磕得一個比一個響,卻不見他少爺臉上表情有任何鬆動。


    看到這裏,歐陽芸已經不太想往前走了,這會兒過去肯定免不了受到波及,然而鳳冬青已經看見她了,此時掉頭意圖太明顯,便隻能故作鎮定地繼續向前了。


    「臣女見過陛下。」


    這些日子經過董姑姑這名嚴師的調教,歐陽芸的舉止幾乎和宮裏女人沒什麽兩樣了;鳳冬青見她這副規規矩矩恭恭敬敬的模樣,似乎覺得無趣,不輕不重地「嗯」了聲,便當她是空氣似地直接無視她的存在。


    歐陽芸也樂得被他漠視,鳳冬青刁難一幹太監宮女時,她就走到旁邊賞花;聽到他指著誰誰誰大罵時,她便來到池塘邊看錦鯉,看得正入神,不知道為什麽身後突然沒了聲音,她納悶回過頭,一抬眸就看見一張橫著頑劣表情的少年臉龐,她嚇一跳,向後退了兩步。


    「誰讓你這麽悠閑的?」


    「……」她賞花看魚兼發呆也礙到他了?


    「陛下教訓奴才,臣女怎好打擾。」


    「說得也是。本帝教訓奴才哪有你插話的餘地,算你識相。」鳳冬青下巴揚得老高,端出不可一世的跩樣。


    「那陛下請繼續吧,無須理會臣女,臣女便在一旁看看錦鯉打發時間。」


    才轉過身,就瞥見鳳冬青悄悄把腳伸了過來,已經有兩次被絆倒經驗的她默默歎了一口長氣,麵不改色地跨過去。


    伎倆遭人識破的鳳冬青臉頰倏然一紅,突然喊:「皇叔!」


    聞言,歐陽芸立刻回頭,見身後除了幾名太監宮女外,空蕩蕩一片,儼然是一場騙局,心情不由得沉了下來,這時耳邊傳來鳳冬青的譏笑。


    「嘖嘖嘖,真不害矂。」


    這笑聲可讓歐陽芸打從心底怒了起來,本想忍一忍就過去了,孰知鳳冬青又幼稚地想故伎重施,這次歐陽芸真是生氣了,在他伸過腳來絆時,她用力踢了一下,鳳冬青立刻痛得收了回去,抱著痛腳在原地跳啊跳的,一個沒站穩,身子向前撲飛——


    嘩啦啦水花四濺。


    鳳冬青落水了。


    死屁孩,喝水吧你!歐陽芸在心裏直呼痛快,看他在水裏濺起水花的狼狽模樣,嘴角不禁上揚。


    一旁的太監宮女見鳳冬青落水,一個個呼天搶地喊得淒厲至極,震得她都耳鳴了。


    「怎麽了麽?」她對著其中一名太監問。


    「陛陛陛陛下……」


    「喝幾口水死不了的,讓他自己遊上岸吧。」打定主意讓他自力救濟的她扭頭就走。


    「姑娘,陛下不諳水性啊!」回話的太監急得都快哭了。


    歐陽芸步伐猛然一頓,回頭問:「你說什麽?」


    「陛、陛下不諳水性啊!」


    聞言,歐陽芸不禁焦急了起來,「那、那你們還楞著幹嘛?!還不快下去救人!」


    「姑娘,奴才們也都不諳水性啊!」就是這樣才急死人啊。


    今日是尋常家宴,沒有侍衛站崗,而她和鳳冬青都來早了,身邊幾個太監宮女全不諳水性,歐陽芸懊悔不已,早知道就由得那臭小子霸淩算了。


    隻見鳳冬青在水裏掙紮幾下,很快就沒了反應;歐陽芸不顧眾人驚訝的眼光,脫了鞋便往池裏跳……


    她會遊泳的,當她還是宋婕的時候,她是會遊泳的,雖然不管是宋婕還是歐陽芸都曾在水中遇險甚至賠上性命,但她終究跳下水救人。


    鳳冬青被拉上來的時候已經沒了意識,奴才們一個個急得臉色都白了,嘴裏不斷念著祖宗保佑什麽的,隻差沒把祖宗十八代都念個遍。


    歐陽芸顫抖地把手移到鳳冬青頸動脈之處……


    已經摸不到脈搏跳動了。


    這個事實令她當場癱坐在地,腦中先是一片空白,然後本能地對他進行急救。


    「鳳冬青!快睜開眼睛!睜開眼睛!」她激動地喊,先是按壓他的胸部,然後再口對口輸入空氣,一次又一次重複著相同的動作,連身旁圍觀的人變多了都沒發覺;也不知道做了多久,做到人乏了,手沒勁了,卻還是堅持不肯放棄。


    終於在她氣盡力竭癱軟在地時,鳳冬青突然吐出一攤水,奇跡似地回了氣。


    「鳳冬青你沒死!太好了,你沒死,你沒死。」霎時緊繃的情緒全化作淚水宣泄而出,歐陽芸又哭又笑。


    「歐陽芸你搞什麽鬼?!居然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鳳冬青瞪著麵前的醜女,懷疑自己看錯了。


    「我以為你淹死了。」


    淹死?思路逐漸清晰的鳳冬青想起了前因後果,立刻向她興師問罪:「你剛剛居然敢踢我?!」


    「誰讓你耍我。」他不把她惹毛她會踢他?


    「哼,歐陽芸你完蛋了——皇叔?!」鳳冬青臉色倏然大變。


    「還來?鳳冬青你幼不幼稚……」歐陽芸一邊說一邊循著鳳冬青的視線看過去,然後,也驚呆了。


    現場氣氛一度緊繃,攝政王身後的陣仗太可觀了,除了一票上了年紀的親王外,還有眾家親王的眷屬……是誰告訴她這隻是尋常的家宴而已?


    「王、王爺,我、我……」不知道怎麽解釋眼前情況的歐陽芸因心虛而支支吾吾,連句完整的話都擠不出來。


    追根究柢,是她害鳳冬青落水沒錯,然而此時此刻她卻沒有勇氣向他坦白,隻一徑地站著,全身濕漉漉狼狽不堪地站著不動,虧董姑姑還特地做了套新衣裳給她,這下全給打濕了,難得梳上的漂亮發髻也亂了,臉上妝容想來也是慘不忍睹,堂堂攝政王之妃竟然這般狼狽,肯定讓眾人笑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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