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在這裏做什麽?」鳳冬青挑眉問道,俊秀臉龐掩不住那天生的頑劣精光,看上去就是個不好伺候的主子。


    「我在等攝政王。」她有問必答。


    「攝政王的貼身侍女不是巧蓮麽?幾時換人了?」


    「我不是王爺的侍女,我是——」


    「算了!攝政王換了侍女關本帝什麽事,哼!」少帝鳳冬青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措手不及的歐陽芸。


    望著那抹離去的身影,歐陽芸內心隻有一個想法——


    十六歲,果然是青春叛逆期啊。


    回到綴錦閣的時候已接近傍晚,美好的一天就這樣過了大半,歐陽芸捧著雪白酥發呆,懷疑自己收假症候群上身,想到明日還要跟著董姑姑學做功課,又想到一連落了兩天的功課,不知道董姑姑會不會要她把落下的進度趕上,不禁打了個冷顫。


    「小姐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回來就變得悶悶不樂了?」


    「喜兒你不知道,我難得的一天假就要沒了。」感歎時光太匆匆的歐陽芸此刻正趴在桌案上無病呻吟。


    「小姐整日悠閑,有沒有放假都一樣的是吧。」對於喜兒而言,放假這種事情是勞動者才會介意的事。


    唉,她就知道喜兒不會懂的。喜兒今日才剛到,沒見過她被董姑姑調教的樣子,她懶得現在解釋,反正明日自然分曉。


    「喜兒,你有喜歡的人麽?」趴在桌上看喜兒做針線活的歐陽芸突然蹦出這一句。


    「喜兒整天跟在小姐身邊,怎麽可能會有喜歡的人。」喜兒正在繡牡丹,這也是董姑姑交代的功課之一,那日她才繡一半就病了,好在現在有喜兒幫忙接著繡,著實讓她安心不少。


    「也是。你整天伺候我,哪有什麽機會認識異性。」她深表讚同地點了點頭,又接著問:「喜兒你說,喜歡一個人是不是會一直想著他?」


    「應該是吧。」喜兒點了點頭,隨口問道:「小姐一直想著王爺嗎?」


    「我……我怎麽可能一直想著他,我才沒有!我就是無聊隨便問問而已。」反應有些大的她立刻直起身子反駁。


    「小姐這是害相思了。」喜兒徑自下了結論。


    「我?害相思?」歐陽芸以指尖指了指自己,接著將那根手指移至喜兒麵前搖了搖,「我怎麽可能會害相思?我才沒害相思,你別瞎猜。」


    「喜兒聽人說害相思便是像小姐這樣,老纏著身邊的人問東問西,給說中了心事又不承認。」


    「……我、我哪有這樣!」好啊臭喜兒,居然敢調侃她!心事遭人說中的歐陽芸惱羞成怒,便不再與喜兒抬杠了,起身就往外走。


    喜兒見狀連忙擱下手中針線活,追上前問:「小姐才回來又要上哪去?」


    「我去涼亭練字。」練字可以訓練專注力,不僅有助思緒厘清,還可以修身養性、陶冶性情。


    她才沒有害相思,絕對沒有!


    「小姐又要寫佛偈嗎?」寫來寫去就那一句——一切隨緣,緣起緣滅,自隨天命,莫強求什麽的,看得她一頭霧水。


    歐陽芸現今所居住的綴錦閣是隸屬未央宮的一部分,座落在未央宮深處一隅,閣與宮之間並無特別劃分,僅以一段古拙風雅的木橋作為區隔。橋上踏板暗藏巧思,行經路過不時會發出悅耳的音律,過橋後再經一小段翠綠竹徑,鬱鬱芽枝似唱秋愁,添上一抹新黃,小徑上鋪滿小碎石,小徑盡頭處是一座涼亭,亭中石桌上燃著熏燈,擱著文房四寶以及一壺茶,茶壺下方有炭爐煨著保溫,避免茶湯放久過涼。


    歐陽芸正低頭專心練字,偶爾寫累了就停下筆休息,若口渴就捧起茶湯湊到嘴邊一小口一小口淺啜,如是反複再反複,倒也不失風雅愜意。也不知寫了多久,再抬首複見天地時,天際已降下黑幕,涼簷下的燈亦不知是何時被掛上的,壺中的茶原已快見底,此刻竟又是滿滿一壺了,料是喜兒那丫頭悄悄給添上的。


    還不想回屋的歐陽芸,一邊捧著茶輕啜,一邊整理桌上的紙,一張張滿滿的全是相思之意。她微微一楞,這才發現自己竟重複寫著秋風詞,滿桌子的相思攤在眼前著實震撼,她竟然不知不覺寫了這麽多?


    唉,還說不害相思,這入眼的相思分明都成災了。


    歐陽芸輕輕歎口氣,小心翼翼地將一張張相思壓在紙鎮下,依然還不想回屋的她,隻手托腮,坐在亭內發呆,人一放空,睡意立刻襲來……


    不遠處,藺初陽手執一盞宮燈慢慢向她走來,見她睡得正甜,不忍驚擾的他本欲直接掉頭離開,卻瞥見紙鎮下壓著一迭紙,一時好奇便上前抽出一張來看。


    一看,藺初陽震愕不已。


    滿滿的,竟全是……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複驚。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不相識。


    藺初陽怔怔看著紙上娟秀的字跡許久,不禁莞爾。


    「誰?」似乎察覺到周遭異狀,隻是稍作淺寐的歐陽芸立刻驚醒,而更令她震驚的是,她發現自己居然被人騰空抱起來,抱她的人正是那個害她傾瀉一地相思的藺初陽。


    「是我,不用怕。」他說道,一貫清冷的聲音。


    「王、王爺……」不敢抬頭的她隻敢將目光鎖定在他下巴之處,視線稍微大膽地往上移,發現他嘴角此刻竟然是上揚的,他正在笑,而且是笑得非常愉悅的那種;突然有點好奇這人完全笑開是什麽樣子,應該是有別於謫仙那樣超凡脫俗的上等春色吧?而這樣的他,就近在咫尺,近到她不禁要懷疑自己是否在作夢了。


    「夜冷風寒,在那邊睡會著涼的。」


    不是作夢,他清冷中帶暖意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


    從涼亭到屋裏有一小段距離,這一路他呼吸平穩不見半點喘息,若非她太單薄,便是他有些底子。


    「我有分寸,隻是稍微淺寐一下而已。」話勢微微一頓,透過窗子翦影看見丫頭正在裏頭忙,眼見就要進屋了,突然有些心虛的她連忙說道:「王爺,放我下來吧,讓我自己走便可。」讓人撞見他抱著她進屋,那多難為情啊。


    「無妨,就快到了。」察覺懷中人的不安,藺初陽略微施力將她往懷中帶得更深些。


    這個動作卻讓歐陽芸身子一僵,幾乎已經不留間隙的兩人無疑隻能緊貼在一塊,她不敢再亂動,任由他將自己抱進屋子。


    「……小姐。」沒想到自家小姐竟是被攝政王抱回來的,喜兒驚訝之餘,不忘上前施禮。「奴婢參見王爺。」


    禮數做足後,喜兒掩不住慌張地挨到歐陽芸身邊,語氣焦急:「小姐您這是怎麽了?哪不舒服了麽?」


    緩緩自某人懷中抬頭的歐陽芸捂著發燙的臉頰,麵對喜兒焦急的探問支支吾吾,「喜兒,我、我沒事,我……」沒臉見人了啦。


    看到自家小姐這副嬌羞模樣,喜兒便是再遲鈍也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


    「小姐,那喜兒先下去了。」終於明白是什麽情況的喜兒連忙改口說道:「王爺,奴婢告退。」半刻都不敢再多作逗留,說完便匆匆忙忙退下。


    藺初陽終於將她放下,讓她坐在床緣,目光沉沉。


    歐陽芸一雙美眸心虛地左顧右盼,不願對上他此刻專注得令她心慌的眼神。


    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他在等她先開口。


    歐陽芸內心雖有疑問,卻不做那先開口的人,便也沉默不語。


    也不知過了多久,藺初陽依然無言,意誌力較為薄弱且不想再與他繼續僵持下去的她終於打破沉默:「王爺是否有話對我說?」


    她從未見過他這種神情,印象中他總是一派雲淡風輕,沉穩內斂,可如今在她眼前的他卻是連隱藏都不隱藏,赤裸裸得教她一眼就能望穿。


    「本王依言把那藥喝了,卻苦盼不到那說好的雪白酥,你說你該當何罪?」他緩緩開口,聲音依舊一貫清冷,但語意聽來卻像是抱怨。


    僵持這麽久,便是為了問這事?歐陽芸微微一楞,解釋道:「我去了,你正在忙,就沒進去打擾了。」


    那兩人在裏頭吵得不可開交,她在那節骨眼捧著點心進去,不被轟出來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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